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小娜
摘要:尹學蕓的中篇小說《李海叔叔》以樸實而深厚的感情追憶了“我”家與李海叔叔一家之間從相識到深交再到逐漸疏離的全過程,時間跨越長達三十年。作者以第一人稱“我”的口吻娓娓道來,其中夾雜著對往事的懷念,深思和悔悟,落筆中顯示出厚實的生活底蘊和深切情感淵源,筆觸順暢而又自然。同時,文章中深含著讓我們不得不深思的問題,到底是什么原因導致了“我”家與李海叔叔一家之間的悲劇。
關鍵詞:寫實;人情與人性;《李海叔叔》
尹學蕓以自己的筆觸看似漫不經(jīng)心,實則斟字酌句的建構文學作品,在《李海叔叔》這篇作品中體現(xiàn)的尤為明顯。這部中篇小說,作者在文章中以三十年為時間跨度,用樸實的筆調追憶了“我”家與李海叔叔一家之間從相識到深交再到逐漸疏離的全過程,塑造了不一樣年代生活。這篇小說跨越地域,跨越時間,跨越情感,以真摯而厚重的情感訴說了兩家人錯綜而復雜的情感演變。原本相互依存的雙方,沒有經(jīng)受住時間的沖擊以及人性深處的頑疾的腐蝕,最終演變成兩個家庭的“悲劇”,讓人認識到,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情感總是支配著人做出一些或遺憾、或悔恨的事情。
尹學蕓的文章明顯致力于將小說“真實化”,力圖發(fā)揮小說家的職能從根源上揭示隱匿的生活,還原生活中的人物與事件,以一種極似拍電影的“偽紀錄片”手法帶給讀者身臨其境之感,無形中拉近讀者和文本之間的距離。文章中,厚重的生活底蘊給作品帶來強大的生活支撐,生活細節(jié)的描繪使文章看起來真實可靠,記錄生活形態(tài)從而反映具有生活價值的故事,或悲傷,或歡愉,或不便以及羞于啟齒的內省,進而進入更深的層次,窺破事物的本質與人物的潛意識。尹學蕓非常擅長挖掘細節(jié)處的特點增添文章魅力:“叔叔打著飽嗝坐在炕沿上抽煙。”(1)李海叔叔再一次吃上了家里難得吃上一次的面條,而作為一家之主的父親不舍得吃,故意錯開吃飯的時間省下細糧和家里人一起吃雜糧餅子,這一行為讓人感動之余又不免辛酸;另一方面也體現(xiàn)出李海叔叔一人獨吃整盆面條,“打著飽嗝”的滑稽形象,強烈的人物對比為后來“禮尚往來”這一基本人情的失衡而埋下伏筆。
記錄細節(jié)處生活實態(tài)和相反形態(tài)這一手法使文本所描繪的內容看起來十分親切,在人物塑造的運用上不僅增添了人物的表現(xiàn)力,更加體現(xiàn)文章內涵的深重感。文中對“我”父親和李海叔叔回來之后有過這樣一段描寫:“兩個人回來時,臉上的笑意都藏不住,一黑一白兩張臉都冒著一種圣潔的光。”(2)這里的“一黑一白”相反形態(tài)的文字用的極其精妙。首先,父親的臉比較黢黑,起因于常年干活的緣故,而李海叔叔臉皮比較白,“高身量,白皮膚,重眉大眼,大背頭一根不亂?!保?)從這可以看出,外在形象上,父親經(jīng)常干活,勞作居多,是典型的農民工,與李海叔叔文弱書生的知識分子形象截然不同。其二,從內在心靈上看,還可以指向另一個層面,即心的“黑”與“白”,父親膚色黢黑,經(jīng)常干活,但是心底十分淳樸善良,會時常攢出一大批糧食給接濟李海叔叔家,甚至不惜讓自己的孩子拖著極重的糧食翻越陡峭危險的山路,不遠百里幫李海叔叔度過“艱難”。父親懷著一顆純潔干凈的心對待李海叔叔一家,他真誠的希望自己家里的幫扶可以改善兄弟的困境,兩家的關系也會愈發(fā)緊密。而李海叔叔相對父親和我家來說更多的是“葛朗臺”般的存在,形象上也不免受到爭議與埋怨,在我家也日受冷落。在這里,承擔了一種“黑”的形象。于是,此處的“黑”與“白”相反相生,互為張力。真摯而平實的情感增添了作品的厚重感和真實感,增強了作品的可信度,提升了文章的力量。
縱觀全文,尹學蕓花了大量的筆墨去勾勒生活,無論是環(huán)境、人物和地點,都側重于表現(xiàn)的生活化和真實化,大量的細節(jié)描繪和對比落實在筆觸之間,透過生活的表象挖掘隱匿的生活與人性,而由不得不深思,李海叔叔作為“我”家艱難歲月里的朋友,為什么多年以后再次重逢,他卻從座上賓變成遭全家嫌惡的存在?追根究底,不外乎以下兩點:
一、人情失衡
