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首戰(zhàn)：一場教科書式的戰(zhàn)役

☉吳信泉

抗美援朝出國第一仗，是中國的王牌軍三十九軍在云山第一次和美軍交手，彭德懷說一直沒有吃過敗仗的美騎一師這回吃了敗仗，敗在我們?nèi)跑姷氖窒侣?。美國輿論嘩然，認為這是“自珍珠港以來美國軍事上之最慘重失敗，也可能是美國歷史上空前絕后的軍事浩劫”。

1950年10月25日拂曉前，我三十九軍3個師的部隊以非同尋常的速度急行軍，經(jīng)過龜城前進到泰川東西地區(qū)。

10月25日黃昏以后，三十九軍分兵兩路從龜城、泰川出發(fā)，向云山地區(qū)開進。左路為一一七師和一一六師，右路為一一五師和軍直。

1950年11月1日16時40分，我發(fā)出了三十九軍向云山之敵發(fā)起總攻的命令。頓時，炮兵發(fā)出了怒吼的轟鳴，全線向敵人展開了猛烈的進攻。從各個角落傳來了激烈的機槍聲和手榴彈爆炸聲。軍指揮所里十幾部電話機和電臺旁的參謀人員緊張地工作著。我和大家一樣，此刻的心情是興奮、緊張、焦急……期待著部隊占領敵人陣地的信號。

從炮彈出口的嗖嗖聲和落地爆炸的轟隆聲，我聽出敵人炮兵向鷹峰山前后和東西兩條公路的狹長地區(qū)猛烈射擊起來，彈片發(fā)出的火星，密集地飛濺著，顯然是在阻攔我們部隊向前運動。我還聽出我們的炮兵健兒接到急速射擊的命令后，不顧敵人瘋狂的優(yōu)勢炮火，以猛烈而短促的急速火力，打得敵人炮兵半晌沒能還擊。沒有任何力量能夠阻擋我們部隊的前進！紅色的、綠色的、白色的信號彈交錯著在黑暗的夜空閃耀，各種火器發(fā)射的聲響匯成一片，聽聲音可以判斷出向云山敵人的包圍圈越來越小了。

不久，觀察所的電話鈴響了，參謀人員大聲報告的聲音震得人說話互相聽不見說的是什么。戰(zhàn)況報告從各師各團一個又一個傳到軍指揮所里來了。

張峰副師長、高克團長和王竟政委率領的左翼三四八團，沿三灘川東岸向澗洞、云山東面攻擊前進，把主攻的任務交給了二營。

二營營長王嵐峰、教導員王林指揮全營迅速向云山南3公里處穿插迂回。天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他們趁著夜暗勇猛穿插，一條小河擋住了去路。指揮員帶著戰(zhàn)士們就撲通撲通地涉水沖過去了。過了河，他們見美軍一輛吉普車由北向南急駛而來，尖兵班一個齊射，馬達不響了，車燈也熄了，王林提著一支駁殼槍帶著戰(zhàn)士們跑過去一看，吉普車的司機和坐在里面的一名美國軍官都被打死了。

在一一六師指揮所里，參謀人員大聲地重復著觀察所傳來的報告：

“262.8高地上發(fā)出了占領敵人陣地的信號！”

汪洋師長按捺不住心頭的高興，撂下耳機，便走出了掩體。他要親自去看看這顆報告初戰(zhàn)勝利的信號彈。但是，他走到外面信號彈已經(jīng)熄滅了。而站在那里觀察的一個參謀，激動地向汪洋說：“兩顆綠顏色的，是兩顆綠的。”

三十九軍軍長吳信泉中將

這是初次同美軍交手用挫折和教訓換來的勝利信號！張峰從左翼三四八團指揮所用電話向汪洋報告了這個團戰(zhàn)斗進展的情況：

“美軍遭我突破后，縱深已陷入混亂，高克帶一個營向澗洞壓下去了……”

