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錢好好賺

1.市郊的田野間 日

朝陽染映下的大地，有樹的影子，有暖色屋脊的村莊建筑，還有田野之間一層亮亮的濃綠。

遠處，一輛破舊的面包車和一輛解放大貨車前后緊隨在鄉(xiāng)路上顛簸。解放車上十分醒目地豎著一面獵獵飄動的紅旗。

面包車駛過，解放車迎風抖動的紅旗上印著循環(huán)箭頭回收再生標識和“大發(fā)回收施工隊”的字樣。后貨箱里或蹲或站著八九個頭戴安全帽民工模樣的人。

伴隨著急促的喇叭聲，兩輛汽車疾速駛過。兩個騎車上學的中學生慌不擇路地跳下車，閃到路邊。

行駛的汽車遠處，是一座矗立在坡頂上的聯(lián)通微波發(fā)射高塔。

2.鐵塔下 日

面包車車門打開,穿著假名牌西裝、夾著老板包的文忠義(35歲,大發(fā)廢舊金屬回收站小老板)從駕駛座上跳下來。

文忠義砰地關上車門，仰起頭朝鐵塔頂端望去。

鐵塔突兀地刺向天空，足有五十多米高。

文忠義眩暈地晃了下頭。

一個小工頭模樣的人走過來。

小工頭是唐山口音：文老板,這怎兒說的,俺也知不道是這么高的家伙,兩天肯定拆不完。

文忠義：啥？這么個破塔我給你滿打滿算兩天工夫還放不倒？你忽悠我呢！

小工頭：是你忽悠俺，你說比電線桿子高不哪兒去……

文忠義打斷小工頭：我忽悠你？(順手指了下對面山坡)不是雀矇眼吧？那是啥……

遠處起伏的山坡上，順勢排開的高壓輸電鐵塔高低錯落。文忠義的畫外音：是不是電線桿子？咱的塔比它高嗎？

文忠義的手機響了，彩鈴是行酒令：哥倆兒好哇，發(fā)發(fā)發(fā)呀！發(fā)財?shù)男【苾哼B整仨呀……

文忠義接電話：哎，說……

3.飯店后廚更衣間 日

董老柱(35歲,廚師)站在更衣柜前,邊換工裝邊通話：咋樣蚊子，開工了?

電話里文忠義的聲音：剛到。啥事兒快說,我這兒忙著呢。

董老柱：沒事兒。我整了點兒好羊肉，晚上下了班我送過去。

電話里文忠義的聲音：行了，知道了。晚上過來吧，錢我給你取出來了。

董老柱：歐了！

一名女服務員走到柜前開鎖。

電話里文忠義的聲音：哎，你再整點兒你們那兒酸菜,你嫂子說比外邊的正宗。

董老柱：Yes，必須的！

女服務員用小鏡子左顧右照。董老柱順手捏了一把女孩兒臉蛋兒。

女服務員回手狠狠打了董老柱一下。

4.鐵塔下 日

插在現(xiàn)場四周的廣告旗迎風抖動。

工人們分頭在忙碌，有的往身上系安全帶，有的在鐵塔上固定輪索，有的則在調試乙炔割具的火焰。

文忠義一副意氣風發(fā)的得意表情在一旁指手劃腳。

一輛車門帶有中國聯(lián)通標識的工程檢修車風馳電掣般沖了上來。

車輪吱地一聲緊急剎住。

三名身穿統(tǒng)一工裝的人從車上跳下來。

聯(lián)通工作人員甲高聲地：停停停，都給我停下！

工人們停下手，疑惑地呆望著。

文忠義急忙迎了過去：咋的了？

聯(lián)通工作人員甲：什么咋的了，你們是哪兒的？

文忠義從包里掏出名片，不小心帶出一疊小廣告，撒了一地。

聯(lián)通工作人員甲撿起一張小廣告看了眼：大發(fā)廢金屬回收。你就是頭兒唄？

文忠義忙遞上煙：總經(jīng)理，法人。

聯(lián)通工作人員甲推開煙突然高聲道：法人還知法犯法？你膽兒也太肥了，敢情想把我們塔放倒了當廢鐵拉你家去！

文忠義：我是合理合法的買賣，按質論價回收。

聯(lián)通工作人員甲發(fā)怒地：回收！你知道這塔造價多少錢？你當是破井蓋子呢！

聯(lián)通工作人員乙：少跟他廢話，報警！(沖著塔上的工人大聲)趕緊都給我滾下來！

聯(lián)通工作人員甲：見過膽兒大的，沒見過你這么膽兒大的。搶銀行還得戴個頭套呢，光天化日之下把大旗還插上了，你攻占山頭呢！

文忠義惱火地：咋說話呢？我有合同！

5.派出所 日

一只手拍了下桌上的合同。

警察甲：文忠義，你這份聯(lián)通公司轉賣拆除通訊鐵塔的合同是你自己偽造的？

文忠義坐在椅子上。

對面拼在一起的辦公桌旁坐著兩個警察，一個問話，一個負責做筆錄。

文忠義：借我個膽兒我也不敢呢。你笨尋思唄，我要真有這個膽兒，直接拆不就完了，何必放屁脫褲子！

警察甲：說話文明點兒，說事實。

文忠義：是事實。撒謊我是孫子！

警察甲：和你簽合同的這個(拿起合同看了眼)姓林的經(jīng)理你是怎么認識的？聯(lián)通公司根本就沒有這個人。

文忠義：通過朋友介紹的。

警察甲：什么朋友？

文忠義：老鄉(xiāng)。

6.飯店后廚灶間 日

灶間內風風火火。廚師們各盡其職，氣氛緊張忙碌。

董老柱正在灶上掌著勺，火光映著他的汗臉。

一個領位模樣的女孩兒從門口探進身。

女孩兒高聲地：董師傅，有人找你！

董老柱匆忙回頭應了一聲。

女孩兒：快點兒！

董老柱回身沒好氣地：嗷嗷啥？等會兒！

一名警察出現(xiàn)在門口。

7.派出所 日

警察仍在問訊文忠義。

警察甲：合同上標明的十萬元你一次性全付給姓林的了？

文忠義頓了頓：還有一萬沒給，總共十一萬。

警察甲：那一萬是什么錢？合同上怎么沒寫？

文忠義：是打算給朋友的，拼縫兒錢。

警察甲：行，難怪你叫忠義，夠哥們兒。

文忠義：師傅，錢啥時候能追回來？我鬧心！

警察甲：我可沒你這么個徒弟。當初怎么不多個心眼兒？幸虧人家聯(lián)通設備檢修趕巧碰上，你要真把塔給拆了,現(xiàn)在就不在這兒說話了。

警察把董老柱帶了進來。

董老柱沒話找話：你啥時候到的？

文忠義瞪了董老柱一眼。

警察甲對文忠義：他就是給你拉活兒的朋友？

文忠義點下頭。

董老柱：是我，咋回事兒呀？

警察甲不客氣地：我問你了嗎？等我問到你的時候你再說話！

董老柱賠著笑：Yes！

董老柱說罷,走到墻角雙手抱頭蹲在了地上。

警察乙：哎,誰讓你蹲下了？趕緊起來。

董老柱連忙站起來：行，那我站著。

警察甲：怎么著，老回頭客呀，常進來？

董老柱：不是，跟電視上學的。外國、外國全這樣式兒的。

警察甲：好事兒怎么不學？(對文忠義)你先出去到外面等著。

文忠義站起身。

8.派出所門前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邊往面包車跟前走，邊爭吵。

董老柱：你讓我上哪兒找這王八蛋去，我要能找著還用你吱聲嗎？我現(xiàn)在就恨不得立馬把這孫子腦瓜子揪下來！

文忠義收住腳：哎，那你當時咋跟我忽悠的？還吹他媽大牛說是你哥們兒！

董老柱：他算哪門子哥們兒？就是在發(fā)廊剪頭聽他打電話，跟別人煽忽啥5G手機上馬，鐵塔更新?lián)Q代要處理，我才跟他搭個的。誰成想這煽貨是個大騙子！

文忠義：我不管。反正你頭拱地必須把這王八蛋給我找著，要不咱倆沒完！

董老柱：哎，事兒是你后來自個兒談的，你自己沒整明白，跟我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董老柱煩躁地從口袋里掏出煙，發(fā)現(xiàn)是空盒，順手揉扁扔在地上：給我根煙！

