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在錦里

文/莊文勤

這是一個生產(chǎn)市井人生特有的閑散和隨意的作坊，這是一個煙火葳蕤的地方，人聲鼎沸，卻又帶著一種古舊的寧靜。茶樓、客棧、酒樓、酒吧、戲臺、風(fēng)味小吃、工藝品、土特產(chǎn)，喚醒了成都所有的記憶，歸人也好，過客也罷，都不能讓自己置身度外，心甘情愿地融入在交織的人流中，與他們一起俯看人間煙火，品嘗世情百味——這就是錦里。

錦里即錦官城，它就像一幅工筆寫意的古畫，匯聚了市井百姓的淳樸生活，沿襲明清川西古鎮(zhèn)的風(fēng)格，濃縮老成都幾千年的生活與文化，編織出這幅傳統(tǒng)的民俗畫卷，令人無不刻骨銘心。

有人說，要到錦里，就要清空自己的行囊，否則，你永遠也裝不下那里的故事。走近錦里，朱紅的大門，筒形的紅燈籠格外鮮艷，“史標(biāo)三國輝秦漢，客聚五洲樂古今”的對聯(lián)散發(fā)出淡淡的金光。大門對開，敲擊銅質(zhì)的獸頭門環(huán)，歲月的回聲悠悠飄蕩。

《錦里序》載：“百年木板門，千載石板路。漫游錦官故里，爭仰蜀相遺徽……”一條古街，牽引出原味的市井生活，穿行在其間，無須作任何思考，只管盡心地沉浸在這場蜀中的夢里，你可以從今天的風(fēng)物中，找尋到昨天的故事，又可以在昨天的底蘊里，演繹今天的傳奇。街道彎彎曲曲，兩邊的店鋪，一律是青磚小瓦，木制門廊窗欞，古樸幽遠，與這青石鋪成的街道相得益彰。街上人氣最旺的是茶館、茶樓，喝酒、吃茶是成都沿襲了多年的習(xí)慣，也成就了茶館的生意，上了年紀(jì)的人來這里，往往一兩、二兩能喝上一兩個時辰。也有考究的大戲臺，巍峨壯觀，基座是清一色的青石條，半人多高，側(cè)面有登臺的石階，石上雕龍游鳳，上有祥云裊裊，下面荷葉浮萍，栩栩如生。明柱支撐著臺頂，也裝飾著臺前，使戲臺遠觀宏偉寬敞。屋頂是兩出水，內(nèi)有明梁貫通，外面是高高的魚脊，層疊的飛檐，脊獸瓦當(dāng)，古香古色。前臺寬大，后臺窄長，臺頂隔墻全是原色硬木，雕梁畫棟，都是流傳不朽婦孺皆知的戲曲故事。街上，有顯貴人家的府邸，有富豪人家的宅院，有巨賈商會，有廊榭亭臺，看得出昔日的富饒繁華，看得出過去的燈紅酒綠。“錦里開芳宴，蘭缸艷早年?？d彩遙分地，繁光遠綴天。接漢疑星落，依樓似月懸。別有千金笑，來映九枝前。”這是初唐詩人盧照鄰對錦里的真實寫照。

越往里走，越曲徑通幽，越柳暗花明，石板院壩，錦里牌坊，詮釋著巴蜀大地的漢唐遺風(fēng)。站在街上，看手藝人捏泥人的愜意，在色彩繽紛的店鋪里買匹蜀錦，盡覽天府之國山河的壯麗，在戲臺下看一段變臉，聽一段川劇，飲一碗烈酒，便可以加入桃園結(jié)義……皮影戲是必不可少的，精致的圖案，靈巧的動作，明快的唱腔，渲染出古樸典雅的藝術(shù)魅力，讓戲劇里湮沒的風(fēng)云再起，讓流逝的往昔重來，更可以讓人重溫川西淳樸的民俗，找回童年簡單的快樂。

站在銅雀臺樓前，看窗下流水飛逝，賞柳蔭拱橋，觀品茶下棋老者，看撫琴演簫少女，才真正感受到那屋檐下、廊橋邊、溪流中、柳蔭里的老民居氣息，才真正撫摸到錦里滄桑歲月的脈動。時光流逝，錦里韻長，或許只有柳永“井絡(luò)天開，劍嶺云橫控西夏。地勝異、錦里風(fēng)流，蠶市繁華，簇簇歌臺舞榭。雅俗多游賞，輕裘俊、靚妝艷冶……”的《一寸金》方能寫意出錦里的韻味。

小橋流水靜默，亭榭古木養(yǎng)眼，懸掛的紅燈籠是一幅絕美的古畫，熙熙攘攘的游客，或走走，或看看，或駐足，或詢問，嘗一嘗糖油果子，嚼一嚼香酥餅，喝一杯冰涼粉，你可以隨處找個地方坐下來，甚至住下來，你可以鬧中取靜，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讓自己的思緒無限擴散，盡享純粹的時光。

走累了，可以坐在街邊青石條上，品嘗剛買的特色小吃，看川流不息的游人來來往往。茗香撲面而來，攤販叫賣的調(diào)子，將過去的日子慢慢拉近，任你隨意融入這種古今更替的美麗時光。唐代詩人陸游這樣記載了錦里昔日繁華：“宦途元不羨飛騰，錦里繁華壓五陵”“鏡湖煙水搖朱舫，錦里香塵走鈿車”。

對于成都來說，錦里是一條適合懷舊的古街，對許多人來說，錦里可以找尋到許多美好的回憶。遙望一墻之隔的武侯祠，我不知道，是否還會有一個三顧茅廬的故事。抬眼處，屋瓦青灰、店幡斑斕，或濃墨重彩、或清新素雅，蘭亭下，是竹林，是殘荷，是輕煙，是海棠搖搖欲墜？“三國茶園”里就著巴蜀之水，喝一杯竹葉青茶，感覺賽過神仙。外黑內(nèi)紅的“張飛牛肉”，香氣撲面的蔥油煎包，每一種都內(nèi)涵著久遠的故事。

天色漸漸暗淡，街邊一串串燈籠倒映在迷蒙的水面上，影影綽綽，一派恍惚迷離的光影之感。是的，在這樣的一段閑暇時光，在錦里守一盞燈火，泡一壺?zé)岵?，在熱氣裊裊里，安享時光的醉意，不負歲月，不屈人生，這是何等的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