“你們打得好呀！應該立即派一支小分隊涉過河去，襲擊敵人的側(cè)翼，直接支援右翼團，狠狠地揍敵人一頓！”汪洋大聲說。

由副團長周問樵帶領的三四八團二營進至云山以東的一條公路橋時，聽到汽車的馬達聲，判斷敵人要逃跑。周問樵馬上命令：

“四連迅速過河，切斷敵人的退路！”

四連連長和指導員范喜才帶領全連渉水從橋南蹚過結(jié)成一層薄冰的三灘川。二排占領了公路，三排占領了制高點。五班戰(zhàn)斗小組長吳盤火負了重傷，班長叫他下去，他說：

“我是全連最前面的戰(zhàn)斗小組長，不能下去！”

他上了公路用刺刀一連捅死3個美國兵，其他的敵人嚇得直往公路上停著的三十多輛汽車底下鉆。

五班副班長李運賢勇敢地抱起兩根爆破筒，敏捷地沖向敵坦克群，將先頭的坦克炸毀，堵住了后面的坦克和汽車，切斷了敵人逃跑的道路。

當副連長張玉峰帶著一排沖到三灘川兩岸沙灘時，一班副班長李連華借著炮彈爆炸的火光，看見前面100公尺處有4個房屋大小的物體，黑乎乎的。他想：戰(zhàn)前勘察地形時，這里是一片開闊地，怎么現(xiàn)在變成了高坡？他帶領戰(zhàn)士們向前摸去，4個物體原來是4架飛機，這里是美軍的一個臨時飛機場。他把手向前一揮，3個戰(zhàn)斗小組成三角隊形向那4架飛機沖去。守衛(wèi)機場的敵人憑著野戰(zhàn)工事，集中所有火器拼命地封鎖必經(jīng)之路。李連華帶領的一班傷亡嚴重，他一看身邊只剩下兩名戰(zhàn)士了。他們沖到飛機跟前，一口氣打掉兩架飛機上的敵人。戰(zhàn)斗到最后，李連華和另一名戰(zhàn)士雖然也都負了傷，但始終沒有倒下去，直到把最后一架飛機的駕駛員從機艙里抓出來，乖乖地舉起了雙手。這時，四連主力趕上來占領了美軍這個臨時機場。

拂曉，指揮左翼團進攻的副師長張峰來到了這里。他用他那大嗓門問道：

“這4架飛機是哪個連繳獲的？”

“我們四連剛剛繳獲的，還有駕駛員哩！”

“好呀！好呀！怎么不拖到山溝里去隱蔽起來？”

“副師長，我們沒有牽引車?！?/p>

“用人推行不行？”

“我們推過了，推不動呀！”

“那就派一個班趕快用苞米秸子偽裝起來?！?/p>

沒想到剛偽裝不久，上午10時，美軍飛來8架野馬式戰(zhàn)斗機發(fā)射機關炮和火箭彈，把這4架飛機燒毀了。

戰(zhàn)斗打響以前，戰(zhàn)士們并不知道打的是美國王牌軍，打起來之后，才知道是騎一師的部隊，在美國是戰(zhàn)斗力最強的。四班的同志們都這樣說：“我們出國第一仗就和美國侵略軍的‘王牌’交手，看看這些從太平洋那邊跑到朝鮮國土上來殺人放火的敵人究竟是破銅還是爛鐵？不管你是‘王牌’、‘張牌’，就是三頭六臂的‘天牌’，我們也要拔下你的角來?！?/p>

沒等他們把工事挖好，前面就閃出了明晃晃的燈光。開著燈的汽車、坦克、裝甲車一輛接著一輛地過來了，像一條火龍似的，數(shù)不清有多少輛。趙順山一看敵人這陣勢，鎮(zhèn)靜地喊道：“準備戰(zhàn)斗！”。

于世雄嘩啦一下子把子彈袋扯開了，田有福把壓得滿滿的6個彈夾送到趙順山的跟前說：“副班長，彈夾都在這里，你好好地打吧！”