文忠義：不給！沒有！

9.文忠義家 晚

屋內的陳設顯得凌亂，床和家具擺放得很隨意。

靠墻的電視機正播報《新聞聯(lián)播》，內容是有關美國對進口鐵鋁征收關稅方面的報道。文忠義和妻子小紅圍著桌邊在吃晚飯。

文忠義沉著臉喝著悶酒，眼睛盯著電視。

小紅用筷子敲了兩下菜盤：吃飯吃飯。

文忠義回過神，喝了口酒。

小紅：對了，老王頭下午來電話了，說明后天要來取下半年房費。

文忠義：到日子了嗎？

小紅：還差一個禮拜，說是著急用錢。

文忠義：誰不著急用錢？

小紅：行啊，早晚得給，省著總來磨嘰。

文忠義：那你給他吧。

小紅：我給？我哪有那么多錢！

文忠義：你那兒不有八九萬嗎？交倆來回都用不了的用。

小紅遲疑下：給我媽了。

文忠義高聲地：啥？

小紅：喊啥，給我媽匯去了，家里馬上蓋房子要用。媽還催我這兩天抽空回去幫著張羅呢。

文忠義惱火地：這么大的事兒咋不跟我商量呢？

小紅動氣地：商量啥呀商量，上個月我不就跟你打招呼了嗎？

文忠義賭氣地：行，你給吧，給了咱全喝西北風。我是一分錢沒有！

小紅高聲地：文忠義，你說這話啥意思？你錢呢？給外邊野娘們兒啦！

10.飯店傳菜間 晚

負責傳菜的男孩兒們端著托盤你進我出，十分忙碌。

劃單員在傳菜臺前緊張地劃著單。

劃單員沖著對講機大聲地：十號臺農(nóng)家小炒肉加快！

董老柱滿頭細汗，從廚房門跑出來。

董老柱對劃單員：告訴前邊，開水娃娃菜估清，別開單了。

這時，董老柱上衣口袋里的手機響了，他聽著電話朝某個方向走：喲，嫂子……有事兒呀？

手機里小紅的聲音：老柱子，你少給我裝糊涂，你整的啥事兒呀？你不坑我們家忠義嗎！

董老柱收住腳：嫂子，嫂子，你聽我說，我正上灶呢。待會兒我給你打過去……

手機里小紅的聲音：不行，你現(xiàn)在就給我滾過來，你太坑人了你！

董老柱佯裝信號不好：喂、喂喂……

11.文家院子 晚

這是一座獨門獨院的舊式平房，面包車停放在院內。

院墻邊及角落處，堆放著變形的鋁合金門窗、廢金屬管材之類的回收物品。

此刻，從屋內傳出吵架的聲音。

小紅：(畫外音)早就跟你說老柱子說話沒個準兒，一屁倆謊，吐唾沫是真的，你就是不聽，非跟他在一塊兒攪和！

文忠義：(畫外音)不跟他攪和我跟誰攪和？除了他，在這兒咱還有朋友嗎？剩下的扒拉扒拉，不是撿破爛兒的就是賊！

董老柱氣喘吁吁拎著一只鼓鼓的塑料購物袋輕手輕腳地溜進了院子。

小紅：(畫外音)撿破爛兒咋的了，你不是撿破爛兒的？

董老柱站在窗前，屏著氣在偷聽。

文忠義：(畫外音)放你媽驢屁！我跟他們是一個檔次嗎？

小紅：(畫外音)你罵誰你！(哭音)這日子沒法過了，明天我就回家！

文忠義：(畫外音)你愿意上哪兒上哪兒！

董老柱悄沒聲地轉回身，不小心被腳下雜物絆了個趔趄，發(fā)出一聲很大的響動。

文忠義：(畫外音)誰？

董老柱扔下手里的東西，貓著腰溜出了院子。

文忠義從屋里沖出來，手里拎著一根長長的電擊手電。他用手電四外迅速晃了幾下，發(fā)現(xiàn)了地上的塑料袋。

文忠義打開袋口，從里面拿出一棵水淋淋的酸白菜。

12.文家院外胡同 晚

董老柱慌手慌腳地打開靠在墻邊的自行車車鎖，推起自行車，助跑了幾步，飛身跨上。

文忠義閃出院子，用手電照著董老柱的背影，高聲地：老柱子，站住，你給我回來！

文忠義不小心觸到電擊開關，電極發(fā)出噼啪一串光弧。

董老柱回下頭：我不回！

董老柱騎著自行車飛快地拐過胡同，沒了蹤影。

13.火車站 日

透過移動的面包車窗，站前廣場人來人往。

文忠義開著車，小紅坐在旁邊，眼睛望著窗外。

文忠義：時間還趕趟兒，一會兒給媽和兒子買兩盒點心。

小紅盯著窗外沒應聲。

文忠義：蓋房子買料啥的整不明白，叫我老叔跟你去，他在包工隊干過材料員，一般人蒙不了他……

面包車從過街天橋下穿過。

文忠義：(畫外音)回頭我就去找老柱子，叫這兔崽子請兩天假，一塊兒尋摸尋摸姓林那小子……

14.飯店經(jīng)理室 日

董老柱和一個小廚工模樣的男孩兒靠墻站著。

胖胖的禿頂老板背身坐在大班臺后面的轉椅上。

胖老板對小廚工說：昨晚上他把店里什么東西倒騰出去了？

男孩兒偷偷瞟了眼董老柱，嘴唇動了動。

胖老板：你瞅他干屁，我是老板！說，要不連你一塊兒滾蛋！

男孩兒：酸菜。(頓了頓)還有羊肉。

董老柱：瞎說！

胖老板猛地拍下桌子：閉嘴！

小廚工嚇了個哆嗦。

胖老板：他從哪兒順出去的？

男孩兒：后院，跳墻。

15.飯店門前 日

這是一家外觀裝璜很氣派的大型飯店。

空停車場上，兩名女服務員在用水刷著門毯。

文忠義的面包車停在門前馬路沿邊上。

車內，文忠義在聽電話。電話振鈴響了兩聲，被掛斷了。

文忠義看了眼手機，搖下車窗探出半個頭，沖著服務員：姑娘，姑娘……

其中一名女服務員聞聲走過來。

董老柱拎著箱子被兩名保安押著從店門走出來。

文忠義見狀，從車上下來，迎了過去：咋的了？

董老柱氣急敗壞地：從今天開始，我正式到你家辦案，夠意思了吧！

16.文忠義家 晚

董老柱和文忠義并排睡在雙人床上。

董老柱仰臉半張著嘴打著響鼾。文忠義卻輾轉反側。

稍頃，文忠義踹了董老柱一腳。

董老柱嘎地一聲停止了呼嚕，吧嗒兩下嘴，翻過身把胳膊搭在了文忠義身上，又摟了摟。

文忠義氣惱地使勁將董老柱胳膊撥到一邊。

17.發(fā)廊 日

文忠義的面包車停在門口。

透過玻璃門，文忠義和董老柱在與一名大工交談，大工搖著頭。

文忠義和董老柱從店里走出來。

董老柱：我就說姓林這王八蛋肯定不會再來這兒了，除非腦袋叫驢踢了。

文忠義：媽的，逮著我就給他腿卸下來！

18.文忠義家 日

哧啦一聲，一盤肉片倒進了熱炒鍋。

外間廚房，圍著一條臟兮兮圍裙的董老柱熟練地掌著勺，鍋勺相碰有節(jié)奏的聲音。

一盤切好的尖辣椒又倒進鍋里。

排不出去的油煙嗆得董老柱咳嗽了兩聲，拿著勺子用手背胡亂擦了下眼睛，走到了里間門口：哎，料酒在哪兒？

里間屋，文忠義大咧咧地歪坐在沙發(fā)上，抽著煙在看電視：我家沒那玩意兒。

董老柱：你過的這叫啥日子？

文忠義：你要受不了就滾！快關門，嗆人！

門砰地從外面被踢上了。

董老柱返身繼續(xù)炒菜。

一個裝束另類的長頭發(fā)男青年出現(xiàn)在門外：文哥在嗎？

董老柱高聲喊：蚊子，來人了！

19.院子里 日

文忠義和長頭發(fā)青年站在一小堆廢管材跟前。

文忠義：我都給你挑出來了，是這種吧？

長發(fā)青年用腳撥拉兩下：對，沒錯。過下秤吧，下午抽空給我送過去。

文忠義：行。秤也別過了，扔倆錢得了……

董老柱端著兩盤熱菜從屋子里出來，擺在院子空場的地桌上。

文忠義送長發(fā)青年從旁經(jīng)過，后者掃了眼桌上的菜，情不自禁地湊了過來。

長發(fā)青年抽動兩下鼻子：哇，伙食飯，真香！

董老柱客套地：要不嫌棄，在這兒整口？

文忠義：拉倒吧你，你把人當誰了，稀罕吃你做這破玩意兒！

長發(fā)青年：不錯不錯，瞅著就勾饞蟲。

董老柱得意地：還行吧，咋我也是大館子出來的。

長發(fā)青年：真的？

文忠義：別聽他白話。那啥，趕上了你就別見外了，多雙筷子的事兒。

20.屋內 日

文忠義坐在沙發(fā)上，抽煙喝茶。

董老柱用毛巾擦著手走進來，他把毛巾搭在繩上：這小子真能造，菜差不多全讓他一個人包圓了。

文忠義：碗刷完了？

董老柱：啊。

董老柱走到茶幾前，拿起煙盒抽出根煙叼在嘴上。

文忠義：別抽了。去，把外邊那堆管子裝車上，咱順道給人家送去。完了趕緊辦正事兒。

董老柱：啥正事兒？

文忠義：你說啥正事兒？快去！

董老柱：你沒手哇？老讓我一個人干活，牲口還得歇口氣兒呢！

文忠義：我干，你給我錢??？你要能把那十萬塊錢給我追回來，我天天拿小板兒把你供上！

21.藝術區(qū)某展廳 日

包豪斯風格舊廠房改造的展廳，空間很大。

廳中間搭著一圈齊人高的金屬圍欄裝置，里面有一個穿泳裝、戴墨鏡的女孩兒半躺在白色沙灘椅上，若無其事地敲著膝上的筆記本電腦。

有幾個參觀的老外在不停地拍照。

董老柱和長發(fā)青年站在另一邊。

董老柱好奇地看著女孩兒：這是干啥呢？

長發(fā)青年：我的新作品，《非誠勿擾》。

董老柱指了下女孩兒：她也算作品呢？

長發(fā)青年：我請的模特，算是合作者。

董老柱：咋的，在里邊這么干躺著就給開資唄？

長發(fā)青年：一天五百，按天算；一天六小時，盒飯飲料除外。

董老柱吃驚地：五百！這家伙，你挺有錢呢。我還尋思這么大房子白瞎了，要開飯店能改多少包間。怪不得呢。

文忠義在褲子上擦著濕手走了過來。

文忠義：老柱子，走……

董老柱：等會兒，我嘮正事兒呢。兄弟，咱倆合作行不？我給你當模特，躺一天給我二百五就行。

長發(fā)青年：董哥你真逗，以后找機會吧。

文忠義：要不說你就不要個大餅子臉。也不撒泡尿照照？長得這么突然，黢黑的光腚拉衩往里一躺，知道的是活人，不知道的還尋思是古尸呢！

董老柱：那我穿衣服在里邊假裝炒菜行吧？

躺在沙灘椅上的模特撲哧一聲笑了，捂著嘴背過臉笑得肩頭直顫。

22.文家門前胡同 傍晚

面包車從胡同口拐進來。

透過車前窗，有一個六十多歲的男人蹲在文家院門口。

文忠義一腳剎住車。董老柱不解地：咋了？

那男人站起身，朝這邊招了下手。

董老柱：(畫外音)他誰呀？

文忠義拉上手剎：房東。哎，你先在車里待著，一會兒我撓下鼻子，你就下來使勁催我，說咱們著急去辦事兒。

文忠義推開車門準備下車。

董老柱：說啥事兒呀？

文忠義：隨便。

文忠義下車背身走向男人。

車內，董老柱翻出一盤磁帶塞進錄音機。音樂怪聲怪調，董老柱拍了下儀表板。

文忠義和房東站在院門前交談。

房東：你甭跟我商量，咱按合同辦事兒，到日子給錢。再說，你還差我這仨瓜倆棗兒的？

文忠義：按理說是不差，可我現(xiàn)在手頭確實緊。前兩天《新聞聯(lián)播》看了吧？特朗普正式宣布要對進口美國的鋼鐵征收百分之二十的關稅，再這么整我都要黃鋪了。

房東：別凈扯沒用的，你這點破銅爛鐵駕屁崩都出不了二里地，還想出口美國。

文忠義拿出煙：來，爺們兒，先插上，咱慢慢商量。

文忠義說著，把煙往房東嘴里塞。

房東一把推開：你給個痛快話，到底交不交？

文忠義裝作不經(jīng)意地撓了下鼻子。

董老柱推開車門跳下車，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

文忠義：咋的了？

董老柱：我媳婦剛才來電話，我兒子叫車給刮啦！

畫外撲通一聲。

房東倒在地上，兩眼翻白。

文忠義急忙蹲下身，不停地搖著房東：老爺子，老爺子，你咋的了？你別嚇唬我！

董老柱：完了完了，遇上碰磁兒的了。

房東的嘴角冒出了白沫。

23.醫(yī)院急診室走廊 傍晚

文忠義、董老柱和房東的女兒王麗丹(30歲，頗有幾分姿色)焦急地站在急診室門外。

王麗丹氣惱地：你們這不是添亂嗎？自從我哥前年開車出事兒走了，我們家人從來就不敢在我爸跟前提車禍這倆字兒。老爺子只要聽見，立馬就抽！

文忠義：丹丹，你別急。那啥，你聽我說……

王麗丹：我不聽。反正事兒出了，你們自己看著辦！

董老柱：那啥，你們先在這兒，我得去瞅一眼我兒子。(做個聽電話的手勢)這邊有啥情況打電話，我再過來。

董老柱說罷，轉身想溜。

文忠義厲聲地：回來！你兒子不就蹭破點兒皮嗎？大小王分不清！

一名女醫(yī)生從急診室里走出來。

三個人連忙湊了上去。

文忠義：咋樣大夫，人沒事兒吧？

女醫(yī)生：病人暫時沒有生命危險，不過需要住院進一步觀察治療。

24.醫(yī)院主樓門前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從樓內走出來。董老柱撲哧一聲笑了。

文忠義瞪了董老柱一眼：笑個屁笑？你老丈人還不知道在誰娘肚子里轉筋呢，胡咧咧你兒子叫車撞了！

董老柱：是你讓我隨便說的。

文忠義：媽的，跟你在一塊兒就沒好事兒。告訴你啊，住院押金，還有扔下那兩千塊錢有你一半，別呲個大板牙跟沒事兒似的！

董老柱：我不也墊了九百嗎？剩下的先欠著，等我上了班有錢了，到時還你。

文忠義：吹氣兒呢？你攢過一分錢嗎？掙一個花倆的手，你拿屁還！

25.文家院子 日

董老柱往晾衣繩上搭著濕褲頭、襪子之類的衣物，他腳邊的大盆里堆著剛洗過的衣物。

文忠義通著電話從屋內走出來：好好，沒問題……

文忠義收起電話：這么快洗完了？是不是糊弄兩下就拉倒了……

董老柱：嫌我糊弄，你自個兒洗呀，我都快成你老媽子了。

文忠義：行了，別干點兒活就抱屈。一會兒跟我上市場去買點兒菜，整點兒肉、魚啥的，藝術家明天中午來家吃飯。

董老柱：我不去。咱都快扎脖兒了，還有閑心侍候他。

文忠義：你不去行。人可說了，明天要請七八個人，來的全是有頭有臉兒的。菜讓你看著安排，做你拿手的，不差錢。

董老柱立刻來了精神，胡亂在濕衣服上擦了把手走過來。

董老柱：真的假的？那行啊，鮑魚、魚翅全給他上?，F(xiàn)在我就去找海鮮佬賒，今天就得發(fā)上！

文忠義：你窮瘋了想搶錢咋的，咋尋思的？大飯店遍地都是，稀罕跑咱家這破地方吃！

董老柱：那他啥意思？咋說的？

文忠義：這幫玩藝術的全是半瘋，成天在外頭喝大酒不正經(jīng)吃食兒。聽說咱家伙食飯賊香，非攛弄來造一頓。

26.東郊市場大廳 日

下午的市場大廳一眼望去，整體顯得有幾分冷清。

攤主們有的聚在一堆打撲克，有的在發(fā)短信或閑聊。

鮮肉攤，董老柱大模大樣地坐在椅子上喝著飲料。

女攤主又啟開一瓶，遞給站在一邊的文忠義：來，老板……

文忠義推讓著：謝謝，我不渴。

董老柱：你不用管他，這我徒弟，給我打下手的。

文忠義瞪了董老柱一眼，接過飲料。

董老柱放下空飲料瓶站起身：走了大姐。今天錢不夠了，賬先記著，下回來一塊兒結。

女攤主：行。(從案子上拎起一大袋棒骨和一袋肉)來車了吧？

董老柱：門口呢。

女攤主：我給你送過去。

董老柱：不用，我還得買點兒別的。(對文忠義)沒眼力見兒呀？趕緊扲著，跟我走！

文忠義不情愿地兩手拎著東西，乖乖地跟在董老柱身后。

調料攤，董老柱倒舉著一瓶蒸魚豉油晃了兩下，沖亮觀察著。

男攤主：董哥你放心，絕對保真。

董老柱打開瓶蓋，往手背上倒了幾滴，用舌尖舔了舔：啥時候漲的價？

男攤主：就這兩天。

文忠義拿起另一瓶豉油：這不一樣的嗎？還便宜兩塊錢。

董老柱：你懂個燈籠！(對攤主)我自個兒開了個店，裝修呢，今天主要詢詢價。這瓶樣品我拿走了。

27.文家院門前 日

一輛越野吉普車和一輛轎車停在了院門口。

從車里下來七八位個性裝束的青年男女，由長發(fā)青年讓著往院子里走。

眼鏡女：這什么破地兒呀，大老遠跑這兒吃飯。

長發(fā)青年調侃地：別看破，人董哥原來是香格里拉的大廚。

眼鏡女：瞎掰！

28.院子里 日

整個院子明顯清理打掃過了，空地上擺放著一張蒙著白色塑料桌布的長地桌。

桌面上擺著高腳杯和鑲金邊的骨瓷碟及筷子，桌中間還放了一只回收來的銅銹斑斑的歐式花枝燭臺。圍在桌邊的幾只矮凳樣式不一，一看就是臨時湊合的?？傮w給人的感覺不倫不類。

