平凡英雄

烏鴉火堂

一直很喜歡看描述消防隊題材的作品，或者倒不如說，我喜歡消防隊。

從當年的朗·霍華德的《烈火雄心》，到杜琪峰的《十萬火急》，再到那部《云梯49》，甚至還有《世貿中心》，乃至這部《勇往直前》。這些描寫消防隊事跡的作品，我比較偏愛，大概與個人經歷有關。因為我一個哥哥，曾經就是消防兵。

這位哥哥，是遠房表親，比我大不少。我上小學時，他就已經是消防兵了。每逢節(jié)假日或者部隊休息，他就來我家，來了以后就幫幫家里的忙，坐在一起吃頓飯。每次還給我買點東西，但爸媽都讓他拿了回去。當然空閑時候他也給我講了不少關于消防隊的故事。

我了解到消防隊官兵的事跡，并對這個職業(yè)感興趣，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的。表哥當年也給我講了很多消防常識，我至今記憶猶新，也培養(yǎng)了我如今的消防和防火意識。

正因如此，我小時候就覺得——消防隊員都是英雄。他們在和平年代始終戰(zhàn)斗在第一線，無情的火焰就是他們的敵人，很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也由此誕生。我看過很多消防隊題材的電影，《勇往直前》是我非常喜歡的作品。

原因在于，真實。

因為真實所以震撼

《勇往直前Only the Brave》的中文譯名很俗，俗到你根本不想再看第二眼片名，但內容非常震撼。

電影來源于真人真事改編，2013年亞利桑那州那場大火，由雷電和干燥的氣候引起，是天災而不是人禍。一支叫做格拉尼特山高手隊的消防隊，是美國第一支獲得國家級先鋒隊資格的鎮(zhèn)消防隊，就是因為真實，在滿滿情緒鋪陳之后，結局令人落淚。

有人覺得這部電影跟普通災難片不一樣，確實，《勇往直前》完全不像一部災難片應有的架勢。導演約瑟夫-科辛斯基曾執(zhí)導科幻大片《創(chuàng)戰(zhàn)紀》《遺落戰(zhàn)境》，他為《勇往直前》提供了非常炫目的視覺效果，包括那只CG制作的火熊，還有結尾處排山倒海的火勢蔓延。之所以不像傳統(tǒng)災難片，是因為該片缺乏干鈞一發(fā)的驚險時刻，沒有險象環(huán)生的情節(jié)張力。

恰恰是這樣，才是最真實的?，F(xiàn)實生活中，在災難面前的緊急關頭，哪兒有那么多的千鈞一發(fā)，有時候活生生的生命就是那樣轉瞬即逝。

在我看來，這部電影更像是我們常說的行業(yè)劇，描寫的就是消防隊員的日常、他們工作中要面對的險情，以及工作之余的情感。電影兩個小時，情節(jié)被塞得滿滿的，以亞利桑那州大大小小的森林火災為主線，穿插著隊員們的生活和情感，出場人物頗多。

正因為前期非常詳實的鋪墊，塑造了一個個鮮活的角色，隊長“滅霸”的嚴謹作風，“爆裂鼓手”的菜鳥風格，還有“牌王”的痞子氣，以及隊友之間的兄弟情、家人之間的親情。

而這一切，也讓結尾那一刻更加震撼。電影沒有任何煽情之處，結尾現(xiàn)場中，就拿幾個平實的鏡頭和遺落消防器材的特寫，讓人猝不及防。幾分鐘之前，他們鉆進防火帳時，還在互相對話，就那么短暫的過場，一切來得太突然。就算觀眾之前了解這起真實事件的結局，眼前這一幕也讓人屏息。

沒有傳統(tǒng)災難電影那些生離死別的套路，《勇往直前》就是專注職業(yè)日常在極端環(huán)境下的真實。這種震撼，幾分鐘之前來自于視覺，幾分鐘之后來自于心靈。

如何成為消防員

2018年以前，中國消防隊全稱為“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消防部隊”，從名字上來看，是屬于武警編制，但我國的消防隊其實是屬于公安部直接管轄。簡單而言，消防部隊是公安部隊，消防官兵是武警官兵。2018年，我國公安消防部隊不再列武警部隊序列，全部退出現(xiàn)役，轉為行政編制，成建制劃歸應急管理部，承擔滅火救援和其他應急救援工作。

與我國不同，美國消防隊是獨立的部門，不是軍隊，職能更像警察。消防隊隸屬各地消防局，消防局與當?shù)鼐炀质瞧郊壍?，并依照職能，由州、市、縣政府分級負責，而且所有消防經費直接由當?shù)卣撠煛?/p>

比如在美國打個911，可以來三種車，警車、消防車、救護車，這三個部門是各自獨立的，而且平級。另外，如今美國很多大城市，急救車也屬于消防隊，以前救護車屬于私人醫(yī)療機構，后來為了增強快速反應機制，美國政府實行改革，將急救車也劃入消防局管轄范圍。如今美國消防隊分為專職消防隊和志愿消防隊，其中大部分是依靠志愿人員，比如《勇往直前》中的“爆裂鼓手”，就是典型的志愿人員。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成為志愿消防員，只有滿18歲的公民經個人申請并經2 年急救和護理教育培訓、280小時滅火訓練，才可以成為消防員。擔任志愿消防員滿2年以上者，才可優(yōu)先錄用為職業(yè)消防員。電影中關于“爆裂鼓手”之前經歷過護理培訓有過情節(jié)展示。一般美國中小城鎮(zhèn)，都是專職和志愿隊伍相結合的方式，而格拉尼特山高手隊，隸屬于普萊斯考特市消防局。最后那19人，從年齡和經驗上來看，有很大一部分是職業(yè)消防員。

