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文化 吉家凡 陳虹
(海南大學圖書館,???570228)
珍貴歷史文獻往往記載著我國各個民族的歷史文化和社會生產(chǎn)生活情況,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歷史文物價值。由于人為因素和自然因素的長期作用,歷史文獻基本上都存在不同程度的損壞,甚至破舊不堪,從而影響歷史文獻的利用。而現(xiàn)代信息技術可以將歷史文獻加工成數(shù)字化產(chǎn)品,使讀者在不接觸文獻實物的情況下,同樣能夠研究和利用歷史文獻,有效地解決歷史文獻保存與利用之間的矛盾。
在航??萍疾话l(fā)達、沒有完備的海圖和導航設施的古代和近代,漁民出海謀生主要靠有豐富航線經(jīng)驗的“船老大”。海南漁民“船老大”在總結航海經(jīng)經(jīng)驗的基礎上獨創(chuàng)出一套航海指導手冊——“更路簿”(又稱更路徑、水路徑、水路簿等)。這是一項非常了不起的“航線”指南,有的是手抄本,有的是口頭相傳,是歷代漁民闖海智慧的結晶。
南?!案凡尽笔呛D蠞O民世代在南海諸島及海域捕魚作業(yè)的航海指南,它最早出現(xiàn)在元代,盛行于明末、清代和民國時期[1],在20世紀60年代陸續(xù)被現(xiàn)代導航技術替代。在海洋文化與歷史文獻方面的價值極高,2008年入選國家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名錄。
每冊更路簿一般記載有幾十至幾百條航海線路,我們稱為“更路”或“更路徑”,每條“更路”記載的南海某條“航線”信息,一般都有起點、訖點、針位(或角度)和更數(shù)(或里程)4個要素。其中起點、訖點都是用海南漁民方言表述,針位是指航行方向,一般用羅盤上的24個方位組合表示,而“更”最難理解,目前多數(shù)學者認為既表時間又表里程。
如王詩桃本“更路簿”有“銀峙門去貓注,甲庚寅申,三更半收”。更路的意思為“從‘銀峙門’(起點,標準名“銀嶼仔”)開往‘貓注’(訖點,標準名‘永興島’),羅盤指針指向‘甲庚寅申’(針位),航程‘三更半’(更數(shù)3.5)”。后文將介紹此更路的羅盤指針指向與最短航程理論航向是基本一致的,比較直觀的海圖示意如圖1右下更路航線所示。
又如王詩桃本“更路簿”有“銀峙門去干豆,壬丙,三更收”。更路的意思為“從‘銀峙門’(起點,標準名“銀嶼仔”)開往‘干豆’(訖點,標準名‘北礁’),羅盤指針指向‘壬丙’(針位),航程‘三更’(更數(shù)3)”。本文將介紹此更路的羅盤指針指向與最短航程理論航向相差6°左右,比較直觀的海圖示意如圖1左邊更路航線所示。
無論從歷史學、地名學,還是航海學、海洋學等專業(yè)角度來看,南海“更路簿”都承載著我國漁民特別是海南漁民在南海生產(chǎn)生活的鮮活歷史,是我國漁民世代在南海生產(chǎn)生活的歷史縮影和文字記載,兼具文物價值、文獻價值、理論價值。
當前,“更路簿”的研究范圍主要集中在人文社會科學領域,多為闡述“更路簿”的形成、背景、使用情況、歷史價值,或解讀“更路簿”的內(nèi)容等,創(chuàng)新和突破的力度還遠遠不夠。為此,以李國強等[2]為代表的眾多專家學者呼吁創(chuàng)建“更路簿學”學科,讓更多交叉學科加入“更路簿”研究中來。近年來,海南大學非常重視“更路簿”研究,成立更路簿研究中心,加大投入,建議對“更路簿”進行搶救性收集、整理,得到國家有關部委和海南省的大力支持。
