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guān)與無關(guān)

1.夏時制

火車提前開走

少女提前成熟

插在生日蛋糕上的蠟燭

提前吹滅

精心策劃的謀殺案

白刀子提前進(jìn)去

紅刀子提前出來

只是孵房的小雞拒絕出殼

只是入夜時分

月光不白

馬路上晨跑的寫實作家

在本來無車的時刻

被頭班車撞死 理解了

黑色幽默和荒誕派

老地點老時間赴約會的小伙

從此遇上另一個女孩

躺在火葬場的死者

享年徒有虛名

莫名其妙被竊走一小時陽光空氣

一個個目瞪口呆

時間是公正的么？

2.有關(guān)與無關(guān)

禽流感跟雞鴨有關(guān)

甲流跟豬無關(guān)

非典跟果子貍關(guān)系依然曖昧

這不是醫(yī)學(xué)問題

是能言之人使動物擔(dān)替了罪名

竊書不為偷 薯條也不等于土豆

下跌都可以負(fù)增長名之

不會說話的動物

找不到律師為其辯誣

911與基地有關(guān)

真主黨跟真主無關(guān)

如今阿富汗的爆炸鬧不明白跟拉登有關(guān)無關(guān)

拉登就是一只果子貍

在巖洞樹洞土穴中

與穿山甲 鼴鼠勾肩搭背

晝伏夜出

美國人要對付他也得變成野獸 有趣有趣

（美國的間諜衛(wèi)星能拍攝大街上美女手腕上的分針

可為什么拍不到拉登的手表？）

伊拉克與大油田有關(guān)

薩達(dá)姆跟大殺傷武器無關(guān)

奧巴馬的和平獎跟小布什有點沾親帶故

要不是小布什好戰(zhàn)

奧巴馬哪來的談和良機？

靠著賣火藥先富起來的歐洲

發(fā)獎給東征西伐的美國，好玩好玩

增兵是為了和平

反恐是為了休戰(zhàn)

前幾天兩個在長途大巴上咳嗽的民工

正是差點被《時代周刊》評為年度人物的中國工人

他們被全車乘客投票表決丟進(jìn)冰天雪地里

在這個國家

很多人裝出跟民主無關(guān)

可有時他們不得不偷偷使用這個法寶

來對付那些比他們更弱小無助的人

3.際會依然是中國

天空派遣一場暴雨來助興

我在臺上朗讀扎加耶夫斯基的《中國詩》

向坐在臺下的詩人致敬

時間的流逝依然是中國，閃電依舊是國際的

頂上的強光碰撞著我目光

恍惚中他像一尊酸枝木雕

生命滲透出歷史暗紅的光焰

也是巧合么

我想象過清涼的雨滴敲打在宋朝的瓦檐上

在明青花瓷片濺起清脆的回聲

而此刻透過波蘭人的一雙藍(lán)眼睛

看到故國詩人行船在江面上

整夜的雨，踮著透明的腳尖在船篷上跳舞

他的喃喃低語，隨雨點沒入江水

若波浪上蹈空凌虛的白鳥一樣了無痕跡

那時天下并不太平，唯詩人內(nèi)心祥和

被一盞白瓷油燈照亮

迷蒙中我看不清那是辛棄疾還是蘇軾

是柳永、晏殊或者姜夔

如同剛才來路上大雨滂沱

我被挾裹在滔滔水流中

根本找不到扎加耶夫斯基的方向

像駕駛一艘潛艇，車頭的犁鏵

在洪水中掀開一條大路

我猶同一尾魚游動在時間的縱深里

領(lǐng)受當(dāng)下這個時代的開闊

從克拉科夫到廣州

異國詩人在一個“場”中相遇

燈光四濺，多少年過去了

一千歲的雨聲還沒有蒼老

翻滾的風(fēng)云依然是國際的，際會依舊是中國

這時雖然有雷聲，仍不敢驚醒

天際誰在高聲朗誦？恰似屋外暴雨瓢潑

4.1999年12月31日23點59分59秒

一百只羊闖來

一天是一棵柔弱的小草

一千頭狼逼近

世紀(jì)是一只可憐的羊羔

在基督的時間之外

時間在對抗中彎曲

六十甲子 十二生肖

小孩滾動的鐵環(huán)

我踩著格林威治的裸雪

走過中關(guān)村亢奮的街道

此刻在麥當(dāng)勞M的黃屁股下

兩個阿O在接吻

對過胡同幽暗的廚房里

一只雄蟑螂對母蟑螂

短暫地進(jìn)入

那美妙的一瞬

啊 世紀(jì)之交 千年之交

（選自《楊克的詩》，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15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