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歷史上最有骨氣的傀儡皇帝

張淑燕

公元260年6月2日晨，己丑，史書記載，“暴雨雷霆，晦冥”，天暗得像黑夜（《三國志》引《魏氏春秋》）。

洛陽皇城的云龍門外，密密匝匝橫陳著近三百具被斬殺得血肉模糊、殘缺不全的尸體?；食悄详I的御道和廣場，都被和著雨水的暗紅血水浸染。

在一大片尸體前面，一輛破碎的輦車前面，是一具身著皇帝袍服的尸體，一張未脫稚氣的面孔，一枝鐵矛自胸透背刺穿了少年天子的身體。

所有史籍都沒記載，曹髦被弒殺后眼睛是睜是閉。但我想他應(yīng)該是瞑目，因為他已經(jīng)用少帝的生命，還有那枝刺穿他身體的鐵矛，將司馬氏釘在了弒君篡位的恥辱柱上。

一

公元260年6月1日夜，戊子，史書記載：風(fēng)雨將至。

魏國第四任皇帝曹髦召見侍中王沈、尚書王經(jīng)、散騎常侍王業(yè)，說：“司馬昭之心，路人所知也。吾不能坐受辱廢，今日當(dāng)與卿等自出討之?！保〞x習(xí)鑿齒《漢晉春秋》）

三人大驚失色。王經(jīng)勸告說：司馬家掌握大權(quán)已經(jīng)很久了，陛下無兵無甲，宮中連宿衛(wèi)都空缺，何以討之？如果去討伐將遭致大禍。

王經(jīng)力勸曹髦不要前去送死。曹髦從懷里取出寫好的討伐司馬氏詔書，說：我決心已定，縱使死，又有什么可畏懼的。

曹髦隨即去稟告太后。

王沈和王業(yè)跑去向司馬昭告密。

王沈（公元？-266年），太原晉陽人，父親王機(jī)是曹魏開國時的東郡太守。王沈是少帝曹芳時輔政大將軍曹爽提拔，做了中書侍郎。司馬懿高平陵政變，誅殺曹爽及其親信，王沈短暫去職又官拜秘書監(jiān)。

曹髦即位，因王沈有些文才，經(jīng)常和他談?wù)撛娢?，稱他為“文籍先生”，提升為侍中。曹魏世代于王沈家的知遇之恩不為不重。

王業(yè)，生平不詳，據(jù)南朝劉義慶《世說新語》，是荊州武陵人，告密后被提拔為晉的中護(hù)軍，即禁軍司令。

王經(jīng)（公元？-260年），冀州清河郡貧寒農(nóng)戶出身，曹魏政權(quán)提拔到江夏太守、雍州刺史的高位，公元255年洮西之戰(zhàn)被蜀漢姜維擊敗，回朝任尚書。

王經(jīng)拒絕和王沈、王業(yè)一同去告密，決定和曹髦一同赴死。

曹髦稟告太后回來，帶著冗從仆射李昭、黃門侍從焦伯等到陵云臺，取出那里封存的鎧甲兵器，發(fā)給宮中的僮仆、侍從。

根據(jù)近年的考古發(fā)掘并參考古文獻(xiàn)，陵云臺在魏皇城之外，洛陽城的西南。從曹髦召見大臣的太極殿到陵云臺，要向南出司馬門（高平陵政變，司馬懿召集的死士、舊部等，就集合在司馬門）、路門、應(yīng)門、閶閭門、庫門、皋門，再折向城西。

曹髦要冒險到陵云臺去取得一些鎧甲兵器，來武裝僮仆侍從，可證王經(jīng)所說的“陛下無兵無甲，宿衛(wèi)空缺”，也可見司馬昭對曹髦監(jiān)控防范之嚴(yán)。