“副班長，要沉住氣呀！”于世雄也補上了一句。

沉重的坦克碾得公路直打戰(zhàn)，強烈的燈光把他們的眼晴都照花了。那鐵王八聞到他們十多公尺的地方，吭吭地打了兩炮，機槍子彈一陣急雨似地從他們頭頂上掠過去，顯然是敵人坦克手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他們。

“快爆破！快爆破！”不知是誰在叫喊著。

話音剛落，只聽到一陣震耳的吼叫，一個黑乎乎的龐然大物，呼隆一下子就從身旁過去了。

“怎么搞的？坦克給放跑了？”田有福跳起來沖著爆破組那邊埋怨地喊道。

原來，爆破手跳到坦克前面，看見坦克上面有五角星，怕打著自己的坦克便跑回來，他這么一說，旁邊的人喊起來：

“那五角星是白的，正是美軍的坦克?！?/p>

正在嚷嚷，忽見爆破組長范吉太跳起來，黑色的爆破筒一晃，一輛裝甲車沖過來了，轟隆一聲爆炸了，汽油濺了四周一片一片的，火焰噴起一丈多高。后尾擁上來的汽車，一下子撞到它的屁股上，一個抵住一個，堵住了后面開來的汽車。停在公路上不動了?；鸸?、燈光和手榴彈爆炸的閃光，映照得公路上一片刺眼的明亮。四班同志們清楚地看見：卡車上、汽車拉的榴彈炮的炮架上，都擠滿了頭戴鋼盔的美國兵。不等這些家伙跳車，他們的機槍、沖鋒槍、手榴彈一齊朝汽車上猛打。敵人連槍也來不及還，聽見一片嘰里呱啦的喊叫，有的跳下車來亂糟糟地朝兩邊跑，擠在公路邊的泥溝里。

趙順山抱著機槍趁敵人混亂的時候，狠狠地揍了他們一頓。敵人倒在溝里狼嚎狗叫。他端起機槍又狠狠地打了幾梭子，只有幾個沒斷氣的家伙在哼哼。

敵人車隊后尾的步兵終于清醒過來了。顯然他們看到自己不利的處境，想快點沖出去，就一窩蜂似地端著槍向四班的同志們沖過來，有幾個軍官揮著手，嗷嗷地怪叫著。趙順山端起機槍兜頭一梭子，前面的敵人像一捆捆干草似地倒下，后面的敵人像一群受驚的鴨子轉(zhuǎn)回頭就跑，溝里的稀泥給踏得撲哧撲哧直響。

為了求得在明天拂曉前全殲云山城里的敵人，汪洋師長一直把他的主力三四六團掌握在自己手里，在最關鍵時刻，用在刀刃上。

三四六團指揮所的電話鈴響了，欒鳳如拿起話筒聽出是汪洋師長的聲音，就問：

“師長，兄弟團的隊伍到了沒有？”

“三四七團、三四八團已經(jīng)發(fā)起沖擊了。你們要沉住氣，部隊要隱蔽好。最重要的是四連的行動不要過早，也不過晚。過早了，左右兩翼的三四七團和三四八團還未打響，你們上去會影響他們的動作。過晚了，就不能策應他們……”汪洋在電話里耐心地解釋著。

過了一會兒，二營營長洪長發(fā)和教導員孫發(fā)科走進團指揮所說：

“1號、2號，我們四連再不沖，俘虜就抓不到了！”

“同志，我們比你們還著急！沒有師長的命令，誰也不能決定四連什么時候出發(fā)?！?/p>

到了晚上9點鐘的樣子，右翼進攻的三四七團和左翼進攻的三四八團，從槍炮聲判斷，他們各自打下了一個山頭。團指揮所的電話鈴響了，終于聽到汪洋師長下達開始穿插的命令：

“現(xiàn)在，四連出動！”