圖1 “更路”示例
“更路簿”用方言記錄的豐富海洋航線史料、海洋經(jīng)驗和地名,有鮮明特點。一是“更路薄”艱深晦澀,更路示意圖少,非常不直觀,不了解航海知識的普通讀者很難理解其含義,導致傳播困難;二是“更路薄”條目多,版本多,地名叫法多樣,不同版本中起點、訖點相同的“更路”差異性研究不夠深入;三是“更路薄”保護模式陳舊單一,“更路簿”現(xiàn)存原件多已破敗,而且很多保存在民間,既不利于保存,也不利于向世人展示。
如何讓“更路薄”易懂、易傳、易研,數(shù)字化研究將在如下方面顯示出其應有價值。
(1)學術價值?!案凡尽眱?nèi)容豐富,需要多學科、多領域不同視角的立體化解讀。“更路簿”數(shù)字化擬借助航海學、地理學、信息技術等學科,在“更路”數(shù)字化基礎上進行定量分析,特別為部分存疑更路的多學科研究提供數(shù)理基礎,有利于進一步確認部分漁民俗稱與標準島嶼名稱的對應關系,為“更路簿”的多視角研究提供創(chuàng)新思路,開辟“更路簿”新的研究方向。這將對“更路簿學”的學科建設與發(fā)展提供極有力的學術價值,促進“更路簿”在國際學術界認可、傳播和研究。
(2)應用價值。在“更路簿”的更路數(shù)字化研究基礎上,建立全面、系統(tǒng)的“更路簿”數(shù)據(jù)庫及大型綜合網(wǎng)站,包括“更路簿”高清影印資料庫、“更路”數(shù)據(jù)庫、“更路簿”和“更路”可視化系統(tǒng),一是提供“更路簿”新型保存形式;二是讓“更路簿”易于理解,易于推廣;三是為廣大“更路簿”研究人員提供全面翔實的資料庫。
“更路簿”每條“更路徑”記載的名稱、位置、航向、距離和時間(或路程)等詳細信息,一般都有起點、終點、針位和更數(shù)4個要素。將每條“更路”的起點、訖點名稱(基本上為海南漁民取的俗名——漁民名稱)與《南海諸島標準地名表》中漁民俗稱進行比對,找到對應的標準名稱及地理位置(經(jīng)緯度),然后,將起點、訖點位置從“度分”格式轉化為帶小數(shù)的“度”表示。
絕大部分“更路”都用“更”數(shù)來表達路徑的航行距離(或時間),但也有部分“更路”直接用“里程”(或“時間”)數(shù)代替“更”數(shù),如蘇承芬修正本的“中沙水路簿”有60余條“更路”只有“里程”數(shù)而沒有“更”數(shù)。由于“更”數(shù)和“里程”數(shù)本身就是數(shù)值內(nèi)容,故可區(qū)分單位直接使用。
更路針位(方位)指更路航向,一般用羅盤上的方位名稱或其組合來表達。羅盤主要由位于盤中央的磁針(指南針)和一系列同心圓圈組成,圓周分成24等份,每等份為15°,從“子”和“午”兩字開始,把“子、壬…丁”和“午、丙…癸”分成對稱的兩部分,相對的兩字共有12組(子午、壬丙…癸?。拷M表示正反兩個方向,共構成24個方向。
針位有單針、縫針、對針等多種表述形式,均可用數(shù)字角度進行數(shù)字化;而部分帶“線”縫針數(shù)字化稍顯復雜,周偉民等[3]認為“1線”是3°,夏代云[4]認為“1線”大致相當于1.5°,本文贊同“1線”為1.5°的說法。
通過推演南海島礁最短距離與航向計算公式,以及相應的誤差估計模型,本文認為選用Web墨卡托投影模型建立南?!案贰本嚯x與航向計算模型較為合適,經(jīng)過多種方式的驗證,結果說明了其可靠性。