這時風(fēng)雨已然大作，有官員便懇請曹髦改日再去討伐司馬氏。

曹髦已經(jīng)知道王沈、王業(yè)去司馬昭那里告密。

其實告密對事情的結(jié)局并無影響—以百多名兵甲不整的僮仆侍從，去討伐僅在京師就握有十幾萬重兵、時時刻刻都戒備森嚴(yán)的司馬氏，無論何時、知與不知，都是羊入虎口。

此日不去，就再沒有機(jī)會用他皇帝的生命將司馬氏釘在弒君的恥辱柱上，做一個上對得起列祖列宗，下對得大魏臣民的好皇帝了。

曹髦決然說：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今日一定要去討伐。

不僅要去，還必須堂堂正正地去，大張旗鼓地去，讓天下人都知道。

曹髦橫持天子劍，靜靜地坐待天明。

二

曹髦（241年1月15日-260年6月2日），是曹操曾孫、曹丕之孫，曹魏少帝曹芳時封高貴鄉(xiāng)公。六年前司馬師廢黜了少帝曹芳，讓十四歲的曹髦繼承帝位。

公元239年，曹魏的第二位皇帝曹叡三十五歲病死，將八歲的養(yǎng)子曹芳托孤給曹爽和司馬懿。

公元249年，司馬懿發(fā)動政變，奪取了朝政大權(quán)，誅殺曹爽和殺戮效忠曹魏的人士。司馬懿死后司馬師接掌大權(quán)，為立威以方便日后篡魏為帝，征發(fā)三路大軍進(jìn)攻東吳，不想被打得大敗而逃，損失了好幾萬人。

不甘被司馬家控制的曹芳，想乘機(jī)用夏侯玄（曹氏宗親，魏晉玄學(xué)創(chuàng)始人）代替司馬師輔政，就找來中書令李豐、皇后之父光祿大夫張緝、黃門監(jiān)蘇鑠等商議。

結(jié)果被司馬師偵知，將所有參與密議的人員，包括一代名士夏侯玄，統(tǒng)統(tǒng)殺死并夷滅三族，然后廢黜了少帝曹芳。

曹髦應(yīng)該是在監(jiān)禁地鄴城，接到了讓他前去洛陽的詔令。從公元251年春，曹魏的宗室王公，就都被司馬懿逮捕，監(jiān)押在鄴城。曹髦在那里度過了四年的監(jiān)禁時光，曹魏王朝已搖搖墜落的皇位和國運，卻意想不到地落在這個十四歲的少年身上。

公元254年10月4日，曹髦來到洛陽，謙遜有禮得不像他的年齡。群臣請他住到前殿，曹髦說那是先帝住處，堅持住到西廂。次日群臣用皇帝的儀仗來迎接，曹髦說自己仍是人臣，堅辭不用。到了殿前，群臣迎拜，曹髦堅持以臣禮答拜。

見過太后，領(lǐng)受詔命后，曹髦即位于太極殿。他與群臣談?wù)?，博古通今。史書記載，他“神明爽邇，德音宣朗”，在場的大臣們感到大魏有了明主，個個歡欣鼓舞（《魏氏春秋》）。

司馬師派心腹鐘會來考察曹髦。鐘會是魏相國鐘繇的幼子（鐘繇也是大書法家，與王羲之并稱“鐘王”，我們今日寫的楷書，就是鐘繇創(chuàng)始，是漢字發(fā)展史上的一個里程碑）。鐘會少年就以玄學(xué)知名，是司馬師的頭號謀士。

鐘會自視甚高，他害死嵇康，原因之一就是被嵇康看輕。但他與曹髦談?wù)摵螅貓笏抉R師說，曹髦“才同陳思，武類太祖”（《三國志·魏書·三少帝紀(jì)》）。

一個十四歲的少年，就文才如同陳思王曹植，武略可比魏太祖曹操，這是多么高的評價！

不僅如此，曹髦還是一個琴棋書畫俱精的才子，畫作就有《祖二疏圖》《盜跖圖》《黃河流勢》《新豐放雞犬圖》等傳世。如果不是曹髦在二十歲時就選擇了死亡，他肯定會留給我們許多詩賦書畫的上乘之作。