山火該怎么撲滅

電影中，格拉尼特山高手隊對山火、野火的處理措施是很專業(yè)的。

表哥經歷過山火，只有一次，還是臨時抽調過去的。用他的話來形容，“山火是撲不滅的”。就像電影中所展示的，風一吹，漫山遍野都是火的燃料，搞定山火只有兩種方法，其一就是挖隔離帶，其二就是以火攻火。

那天某地山火，表哥和戰(zhàn)友們大半夜被直接拉過去。好幾個支隊從各地趕來，消防員要干嗎？不是救火，而是挖溝，挖隔離帶。沒辦法，山火救不了。在電影里，我們還看到有C-130運輸機和CH-54運輸直升機從各地運載的水源空投，但也需要地面力量的配合。

在表哥當消防兵的年代，哪有直升機，救火全靠挖隔離帶，把隔離帶周邊的火撲滅，剩下的只能燒光，把火災危險降低至最小。他們從凌晨一直干到大天亮，周邊幾個武警支隊全部出動挖隔離帶，最終還是燒光了兩個山頭，才把火勢控制下來。

結束之后，沒有任何假期或者嘉獎，一晚上的救火，最后換來的是一瓶礦泉水、一個面包、一根火腿腸，都沒有“飽餐戰(zhàn)飯”這一說，然后回部隊接著出任務。

《勇往直前》中還展示了另一種救山火方法，以火攻火。把小范圍內的樹木，也就是燃料先全部燒完了，至少燒一個圈，火勢到了這里就會停止了。這種方式沒聽表哥講過，但用意很明顯，是建立隔離區(qū)，而且在火勢很大的時候很有效。電影中有個鏡頭印象很深刻，隔離區(qū)的火與洶涌而來的山火遇到一起，火勢交匯，最后慢慢減小甚至熄滅了。

電影中還展示了因為信息傳遞有誤，結果飛機空投水把自己隔離區(qū)的火給撲滅了，搞得底下的隊員哭笑不得。

電影中段那一幕，在撲滅一次山火之后，隊長坐在飛機上，指著下面一大片樹林說道：“這些都是我們救下的?！蔽矣X得對于一名消防隊員來說，這才是最大的榮譽感。

因為職責

多年之后，表哥轉業(yè)回了老家，開了一家小門臉做生意，再也沒有與消防員這個職業(yè)產生交集。后來我回老家見過他幾次，也給他推薦了一些消防隊題材的電影，但他都不屑一看。

他覺得電影中那些都是扯淡，根本不符合真實現(xiàn)場。表哥還給我舉例，有些電影中面對火災，人物往身上披個棉被，用水打濕往外沖，這樣的情節(jié)根本不合理。就算不顧火焰燃燒的高溫灼熱，就那些濃煙，保準你跑幾步之后就趴下了。我又說這些情節(jié)都是一些火災逃生常識里教的方式啊，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一句：“那就要看起火點距離和火勢的大小了?！?/p>

所以我一直特別注重防火意識。平時抽煙，我每次出門時都要看一遍煙灰缸，是空的才放心，連煙頭煙灰都要帶出去，還要檢查各種電器是否關閉。因為我知道，一旦發(fā)生火災，財產損失是小事，能否安全逃生才是考驗，畢竟水火無情！

表哥對消防題材的電影興趣不大，但每次談起往事，話都特別多，而且語氣中總是帶著感慨。因為他見證了太多生死。

“職責”是表哥提到最多的詞語。因為職責所在，面對火情的時候，必須往上沖。因為肩膀上的徽章在，自己是一名消防戰(zhàn)士，你不知道火場中有什么，但必須第一時間進入火場，根本顧不上什么還會引燃甚至爆炸。最讓我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次他出任務，高樓著火，火場發(fā)生不明爆炸。中隊里面有一位戰(zhàn)友，還是個孩子，只有18歲，被氣浪直接從樓梯間沖到樓外，活活摔死在表哥面前。每次說起這些，表哥都很動情，都是戰(zhàn)友啊。我雖然沒有當過兵，但真的能體會到那種心情。

回到電影。每個人都有各自的生活，有的夫妻情深，有的看起來玩世不恭，但一到出任務時，就什么也不顧，沖在第一線，這也是因為職責。電影的結局，沒有舍己為人、同歸于盡這樣常見的渲染方式。燃燒的火熊狂奔而過，隊長在最初訓練時說過，大火燒過來時，猶如一百列火車從身上碾過。黑暗中出現(xiàn)沉悶的聲響，猶如列車駛過，一下接著一下。煙霧散去，直升機的螺旋槳轟鳴，他們的遺體被發(fā)現(xiàn)了。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19名消防員被大火吞沒，他們因為職責而犧牲。

為什么我們形容消防隊員為“戰(zhàn)士”？就是在于此。

在和平年代，他們是真正一直處于戰(zhàn)斗狀態(tài)的戰(zhàn)士，他們的敵人是無情的火焰。然而，關于消防員的報道，真的不算多。電影結尾，真實照片與電影角色融合，格拉尼特山高手隊的事跡大家都知道了。當時的美國總統(tǒng)奧巴馬稱他們?yōu)橛⑿?，亞利桑那州隨后連續(xù)19天降半旗致哀。但我們的呢？至少我知道很多事跡。

我會把這部電影推薦給表哥看，我相信他這次一定會看下去，而且會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