穿西裝打著領帶的文忠義寒暄、張羅著，眾人落座。

青年甲拿起燭臺看著：別說，這還真是好東西，值倆銀子……

眼鏡女掀開桌布角歪頭看了眼桌面：喲，這不是床板嗎？

文忠義略顯尷尬：桌子太小怕坐不下，臨時湊合的。

長發(fā)青年：文哥，可是有點兒過了，這幫哥們兒沒那么講究。哎，董哥呢？

文忠義：里邊忙活呢。(沖著屋子方向高聲)老柱子！

董老柱應聲走出來。此刻，他戴著一頂高高的廚師帽，脖子上系了條代表行政總廚的領巾，雪白的雙排扣工裝的前襟還繡著兩條金色的龍。

眾人見狀，樂不可支地笑開了。

董老柱手足無措地傻笑著：歡迎大家光臨，我是本店的廚師長……

文忠義打斷他：行了，別得瑟了，趕緊整菜去吧。

董老柱：歐了！

眼鏡女掏出手機：等下，我先給你們照張相可以嗎？

文忠義：還是別照了，我倆長得磕拉巴磣的，別把鏡頭再晃壞了。

眼鏡女站起身：照兩張吧，我覺得你們挺酷的。

長發(fā)青年：文哥，這是《新生活報》的王小瞇，微博大V，粉絲八百多萬。(壞笑著)你叫瞇瞇就行了！

眼鏡女：一個瞇，討厭。

眾人哄笑。

廚房傳來熗鍋的聲音。桌面上已經(jīng)上了幾道菜。眾人邊吃邊侃，相互碰杯，氣氛十分活躍。

文忠義把一盤新出鍋的菜擺上桌面：清蒸蘿卜丸子來了……

面色泛紅的眼鏡女夾起一口，小心翼翼地放在嘴里。

文忠義：怎么樣老妹兒？

眼鏡女邊噓著嘴：哇噻，超好吃！要我打分，米其林一星水平。

文忠義：米其林不是輪胎嗎？

眼鏡女撲哧笑了。

長發(fā)青年：文哥，這你沒文化了不是。

青年甲：一定保持住?。∥覀兏鐑簬讉€以后大館子不去了，想撮就來這兒，你這兒就是我們的私家廚房。

從廚房方向傳來大勺菜鏟碰撞的當當聲。

29.屋內 日

廚房里油煙瘴氣。

敞著領口、滿臉油汗的董老柱把炒鍋里的菜用手勺麻利地撥到盤子里，撥罷又習慣性地敲了下炒鍋。

文忠義快步進來。

文忠義：哎，米其林是啥知道不？

董老柱：美食指南。以前聽我?guī)煾嫡f過一嘴，是老外閑著沒事兒瞎編的，跟咱一毛錢關系都沒有。

文忠義：沒文化！(邊端起菜)這菜叫啥？

董老柱：蒜燒鯉魚。

文忠義轉身跑了出去。

董老柱拿起擺盤裝飾的刻花追到門口：哎哎，回來蚊子，花沒擺呢……

30.院子里 夜

夜已經(jīng)很深了。院子里臨時拉就了一盞電燈。

酒桌前，只剩下了長發(fā)青年和另外兩個男青年。三個人明顯喝高了，全部脫掉了上衣。

長發(fā)青年與青年甲在語無倫次地爭論，情緒顯得異常激動。

青年乙不時從旁攔上幾句。

31.屋內 夜

里間，文忠義穿著褲衩背心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外間廚房，董老柱手里拿著廚師帽仰在破躺椅上，打著響鼾。

稍頃，屋外突然傳來掀翻桌子杯盤碎裂的響動。

董老柱睜開眼，懵懵懂懂地欠起身擦了下嘴巴。

長發(fā)青年閃著腳走進來，直著眼睛：哎，菜刀借我用一下。

董老柱沒反應過來：墩上，自個兒拿……

長發(fā)青年從砧板上抄起菜刀轉頭沖了出去。

董老柱突然清醒，彈起身追出門外。

32.院子里 夜

抄著啤酒瓶的青年甲被青年乙從后面緊緊抱住，硬著舌頭不停地邊掙扎邊高聲叫罵。

長發(fā)青年拎著菜刀狂叫著往前沖，身后的董老柱死死拉住他的后腰帶。

穿著大花褲頭的文忠義從屋里跑出來，上前去奪長發(fā)青年手里的菜刀。

長發(fā)青年連踢帶蹬掙脫開，胡亂揮舞著菜刀。文忠義、董老柱急忙分頭躲閃。

長發(fā)青年滿院子追逐董老柱，慌不擇路的董老柱翻出院墻。

長發(fā)青年返身又直奔文忠義沖過來，文忠義掉頭逃竄。

最后，長頭發(fā)青年把文忠義逼到了墻角，他手舉菜刀硬著舌頭：你服不服？

文忠義作揖狀顫著嗓音：服！服！

長發(fā)青年比劃著：你哪兒冒出來的？

文忠義：是我，我是文哥！

長發(fā)青年晃了下菜刀：誰是文哥？

文忠義連忙用手護住頭：是我，還是我！

長發(fā)青年：我是誰？

文忠義：你是我爹！

長發(fā)青年一耷拉腦袋，癱倒在地上。

桌凳東倒西歪散在地上，地面破碗殘杯一片狼藉。

董老柱用掃帚把碎片集中到一起。

跨籃背心被扯壞一半的文忠義泄氣地坐在旁邊的凳子上。

董老柱：這幫玩意兒太能作妖了，菜倒沒糟蹋多少，可惜了咱添的這些新餐具了，錢還沒跟人家結呢。

文忠義：咱錢收了嗎？

董老柱停住手：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你在外邊瞎張羅那么大半天，沒管“長頭發(fā)”要嗎？

文忠義：我不實在熬不住，就先睡了嗎？

董老柱：那你咋早不吱聲呢？剛才干啥了！

文忠義：剛才那個半瘋差點兒沒把我殺了，我還敢吱聲嗎！

董老柱氣得一腳踢飛了只破碗：咱這不白忙活啦！

33.某飯店經(jīng)理室 日

一張男人的嘴叼著一根煙。一只拿著打火機的手探過來替男人點燃。

戴著金絲邊眼鏡、長得痩猴似的老板坐在大班臺后面吐了一口煙。

隔著桌面，欠身點煙的董老柱畢恭畢敬地直起腰。

瘦老板指了下對面椅子：坐……

董老柱：我還是站著說吧，成天干活習慣了。

瘦老板口吃地：好，敬、敬業(yè)！

董老柱：老板，菜您試過了，工資方面您看能不能再給我加點兒？

瘦老板：怎、怎么加？現(xiàn)在的經(jīng)濟形勢你不、不了解嗎？

董老柱：那啥，我沒文化……

瘦老板：國內這、這幾年投資拉動經(jīng)濟過熱過、過……

董老柱替對方使勁兒的表情：過猛。

瘦老板：什、什么過猛，是過……快。而以投資帶、帶動勞動力需求方面，客、客觀上又偏重制造業(yè)，輕、輕服務業(yè)。后果是產(chǎn)業(yè)重合現(xiàn)、現(xiàn)象嚴重，彼……此競爭激烈。GDP雖然逐、逐年增長，吸納就業(yè)的彈性卻不、不升反降……

董老柱傻傻地瞪著對方，咽了兩下口水。

門敲了下，一名前廳經(jīng)理模樣的女孩兒走進來。

女孩兒看了眼董老柱，欲言又止：劉總……

瘦老板：沒、沒事兒。這、這是咱們新來的廚師，說。

女孩兒：18包的客人吃出小強了。

董老柱：告訴他是花椒。

瘦老板：你別、別插嘴。這、這點兒小事兒請示我干嘛？按、按咱們運營手冊啟動藍色預……案處理。

女孩兒：是按藍色處理的，給他們打了九五折，可客人不干。

瘦老板：那、那他們還想干嘛？

女孩兒：客人把玻璃屏風砸了。

瘦老板：什么？(一拍桌子，說著流利的大連口音)腦有病把這兒當精武館啦？馬上通知保安，啟動紅色緊急響應統(tǒng)統(tǒng)給我掘出去！

這時，董老柱的手機響了，他邊小聲通話邊往門口走：上課呢，我正上課呢。啥事兒？

34.飯店走廊 日

董老柱從經(jīng)理室出來，邊走邊通話。

電話里文忠義的聲音：你趕緊滾回來，又有人來吃飯了……

董老柱氣哼哼地：啟動紅色緊急響應統(tǒng)統(tǒng)給我削出去！(停住腳，回頭詫異地)呀，他咋不磕巴了？

35.文家院子 日

院內空場上擺著地桌，圍坐著五六個大款、小蜜之類身份不一樣的人，一邊喝茶一邊聊天。

文忠義站在靠近院門的位置通著話，他不解地：啟動啥玩意兒？削誰？

電話里董老柱的聲音：那個“長頭發(fā)”！

文忠義：不是他們，是另一伙人。“兩個瞇”把咱倆整微博上了，轉發(fā)了一萬多條，說咱們是啥破爛王家的私人廚房，整個浪炸窩了。

電話里董老柱的聲音：哎媽呀！真的？

男客甲高問：哎，哥們兒，廚師什么時候回來？

36.院子里 日

透過敞開的廚房門，可以看見院子里圍著地桌等待就餐的客人。

董老柱飛快地切著菜，刀在砧板上有節(jié)奏的聲音很響。

文忠義搬著一箱啤酒從院外匆匆進來，將啤酒放在客人身后，打著招呼。

男客甲：老板，菜譜拿來，我們先點菜。

文忠義：我們家沒那玩意兒，趕上啥吃啥。

女客：那人均消費多少？不會宰我們吧？

文忠義：你就把心放肚里頭。咱家只宰活雞活魚，不宰活人。

女客：那怎么也得有個標準吧？

文忠義沖著廚房方向高聲叫：老柱子！

董老柱手里剝著棵蔥應聲走出來：咋了？菜馬上就上！

文忠義：人問咱這兒人均咋消費？

董老柱：隨便。吃好了憑賞，吃不好把酒錢留下，菜錢免啦！

文忠義急忙地：收點兒成本，多少收點兒是這么個意思。

男客乙：好，非常好！到家的感覺！

文忠義順嘴胡謅：我們這旮就叫“到家吃飯”。

37.院子里

地桌的四周空地上，用過的餐巾紙、空酒瓶隨處扔一地。

桌面上空盆剩碗、杯盤狼藉。

董老柱坐在凳子上看微博，文忠義坐在桌子另一頭，手里數(shù)著一疊錢。

董老柱：真能整景，我啥時候變成你的私人廚師了？

文忠義從中抽出一張一百元，用鼻子聞了聞。

董老柱：聞啥呢？

文忠義：錢味兒。

董老柱：錢能有啥好味兒，成天過人手，死人都摸過。

文忠義：真的假的我一聞就聞出來，比驗鈔機好使。

董老柱：有毛病。先給我拿一百。

文忠義：干啥？

董老柱：我累得跟活驢似的，待會兒去洗個澡解解乏。

文忠義：洗哪門子澡要一百，你大款呢？一會兒咱倆到前邊大眾浴池花十塊錢搓吧搓吧得了。

董老柱：我還得買條煙呢，給我……

董老柱說著，走過去伸手搶錢。

文忠義護著錢：哎，哎，扯壞了，先給你五十！

文忠義順手抽出一張五十元，塞給董老柱。

文忠義：打個欠條，算借你的，以后得還我。

董老柱：我去，咱還沒掙著錢呢，就認錢不認人啦！拉倒吧，我明天就上班。

文忠義：上個屁班，自個兒造了一盆土匪魚頭的那個胖子不說了嗎，這周五他們還來……

一輛路虎吉普車停在了院門口，從車上下來幾個人，帶出砰砰的關車門聲。

文忠義慌忙彈起身：哎呀媽呀，又來人啦……快，趕緊收拾！

董老柱：現(xiàn)在都幾點了，飯口不得有時有晌的？你愿意侍候你做。

一個穿老頭衫的光頭青年打著電話跨進院子。

文忠義迎了上去：是用餐吧？你們幾位？

男青年伸出五個指頭，點下頭通著話：找到了，找到了……

光頭青年遂返身走回院門口，朝院外的人招了招手。

董老柱索性坐在凳子上，一副端架的表情。

文忠義：行了，別裝了，趕緊干活兒！

董老柱捻錢的手勢：這咋算吧？咱丑話先說在前頭。

文忠義：還真拿上把啦？行，算你尿性，我整不過你。掙錢咱哥倆對半劈，中了吧？

董老柱哼了一聲，得意的樣子站起身。

38.文忠義家 晚

文忠義隔著茶幾，將幾張一百元面值的鈔票遞給坐在對面的董老柱。

董老柱親了下錢開心地：謝啦！

文忠義：少虛頭巴腦地，今天算是你小子將功補過。

董老柱：這還像句人話。(邊站起身)走，我請你洗澡！

文忠義：別給你點兒亮就放光，嘚瑟個屁。能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董老柱重新落坐：行，你說。

