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源異流、殊途同歸
——贛閩兩地采茶舞比較研究

范曉敏 朱 寧 （集美大學音樂學院 361021）

采茶舞是在我國南方各省市廣泛流傳、深為人們喜愛的民俗舞蹈；而各地采茶舞受各自地域、文化和民俗特征的影響，又形成彼此有異的藝術特征。其中，江西贛南是采茶舞的發(fā)源地，福建地區(qū)的采茶舞就是從贛南傳入的、并在結合了福建本地的民俗和文化后得到了長足發(fā)展。對贛閩兩地采茶舞的比較研究，可以讓我們對兩地采茶的藝術形態(tài)及其背后的文化根源有更深刻的認識和理解。

一、“一花兩葉”的發(fā)展脈絡

采茶戲由民間歌舞小戲“采茶燈”發(fā)展而來的，采茶舞又是以采茶戲為前身而發(fā)展起來的，它取材于大眾、特別是茶農的生活，大多講述了浪漫的愛情故事，故事性強、表演形式又多種多樣，因此廣受勞動人民的喜愛。

贛南采茶舞是農耕舞蹈文化的重要表現(xiàn)形式，其形成和發(fā)展與其地域特征和文化特征有著密不不可分的聯(lián)系。

贛南地區(qū)遠離中原政治中樞，成為因受戰(zhàn)爭影響而被迫移民的中原士人移民的集散地，這些來自中國北方的移民心存故地，將移居地稱為“客家”，并自稱“客家人”。歷代中原移民相繼遷入成為當?shù)氐目图胰耍麄儗χT多在北方因戰(zhàn)亂和民族融合而面目全非了的中華民族的傳統(tǒng)文化進行了比較好的繼承與延續(xù)，由此形成獨特的客家文化；再與贛南地區(qū)特有的地理環(huán)境和民俗相融合，從而創(chuàng)造出具有當?shù)仫L情的農耕文化、民間藝術、民俗文化、乃至服飾特征?？图椅幕木壠鸷桶l(fā)展特征決定了贛南采茶舞中的許多舞蹈動作和形態(tài)更多顯現(xiàn)出中原傳統(tǒng)文化的特征。另一方面，贛南地區(qū)地處贛江上游，周圍有群山和江河繚繞，地理位置封閉阻塞，與外面的聯(lián)系極少，經濟也比較落后，在這種長期與外界隔絕的情況下，唱茶歌、跳茶舞成為了人們農閑時緩解壓力、放松身心的活動形式之一。采茶舞在贛南客家民俗活動中極具代表性，它是以茶農們傳統(tǒng)采茶為基礎的舞蹈表現(xiàn)形式，不僅具有非常樸素的鄉(xiāng)土特色，也真實映射出贛南客家人的生活追求和人生樂趣。首先，茶農的活動工具大多來自于大山深處，漫山遍野的竹木和稻草、當?shù)剡x材并經過簡單加工的各種器具成為了采茶舞蹈表演中用到的選材和道具；其次，民俗活動的內容和方式與山地農業(yè)生產有著直接的聯(lián)系，采茶舞是一個民俗藝術項目，以舞蹈的形式形象生動展示了茶農們種茶、采茶、制茶的勞作場景，有濃郁的山地文化的特色。

贛南采茶舞是茶農們招攬顧客買賣的重要手段和方法，每到販茶的時節(jié)，就有絡繹不絕的商人來到贛南茶山進行茶葉買賣和物品交換，茶農們?yōu)榱嘶钴S氣氛，就會自編自演采茶舞蹈，于是，贛南采茶舞隨著閩地茶商傳入了福建。福建地區(qū)采茶舞主要流傳于閩南和閩北地區(qū)，這里是“古閩”人生活的地區(qū)。贛南采茶舞隨著閩地茶商和贛南南遷的客家人傳入后，與閩南人澎湃、熱情的民俗特征相結合，形成獨具特征的閩南采茶舞。

福建地處東南沿海地區(qū)，有歌舞之鄉(xiāng)的美稱。閩古越對蛇圖騰的崇拜、以及中原秧歌的律動形態(tài)等都涵化到閩地采茶舞的動律中，體現(xiàn)了海洋文化機智、熱情、浪漫、生機勃勃的基本特征。如 S形的基本舞蹈體態(tài)，主要使用胯部與腰部的扭、擺顯現(xiàn)出來，就充分體現(xiàn)了以蛇為圖騰的崇拜；又如在舞蹈表演中，大部分道具——例如扁擔和船槳——的運用，都突出體現(xiàn)了海洋文化的特征。

