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麗宏
2000年前,孔子于臨水危崖上,面對滔滔流水,嘆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這一句時空浩嘆,至今仍伴隨流水,湯湯汩汩,不止不息。
孔子一生喜登高,他登上東山,舉目眺望,感嘆道:魯國原來這么??!他登上泰山,強烈地感嘆道:原來天下也這么小。高處,總是吸引人的,一重有一重的眼界,一重有一重的風光,而最好的風光,總是在頂峰。
登高,成就了很多人的詩名。早年,杜甫《望岳》詩道:“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币馑际?,總有一天,我會登上泰山頂峰,把群山踩在腳下。品品,這哪里只是詩?語氣決絕,激情自信,更像一份宣言和陳情表白了。身在底層,不要緊,我心,永遠在高處。
等暮年再作《登高》,老夫子已風神大變,詩道:“萬里悲秋常作客,百年多病獨登臺?!比f里,地之遠也;悲秋,時之慘也;作客,羈旅也;常作客,久旅也;百年,暮齒也;多病,衰疾也;臺,高迥處也;獨登臺,無親朋也。人生境況“八可悲”,十四字,備述矣,凄清之至啊。此時此際,登高望遠,排空郁悶,讓精神來一次小小出走,也是一種安慰了。
登高成就了古典文學。李白在廬山,激情四溢,云煙滿紙;崔顥在黃鶴樓吊古懷鄉(xiāng),一瀉千里;王勃在滕王閣上妙語如珠,孤篇橫絕;陳子昂在幽州臺上蒼涼長嘯,俯仰古今;孟浩然在岳陽樓上,望洞庭大觀,將鴻鵠志寄予平仄之間;王之渙在鸛雀樓上,意氣風發(fā),躊躇滿志;王粲站在當陽城頭,懷鄉(xiāng)思歸,懷才不遇;薩都剌站在石頭城上,傷心千古,撫今追昔。
那種只有在高處才會有的傾訴欲望,那滔滔不絕一瀉千里的說話沖動,究竟,基于一種什么樣的意識?
“天高地迥,覺宇宙之無窮;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shù)?!蹦牵?、遠,這與自身對立意味的催發(fā),使人更意識到生命的短暫渺小,以至于百感交集?
身不能至,便寄情于物。飛,是另一種形式的登高。
大鵬、鸞鳳、孤鶴、驚鴻、蒼鷹,這些飛舞在古籍里的精靈,翅上無一不馱載著文人的夢想。莊子把自己想象成一只神鳥,展開云一樣的翅膀,在高空俯瞰人間城郭。李白說自己“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里”。杜甫把自己當作矯健的雄鷹,夢想“何當擊凡鳥,毛血灑平蕪”。東坡先生則把自己喻為驚鴻,總欲乘風歸去,又無比眷戀人間。
登高望遠,像一種精神的沐浴,或是愿望的朝覲,或是夢想的放飛,或是生命的觀照,或是冷靜的反思。在步步登高的過程中,內(nèi)心情懷一點點明晰了、凸顯了、達成了、提升了。
[怦然心動]
高度,總是相對而言的,沒有最高,只有更高。人類基于對高度的無限渴望和追求,從古至今,多少仁人志士始終未停下“登高”的腳步。他們從腳下一寸寸土地出發(fā),一步一步向高處攀登,在腳步可以留下痕跡的地方,望遠懷古,吟哦抒懷;更在腳步到達不了的地方,放飛心靈,借助想象的翅膀,讓靈魂棲居在云上,用那些高蹈自由的文字抒發(fā)或壯志凌云、或唯美浪漫的情懷。用腳步登高,看那一重又一重的風景,用心靈登高,看那一階又一階胸懷的提升。讓我們不斷地向生活的更高處出發(fā),挑戰(zhàn)自我,反省內(nèi)心,創(chuàng)造生命的奇跡。
【文題延伸】走向高處;登高遐想;最美的情懷……(小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