當四連這個先鋒連的戰(zhàn)士們馬上就要向兩山夾峙的山溝開始運動時，吳寶光在電話中振奮而莊重地對王振斌說：

“要沉著，要肅靜，完成任務的關鍵是不讓敵人發(fā)現(xiàn)你們。祝你們成功！”

“團長，記住了。”

四連行進的那條狹長而險峻的山溝里，突然響起了機槍聲，白晃晃的照明彈一個接著一個地升起，待在半空。

難道四連被敵人發(fā)現(xiàn)了？負責指揮二梯隊從左右兩翼中間打進云山城內(nèi)的副團長李德功恨不得大聲喊叫：“四連快臥倒！等照明彈熄滅后再前進！”但他馬上意識到自己這種焦慮是完全多余的。王振斌這個有著豐富戰(zhàn)斗經(jīng)驗的連長，是會帶領戰(zhàn)士們利用一切機會隱蔽自己迅速前進的。

四連插到了敵人的縱深陣地，離云山街口只有四五百公尺了?？墒?，三排向敵人發(fā)起了幾次沖鋒，都被敵人的迫擊炮陣地打過來的炮彈壓住了。

全連的同志焦急地趴在河灘上，等待著再次向敵人發(fā)起沖擊。

這時，連長王振斌小聲地發(fā)出命令：

“叫一班長上來！”

一班長鄭長官冒著密集的炮火，連滾帶爬地到了連長指揮所。王振斌把他帶到沙河邊一道溝里。從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左前方腳下不斷閃動著粗大的火光。王振斌指著火光問道：

“看到?jīng)]有？鄭長官。”

“看到了，連長?！?/p>

“你帶著你們一班，去干掉美國人這個迫擊炮陣地?！?/p>

“是?！?/p>

“記住，要悄悄地接近敵人，不要讓敵人發(fā)現(xiàn)你們。不準放槍，用刺刀拼掉他們！”

“明白！”

鄭長官回到班里，交代了怎樣摸上去。大家上好了刺刀，就出發(fā)了。炮彈在他們身邊爆炸，閃閃的火光刺得眼晴直發(fā)花，機槍子彈嗖嗖地飛過頭頂。這個常勝連第一班的勇士們，把戰(zhàn)斗小組分成三角隊形，一個挨著一個，幾乎人都貼在地皮上向前爬行，連呼吸都在努力地控制住不出大聲。距離目標越來越近了，鄭長官確信敵人在漆黑的夜晚看不見自己。他借著敵人炮彈出口的閃光，看見炮陣地上緊張地晃動著美國兵的身影。他悄悄地提醒大家：

“姿勢再低一點！”

可是，不管戰(zhàn)士們的動作怎樣輕，地上的枯草還是發(fā)出刷刷的聲響。就在距離敵人迫擊炮陣地只有二十多公尺的時候，一個美國兵像條件反射似地驚叫了一聲。趁著這一聲尖叫，鄭長官帶著十個勇士沖進去了。

當他們突如其來地出現(xiàn)在敵人面前的時候，美國兵們竟然嚇得驚呆了，直到兩個正在往炮膛里裝炮彈的炮手被刺倒以后，其他的美國兵見勢不妙，驚喊起來，掉屁股就跑。

鄭長官恨不得掏出手榴彈揍它個痛快的。但馬上想起了連長的話：“不準放槍！”地上兩個鬼子，用沖鋒槍同他們對打，可惜沒有刺刀，他急忙喊道：

“馬海龍，快上！”

馬海龍是全班最剽悍的大個子，他端著刺刀趕了上來，一刺刀截進了敵人的后心，轉(zhuǎn)過身來又是一刺刀，刺倒了另一個敵人。

這時，王振斌命令戰(zhàn)士們立刻從側(cè)面襲擊公路上的敵人。全連的機槍、沖鋒槍、步槍一起開了火，擠在公路上的敵人亂了套。不到10分鐘，就把這個敵人迫擊炮陣地報銷了，繳獲了敵人8門迫擊炮。