文忠義：那啥，我也想明白了，干飯店比啥掙錢都快。你瞅咱今天閉著眼睛隨便炒吧炒吧，八百多塊就到手了。

董老柱：老大，那可不是隨便炒吧的事兒。照你這么說，飼養(yǎng)員都能當廚師。還得說我手藝好。

文忠義：你別打岔。

董老柱：行，你說你說。

文忠義：我尋思明個兒把我剩下這點兒破爛兒家底折騰折騰全處理了，咱倆把飯店正式支巴起來。打一小你就是我最好的哥們兒，咱們合伙兒干肯定啥說沒有，掙到錢還是像我說過的，五五分成。你看咋樣？

董老柱一拍大腿：哎媽呀，咱倆想一塊去啦！不行，我老激動了，得整口！

董老柱拎著兩瓶啤酒回到座位，麻利地用牙啟開，遞給文忠義一瓶。

董老柱舉著酒瓶：有錢一起賺。吹！

文忠義舉起酒瓶：吹！

兩只酒瓶重重地碰在了一起。

39.文家院子 日

一輛送煤氣的貨車停在了院門前，董老柱和一個蓬頭灰臉的男青年從駕駛室跳下來。

男青年四下打量：董哥，你怎么找這么個地方開飯店呢，這地兒能行嗎？

董老柱：行，保證沒問題。你等下，我招呼人幫你卸車。

董老柱走進院內。

院子里，幾個男孩兒和女孩兒一邊嘁嘁喳喳，一邊在掃院子、擦玻璃。

董老柱對兩個男孩兒：你們兩個小伙子出去幫著搭把手，把煤氣罐卸廚房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院外忽然傳來汽車重新啟動的聲音，董老柱連忙又跑出院門。

汽車已加速駛走，豎在貨箱里的大瓶煤氣罐相互碰撞叮當亂響。

董老柱緊追了幾步高聲喊：哎哎，兔崽子，回來……

40.院子內外 日

院門旁掛著一塊長牌匾“到家吃飯私人廚房”。

董老柱：(畫外音)賴小樹。

女孩兒：(畫外音)到！

董老柱：(畫外音)常加欣。

男孩兒：(畫外音)到！

鏡頭躍過院墻，整座院落昔日的廢銅爛鐵已不見了蹤影，替代的是緊湊擺放的七八張鋪著塑料臺布的地桌和配套的木制矮凳。

廚師長裝束的董老柱和文忠義面前，服務員和廚房小工裝束的兩男兩女站成一排。

董老柱手里拿著《員工薄》高聲點著名：粱小云。

女孩兒：到！

董老柱：張頌。

男孩兒：到！

董老柱：打今天起，你們就正式成為“到家吃飯私人廚房”的一員了，下面請文總經(jīng)理講話！(邊示意著)掌聲掌聲！

男孩兒、女孩兒一陣鼓掌。

文忠義：沒啥多說的，大家安下心好好干。別瞅咱家地方不起眼，來的客人基本都是有錢的大款。大伙兒今后一定記住了，只有把客人侍候好了，吃舒服了，咱們大家伙兒才有飯吃。咱們爭取一年做大，兩年做強，三年全國連鎖，第四年環(huán)球上市。歐了！

男孩兒、女孩兒又一陣鼓掌。

董老柱：現(xiàn)在請大伙兒跟我一起互動……

董老柱邊擊掌邊扭動身體。

除文忠義外，其他人隨之有節(jié)奏地邊齊聲擊掌邊扭動。

董老柱：到家吃飯！

眾人：吃飯！吃飯！吃飯！

董老柱：你要常來吃飯！

眾人：我們才有飯碗！

董老柱：你們不來吃飯！

眾人：我們全部滾蛋！

41.文家飯店 晚

里間屋，因為廚房面積有限，一臺臥式大冰柜突兀地擺放在距雙人床很近的墻邊，不時發(fā)出啟動制冷的轟隆聲。

文忠義坐在茶幾前，數(shù)著當天的營業(yè)額。

稍頃，穿著背心的董老柱端著空臉盆胡亂哼著歌走進來，順手把臉盆放在盆架上。

董老柱：今天流水多少？

文忠義彈了下手里的一疊錢高興地：四千七！

董老柱：歐了！只要保持住不掉鏈子，用不上一兩年，咱就能兌個像樣點兒的店。

董老柱走過來拿起文忠義的茶杯，連喝了兩口。

文忠義：哎，少糟踐我的好茶。想喝用你自個兒杯，沒記性。你消停坐下，我跟你商量點兒事兒。

董老柱回手拉過把椅子，狐疑的表情坐到文忠義對面。

董老柱：說吧，啥事兒？幫我找個媳婦？

文忠義：想得美。那啥，小紅下禮拜回來，我尋思還得租個房，要不咋住哇？

董老柱：行啊，租套能洗澡帶空調的，我去住。

文忠義：啥？你一個老光棍子你去??？你要出去住也行，和服務員一塊兒對付住，正好還能看著點兒這幫小崽子，省著萬一出點兒啥事兒。

董老柱：那你啥意思？這兒是你自個兒家，你不在家住在哪兒住？

文忠義：我??？你整這二手破冰柜跟拖拉機似的，半夜三更緊著突突，我這些天就沒睡個囫圇覺。

董老柱：我不也一樣嗎，我也沒住房頂上去。我受得了，你有啥受不了的？

文忠義：你天天跟死豬似的，呼打得就差沒把房架子震塌了，還舔臉白話受得了受不了！

董老柱：那租房的錢咋算呢？你不是想攤成本里吧？

文忠義：廢話，不攤成本里你全拿呀？我十萬扔水里連個動靜都沒聽著，我都沒跟你算賬，你還跟我掰扯錢？還有沒有點兒良心！

42.醫(yī)院正門大廳 日

電梯門打開，董老柱推著輪椅上的房東老王走出來。

文忠義手里拎著住院物品和老王的女兒王麗丹跟在身后。

董老柱討好地：老妹兒，以后有需要我的地方你盡管吱聲。老爺子回到家想吃點兒啥、喝點兒啥你直接找我，絕對好使。

文忠義：行了，別白話啦，瞎套啥……

一伙人推著一輛擔架車慌慌張張地迎面跑過來，擔架車上躺著一個滿臉是血的男人。

護士對董老柱高聲說：讓開！讓開！

董老柱連忙把輪椅推到一邊，擔架車從旁邊擦身而過。

董老柱問一個落在后面看熱鬧的男青年：咋回事兒呀？

男青年走過去：好像是車禍。

王麗丹：(畫外音)爸！爸！

坐在輪椅上的老王癱歪著身子，兩眼翻白、口吐白沫。

三人見狀，慌手慌腳地大呼小叫，一陣忙亂。

文忠義掐著老王的人中怒聲：你腦袋進水啦？咋哪壺不開提哪壺呢！

董老柱尷尬地漲紅臉：不是我說的，是那小子說的！

文忠義拍著老王的臉：爸、爸，醒醒，我是你兒子，我回來了！

老王一下挺起身睜開眼瞪著文忠義，遂又癱回輪椅，帶著哭腔：你不是我兒子！

董老柱：他是你孫子！

文忠義：對、對、爺，我是你孫子！

董老柱：還有我，爺，我也是你孫子！

老王將信將疑：我孫子，你倆都是？

王麗丹：錯不了，爸。(胡亂指下兩人)這是你大孫子，這是你二孫子。我哥在國外，工作忙，一時脫不開身，先讓你倆大孫子回來看你。

老王：真事兒？

王麗丹：我騙你干啥。

老王：這我就放心了。沒成想這么給老子爭氣，還生了個二胎。(伸出手臂)都長這么大了，爺還沒抱過你們。來，讓爺爺抱抱。

王麗丹推著輪椅，老王左右臂各挾著文忠義和董老柱脖子臉貼臉，倆人貓著腰踉蹌著隨著輪椅朝大門走去。

43.火車站 日

主樓廣場前人流熙熙攘攘。

文忠義拉著旅行箱和妻子小紅從過街天橋上走過。

44.文忠義新家 日

這是一套舊式樓房的兩居室住宅。家具和冰箱、彩電全是過時的款式，顯然是房主人留給租戶的。

文忠義一頭仰倒在臥室的雙人床上，舒服的表情伸臂抻腰。

小紅一腳門里一腳門外來回打量著房間。

文忠義：感覺咋樣？

小紅：還行。

文忠義：等咱們賺了大錢，也買套大房子，把咱兒子接過來好好享受享受！

小紅：做夢吧你，等你要能買起房子，我早變成豁牙咧嘴的老太太了。

文忠義半支起身：哎，你過來。

小紅：干啥？

文忠義壞笑著：你過來，我跟你說句話。

小紅白了文忠義一眼：想說啥？有屁快放，我能聽見。

文忠義：叫你過來你就過來，痛快兒的。

小紅背身走到床前，文忠義欠起身一把將小紅拉倒在床上，倆人跌出畫面。

小紅：(畫外音)干啥玩意兒大白天的……沒出息樣兒！

文忠義和小紅身上蓋著毛巾被裸著肩躺在床上。文忠義側身背對著小紅困乏地閉著眼。

小紅平躺著身體：臨回來前，我請前屯的小改子給你和老柱子算了算，老柱子是金命，你是火命，你倆不太合財。我尋思明個兒再請老仙兒到咱家看看風水……

文忠義發(fā)出輕輕的鼾聲。

小紅推了下文忠義：哎，我說啥你沒聽啊？

文忠義下意識地哼哼兩聲。

45.文家飯店 日

外間廚房的格局已明顯改造過。雖然空間顯得很擁擠，但雙眼鼓風燃氣灶臺、排油煙罩、簡易打荷臺及配菜架等飯店必不可缺的設備基本配置齊全。

小紅陪著一個五十多歲，手里夾根煙的俗氣女人在廚房內東瞧瞧西看看。

冷眼旁觀的董老柱和一個小廚工站在一旁。

小紅：老柱子，火呢，給師傅點上。

董老柱湊過去，用打火機替女人點燃煙。

女人指著與炒菜灶被站人通道隔開的打荷臺：這個這么順水擺不行，跑財氣，得橫過來。

小紅痛快地點下頭：行。師傅，你看看還哪旮需要動？

女人又指了指門比劃著：門也得往東挪一米，和院門正對上，通財路。

董老柱：嫂子……

董老柱把小紅叫到門口。

董老柱小聲地：打荷臺不能橫過來擺，我轉不過來身不說，配菜的干活兒也不順撇兒。別說咱中國，全世界飯店大小廚房也沒這樣式兒設計的。門也絕對不能動，動半米開水器就沒地方擱了。

