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進賈府》中“方”字對表現(xiàn)人物形象的作用

姚紅霞

蔡肇基老師寫了一篇《釋“忙”析“笑”，直入榮府》的教學(xué)經(jīng)驗談，筆者讀后為之深深嘆服，并深有啟發(fā)。確實如蔡老師分析的那樣，《林黛玉進賈府》一文中“忙”和“笑”二字很傳神，盡顯人物特點。學(xué)生只要把握了這兩個字大體就可以很好地掌握各個人物的心理活動和形象特征。筆者認為，除了“忙”和“笑”二字外，這篇文章中“方”字的作用同樣不可小覷，因為文中的“方”字也與“忙”“笑”有異曲同工之妙。

《古代漢語詞典》中對“方”字的解釋分為四大類，分別是名詞、動詞、介詞、副詞。名詞意思是：①相并的兩船。②方形。③指大地。④方圓，周圍。⑤地方，區(qū)域。⑥邊，一面。⑦古代用來書寫的木板。⑧處方，藥方。⑨方向，方位。常規(guī)，常法。法度，準則。道義，道理。方法，辦法。指醫(yī)卜星象等方術(shù)。動詞意思有：①等同，相當。②比擬、比方。③占有。④違抗。⑤谷物長了谷殼。⑥通“謗”。議論批評。介詞義：當，正當。副詞義：①正，正在。②將，將要。③方才，剛剛。④遍，普遍。

《林黛玉進賈府》全文共22處使用了“方”字，其中用作名詞的只有最后一處“西方有石名黛，可代畫眉之墨”中的“西方”一詞。用作介詞的有兩處，文中第2、3處“方欲拜見時”“黛玉方進入房時”中皆解釋為當、正當。其余19處皆是副詞，除了第11、12處“不似方才那邊軒峻壯麗”“遂令兩三個嬤嬤用方才的車好生送了姑娘過去”兩句中直接用的“方才”一詞外，其他的“方”都是方才的意思。筆者在此重點分析的就是作為副詞的“方”字對人物形象的作用。

《林黛玉進賈府》一文涉及的人物較多，主要人物有客人黛玉，主人賈母、賈家三姐妹、王夫人、邢夫人、王熙鳳、寶玉，還有一眾的丫鬟、嬤嬤、小廝等仆人。一個“方”字牽涉到了黛玉、賈母、王夫人、邢夫人、迎春三姐妹以及丫鬟、小廝等仆從等眾多形象，如果我們在抓住“忙”和“笑”字的同時細品這一副詞，或許可以另辟蹊徑地品得榮府各色人物形象的一點精髓來。

首先，就黛玉來說，她是前來投奔外祖母以求庇護的，是寄人籬下的一個孤女。她的這個身份就決定了她到賈府不會和自家時一樣自在隨意。在長輩面前，要尊敬守禮，因此，拜見外祖母時，在“眾人慢慢解勸住”外祖母的大哭后“方”拜見了。這個“方”字除了可以窺見黛玉的知禮外，還可看出她的多心。自古至今，不同場合的座位都是有講究的，不可以隨意就座。黛玉去拜見二舅舅時，三間小正房內(nèi)她料定炕上西邊是賈政之位，就在挨炕的椅子上坐了，后來王夫人再三讓她上炕，她“方挨王夫人坐了”。賈母后院處吃飯，王熙鳳拉黛玉坐左邊第一張椅子，她“十分推讓”，在賈母笑著解釋后“方告了座，坐了”。這些“方”字后的行為都顯示了黛玉的小心與多思，“唯恐被人恥笑了他去”，每一番舉動都是在細心觀察思考后才做出的適宜的反應(yīng)，在自己的外婆家行為舉止如此謹慎，從這些細節(jié)就可看出黛玉是一位有教養(yǎng)、聰慧而又心地孤傲、多愁善感的姑娘?！胺健弊忠怀觯煊駜?nèi)心的復(fù)雜多變與行為的審慎就凸顯出來。

其次，就賈府的掌權(quán)人賈母、王夫人、邢夫人來說，賈母是賈府的老祖宗，在自己喪女后，看到嫡親的外孫女，悲痛、憐惜的情感噴涌而出，先大哭，后感傷，又嗚咽起來。眾人寬慰之后，“方略略止住”。家里的小輩、仆從都圍著

她轉(zhuǎn)，這里的“方”是賈母情緒情感變化的暗示，表現(xiàn)出賈母真情的流露和地位的超然。王夫人和邢夫人是賈母的兒媳，賈母用膳時她們要一旁侍候，對自己的婆婆要恭謹以待。賈母用膳后吩咐王夫人離開，王夫人忙站起身說幾句閑話后“方”帶著王熙鳳、李紈離開，而不是聽到賈母的話后轉(zhuǎn)身就走。這里“忙”字與“方”字的配合使用充分展示出王夫人作為榮府當家媳婦應(yīng)有的德行以及做事時的從容、穩(wěn)妥。同樣，邢夫人尊賈母之命帶黛玉去見兩個母舅，邢夫人在“眾婆子們放下車簾”后“方命小廝們抬起”。黛玉坐車離開寧府轉(zhuǎn)而去拜見二舅舅，邢夫人“眼看著車去了方回來”，這些既可看出邢夫人作為寧府當家主母的穩(wěn)重、干練、舉止有度，又可看出她對外甥女的真切關(guān)愛。一“方”字點出了賈府這些主人身上具有的良好修養(yǎng)和管事時從容的氣度。

寫迎春三姐妹只一處涉及“方”字。賈母后院用晚飯時，“迎春姊妹三個告了座方上來”。三姊妹的知書達理、世家風(fēng)范于言行中自然流露出來。

再說賈府的眾奴仆，邢夫人攜黛玉坐上車后，眾婆子等小廝們將車“拉至寬處，方駕上馴騾”，到儀門前之后“眾小廝退出，方打起車簾”。賈母后院用餐，眾丫鬟等王夫人來了，“方安設(shè)桌椅”。這一系列的行為都是在有條不紊中進行的，張弛有度，循規(guī)蹈矩，不僅顯示出這些丫鬟、小廝的訓(xùn)練有素，而且管中窺豹，可以看出豪門貴戚大家族深厚的底蘊。

一“笑”顯情感，一“忙”表態(tài)度，而一“方”露涵養(yǎng)。品讀經(jīng)典，字字珠璣，我們作為讀者切不可湖光掠影，走馬觀花一樣地閱讀，而要像教育家朱光潛提倡的一樣咬文嚼字，方能口齒留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