這一打，敵人的坦克出來了。李德功一看是4輛坦克并排開過來了。他再一看，四連的同志們打完了敵人迫擊炮陣地，向著云山外圍的最后一道防線一座小橋攻來了，4輛坦克打了一陣子炮，又開回去了。四連就分兩個排，一個排在右，另一個排在左，攻進了云山城。

全線的戰(zhàn)斗激烈展開之后，1月2日，我軍指揮所移駐朝陽洞。這是在山上的一個云母礦洞，四周的巖壁很酥，好像隨時都要塌下來似的。3日，我們又在山下面找到另一個云母礦洞，這是一個很長的通道、中間有一處塌了頂，露出了青天，給洞里帶來了些光線。我們就在這里掛起了地圖，裝上了電話，緊張地工作起來。秘書科長也搬了進來，很是熱鬧。附近幾家老百姓房屋被美國飛機炸毀，他們無家可歸，也躲到洞里住下了。

洞外，敵機非常活躍，從早到晚不斷地轟炸掃射。

擔負阻擊和打援任務的一一五師的指揮所，傳來了關于三四三團在龍頭洞和三四五團在諸仁橋的戰(zhàn)況報告。

一一五師的作戰(zhàn)會議開完后，其他團都是團長、政委騎著兩匹馬趕回本團，只有三四三團團長王扶之騎著一匹馬飛快地往回趕，因為政委王國英有病還未入朝。當夜，王扶之把團司令部偵察股股長薛強叫來說：

“今晚，你帶一個偵察排到龍頭洞的公路上去偵察敵情，發(fā)現(xiàn)情況馬上向我報告?！?/p>

薛強說了一聲：“知道了?！北銕е鴤刹靺⒅\徐鶴林和一個偵察排戰(zhàn)士出發(fā)了。他們一到公路，就聽見從寧邊方向開來汽車和坦克的馬達聲。薛強命令大家：

“隱蔽起來，監(jiān)視敵人，不準開槍?！?/p>

徐鶴林跳到公路一座小橋下面，掏出了筆和紙，敵人從他頭頂開過去，一輛汽車他就畫一道杠，開過去一輛坦克，他就畫一個三角，開過去一門大炮，他就畫一個圓，他聽見敵人說話的聲音，雖然聽不懂，但他聽出不是偽軍而是美軍。

第二天——11月1日，王扶之和副團長朱互寧、參謀長汪明德、政治處主任陳硯田正在明堂一所學校里，召集連以上指揮員開會部署作戰(zhàn)問題。王扶之對大家說：

“我們團的戰(zhàn)斗任務很明確：一個是堵，堵?lián)粝蛟粕皆鲈臄橙?；另一個是截——截住從云山逃跑的敵人。我們軍向云山發(fā)起總攻的時間是今晚黃昏時分……”

會議開到一半的時候，薛強派回來的偵察員跑進會場，把一張紙條遞給了王扶之：

“團長：寧邊的美軍已經(jīng)到了龍頭洞以南十幾公里的地方，正在繼續(xù)向北運動。薛強?！?/p>

敵人已經(jīng)出動了！王扶之立刻中斷了會議，發(fā)出了命令：

“同志們！按照原定計劃，部隊馬上出發(fā)！”正在山溝里隱蔽待命的全團部隊，按照三營前衛(wèi)、一營本隊、二營后衛(wèi)的序列，開始了緊急行動。王扶之的團指揮所緊緊跟在最前面的九連后面。當他們進至離龍頭洞還有幾公里的地方，敵人的化學迫擊炮進行了攔阻射擊。

“快！跑步前進！”從前衛(wèi)到后衛(wèi)，行軍隊伍里都在傳達團指揮所的命令。

跑在最前面的九連，在龍頭洞東北的185.8高地山下和敵人遭遇了。敵人也是一個連，正在搶占這個高地。情況緊張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現(xiàn)在，敵人由南坡?lián)屨贾鞣?，九連從北坡?lián)屨贾鞣濉?/p>