小紅：這事兒咱得聽老仙兒的。你信我的沒錯，師傅說的肯定有道理，是為咱好。

女人：小紅啊……

小紅應了聲回到女人身旁。

董老柱對小廚工：還傻愣著干啥？去把魚收拾出來！

46.院子里 日

中午飯口高峰還沒到，只有兩三桌客人。

文忠義和妻子小紅陪著老女人坐在靠里邊的一張桌子旁吃著飯。

小紅：忠義，我喝不了酒，你代表我敬師傅一杯。

文忠義端起白酒杯：師傅，啥也別說了，意思都在酒里。您隨意，我干啦。

兩個人碰下杯，一飲而盡。

女人對小紅：明天你到我那兒我給你拿幾個大錢兒，你用紅布包上，放在我剛才告訴你的那幾個地方。

小紅為女人倒酒：謝謝了，師傅。

一名女服務員用托盤端著一盤菜走到桌邊，把菜擺在桌上：雪菜炒蠶豆，請慢用。

在文忠義和小紅的相讓下，女人夾了口菜放進嘴里，只嚼了一下就急忙惡心狀地吐在了手心里：怎么有葷腥味兒？

文忠義：不能吧？我特意讓老柱子用的新炒勺。

文忠義說著夾了一口菜放到嘴里，沒等嚼就呸呸吐了出來：這菜咋做的，也忒咸啦！

小紅忙嘗了口，同樣也吐了出來。

文忠義對服務員：你去把廚師長叫來！

稍頃，董老柱來到桌前：咋的了？

小紅：我不跟你說師傅吃凈口素，你是不是把別桌的菜整竄籠子了，葷油味兒咋這么大呢？

董老柱：是嗎？待會兒我查下單。

小紅：你自個兒先嘗嘗，有沒有葷腥味兒？

董老柱順手拿起文忠義的筷子夾口菜嚼著：哎，不對呀，我一般都是擱色拉油哇，今天咋犯邪了呢？是不是新來的小孩兒盤子沒刷凈啊？

文忠義：是色拉油炒的也忒咸啦，齁死人不償命咋的！

董老柱：我這兩天有點兒上火，舌頭不大好使。(又夾了一口，裝模作樣地嚼著)齁人倒不忒齁，多多少少是有點兒咸。

文忠義狠狠瞪了董老柱一眼。

47.文忠義新家 晚

文忠義和小紅躺在床上，兩個人說著話。

小紅：抽空你跟老柱子好好嘮嘮，不能啥事兒一不順著他就尥蹶子。你沒瞅師傅臨走前老不高興了。

文忠義：你也不能全賴人老柱子。他費勁巴拉的好不容易把后廚安排開，你一來就讓他改這兒動那兒的，擱我也得生氣。

小紅：反正我倆有點兒反相。師傅背地兒跟我說了，叫咱們以后對老柱子多留個心眼兒。你想想，不因為他，咱能被騙嗎？

文忠義：拉倒吧你，我倆從小光腚一塊兒長大的，他啥樣個人我還不知道？再說，師傅的話也不見得全都對。老柱子講話了，全中國飯店老鼻子了，也沒家家都請神送仙兒的。天天磕頭上香的干不明白，也照樣黃鋪兒。

小紅：閉上你破嘴，瞎說啥？睡覺！

小紅欠身啪地關上燈。

文忠義：咋說酸臉猴子就酸臉猴子呢，是不是又欠收拾了？來，讓我再稀罕稀罕你……

小紅：遠點兒扇著，少碰我！

朦朧中，兩個人在毛巾被里連滾帶翻較著勁兒。

文忠義忽然一聲大叫，從床上滾落到地板上。

文忠義彎腰爬起捂著小肚子：哎喲！熊娘們兒，你手太黑了你！

小紅：該，是你自個兒找的！

文忠義做著息事寧人的手勢：行，算你狠?？丛缟衔艺κ帐澳?！

文忠義爬上床沒待躺下，咕咚一聲，又被小紅橫著一腳踹翻到地板上。

文忠義狼狽地爬起身：你瘋啦！

小紅抄起枕頭砸在文忠義臉上：滾，去外屋睡去！

48.東郊市場 日

小吃部內，起早來市場采購的人們騎著板車或拎扛著各類物品從窗前來回經(jīng)過。

文忠義和董老柱面對面坐在臨窗的位置，一人一碗拉面。

董老柱：你的意思咱店里財務上的事兒今后就歸小紅管了？

文忠義：主要讓她收銀，順便幫咱記下賬。反正她也閑不住，用咱自己家人咋也比用外人強。咋的，你還有啥想法??？你要不同意就算了。

董老柱：哎，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我可沒說不行。以后不管再定啥事兒，你最好提前跟我商量。

文忠義：我這不是在跟你商量嗎！

49.停車場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把剛采購來大袋小箱的東西裝上面包車。

文忠義鉆進駕駛室。董老柱拉上后車門，繞過車頭準備坐進駕駛室。

董老柱拉開駕駛室的車門，剛踏上一只腳就停下了，他目光被吸引住。

文忠義：瞅啥呢？

文忠義順著董老柱的視線望去，一個戴墨鏡的中年男人不時回頭張望著匆匆鉆進公廁。

文忠義：(畫外音)是不是姓林的那犢子？

董老柱：是他！

文忠義急跳下車，倆人呯呯關上車門，拔腿朝公廁跑去。

50.公廁內 日

墨鏡男鉆進蹲便池隔斷，回過身插了兩下門沒插上，站著從西裝里懷拽出一個黑色小皮包，拉開拉鎖匆匆翻著。

門猛地被拉開，文忠義和董老柱一起動手將墨鏡男拖了出來。

墨鏡男掙扎著：哥們兒，哥們兒，你們是干啥的？

文忠義順手給了墨鏡男一耳光：少他媽裝糊涂，你說我倆是干啥的！

董老柱跟著踹了一腳，又抬手一巴掌將男子的墨鏡打飛。

文忠義愣了下，看了眼董老柱。

墨鏡男雙手護頭蹲在地上：政府不能動手打人，再打我投訴你們！

文忠義一時沒了主意：咋整？

董老柱：啥咋整，就算咱看花眼了，你瞅這小子的熊樣也不是個好餅！

董老柱撿起掉在地上的包和散落出來的一張身份證。

董老柱翻過來看了眼遞給文忠義：是個女的，這包肯定是這兔崽子剛拎的！

文忠義厲聲道：痛快兒撂，是不是？

墨鏡男抬起臉，無賴相地：我有權保持沉默。

董老柱：收拾他！

文忠義和董老柱兩個人合力將墨鏡男往起拽。

墨鏡男賴在地上不肯起來，高聲喊：來人啊……警察打人啦！警察打人啦！

文忠義拽著墨鏡男踢了一腳：打你了，咋的吧？是群眾打你！

董老柱：啥叫群眾知道不？(騰出只手打了幾下墨鏡男的腦袋)知道不？這就叫群眾！

墨鏡男討?zhàn)埖兀喝罕娙罕?，別打了。我跟你們走行了吧？

文忠義和董老柱松開手。

墨鏡男從地上爬起來：我就知道早晩不等有這么一天。(從褲袋里掏出個黑色塑料袋)給我個面子……

墨鏡男把塑料袋抖落開，套在了自己的頭上又正了正，露出兩只眼睛。

51.市場治安辦公室門前 日

墨鏡男戴著手銬被一名警察推上了警車，另一名警察與文忠義和董老柱握著手。

警察握著文忠義的手：感謝人民群眾支持我們的工作。我們在《法治進行時》發(fā)出的警情通報不到三天，沒想到你們哥倆就把他從廁所撈了出來。

文忠義：我們也是摟草打兔子，順手捎上的。

警察握了下董老柱的手：受累了。

董老柱：應該的，我最恨騙子和小偷了！

52.文家飯店門前 晚

門前胡同里停放著許多輛各種款式的汽車，其中名牌車居多。

53.院子里 晚

院子里燈光搖曳，人聲嘈雜。所有的桌子都坐滿了人。

臨時擺在靠院門墻邊的幾把椅子坐著等座的客人，旁邊還有幾個客人只能站著等位。有的在無聊地看著手機，有的在相互說笑。

服務員們幾乎小跑著在為客人服務。

腰間系著收銀腰包的小紅也親自上陣幫著忙活。

男等客高聲道：老板娘，菜譜呢？我們先點上。

小紅走過來不客氣地：來沒來過你，不懂我家規(guī)矩？(順手指了下斜立在墻邊凳子上的一塊小黑板)自個兒看……

黑板上，用粉筆歪歪扭扭地寫著十幾道菜名和單價。

小紅：(畫外音)今天十八個菜，點雙不能出單兒。

男等客開玩笑地：那一會兒我們就點兩盤花生米，再上一百塊錢大米飯買單。

小紅：隨便。

王麗丹和兩個年齡相仿的女友走進院子：紅姐。

小紅：喲，丹丹你咋來了？

王麗丹：董哥呢？

小紅：找他有事兒呀？他在后面干活呢。

王麗丹：沒事兒，不用叫他?？偮牰缯f你們家挺火，過來捧捧場。

小紅：你等會兒，我盡量給你們先安排。(邊撿盤子對一女服務員高聲)了了，趕緊把這桌收拾出來！

54.廚房內 晚

爐灶前，忙得不可開交的董老柱同時掌著兩只炒鍋，輪換著顛炒。在他身后，幫工的文忠義和負責改刀配菜的廚工也手忙腳亂。

小紅急火火沖進廚房，對董老柱高聲說：三桌的老媽豬肝兒出來沒？客人吵吵要退菜了！

董老柱匆忙回下頭：這就炒！

小紅：快點兒！

董老柱心煩地：我就兩只手，還咋快！

案臺上，有一只高壓鍋哧哧冒著熱氣。小紅二話沒說，端起鍋就走。

文忠義：哎，放會兒壓，呲著手！

小紅把高壓鍋端到洗碗槽里，放開水籠頭嘩嘩沖著。

55.院子里 晚

院內只剩下一兩桌貪杯的客人，空蕩蕩的清靜了許多。

服務員做著打烊前的工作，有的在掃地，有的坐在桌邊打著哈欠,用口布擦著杯子。

換下工裝的董老柱陪著王麗丹及兩個女友圍著酒桌喝著酒，說說笑笑情緒依然很高。

稍頃，一個女服務員走到董老柱身旁俯耳說了句什么，董老柱起身和服務員走到一邊。

女孩兒小聲地：董哥，紅姐臨走說你累一天了，讓你少喝點兒酒。

董老柱：行，知道了。

女孩兒拿出賬單：還有這個……

董老柱接過看了眼，不解地：給我看它干啥？

女孩兒：別的桌全買完單了。(眼睛朝王麗丹示意下)紅姐說給她們打八折。

董老柱動氣地：今天這桌免單，我說了算！

女孩兒連忙遞上筆：那你簽下字董哥，要不紅姐該罵我了。

董老柱接過筆，氣呼呼地胡亂劃了兩下：她罵你找我，我也是老板！

董老柱撇下服務員回到桌旁：走，咱們換個地方，我請你們去唱歌！

56.文忠義新家 晚

文忠義歪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小紅坐在旁邊泡著腳。

小紅：丹丹咋跟老柱子黏糊上了？那丫頭可不是個省油的燈，我聽說和老公離婚的時候把家砸了個稀巴爛。

文忠義：娶媳婦錢都攢不下的手，有今天沒明天的，丹丹能看上他？我瞅你都快趕上克格勃了，啥事兒都疑神疑鬼的，累不累？

小紅：我說話從來你都不帶聽的。(用手撓了兩下后背，不解癢地)快，給我撓撓后背。

文忠義欠起身替小紅撓著背。

小紅：再往上點兒……哎，就這兒，使點兒勁兒。

文忠義不懷好意地將手伸向小紅的胸前。

小紅回手一巴掌：瞎劃拉啥！

57.歌廳門前 晚

王麗丹半攙著身體向后放挺的董老柱和兩個女友走出歌廳。

董老柱硬著舌頭：走，咱們再換個地方宵夜。別尋思我沒錢，我有錢，現(xiàn)在我是老板，知道不？

王麗丹：知道你是老板，一晚上說了快八百遍啦。

王麗丹將董老柱架到路邊，伸手攔下輛出租車。

董老柱邊掙扎著：哎哎，咱們去擼串，今天我全安排！

王麗丹：歇了吧，喝成這德性還安排什么安排。

58.某高檔飯店門前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走出店門。

文忠義和董老柱鉆進面包車。

文忠義發(fā)動車，坐在副座上的董老柱從衣服前襟里抽出一本印制精美的菜牌。

董老柱得意地:咋樣，菜沒白嘗吧？就憑這菜譜，這頓飯也值！

文忠義：以后你爪子能不能不這么欠？少干點兒埋汰事兒。

董老柱：有啥埋汰的，這叫取經(jīng)懂不！

面包車拐出停車位。

董老柱：(畫外音)他家有兩道菜挺像樣，回頭咱就上……

59.文家飯店 日

送禽貨的男人將一編織袋光板鴨放在地秤上，準備過斤。

董老柱拿起一只光板鴨看了看，又聞了聞，遂重重地扔到秤上：這鴨子肯定不是今天現(xiàn)殺的，都他媽有味兒啦。

禽貨男：我今早上四點鐘起來殺的，這才幾個鐘頭不到，哪能臭了呢？

董老柱：是我說了算你說了算？我說臭了就臭啦！

禽貨男動氣地：我都送好幾家了，人比你家大的飯店都沒說啥，你這不是找茬兒嗎！

董老柱：我就找茬兒了，咋的吧？上趕子送貨的人海啦，你不想干現(xiàn)在就滾！

60.屋內 日

小紅坐在桌邊對著單子按著計算器，禽貨男氣呼呼站在旁邊等著結賬。

小紅：送的好好的咋不干了？

禽貨男：你家廚師長太霸道，三天兩頭整事兒，我受不了這窩囊氣！

小紅：他這人屬毛驢子的，抹不順溜兒愛尥蹶子?？蓪κ聝翰粚θ?，還是你的鴨子質量不行。

禽貨男：不是一回事兒，他就是想揩油！

小紅詫異地：揩油？揩什么油？

禽貨男欲言又止地：算了，不說啦，事兒都過去了。把欠的賬全給我結了吧，別人家還等我送貨呢。

小紅：你說，到底咋回事兒？不說不給你結。

禽貨男不吐不快地：說就說，反正以后也不合作啦。小董這人不怎么樣，平常老敲打我，不是讓我給他買煙就是要我請他洗澡。頭些天拿一張歌廳的發(fā)票讓我給他報了，我一看六百多就沒答應，他就開始找茬兒。