為了更好地實現(xiàn)“更路簿”數(shù)字化保護、傳承目的,建立“更路簿”數(shù)據(jù)庫,開發(fā)能全面展現(xiàn)“更路簿”面貌的綜合性網(wǎng)站或移動門戶系統(tǒng)非常有必要,如圖2所示是總體框架模型。
圖2 “更路簿”線上展示總體框架
(1)“更路簿”與島礁圖片處理。對已收集到蘇德柳、蘇承芬、王詩桃等20余簿冊的南海漁民“更路簿”和相關研究課題預計征集的20余簿冊“更路簿”的原始本高清影印圖片的數(shù)字化處理;現(xiàn)存“更路簿”涉及的170余島礁(港口)圖片的收集、整理與標準化處理。
(2)數(shù)據(jù)庫建立。在20余簿冊“更路簿”的“更路”數(shù)據(jù)庫建設基礎上,增加高清影印圖片數(shù)據(jù)庫和“更路簿”“針路簿”涉及島礁圖片數(shù)據(jù)庫。
(3)“更路簿”綜合網(wǎng)站開發(fā)。提供豐富的文獻查詢、“更路”展示、“更路簿”網(wǎng)上展示等功能,特別是“更路”的可視化功能(見圖3)。
圖3 吳淑茂“更路簿”西沙4條更路—數(shù)字“更路”—更路圖可視化示意圖
(4)綜合研究。包括“更路簿”數(shù)字化針位及其在“更路圖”中的表現(xiàn)形式研究;從地名學、地方文化、航海學、信息學多學科對存疑更路進行綜合研究,做實漁民俗稱與標準島礁的科學論證;數(shù)字化針位綜合分析及其在“更路圖”繪制中的表現(xiàn)形式研究;基于數(shù)字“更路”的針位航向詮釋、基于數(shù)字“更路”的島嶼俗名詮釋等綜合研究、基于數(shù)字化“更路簿”傳承性定量分析研究等。
(1)“更路”數(shù)字化模型建立[5]?!案贰睌?shù)字化模型的核心是航線距離與航向計算模型?;凇案凡尽钡摹案贰睌?shù)字化處理與分析模型,首先對盧家炳、蘇承芬、陳澤明3冊“更路簿”300余條“更路”進行數(shù)字化轉換,并用該方法精準地發(fā)現(xiàn)部分“更路簿”文獻的多處印刷錯誤和部分值得商榷之處,相關文獻作者也因此對“更路簿”數(shù)字化研究方法予以充分肯定。
(2)基于數(shù)字“更路”的統(tǒng)計分析。在原有研究基礎上對另外5冊“更路簿”約700條“更路”進行數(shù)字化,加上之前的300余條“更路”,提出南海漁民“更路簿”中“每更約合12.5海里”的觀點[6],佐證了朱鑒秋先生根據(jù)史料記載的有關論點,比海南漁民和部分專家學者普遍認為的“一更合10海里”更為精確和合理,也與李彩霞用專業(yè)地圖工具測算15條更路的距離非常吻合。
(3)南?!案穲D”繪制。繼續(xù)對另外13冊“更路簿”約2 000條“更路”進行數(shù)字化綜合分析,取得系列階段性成果,并進行了系統(tǒng)總結[7],其中由計算機繪制的《南海更路圖》和因“更數(shù)”或針位與“更路”計算距離及方向差異過大而篩選出的多條“存疑更路”非常有研究價值。
周偉民教授認為,郭振乾的第一張“更路圖”缺失較多,而國家地理雜志據(jù)蘇承芬更路簿做出的第二張更路圖依然不夠全面,而基于21冊“更路簿”用計算機繪制的這張更路圖是“更路簿研究歷史上最全面、準確、清晰的第三張更路圖”。
近來年,各級各類機構對海南漁民“更路簿”的研究形成一股熱潮,目的是要全方位地挖掘“更路簿”的文化內(nèi)涵、航海文明與史料價值,而基于數(shù)字“更路”的綜合研究可以更加精準地發(fā)現(xiàn)相關文獻對“更路簿”的解讀存在可疑之處,對準確地挖掘“更路簿”史料價值更為有效。