誰先搶占這個高地，誰就控制了有利地形，誰就能把部隊展開組織戰(zhàn)斗，誰就能居高臨下把對方壓在山下。

此刻，王扶之他們在焦急地等待著這個結(jié)果。“報告團長，九連比敵人先到山頂幾分鐘?！眳螒c祥在電話里報告。

王扶之把大腿一拍：“太好了！九連無愧是紅軍連隊。”他說完，也跟著上了山頂，看見了連長呂慶祥和指導員王玨，表揚了他們。

“團長來了！團長來了！”戰(zhàn)士們一個傳一個。

“你們一定要守住陣地，我們后面的部隊會支援你們的?！蓖醴鲋畬B里的幾個干部說完就用望遠鏡觀察，看見敵人戴著鋼盔密密麻麻地向山上沖來，九連一個反擊就把敵人打下山去了。敵人退到了公路邊上的一個小路口。

王扶之回到了團指揮所，全團就在山地里展開了。敵人被擠到了平地里去。這個善用頭腦的優(yōu)秀指揮員，為了策應一營和九連防御的側(cè)翼，就把三營放在龍頭洞西南的高山一線，正好是在龍城洞西北這個高地上，也正好是敵人的側(cè)翼。也就是說，一旦敵人攻得厲害的時候，三營就從敵人后屁股上戳它一下，就減輕了正面的壓力。二營呢？他放在云山這個方向上作為團的二梯隊，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是不動用的。

全團展開以后，到了黃昏的時候，王扶之在山上看到敵人有兩個連隊，一個在龍頭平地學校那一帶展開，另一個就在靠近三營那個山的邊沿上。晚上，他打電話給一營營長：

“戴樹德，今晚你們向敵人出擊一下。你拿哪個連？”

“當然拿一連。團長，你看怎么樣？”

“我也是這樣想的，不謀而合嘛！告訴一連的同志們，團黨委相信他們能夠打好出國第一仗。”

“一連的同志們聽到了會很高興的?！贝鳂涞禄卮稹?/p>

一年前，廣西南寧解放后，一連奉命追擊逃跑的國民黨六十三師一八七團。連長有病沒上來，指導員金作善帶領全連同志執(zhí)行這個戰(zhàn)斗任務。當時的天氣很怪，一路上大雨剛停，又出了火熱的太陽，同志們跑在路上嗓子冒煙，呼吸困難。金作善叫大家全部輕裝，把背包留下來，由文化教員統(tǒng)一看管。敵人被他們追上了，一路上紛紛繳槍投降說：“你們快追吧，我們的團長還在前面?！边@一天，一連硬是追垮了敵人一個團。

夜里10點鐘，一連由明意里向龍城洞出發(fā)了。陳文林命令全連成戰(zhàn)斗隊形前進，他率領二排由公路正面直逼龍城洞，孫殿生率領一排由龍城洞南側(cè)向小學校方向迂回，楊國財率領三排沿公路北側(cè)向龍城洞逼近。

10點40分，陳文林帶的二排剛剛進至距離龍城洞東只有500公尺的小橋附近，便和敵人一個班接觸上了。陳文林喊道：

“機槍射手趕快占領有利地形，掩護全排。”

戰(zhàn)士們沖了上去，把這個班的敵人打垮了。敵人退到公路北面，戰(zhàn)士們跟蹤追擊。不料，遭到敵人另一個排的火力攔阻，二排被阻在公路南側(cè)與敵人對峙起來。

楊國財這時帶著的三排從公路北側(cè)迂回到敵人的側(cè)翼，各種武器一齊開火，二排也乘機發(fā)起了沖擊。在兩個排的夾擊下，消滅三十多個敵人，殘敵逃回了龍城洞。

在小學校附近，孫殿生帶著的一排發(fā)現(xiàn)校內(nèi)有敵人據(jù)守，他馬上命令：

“機槍班就地掩護！”