61.街道上 晩

文忠義開著車，小紅坐在旁邊。

文忠義：別聽這幫供貨商瞎白話，一個比一個能整事兒。那小子虛頭巴腦的還送過我煙呢。再說，平常進貨都是老柱子我倆一塊兒跟人砍價，他要想搞鬼我不明鏡的。

小紅：你是傻呀還是苶呀，誰吃回扣當著面吃？人都是老柱子找來的，背地咋回事兒你能知道哇？

文忠義：行，你奸。證據(jù)呢？你有嗎？

小紅：今天這事兒不是證據(jù)？

文忠義邊開車邊掏出手機：兔崽子，我就不信還反教啦！

小紅一把搶下手機：這會兒使啥能耐，挺大個老爺們兒咋這么沉不住氣呢！

62.東郊市場大廳 日

干貨攤前，小紅在向攤主詢問各種貨品的價格，每問過一種，她便用筆細心地記在小本子上。

小紅拿起一袋腐竹：這個多少錢？

攤主：十一。

小紅：成件拿呢？

攤主不耐煩地：你是買貨還是想干嘛？挨家問了個遍到底買不買？

63.文家飯店 日

文忠義把一份打印的價格表放在董老柱面前的桌上。

董老柱：這是啥？

文忠義：以后再進貨咱就按這個價格表統(tǒng)一執(zhí)行，大家都心里有個數(shù)。

董老柱拿起價格表隨意翻了翻，揶揄地：在哪兒打的字？花錢打的？

文忠義：我讓小紅出去打的。以前咱不太正規(guī)，現(xiàn)在事業(yè)越來越上升，咱們也與時俱進，軟硬件都要搞上去。你過下目，看看有沒有啥落下的。

董老柱把價格表扔在桌上：你都正式下文了，我還看啥？

一名女服務員從門口探進身：經(jīng)理，查水表的來了。

文忠義拍了下董老柱的肩：別有啥想法，有錢好好賺，咱一塊兒往外使勁兒。

董老柱下意識地點下頭。

文忠義又拍了下，轉身偷偷吐了口氣走了出去。

董老柱突然反應過來，彈起身：哎，啥意思？敢情是說我吃里爬外啦！

董老柱順手從神龕上拿起一只上貢的蛇果，狠狠咬了一大口。

64.街邊燒烤攤 睌

董老柱和王麗丹面對面坐著，邊吃烤串邊喝啤酒。

董老柱郁悶地：全是小紅沒事兒整事兒，裝明工瞎跟著摻和，老好像我從中間兒咋地了似的，鬧挺！

王麗丹：以后采購的事兒你就別管了，讓紅姐去買。

董老柱：那能行嗎，兩家的買賣，啥事兒都聽她的我算干啥的！

王麗丹：那你說咋整？老這么下去早晚得翻臉，最后生意做不好不說，連朋友都不是了。

董老柱：等我掙著大錢的，到時候實在合作不下去了，好說好散，我自個兒出去單干。

王麗丹：掙多少錢算大錢？

董老柱：多少錢算大錢？(頓了頓)別說，我還真沒想過。

攤主走到桌前，把烤好的串放在盤子里：你們的腰子。

董老柱：啥，誰的腰子？

攤主不好意思地咧了下嘴。

董老柱：哎，小老弟，我請教你個事兒。

攤主：啥事兒哥？

董老柱：那啥，好比你，你覺著你掙到多少錢了才算是大錢？

攤主：多少錢算大錢？十萬，二十萬，錢又不咬人，反正越多越好。

董老柱：那你說，你要掙到十萬了，下一步有啥打算？

攤主：哥，你別拿我逗悶兒了，就我這水襠尿褲的，做夢都沒見過十萬塊錢。甭說十萬，誰現(xiàn)在給我一萬，在火車軸上搭塊板兒，讓我趴到滿洲里去，我拍屁股就走。

董老柱：不是，我是說假如。假如你有十萬塊錢了，咱就說往遠了想，你想咋安排自個兒？

攤主夢幻狀：其實，我曾經(jīng)也是一個有理想有追求的人，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幸運的機會，讓我擁有了十萬元，我會租個亮堂的大門臉兒，我在屋里烤。

王麗丹撲哧一下笑噴了。

攤主回過神：大姐，你別笑我，我說的是假如。

王麗丹擦了下笑出的淚花：那個，再烤十個肉筋，火大點兒。

攤主答應著轉身走開。

董老柱：別要了，這咱都吃不了。

王麗丹：放心吃吧你，今天我請。

董老柱壞笑著：你請我？咋的，內心對我有啥想法了？那咱倆可想一堆兒去了。

王麗丹白了董老柱一眼：我想抽你個大耳雷子！你們男的咋都一肚花花腸子，不會說點兒正經(jīng)嗑兒？

董老柱嬉皮笑臉地：我有花花腸子，沒有花花的膽子。說吧，啥事兒，是不是老爺子治病又需要錢了？你咳嗽一聲，多少？

王麗丹：德性，借錢我找你？是賺錢的事兒。

65.洗浴中心 日

桑拿浴房里，文忠義和董老柱圍著浴巾坐在木階上，倆人蒸得大汗淋漓。

董老柱用浴鹽搓著腳：今天太陽咋從西邊出來了，發(fā)善心請我洗澡？

文忠義用毛巾捂著嘴：少虛乎，嘚嘚啥。

董老柱：等以后賺到大錢咱也開個大澡堂子，天天洗。

文忠義：剛蒸屁大工夫就說胡話了，你有那命嗎？天天洗，不怕洗禿嚕皮！

董老柱：今天是幾號？你記住我說的話，咱們肯定有發(fā)大財那天。

文忠義拿下捂嘴的毛巾：哎，別說，真有個事兒我差點兒忘了跟你說了。咱現(xiàn)在越來越火，我想把飯店的個體改成有限責任，你和我還有小紅咱仨股東，出去辦事兒一提是餐飲公司顯得亮堂。

董老柱：那我占多少股份呢？

文忠義：面上注冊我百分之五十，你四十，小紅名義上占百分之十。其實咱還是對半劈。

董老柱：那干脆把店名一堆兒改了得了。

文忠義：改名？改成啥名？

董老柱：改成“文董記私家廚房”咋樣？

文忠義：文董記？(略遲疑下)不行，聽著有點兒別扭，不好。

董老柱半真半假地：那就叫董文記。正好我姓董，以后我對外就叫董事長。

文忠義：別給你臉往鼻子上蹬。飯店你出一分錢了，還想當董事長？把你菜炒明白了比啥都強！

一個大胖子走進來，順手端起木盆，將一盆水統(tǒng)統(tǒng)潑進紅紅的電熱爐。

桑拿房里頓時氣浪翻滾。

文忠義和董老柱彈起身，逃命似地拉開門跑了出去。

66.休息大廳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相鄰躺在床上。文忠義看電視，一名按摩師坐在矮凳上為董老柱按腳。

董老柱另一側床上有一個四十多歲的瘦男人，聲音很大地吃著方便面。

董老柱舒服的表情：蚊子，你也按按唄，忒解乏了。

文忠義：我不按，有這錢我買煙抽也比你裝大腦瓜子強。

董老柱：嘁，掙錢不會花，死了也白搭！

文忠義：我要想按回家讓小紅給我按，一分錢不花照樣舒服。

董老柱：不吹你能死?。磕憬o小紅按還差不離。

文忠義：對，我給小紅按了，我愿意。你想給人按誰讓你按呢？

按摩師站起身，遞過賬單和筆：好了先生，請您簽下單……

董老柱胡亂在賬單上劃拉兩下。按摩師謝過后，拎著矮凳走了。

瘦男人放下面碗，仰靠床頭借著床燈看著一本厚厚的書，神態(tài)專注。

一位男服務員走到瘦男人床前，指了下方便面碗：先生，可以收走嗎？

瘦男人放下書忙坐起身：等等……

瘦男人說罷，端起面碗將剩下的余湯喝了個底朝上，之后遞給了服務員。

董老柱好奇地拿過書，看了眼封面，念著：《西藏生死之書》。(抬臉看著瘦男人)大哥，你挺有文化呀，這家伙，都研究上生死了。

瘦男人淡淡一笑：閑著沒事兒隨便看。

董老柱：哥，你會算命吧？(放下書伸出手)哎，你幫我看看手相，我這輩子能不能發(fā)大財？

瘦男人：不好意思，本人才疏學淺，真的不會看。

董老柱：哥你太謙虛了。(遞上支煙)來，先抽上……

瘦男人：謝謝，我不會。

董老柱：那你喝點兒啥不？來壺好茶？

瘦男人：謝謝，無功不受祿。

董老柱：別客氣，百十塊錢一壺茶小意思，交個朋友。(高聲)服務員！

瘦男人雙手合十：謝謝施主，世間本無茶，本人喝白水足矣。

董老柱一拍大腿：啥也別說啦，大哥高人呢！

67.大堂門前 日

瘦男人站在門口，等人的樣子。

文忠義和董老柱拎著毛巾從門內走出來。

瘦男人客氣地沖董老柱和文忠義微微點下頭笑了笑。

董老柱：哎，哥你怎么走？我有車，順路捎你一段。

董老柱話音未落，一輛黑色賓利在瘦男人身前停下。

司機從車里鉆出來，拉開后車門。

瘦男人坐進車里沖董老柱招下手客氣地：再見……

賓利車悄然駛走。

董老柱傻傻地舉著手目送著汽車。

文忠義用毛巾下意識擦著下巴：瞅著了吧，啥叫有錢人？低調。傻了吧！

68.文家飯店 日

廚房案臺前，王麗丹將切成塊的一盤蘋果放進榨汁機。

文忠義和董老柱站在旁邊觀看。

榨汁機嗡嗡響著，透過玻璃罐體，蘋果轉瞬間變成泛著泡沫的果汁。

王麗丹把一大玻璃扎果汁倒進杯里，遞給文忠義。

文忠義喝了兩口，不置可否的表情。

王麗丹試探地：行嗎，文哥？

文忠義點點頭，董老柱搶過杯子，喝了一大口，夸張地：爽，客人肯定喜歡，能賣飛啦！

文忠義偷偷碰了下董老柱，示意他到屋外說話。

69.里間屋 日

小紅坐在桌前，低著頭在整理票據(jù)。

王麗丹一手拿杯，另一只手端著水果扎杯走進來。

王麗丹倒了一杯果汁遞過去：紅姐，你嘗嘗，剛榨的。

小紅頭不抬地：我這兩天胃疼，喝不了酸的。

王麗丹：不酸，甜的，特新鮮，還美容。

小紅抬臉看了眼：王叔回到家你不也得侍候嗎？能脫離開嗎？

王麗丹：沒事兒，有我媽呢。

王麗丹說著，順手將杯放在桌上。

小紅把票據(jù)挪開：哎，你別放這兒……

70.院子里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站在院落背靜處，盡量小聲地說著話。

董老柱：不是我找的她，是丹丹上趕子找的我。

文忠義沉著臉：上趕子找你你就瞎答應？連個屁都不先放一聲。

董老柱：你先放啦？有些事兒你不也沒先跟我商量嗎？再說了，榨汁機是人丹丹自個兒的，進水果買配料也不用咱掏一分錢，幾塊錢的成本一扎能賣三四十，利潤和咱對半分，跟白撿錢一樣……