司馬師聽鐘會報告后，對曹髦暗生惕憚，愈加嚴(yán)密監(jiān)控。

三

公元260年6月2日辰時，暴雨雷霆，天暗得像要沉下來。

曹髦拔劍在手，登上天子的輦車，命令侍從敲響戰(zhàn)鼓，帶領(lǐng)不到三百名僮仆侍從，邁上了討伐—更確切說是聲討司馬氏的死亡征程。

在皇城的東止車門，曹髦一行碰上了司馬昭的弟弟、屯騎校尉司馬伷率領(lǐng)的軍隊。曹髦仗劍高聲喝斥，司馬伷和部下不敢與皇帝交戰(zhàn)，嚇得都跑掉了。

曹髦一行繼續(xù)前進(jìn)，出了皇城東面的云龍門（據(jù)考，司馬家掌控政權(quán)的大將軍府，座落在洛陽城東，云龍門和洛陽城的耗門之間），又碰到司馬昭派中護(hù)軍（禁軍司令）賈充率領(lǐng)，趕來截殺的數(shù)千精銳禁軍。

曹髦當(dāng)先大聲喝斥，命令禁軍放下武器。司馬氏掌管的禁軍紛紛放下武器，或者轉(zhuǎn)身逃走。

賈充命令跟隨他的騎督成倅、太子舍人成濟(jì)兄弟二人說：“司馬家事若敗，你們也不會有活路，還不趕快出擊！”

成倅、成濟(jì)問：“應(yīng)該殺？還是應(yīng)該抓？”

賈充命令說：“殺之?！保ㄟ@段賈充與成氏兄弟的對話，出自《三國志·裴松之注》引《魏末傳》，比另外幾份史料要詳細(xì)）

賈充又催促道：“司馬公養(yǎng)你們，就是為了今日，還猶豫什么！”

成濟(jì)持矛上前刺殺了曹髦，矛刃自前胸透過后背。

有評論認(rèn)為曹髦不夠韜晦待機(jī)。如《資治通鑒》卷七十七胡三省注：“帝有誅昭之志，不務(wù)養(yǎng)晦，而憤郁之氣見于辭而不能自掩，蓋亦淺矣?！比缬腥颂岢霾荀忠D殺司馬昭，何不埋伏勇士，等司馬昭進(jìn)宮時予以剪除，卻偏要大張旗鼓去送死？

其實這是不察當(dāng)時形勢。一個十幾歲的少年再聰明，再韜晦，也不是陰謀傳家、掌握朝廷大權(quán)多年的司馬師、司馬昭兄弟的對手。況且，他不過是司馬家揀來“擺拍”一場禪讓大戲的道具，韜晦也好，不韜晦也罷，又有什么區(qū)別？

曹髦即位之初，以復(fù)興夏朝的少康（大禹的玄孫）為榜樣，想竭力挽救曹魏政權(quán)。他即位的第三天，便選派一批官員到全國巡視，訪查民情和吏治，平反冤獄;又接連下詔，撫恤戰(zhàn)爭死傷，獎勵仁德孝敬的人，力行勤儉，減稅賑災(zāi)……以此來收攏人心。

司馬氏則步步勒緊絞索—讓曹髦沒有任何實權(quán)，只能是聽從司馬家擺布，等候禪代的傀儡。只是曹髦繼位不久，公元255年，揚州刺史文欽和鎮(zhèn)東將軍毋丘儉就起兵討伐司馬氏，打亂了司馬師的禪代計劃。

司馬師率大軍鎮(zhèn)壓了毋丘儉、文欽，但自己也暴斃于軍中。留守洛陽的司馬昭趕往許昌奔喪，似乎給了曹髦一個瞬息即逝的恢復(fù)政權(quán)機(jī)會—他下詔讓司馬昭留守許昌，讓軍隊先返回洛陽。