三班的戰(zhàn)士們在學校西側(cè)占領了有利地形，阻擊村內(nèi)增援的敵人。一班和二班的戰(zhàn)士們從院墻東南突破了。小學校的敵人頑固地依托院墻，向外猛烈地射擊。我軍勇士們冒著槍林彈雨，在機槍班的火力掩護下，迅速地接近了院墻。他們以步槍、沖鋒槍、手榴彈向敵人猛烈地攻擊，打得敵人機槍射手扔下機槍只顧逃命。全排的同志乘勢蹬墻跳進院內(nèi)，和敵人展開了白刃格斗，把敵人一個排收拾了。剩下的敵人向林中潰逃，勇士們乘勝追擊。

突然，龍城洞西側(cè)有兩個地堡射出閃著紅光的子彈，孫殿生大喊：

“三班去把它搞掉，一班、二班繼續(xù)向村內(nèi)攻擊。”

這時候，二排和三排已經(jīng)推進到了龍城洞的東側(cè)，敵人3個土木質(zhì)火力點的機槍吐出了道道火舌，四班和五班的戰(zhàn)士們在機槍班火力壓制敵人火力發(fā)射點的情況下，一個個奮不顧身地跑上去，同時向敵人3個火力點扔手榴彈，一陣猛打?qū)⑺?，三班的同志們上去與敵人搏斗，又殺敵十余人。

村內(nèi)殘敵在3輛坦克引導下，一邊向外射擊，一邊倉皇逃跑。

二排的戰(zhàn)士們在追擊，三排的戰(zhàn)士在包圍，孫殿生帶著一排也趕到了。同志們看見他端起了輕機槍，向逃敵狠狠地射擊，連續(xù)擊斃十多個美國兵。

就在敵人反擊的時候，孫殿生這位在解放戰(zhàn)爭時期曾經(jīng)榮立五大功的英雄人物，獻出了他年輕的寶貴生命。

全連同志悲痛不已，發(fā)出了震天動地的怒吼聲：“狠狠地打擊美國侵略軍，為我們的副連長報仇！”

三排的同志們將敵人一輛吉普車堵住了，司機被打死，軍官被活捉。

全連把敵人一個班占據(jù)的房子緊緊圍住，敵人利用房角負隅頑抗，二班長一頓手榴彈打得美國兵亂成一團，最后被消滅掉。

三班長王保山帶著打坦克小組的同志們，埋伏在公路南側(cè)，當敵人第一輛坦克駛近時，爆破手張濟州以低姿快速的動作上去了，將爆破筒放置履帶上部，隨著坦克的開動，爆破筒滾落在地上爆炸，沒有炸壞坦克。戰(zhàn)士劉東隨之跳上了敵人的第二輛坦克上面，他舉著手榴彈但不知從何處塞進坦克，爆破又沒有成功。王保山急得眼睛直冒火，他親自帶兩名戰(zhàn)士，先投出兩顆手榴彈，趁著手榴彈爆炸的煙霧，繞到敵人的第三輛坦克的側(cè)后，將集束手榴彈插進履帶中間，只聽轟隆一聲巨響，終于炸毀了敵人的坦克。

戰(zhàn)斗到深夜12點鐘，一連的勇士們完完整整地殲滅了美軍騎一師第五聯(lián)隊（團）一個連。

這個輝煌的戰(zhàn)果，從團報告到師，從師報告到軍，又從軍報告到志愿軍總部。

云山這一仗，對西方的影響之大，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料。美國記者羅素·斯泊樂在《韓戰(zhàn)內(nèi)幕》一書中寫道：“迄今為止，美第一騎兵師已經(jīng)歷了朝鮮戰(zhàn)爭中最艱苦的戰(zhàn)役，代價十分慘重。在攻克平壤后，麥克阿瑟將軍曾視察了一個200人的分隊。他要求三個月前參加過釜山戰(zhàn)役的人出列，結(jié)果只有5人跨出了隊列，并且其中3人曾負過傷?！?/p>