文忠義打斷董老柱：我他媽瞅你不是對錢來勁兒，是對人使勁兒。撩騷還把人撩到店里來啦！

董老柱動氣地：我撩騷了咋的吧？趕上你好房子住著，天天摟個活的，又是秧歌又是戲的，啥時候替我想過？我也是人！

文忠義氣呼呼地：行，明天你就去租個房子，不行我和小紅換回來住。以后就可你腚灌鉛，省著老抱屈！

71.文忠義新家 晚

文忠義和小紅躺在床上，兩個人睜著眼睛。

小紅碰了下文忠義：哎，你說，老柱子整這一出到底啥意思？我就尋思不明白，要上果汁兒咱家自個兒上不就完了，勾搭連環(huán)的沒好事兒。

文忠義煩悶地背過身：行啦，別叨叨了，他愿咋整咋整。

72.文家飯店 晚

院子里依然像往常一樣坐滿了客人。

一身性感裝束的王麗丹用托盤端著一扎果汁兒，正在向一桌嘻嘻哈哈的男女客人推銷。

男客甲拿起一杯啤酒調侃地：美眉，你把這杯酒喝了，我們就買。

王麗丹：哥你說話算數(shù)？

男客甲：算數(shù)。大丈夫一言，駟馬難追。你喝一瓶，我買一扎！

王麗丹：真的？(放下果扎端起啤酒爽快地)行，你們大伙兒作證，不許玩賴！

王麗丹說罷，眼不眨地一口氣把酒干了。眾人高聲拍手叫好。

小紅站在另一張客人剛走的空桌旁，和服務員撿著桌子。

服務員聞聲停下手，津津有味地朝王麗丹那桌看著。

小紅沒好氣地：賣啥呆兒，干活兒！

這邊，王麗丹又端起一杯酒。

女客：哎，等一下。(對男客甲)朱總，你不能欺負我們女人，一杯對一杯，你也得喝！

男客甲端杯站起身：OK，沒問題。在座都看好了，我是輕易不出手，出手必傷人！

眾人又高興地一陣嚷嚷。

男客乙推了下男客甲：交杯！交杯！

王麗丹主動擺出交杯的姿態(tài)：交杯就交杯，來！

在大家起哄聲中，倆人交著杯仰脖一口喝干。

73.院門外 晚

同來的客人前扶后擁著踉踉蹌蹌邁著醉步的男客甲走出院門。

男客甲硬著舌頭自語地：小丫頭片子，你等著。明天、明天我再來，還有一拼！不、不差錢！

客人甲說著瞪眼一嘔，腰沒來得急彎，哇地一聲橫噴了出來。

74.院子里 晚

空下來的桌面上堆著五六扎沒動過的果汁兒。

王麗丹得勝的表情一手端起一扎。

王麗丹對過來拾桌的女服務員：航航，幫我把這都端回去，接著賣！

女孩兒也端起兩扎：丹丹姐，你真厲害。

王麗丹：小菜一碟！

廚房門口，董老柱探頭探腦一臉壞笑地看著王麗丹。

小紅從董老柱身旁經(jīng)過，看了他一眼。

董老柱縮回身子訕訕地：這娘們兒，忒猛！

75.文家飯店 日

屋內，王麗丹穿著一件艷俗艷俗的東北大花被面似的新工裝，正對著鏡子打量著自己。

董老柱走進來，見狀撲哧一聲樂。

王麗丹沒好氣地：笑什么笑！

董老柱：哎呀媽呀，咋像花大姐似的？再把客人嚇個好歹的。

王麗丹望著鏡子：我說我還穿我自己的，紅姐說必須得統(tǒng)一?？拇~死啦！

董老柱看著鏡子里的王麗丹：行啊，不穿白不穿。她要是給你整一件小沈陽那樣式兒蘇格蘭跑偏的裙子，你不也得受著？

董老柱說著，從身后伸手欲將王麗丹壓在衣領里的頭發(fā)拉出來。

王麗丹回手撥拉一下：去！

董老柱伸手：頭發(fā)。

董老柱突然攬過王麗丹的肩，在她臉蛋兒上親了一口。

王麗丹用力推開董老柱，抬手連打了董老柱幾下。

董老柱嬉皮笑臉地躲閃：哎呀，哎呀，疼！

王麗丹半真半假慍怒狀：滾！

房門響了兩聲，董老柱和王麗丹急忙分開。

董老柱高聲問：誰呀？

文忠義：(畫外音)我。

董老柱走過去拉開門，文忠義狐疑的表情站在門外。

76.院子里 日

三名女服務員身穿同樣款式的新工裝面對著小紅。

女孩甲抻了抻衣擺：紅姐，我這件太緊了，顯得胖。

小紅對女孩乙：了了，你倆換一下試試。

女孩乙：我不換，我的正好。

一身花的王麗丹別別扭扭的樣子從屋里走出來。

女孩們看著王麗丹的裝束一陣笑。

77.里間屋 日

董老柱手里拿著一個厚信封，打開看了眼：工資？

文忠義點下頭：以后你，我，還有小紅，每個月咱都開份兒工資。分紅的事兒到年底再算，你看行不？

董老柱勉強地：行，你說咋辦就咋辦，你是老大，我敢有啥意見。

文忠義：以前咱糊涂廟糊涂食兒，我覺得還是正規(guī)點兒好。咱不是想將來環(huán)球連鎖嗎？要做大就得有章有據(jù)，哥們兒是哥們兒，買賣歸買賣。

董老柱揶揄地：正規(guī)好。下個月你也不用再花錢買啥信封，忒浪費。讓小紅上銀行給我辦張工資卡，到日子直接打錢多省心。

78.飯店廚房 晚

廚房砧板上，一只活甲魚死死咬住筷子的一頭，抻出長長的脖子。

董老柱手起刀落，砰地剁下。

王麗丹本能地閉下眼：甲魚又沒著你惹你，拿它撒什么氣？

董老柱熟練地分解著：放火我沒技術，殺人更沒那個膽兒。我宰倆王八誰還管得著嗎？

王麗丹：變態(tài)。現(xiàn)在不有“勞動法”嗎？他們兩口子說給你按月計算工資，你就不會理論理論？八小時之外加班加點怎么算？還有節(jié)假日不休息，是不是應該發(fā)雙份工資？