儒家思想確立后,義利倫理價值觀決定了傳統(tǒng)經(jīng)濟社會人情成為社會發(fā)展的規(guī)范。人情關系憑借著強大的社會根基,對每個人的影響根深蒂固,對中國的文學文化有也著深刻的影響。人情是人與人交往的情感依靠,孔子認為,人情是人的本性,禮尚往來是人情感維系的關鍵。人情往來在作家的筆下也頻繁出現(xiàn)在學作品中,尹學蕓的這篇小說可以說就是一部“人情小說”。所謂人情小說,稱為世情小說,指的是描繪如家庭糾紛、人際關系、日常生活等內容的小說。最著名的就是《紅樓夢》。在《李海叔叔》中,則是通過對“我”一家和李海叔叔一家兩家人的關系變化為主線,通過對過去現(xiàn)在的種種事情的描寫,體現(xiàn)了兩家人在時代,在歷史長河中的變遷。這里面最明顯的就是對“禮尚往來”的人情的突出。以此人情為基準,形成了一架大天秤。
一開始,李海叔叔和“我”的父親結識,并成為了拜把子兄弟,兩家人通過李海叔叔維系了起來。父親每年都會給李海叔叔家大量的物資,以期能夠改善其貧困的生活,而李海叔叔則充當了“我”的精神上的朋友,兩人通過信件來往溝通了關系。在貧困年代照顧比“我”家情況更低迷的李海叔叔,父親無怨無悔真心幫扶,因為兄弟情義。不過,隨著李海叔叔家的情況逐漸改善,甚至逐漸超過“我”家,這種情況下,李海叔叔只做炫耀者,而不當一個“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的回饋者,人情的天秤逐漸傾斜,不安的種子日漸在“我”家人的心里發(fā)芽,最終的后果是造成兩家無法消除的隔閡,以致多年以后當“我”再次提起李海叔叔,母親甚至不“不記得了”,或許母親不是不記得,而是不愿記起。中國歷來就有“同情弱者,痛恨強者”的文化心理,強者幫助弱者天經(jīng)地義,他可以不計較得失,但當有一天曾經(jīng)的弱者變?yōu)閺娬?,尤其變?yōu)橐粋€忘恩負義的強者,無疑會招致曾經(jīng)的強者內心的抵觸?!拔摇备赣H與李海叔叔無疑就是如此。
二、人性驅使
虛偽與虛榮是一對孿生姐妹,它與生俱來,是隱藏在人性深處的存在,時不時冒出來,驅使著人做一些或后悔、或遺憾、或不得其解的事情。在“我”長大,與李海叔叔家的孩子們重新相遇之時,“我”忽然生了這樣的疑惑:虛榮與虛偽是一對孿生姐妹嗎?答案是肯定的,不僅如此,這些人性是人的影子,時不時出來一下,不自覺的推動事件朝著更壞的方向發(fā)展。多年以后的兩家再次重逢,本應是一個“大團圓”得結局,然而終因苦梨峪之行,“我”和丈夫,姐姐,姐夫去看李海叔叔家的人,這一事件導致兩家關系徹底走到了盡頭。因為嬸嬸的改嫁被發(fā)現(xiàn)終究使得和自貢兄妹本就薄弱的的情感維系基礎徹底消亡?;爻讨畷r,“我”感慨萬分,想到了和李海叔叔少時通信的過往,想到后來大老遠來看父親時全家人的冷漠,于是終于發(fā)現(xiàn)潛藏在骨子里的虛偽與虛榮成為“我”家與李海叔叔一家徹底決裂的最后幫兇。自貢等人羞于見“我”,而“我”也愧于未見叔叔的最后一面。人性本就復雜,建立在人性上、道德上的人情也是扎根于此,同樣復雜,簡單的一句“禮尚往來”并不能概括所有的交際,虛偽和虛榮同樣時常出現(xiàn),他們是人性中的一部分,共享“人性”這同一母體,每個人做出的所有事,無論是遺憾的、錯誤的,還是正確的,都會在時間的流逝中被歷史的長河沖刷成各種樣子,因此也就形成了人間百態(tài),因為是人,就免不了人性的存在。
尹學蕓在《李海叔叔》這篇小說中,通過李海叔叔由最初的為“我”家的座上賓演變?yōu)楸蝗胰怂鶇拹汉拖訔壍恼麄€經(jīng)過,展現(xiàn)了一幅洶涌著人性復雜而糾結的生活情態(tài)畫面,揭示了生命中經(jīng)受日常生活的打磨是常態(tài),而克服人性的驅使確實艱難而不可把握的。
注釋:
尹學蕓.我的叔叔李海[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7.
尹學蕓.我的叔叔李海[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9.
尹學蕓.我的叔叔李海[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