但司馬昭立即率領(lǐng)大軍趕回了洛陽。其實就算司馬昭不在，也有一大群司馬（司馬懿兄弟八人，有九個兒子）及其親信率領(lǐng)重兵鎮(zhèn)守洛陽，曹髦也難以措手。雙方的實力相差太懸殊了！

司馬昭一接掌政權(quán)，就派親信到各地游說，要士民官將支持他禪魏做皇帝，同時再不讓曹髦離開他的手掌心。鎮(zhèn)守淮南的魏征東大將軍諸葛誕（諸葛亮的堂弟，與夏侯玄齊名的名士）起兵反對，再次打亂了司馬家的禪代計劃。

司馬昭率大軍前去鎮(zhèn)壓，這次他將曹髦和郭太后綁架隨軍同行。

戰(zhàn)事持續(xù)了一年多，諸葛誕兵敗被殺。司馬昭班師回洛陽，將舉行禪代儀式，正式奪取曹魏江山。

難道曹髦沒有剪除司馬氏的辦法嗎？答案是：沒有。

司馬師、司馬昭兩兄弟比起其父司馬懿的“鷹視狼顧”，有過之而無不及，委實比鷹還機(jī)警，比狼還兇殘。他們吸取董卓進(jìn)宮，被王允和呂布?xì)⑺赖慕逃?xùn)，決不輕易進(jìn)宮！

而且到司馬師時，大將軍府已成為實際上的朝廷，即便是廢立皇帝這樣的大事，也只是派人去宣布，要曹魏小朝廷服從而已。

《三國志·裴松之注》引《魏略》：司馬師要廢少帝曹芳，派手下一個官員郭芝進(jìn)宮去傳達(dá)他的旨意。

太后正和曹芳對坐。郭芝向曹芳宣布說：“大將軍欲廢陛下?！?/p>

曹芳只得順從離開。

太后表示不悅。郭芝說：“太后有子不能教，今大將軍意已成，又勒兵于外以備非常，但當(dāng)順旨，將復(fù)何言！”

太后說：“我欲見大將軍，口有所說。”

郭芝說：“何可見邪？但當(dāng)速取璽綬?！?/p>

太后只得屈服。

郭芝的生平、官職都不見記載，應(yīng)該只是司馬師大將軍府的掾?qū)?，對皇帝和太后已是如此頤指氣使，一句話就把少帝曹芳攆下了寶座，又訓(xùn)斥太后沒管教好兒皇帝曹芳，喝令太后少廢話，必須遵照司馬師的旨意辦，立即交出皇帝的璽綬。

太后表示想見司馬師分說，郭芝的回答是：是你可以見的么！

司馬師的話已經(jīng)稱旨，在表面禮儀上都已高于皇帝太后。司馬師廢曹芳帝位后將他貶為齊王，也只是派“使者”代表大將軍授給他齊王的印綬，監(jiān)押出宮。曹髦又怎么可能召跋扈更勝司馬師的司馬昭進(jìn)宮來見？

此時，對于曹髦來說，作為曹魏皇帝，迫使司馬氏“弒君”，是對得起祖先和魏國臣民的一個最好的選擇;是一個皇帝的、高貴的選擇;也無愧他最初和最后的封號“高貴鄉(xiāng)公”。

自古至今的末代君主，鮮有壯烈如曹髦者。

四

“弒君”，畢竟非同一般，是會銘于史冊、流傳后世的。對標(biāo)榜儒家“忠孝倫?！钡乃抉R家族，政治影響之惡劣難以估量。司馬昭急忙召大臣們來商議，怎么給天下人一個交代。

大臣們一到，司馬昭就撲倒在地，表示對誤傷曹髦的震驚和悲痛，要群臣拿個善后的辦法，但誰也不敢說話。

司馬昭把仆射陳泰召到旁室，說：“天下人會怎么看我??？”