1950年11月1日下午，第一騎兵師師長霍巴特·R·蓋伊少將意識到處境危險。它側(cè)翼的南朝鮮各師即南朝鮮的最精銳部隊，正迅速崩潰，數(shù)千名驚恐萬分的士兵在向南方逃竄，拋棄了大量的裝備和輜重。在盟軍進攻法國時，這位將軍曾任巴頓將軍的參謀長，他從不習慣撤退的行動，進攻是他的一貫信念。此時，戰(zhàn)事發(fā)生了急劇變化，他倍感無力應付局面，要求撤離云山，但遭到拒絕。這時，一切已經(jīng)太晚了。向圍困于云山的伙伴靠近的增援部隊發(fā)現(xiàn)，敵軍已在周圍的小山上修筑了工事，并阻塞了通道，炮火和飛機都無法支援他們。到夜幕降臨之時，第八團已陷入被優(yōu)勢敵軍的三面包圍之中。

下面是這個美國記者敘述美國騎一師遭到我三十九軍沉重打擊的情景：1950年1月1日，在不明身份敵軍的打擊下，第一營的防線很快被瓦解。步槍班——認定不是北朝鮮人后——倉皇退向稻田里，司機和機械人員也急忙拿起卡賓槍，跳入戰(zhàn)壕。2時，攻擊者突破防線，這時美軍的彈藥已基本用完。一股股的敵軍沖向云山城，并撲向稻田，切斷了美軍的退路。

美軍被這銳利的攻勢所震驚，他們從未經(jīng)過這樣的戰(zhàn)斗。黑暗中，敵人像貓一樣向他們撲來。他們利用夜幕的掩護，靠近陣地，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準確地插入防線的薄弱地帶。這種戰(zhàn)術的運用似乎是經(jīng)過仔細推敲的。雖然他們也遭到了一些迎頭的反擊，但是，襲擊者全然不顧傷亡，不斷地沖上來。全部行動是由軍號、哨音和偶爾的鑼聲指揮的。一位見識頗廣的美國士兵似乎辨認出了這些可怕的聲響，他驚恐萬狀地呼道：“這是一場中國式的葬禮。”

第二營隨即也遭到攻擊，幸存者潮水般地逃向云山，其中混雜著數(shù)百名驚魂未定的南朝鮮人，他們向西潰逃，渡過了三潭江。第一營的敗兵也加入了這伙人群。他們已筋疲力盡，武器早已丟失。指揮官約翰·米利金少校來回奔跑，企圖重新組織起防線，但是，包圍圈進一步在縮小，子彈從四面八方射過來。月亮已經(jīng)升起，一些熊熊燃燒的卡車和房屋將大地照得如同白晝。米利金命令未帶武器的車輛開上南逃的道路，第一營和第二營的卡車隊隨即拉著一些火炮，越過稻田，從淺水處逃過河去，在他們后面跟著一群潰逃的敗兵。

在云山南面的大道上，大約有一百輛被丟棄的吉普車和卡車，并混雜著近十門炮。米利金少校等軍官正在重新召集八團一營和二營的士兵，凌晨幾個小時的混亂，已把他們分為幾段。他們試圖沖出中國軍隊的包圍，向南部的安全地帶突圍，但是，在困境中僥幸生存下來的第三營官兵，已完全失去了突圍的機會。

戰(zhàn)后許多年后，我看到日本陸上自衛(wèi)隊干部學校編寫的《作戰(zhàn)理論入門》一書。書中引用了世界戰(zhàn)史中的許多著名戰(zhàn)例，但是引用中國人民志愿軍入朝作戰(zhàn)的戰(zhàn)例，唯獨只有《中共軍隊在朝鮮云山的包圍戰(zhàn)》，并配有戰(zhàn)例圖一幅。

三十九軍的云山戰(zhàn)斗，打出了國威，打出了軍威，震驚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