二、舞蹈形態(tài)差異分析

贛南采茶舞的舞蹈表演形式是分別由種茶、采茶、炒茶三種模式衍生出矮子步、單袖筒和扇子花三種舞蹈形態(tài)；這三大特色的藝術表演形態(tài)體現(xiàn)了濃郁的鄉(xiāng)土特色，被稱為贛南采茶舞的“三絕”。其中矮子步來源于贛南客家人在采摘茶葉的過程中，女子負責摘葉、而男子背著竹簍蹲著接茶葉而形成的；單袖筒來源于茶農炒茶時因溫度很高拿汗巾擦汗、經藝術美化后形成；扇子花則來源于茶農制茶時為防止茶葉過燙而拿著蒲扇風以保證茶葉的質量，進而演變成多種多樣的扇子花。而閩地采茶舞則更多體現(xiàn)圓、擰、曲、傾的形態(tài)特點，其中扭步將其特點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舞蹈體態(tài)出胯大，顯得粗獷而帶有野味，體現(xiàn)了海洋文化粗獷狂野的特征。相比贛南采茶舞，閩地采茶舞沒有完整的動作體系，形式比較單一；其隊形有籬笆花、水波浪等，整個采茶舞主要以變化穿插隊形為主，也體現(xiàn)了海洋文化的形態(tài)特征。

在舞蹈服飾方面，贛南采茶舞運用了特色的單袖筒，并設計為紅色繡有龍鳳圖騰；男演員頭上戴著黑色的彩繡發(fā)圈，腰上纏有紅色帶子，腳上穿著黑色布鞋；女演員則頭上戴著紅色發(fā)圈，腳上穿著繡花鞋。而閩西采茶燈則是男演員服飾為漢服且顏色鮮艷，扎腰中；女演員著裝較為樸實，腰上系著花圍裙，頭飾是生機勃勃的絹花，發(fā)髻梳長辮。

邊唱邊跳的表演形式也是采茶舞的藝術特色之一，不同特色的唱腔和曲調，同樣體現(xiàn)了不同地域采茶舞分支的不同特征。贛南采茶舞的唱腔對贛南客家的山歌、花燈調、贛州南北詞做了較多的模仿和交融，并形成了極具特色的唱腔體系“三腔一調”，即雜調、路腔、燈腔與茶腔。其中茶腔是以贛南地區(qū)的山歌、茶曲為根基，使用當?shù)乜图曳窖詠硌莩?，而且多用襯詞來塑造采茶舞的人物形象；幽默風趣的舞蹈動作配合襯詞使用，例如矮子步翹著屁股、伸著脖子，讓襯詞的內容直接外化，人物形象塑造的更加活靈活現(xiàn)。福建地區(qū)采茶舞音樂總體旋律起伏不大，級進進行的旋律平穩(wěn)而流暢，配以茶女們采茶的動作，體現(xiàn)出一種柔美的韻律，具有細致、樸實的特點。相對于贛南采茶舞而言，福建地區(qū)采茶舞在唱腔方面采用的是男女同曲異腔的形式。

贛南采茶舞的主要伴奏器樂是胡琴，在表演過程中需要兩把胡琴：一把是正弦，另一把是反弦，讓采茶舞的受眾感受到互相對稱、相輔相成的特點。閩南采茶舞則是以比較原始的二胡和鑼鼓為主，演奏由兩名操弦樂師和一名負責打擊樂器的伴奏樂師共同完成，營造樸實大方、熱情浪漫的風格。

此外，贛閩兩地采茶舞所作用的道具也存在明顯的不同：贛南采茶舞所運用的道具有手帕、鋤頭、彩綢扇、茶籃等具有山地文化特征的器物；而閩地采茶舞所使用的道具則包括折扇、扁擔、船槳、茶燈以及紅絲巾等更具海洋文化特征的器物。

三、傳承與發(fā)展

贛閩兩地采茶舞的整體差異性源于不同地區(qū)茶文化的差異性，更源于不同地區(qū)的地域文化內涵差異；它們分別代表了客家人文化、山地文化和古閩人文化、海洋文化，二者都是極具地域色彩的文化藝術形態(tài)。

贛閩兩地采茶舞的傳承發(fā)展，需要政府部門、教育機構、社會大眾的一起參與配合和交流。

從政府部門立場來看，應充分認識到采茶舞背后蘊含的豐富的當?shù)孛袼孜幕卣鞯姆萘浚瑢⒅咨婆c當?shù)匚幕?、旅游等事業(yè)進行有機聯(lián)系，從而在促進本地經濟發(fā)展的同時，能兼收弘揚本地非物質文化遺產之效。

從教育機構立場來看，我國的高等院校、特別是贛閩兩地的高等院校和藝術類院校，應將學校藝術教育作為繼承、弘揚采茶舞藝術的重要領地，讓高校學子們能更好感受傳統(tǒng)藝術之美，從而增強民族文化自信。

從社會大眾立場來看，作為一種來源于社會大眾的民俗舞蹈藝術，采茶舞在當代社會的傳承和發(fā)展同樣離不開大眾的廣泛參與，因此應對采茶舞的傳統(tǒng)藝術形態(tài)做出與時俱進的改變和更新，以更好切合當代人們的生活習慣；例如在采茶舞的創(chuàng)作編排中，將一些體育類型的動作融入其中，使之兼具賞心悅目和強身健體的功效，從而為其普及和推廣增添動力和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