(1)更路精準分析。在南海21冊“更路簿”更路數(shù)字化基礎上,《南?!案凡尽睌?shù)字化詮釋》提出更路平均航速12.5海里(更)及針位航向與最短航程航向平均偏差12.12°觀點,以此為基礎,從《南海天書》3 000余條更路中梳理出100余條航速或距離或航向不太符合常理的更路,對其中8條針位航向極度存疑更路[8]和15條航速極度異常更路進行深入研究和精準分析,提出更加客觀合理的解釋,為部分島礁的海南漁民俗稱提出新解,對部分更路的可能筆誤提出修改建議,基本上都得到《南海天書》作者的認可,部分新解得到相關船長的認可。
(2)“更路簿”版本研究。通過計算機定量分析比對數(shù)字化“更路”,發(fā)現(xiàn)《王詩桃更路簿》存在多個版本,并基本上證實目前已收集到的幾個王詩桃家“更路簿”版本均不是《南海天書》和《藍色的記憶》中著述的版本,而文獻價值最高的正是暫未找到的鄭慶楊著作中提及的原本,且抄本一、抄本二存在多處傳抄錯漏問題,必須進行更正,避免對“更路簿”的文獻價值造成不利影響[9-10]。基于數(shù)字化的研究方法將為其他更路簿的版本研究提供技術方法上的借鑒。
基于數(shù)字化的更路研究為“更路簿”科學、定量地深入研究提供可借鑒的方法,也為部分“更路簿”的年代劃分提供間接依據(jù)。
(1)“更路簿”綜合數(shù)據(jù)庫建設。已收集整理10余冊“更路簿”高清影印本,收集到“更路簿”中出現(xiàn)的全部南海島礁圖片,初步完成“更路簿”Web數(shù)據(jù)庫的建立,完成3 000余條更路譯文建庫。
(2)國內(nèi)某知名游戲公司與中國(海南)南海博物館合作,以“更路簿”為題材,研發(fā)有關推廣南海歷史、南海物產(chǎn)和南海文明的游戲產(chǎn)品,與筆者簽訂技術咨詢服務協(xié)議,意將課題組在“更路簿”數(shù)字化方面的研究成果(數(shù)據(jù))用于游戲開發(fā),將為“更路簿”文化傳播提供一種全新的傳播方式。
(3)“更路”可視化研究。已探索基于百度地圖的“更路”可視化方案,如《蘇德柳更路簿》已可完成基于百度地圖的“更路”可視化展示;任何一條更路,可以根據(jù)該更路的起點位置、針位航向、訖點位置情況,模擬一條風帆船沿著更路的針位航向和理論最短距離航向進行Z字型路線航行,模擬海流、風流對帆船的航行影響,比較真實地還原了更路在風帆時代的導航作用。
近年來,以“更路簿”為研究對象的眾多項目得到國家社會科學基金、海南省社科基金的大力支持,無疑對“更路簿”文化傳承有著非常重要的積極意義。部分項目也開始引入新的研究方法和技術手段,但目前研究仍以人文社會科學視角為主。
“更路簿”數(shù)字化有利于其保護,方便其傳播,能讓更多人了解“更路簿”文化,也給相關研究者提供便利。但其綜合研究還需要多學科介入,一方面需要利用航海學、地理學、信息科學等學科對“更路簿”提供更科學、更精準的研究手段,另一方面要結合人文社科研究方法,為“更路簿”的多學科研究積累經(jīng)驗,借鑒“敦煌學”等學科體系建立路徑,推動“更路簿學”學科建設。
將自然科學的定量研究與人文科學文化研究相結合,對“存疑更路”進行多學科交叉研究,南海“更路簿”數(shù)字化研究方法及成效為類似珍貴歷史文化的保護方法與綜合研究提供有益的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