陳泰是曹魏重臣陳群之子。陳群與司馬懿是莫逆之交，陳泰和司馬師、司馬昭是自幼交好的“發(fā)小”。陳泰出將入相，幾次擊退蜀漢姜維北伐，功高望重，深為司馬家倚重，所以司馬昭單找他拿主意。

陳泰說，“唯有腰斬賈充，稍稍謝罪于天下?！?/p>

司馬昭不肯殺賈充—賈充是執(zhí)行他的命令，如殺了賈充，再有這種事，誰還給他賣命啊？反獎賞賈充為安陽鄉(xiāng)侯，統(tǒng)管城外諸軍，加散騎常侍。他決定拿成濟(jì)、成倅做替罪羊，派人去將他們就地處死，并以“大逆不道”罪誅滅三族。成濟(jì)、成倅兄弟不服，赤身爬到屋頂上，高聲叫罵。派去的兵將怕他倆再喊出不中聽的話來，就亂箭把他倆射死了。

王沈告密有功，被司馬昭封為安平侯，邑二千戶。在司馬昭篡魏后成為晉開國功臣，官封驃騎將軍、錄尚書事，統(tǒng)城外諸軍事。

王經(jīng)，因拒絕投靠司馬氏，被司馬昭殺害，并且滅滿門。司馬昭說：“（王）經(jīng)正直，不忠于我，故誅之?！保ā妒勒f新語·賢媛》）

《資治通鑒》和《漢晉春秋》記載：王經(jīng)被捕時向母親跪拜謝罪，他母親臉色不變，笑著說：“人誰能不死，只恐怕死得不得其所。為此事大家同死，還有什么遺恨！”

到王經(jīng)全家被殺的那天，故吏為之痛哭，悲哀之情感動了整個街市之人。

云龍門外的屠殺場，沒有官民敢靠近。

陳泰來了。他將曹髦的尸體放在自己腿上痛哭，悲慟過度，吐血而死。

司馬孚來了。司馬孚是司馬懿的弟弟、司馬昭的叔叔，司馬家族之長。

司馬孚將曹髦的尸體放在自己腿上，號哭盡哀后，第二天以百官之長太傅的身份，和大將軍司馬昭一同領(lǐng)銜百官，上了一道奏章給太后，說：

“高貴鄉(xiāng)公（此時司馬家已剝奪了曹髦的皇帝稱號）肆行不軌，幾危社稷，自取傾覆，人神所絕，葬以民禮，誠當(dāng)舊典。然……臣等之心實有不忍，以為可加恩以王禮葬之?！?/p>

司馬氏當(dāng)政時成書的《三國志》，于曹髦之死只有十二個字，“五月己丑，高貴鄉(xiāng)公卒，年二十”。

魯迅先生說：“一部歷史都是成功者的歷史?！蹦切┐砀呱?、正義、民族氣節(jié)的失敗者們，便從歷史中隱沒了，隨之衰沒的，還有可貴的民族精神和足以垂范后世的風(fēng)骨節(jié)操。

與強權(quán)、暴政和殘酷命運奮起抗?fàn)?、壯烈赴死的皇帝曹髦，被寫作“輕躁忿肆，自蹈大禍”（《三國志·魏書·三少帝紀(jì)》），而且是“肆行不軌，幾危社稷，自取傾覆，人神所絕”。

那三百名隨曹髦赴死的僮仆侍從，則姓名不知、尸骨無存。

公元260年6月4日，辛卯（《漢晉春秋》誤作丁卯），一支稀稀落落的送葬隊伍，不設(shè)旌旐（導(dǎo)引靈柩的魂幡），將曹髦下葬于洛陽西北三十里的瀍澗旁，隨葬了幾輛陋車充做王禮。

百姓聚集送葬，“掩面而泣，悲不自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