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祁河
福榮劉姓,有沒有福不知道,唯一的榮耀,可能就是進過北京軍委的“八一”大樓,是他親口告訴我的。
其實,他進京不是頭一回,在我認識他前,他就數(shù)次進京,包括到省市縣各級上訪,為的是能接上父親的班——當(dāng)上一名工人,進城吃上商品糧。
可他父親不想讓他接班,廠里也不愿意他來接班,原因是他一歲多時,父母就離了婚,成了仇家。父親在省城工作,留下母親,帶著他和一個姐姐在臨潼老家務(wù)農(nóng)。一晃20多年,平時也沒有多少來往,彼此生分得很。老父就想讓自己一個親侄兒來廠頂替接班,老來也好有個依靠。
況且這個兒,長在單親家庭,小時沒好好念書,長大也不齒于地里刨食,整日游手好閑,倒是長得一身肥膘。當(dāng)知道有個負心的老爹,自然是水火不容,三天兩頭索要財物,非罵即打。聽說有接班進城的機會,當(dāng)仁不讓。據(jù)說為了進城,將先人留下的房屋門窗梁檁都賣了。這般滾刀肉式的人物,廠里的頭頭聽說后,從心底里懼怕,還是不要這貨罷了。
這也難不住他,反正橫下一條心,我是兒子,只能由我接班,其他人靠邊!于是一級級上訪,纏得你沒辦法,一級一級往下批,誰不批找誰。上班跟到單位,下班跟到家里,你吃飯,他也端你的碗,操你的菜。叫來警察訓(xùn)誡一頓,他還是繼續(xù)。到了廠里這一關(guān),說你爸不同意,我們也沒辦法。他就找他爹,反正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慢慢地磨。磨的老漢躁氣,最后也沒了脾氣,只好自認倒霉,誰讓是自己養(yǎng)下的兒子,終于同意讓他頂替接班。
這里還有個插曲,那時廠里的書記姓金,從部隊轉(zhuǎn)業(yè)回來,性情也是剛烈。一開始也是尊重劉父的意見,嚴格按政策界線來。福榮軟泡硬磨、撒波耍賴無濟于事,那天就耍起了二球。上午十點多,我正在工青婦辦公室與孫主席說事,書記辦公室傳來吵鬧聲,跑過去敲門也不開。從樓道跑出來,由東邊開水房旁的自行車棚繞到窗戶外踮起腳朝里看。金書記與劉福榮正跌倒在沙發(fā)里扭成一團,劉右手還揮舞著一把一尺長的刀子。
情急之下,我縱身翻窗入室,雙手扭住這家伙的手腕,將刀奪了過來,大喝一聲“劉福榮你想干啥!”這時他也泄了氣,但雙手仍不停地撕挖書記,嚷著“憑啥不讓我接班!”我乘機將反鎖的門拉開,外面沖進來一群人,才將氣呼呼的他倆隔開。事后眾人都有些害怕,再晚些不知是個啥結(jié)果。當(dāng)時人都樸實,兩人也沒有結(jié)下多大怨氣,他終于成了錦華木器廠的一員,在小帶鋸上下料。不過大家也都知道他難纏,不太招惹他。也是人能行,胡成精,竟將他母親和姐姐接到廠里,占了東廠看料場的房子住下,也算有些孝心。
有了空手奪白刃這檔事后,福榮有點怕我,我說啥他還能聽進去。也可能是他結(jié)婚生子后,反思了以往,老是與人對抗惹事不是個辦法,就去了些狂野的毛病,沒成想后來他與我還成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