董老柱：理是這么個理，可再咋說我好賴也是股東，人也沒說以后就不分紅了。我咋抹開臉跟他們嘰嘰？

王麗丹：真沒見過像你這么窩囊的男人，平常耍驢的能耐跑哪兒去了？(看了下表)行了，你自己折騰吧，我走了。

董老柱：哎，你等會兒，別走。

王麗丹：干嘛？

董老柱：孤男寡女的，回那么早家有啥意思。

王麗丹白了董老柱一眼：誰是寡女？毛??！

董老柱傻笑了兩聲：行，我說錯了。就二十分鐘，我做個紅燒甲魚，你替我給老爺子帶回去。

79.文忠義新家 晚

衛(wèi)生間里，滿頭泡沫的小紅俯在盥洗盆上撓著頭。

文忠義手里拿著淋浴噴頭站在旁邊，心事重重地：你說咱對老柱子是不是忒有點兒那啥了？

小紅撓著頭：那有啥呀？做買賣親兄弟明算賬，正常。話該說的就得說。

文忠義：我心里不太得勁兒，好像我是王八犢子似的。

小紅：啥玩意兒得不得勁兒的，也不能事事老慣著他，慣上癮了早晚不等得鼓大包。(歪頭瞥了眼)尋思啥呢？沖啊。

心不在焉的文忠義打開淋浴噴頭，噴出的水流不小心澆在了小紅的后脖頸上。

小紅躲了下：哎，往哪兒澆呢！

80.飯店廚房 晚

董老柱站在灶邊，照看著加熱的油鍋。

王麗丹依著打荷臺，手里端著一盤炸花生米，一粒一粒地往嘴里扔著，很調皮的模樣。

董老柱：丹丹，我想問你一句話，你不能生氣。

王麗丹：那看是什么話，要是人話我干啥要生氣？

董老柱：那啥，你內心到底咋想的？

王麗丹故作聽不懂：什么事兒我咋想的？

董老柱嘿嘿傻笑，欲言又止：不說了。這兩天我琢磨出一首詩，不太成熟，你聽我給你叨咕叨咕……

王麗丹不屑地：嘁，你狗嘴里還能吐出好詩？

董老柱：你咋總傷我自尊呢？你聽著，(干咳了聲)床前明月光，人影一雙雙，唯我自個兒晃，心里憋得慌！

王麗丹忍俊不禁撲哧笑了，一緩氣被花生米卡住了嗓子眼兒，劇烈地咳嗽起來。

董老柱急忙上前，不停地拍打王麗丹的后背：快，快，吐出來！

王麗丹透不過氣地：水，水！

董老柱順手拿起只碗跑到水池前，接了半碗水，返身遞給王麗丹。

王麗丹邊喝邊不停地咳嗽。

灶上的油鍋冒出了濃濃的白煙。

王麗丹緩口氣，指著油鍋：油，油！

董老柱罵了句，奔到灶臺前墊著抹布將油鍋端到一邊。

81.飯店院子 日

與往常相比，今天中午飯口的上菜速度明顯慢了許多。

就餐的客人們不時有人高聲催著菜，發(fā)出不滿的抱怨聲。

小紅和服務員里里外外忙著應付。

王麗丹端著一扎果汁走到一張桌前，賠著笑：二位哥哥，實在不好意思，今天煤氣火不好，有點兒壓桌。來，你們先嘗嘗，這是本店免費贈送的。

男客甲：火好不好跟我們有什么關系？少說沒用的，趕快上菜！

82.廁所內 日

一名小廚工在敲廁所門：師傅，師傅，老板都急眼了，讓你快點兒！

董老柱：(畫外音)他是老板，我是啥？滾！

83.廚房內 日

文忠義卷著袖子手忙腳亂地切著菜。

小紅急火火地跑進來。

小紅：老柱子呢，又鉆哪兒去了？

文忠義沒好氣地：死啦！

小紅：還能不能干啦！

文忠義啪地放下菜刀，跑到灶前抄起炒鍋。

文忠義炒著菜：我就不信沒有雞蛋還做不了槽子糕啦！

84.廁所內 日

隨著沖水聲，董老柱歪叼著煙蒂推門走出來。

董老柱站在洗手盆前，不緊不慢地將煙蒂按在煙缸里，邊洗手邊哼著小調，不時在鏡中打量著自己。

85.廚房內 日

文忠義笨拙地顛著炒鍋，用力不當將菜顛進了灶眼，剎那間火苗高躥。

董老柱用圍裙下擺擦著濕手，不慌不忙地回到灶臺旁。

文忠義光火地：你他媽掉茅坑里了？去這么半天！

董老柱滿不在乎地：那沒辦法，管天管地，誰也管不了我拉屎放屁！

文忠義咣地扔下炒鍋，一時語塞地瞪了董老柱一眼。

86.院子里 日

剛才催促王麗丹的男客甲低頭看著賬單，小紅站在桌前。

男客甲抬起頭詫異地：哎，鮮榨果汁兒不是你們免費贈送的嗎？怎么還算錢了呢？

小紅同樣詫異地：誰說我們送的？我們家從開店就沒搞過贈送。

男客乙：什么意思你們？想玩貓膩兒還是怎么著？

小紅高聲叫道：丹丹，你過來！

王麗丹應聲走到桌前。

小紅沒好氣地：是你答應的送客人果汁兒了嗎？

王麗丹：是我。怎么了？

男客甲：你們自己內部的事兒一會兒再說。老板娘，你說今天這事兒怎么解決？必須給我們個說法。

男客乙：得，老板娘，你給我們打個對折，讓我們心理平衡一下。咱們話就哪兒說哪兒了。

小紅剛要發(fā)作，被王麗丹擋了一下。

王麗丹：不好意思，都是我的錯，跟老板娘沒關系。這樣哥，果汁兒算我個人贈送的，回頭讓店里扣我的錢……

小紅突然發(fā)火：扣你的錢？你的錢是哪兒的錢？

王麗丹一下愣住了，她有點兒反應不過來：不是，紅姐，我是想……

小紅高聲打斷王麗丹：你想？啥事兒用你想??？你算老幾呀！

兩位男客索性看起了熱鬧，表情有幾分興奮。

王麗丹一笑：行，我什么也不是，行了吧？至于這樣嗎？

小紅借題發(fā)揮地：我就這樣咋的？告訴你，少跟我來你那一套，瞎攪和不好使！

王麗丹一下也火了：我攪和啥啦？今兒你把話說明白的！

小紅不吐不快地：說咋的說，別尋思我不知道你和老柱子背后鼓鼓秋秋那點兒破事兒，還跑我家來放騷來啦！

王麗丹壓低聲音斗氣地：對，我就騷了，男人都喜歡，你能怎么的？別說董柱子，我要想搞定你老公這樣的，也是分分鐘的事兒！

“啪”的一記清脆的耳光，打在了王麗丹的臉上。

小紅和王麗丹抓在了一起。

客人們紛紛站起，自動讓出一個場地。

87.廚房里 日

一名女服務員急匆匆跑進來：經(jīng)理，紅姐和丹丹姐打起來啦！

文忠義和董老柱扔下手里的活計，急忙跑了出去。

88.院子里 日

小紅和王麗丹毫無章法地揪在一起，小紅顯然占些上風，王麗丹的頭發(fā)被抓亂了。

兩個人連撕扯帶罵，互不認輸。

兩三個服務員上前連拉帶抱將兩個女人分開。

文忠義和董老柱沖過來。

文忠義怒聲道：干什么你倆，當著客人的面打架，不嫌磕磣吶！

董老柱上前將王麗丹推到一邊：行了行了，你這是扯啥呢！

王麗丹喘著粗氣：一邊兒去！關你啥事兒？讓她打，有本事，讓她打死我！

小紅往前湊著：削你咋的？今個兒我就地削死你這個狐貍精，看你還敢放騷！

看熱鬧的客人發(fā)出竊笑聲。

文忠義推了下小紅：你給我閉嘴！熊娘們兒，你他媽還有完沒完？

89.院門口 日

男客甲拉著男客乙趁亂溜出院門。

男客乙興致很高地：哎，再看一會兒，又不用買票……

男客甲：你二啊，吃飯不要錢？快走！

90.里間屋 日

小紅余怒未消地氣呼呼整理著撕扯壞的衣服，文忠義站在一邊。

文忠義不滿地：剛掙兩天半好錢就長脾氣了？有啥話不會好好說呀，還動上手了！

小紅：她說的是啥話，是人說的話嗎？是她自個兒找揍！

文忠義：你吃錯藥啦，娘們兒家家的咋這么缺心眼兒呢。跟丹丹鬧掰了，咱們還想不想在這旮干啦？

小紅沒好氣地：那也不能瞪眼讓她和老柱子騎咱脖梗上拉屎呀！

文忠義：又扯上老柱子干啥？

小紅：兩個蘿卜熬湯，一個蘿卜味兒！

91.胡同里 日

董老柱拎著裝在包裝盒里的榨汁機和換了裝的王麗丹邊走邊說。

董老柱：小紅這娘們兒是挺招人煩，再這么整景我也不干了。

王麗丹：你干，飯店有你一半，你干啥不干？

董老柱：那倒也是。等我一年半載錢掙差不離了，我就自個兒出去單挑兒。

王麗丹：不用。這月底我就把他們攆走，咱倆合伙兒干！

董老柱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啥？你說啥？

王麗丹瞪了董老柱一眼：你聽不懂中國話還是裝傻？這事兒我琢磨一陣子了。

92.飯店院子 日

沒到上客時間，服務員們打掃著衛(wèi)生。

王麗丹推著輪椅上的老王走進了院子。老王頭上戴著防噪聲耳罩，樣子有些滑稽。

服務員見狀，停下了手。

王麗丹對服務員：去，把你們家老板給我請出來……

93.院子里 日

文忠義、董老柱和小紅從屋里走出來。

小紅不客氣地：你想干啥？

王麗丹心平氣和地：紅姐，我不是來找茬兒掐架的。

小紅：誰是你紅姐！

文忠義：你給我少說兩句，進屋去！

小紅一副不情愿的樣子。

文忠義推了小紅一把：聽見沒？回去！

小紅扭身嘴里嘟噥著走向房門。

王麗丹：那啥，跟你們商量點兒事兒。

文忠義狐疑地：說吧。

王麗丹：是這樣，我老爸的情況你們都清楚，我們家住在三樓你們也知道。老爺子最近恢復的還可以，就是我媽天天上下樓推他出去透氣兒太折騰。我媽身體也不好，所從我爸說想把房子收回來，他和我媽搬回來住，這樣進出也方便。

文忠義：是你的意思還是你爸的意思？

王麗丹：當然是我爸的意思，房子在我爸名下，當然是由他做主。我爸說……

文忠義生氣地打斷王麗丹：別你爸你爸，讓你爸自個兒說。

文忠義伏身揭開老王一側的耳罩，沒待開口，老王忽然笑了。

老王傻笑著：孫子，讓爺抱抱！

文忠義無奈地彎腰讓老王抱住脖子。

文忠義：爺，我問你句話……

老王不理會文忠義，朝董老柱伸出另只手：抱抱。

94.律師所寫字樓 日

男律師：(畫外天津口音)憑我經(jīng)驗，您哥倆兒的這門官司肯定打不贏。

文忠義：(畫外音)趙律師，那你說我們咋整？

95.接待室 日

隔著桌子，文忠義和董老柱與一個四十多歲西裝革履的律師相對而坐。

男律師：別急，急有嘛用？(拿起桌上的合同指著內中條文)你看就這條，承租方不經(jīng)房主同意，不得擅自改變房屋用途。憑我經(jīng)驗，這一條就把你們置于了死地。

董老柱：不是，房東他們家知道我們改成飯店了。

男律師：那你們手里有房主親筆簽字，白紙黑字同意改造的證據(jù)嗎？要是沒有，憑我經(jīng)驗，你們二位算是徹底玩完。

96.街道上 日

文忠義開著車，董老柱坐在旁邊。兩個人在吵嘴。

董老柱：你咋能全怨我呢？丹丹又不是我媳婦，跟我有啥關系？

文忠義高聲地：不怨你怨誰？你倆成天黏糊在一塊兒，摟脖抱腰嘀嘀咕咕的，沒一個好餅！

董老柱：誰不是好餅，你懷疑我？我再虎，胳膊肘里外拐還能分清，這是咱倆的飯店！

文忠義：是我的飯店！我要不把家底劃拉劃拉全折騰賣了，湊的錢，有飯店嗎？

董老柱氣呼呼地：對，對，你說的忒對了。我忘了飯店是你和小紅開的，你們兩口子還給我開資。沒攆我走人，我就燒高香啦！

文忠義猛地一腳急剎車，面包車“嘎”地停下。

后面接連傳來一串剎車聲。

董老柱：干啥？

文忠義繃著臉：下去！

董老柱：我不下！

文忠義探身打開董老柱一側的車門，用力往外推董老柱。

董老柱拼力抵抗，兩個人的動作越來越激烈，最后在車里動起了手。

占上風的文忠義將董老柱的頭按在身下，董老柱掙扎著猛地一起身，頭重重地撞在了文忠義的臉上。

文忠義“哎呀”一聲，用手捂住了鼻子。

董老柱推開車門跳下車，跌跌撞撞跑到人行道上，順手從花壇里擼了一把草，蹲在地上拼命地往嘴里塞。

過路的行人見狀，不由緩下腳步詫異地看著。

后車的一個膀大腰圓的中年男司機氣呼呼地跑到文忠義車門旁，怒聲吼：玩呢？

文忠義揩了把鼻血高吼：玩呢，咋的吧，滾！

男司機抓小雞似地一把將文忠義從駕駛座揪了下來，兩個人你一挙我一腳動起了手。

董老柱大叫著沖了過來，抱住了男司機后腰，企圖將對方摔倒。

男司機猛地一掄，把董老柱掄翻在地，他的一只鞋飛了出去。

從后車里跳出兩個壯漢，急跑過來加入了戰(zhàn)斗。

三個人拳腳相加將文忠義和董老柱打得抱頭鼠竄，落荒而逃。

97.飯店院子 晚

兩只酒杯撞了下，發(fā)出重重的聲響。

鼻孔塞著餐巾紙的文忠義和烏青眼眶的董老柱仰頭將啤酒一飲而盡。

整座院子空空蕩蕩，只有他們兩個人相對而坐喝著酒。

董老柱硬著舌頭：你知道不？我跟丹丹真沒那事兒……

文忠義硬著舌頭：咱不提她，他們全是蟲子。連小紅都啥也不是！

董老柱倒酒：對，都啥也不是。(端起酒杯)來，為蟲子走一個！

文忠義：為咱自個兒走一個！

兩個人又重重碰下杯，同時一口喝干。

文忠義：你是我最好的哥們兒，咱倆打一小就是，二十多年前咱在一塊兒撒尿和泥那工夫就是！

董老柱：放屁，啥二十年？咱們是三十年的哥們兒。你笨尋思，人這輩子能有幾個三十年的朋友？不多！

文忠義：誰說多了？我沒說。現(xiàn)在我都記得小時候那會兒，你對我絕對夠意思，打死我都不帶忘的。你想起來沒？上小學四年級那工夫，有一學期我交不起學雜費，你把你媽攢的一筐雞蛋偷出來，咱倆跑集上去賣。沒成想叫你爹趕襠碰上了，就地把你一頓胖削！

董老柱：拉倒吧你，你還有臉提這茬兒。你跑得比兔子還快，把我一人扔下，掉腚兒就跑沒影兒啦！

文忠義略感傷地：不說了，娘們兒嘰嘰的，難受。(端起酒杯)喝酒！

倆人又重重碰了下杯，同時干掉。

文忠義拿起酒瓶倒酒：明天咱們就撒出去找房子，咱接著干。到時候咱還是老規(guī)矩，(伸出另一只手掌)掙錢五五分成。

董老柱：不，我不干。要干我自個兒干！

文忠義“咚”地放下酒瓶：你啥意思你？

董老柱：沒意思。

文忠義動氣地：給你臉不要個臉是不是？你要實在不放心，咱這把不帶小紅，就咱倆干，中了吧？

董老柱：你們倆都是王八蛋，全是蟲子！

文忠義：放屁！(一下站起身，順手抄起酒瓶)你再說一遍！

董老柱毫不示弱地：你倆全是蟲子！你是公蚊子，小紅是母蚊子，全喝人血不當個玩意兒！(伸過頭去)我說啦，你砸！

文忠義：你別駕弄我，這是破瓶，一砸腦瓜仁子一道白光，全是內傷，我懂。砸死你我還得償命。我最后再掏你一句實嗑，你到底干還是不干？

董老柱一揚脖：不干！

文忠義舉起酒瓶比劃一下，轉手猛地朝窗戶方向撇去。

窗玻璃“嘩啦”打碎了一扇。

文忠義扔罷，瘋狂地朝房門方向沖去。

董老柱起身追上去：哎哎，蚊子，你要干啥？

文忠義頭不回地怒聲道：我全給它砸啦！誰也別想好！

98.廚房內 晚

文忠義沖進廚房，順手從餐具架上抄起一摞盤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董老柱阻攔著：哎哎，給我留一半，砸你自個兒的！

文忠義瘋狂地：我全砸！

文忠義說著，抓往架子，用力掀翻在地。

董老柱從身后緊緊抱住文忠義，文忠義不得施展地連蹬帶踹。

廚房內一片狼藉，文忠義和董老柱靠墻坐在地上。

文忠義醉態(tài)地哽噎著：咱們這是咋的了？啊，你告訴我！(一只手抓過董老柱的領口搖著)你說，咱倆還是哥們兒不？到底還是不是？你說！

99.文忠義新家 夜

客廳里，失眠的文忠義躺在沙發(fā)上輾轉反側，心事重重。

100.閃回鏡頭

兒時的文忠義和董老柱光著屁股在河里打鬧。

上小學時的文忠義和董老柱書包挎在脖子上從學校的圍墻翻了出去。(閃回完)

101.洗浴中心 夜

桑拿浴房里，董老柱躬著腰雙手捂著臉坐在木階上。

102.閃回鏡頭

拖拉機行駛在鄉(xiāng)路上，青年的文忠義和董老柱坐在車后廂里，腳下放著兩人的行李卷。

文忠義和董老柱從火車站內走出來，各自扛著行李，好奇地東張西望。(閃回完)

103.文忠義新家 夜

文忠義掀開毛巾被從沙發(fā)上坐起身，點燃支煙。

104.閃回鏡頭

院內，文忠義和董老柱與兩名工人吃力地從貨車上往下卸冰柜。

董老柱用點火器“嘭”地點燃煤氣灶，瞬間竄出的火苗嚇了文忠義一跳。

文忠義摘著豆角，一旁削土豆的董老柱將土豆高高拋起用刀尖扎住。文忠義搶過刀，學著拋起土豆，沒有接住。(閃回完)

105.洗浴中心 夜

桑拿浴房內，董老柱頭枕著雙臂躺木階上，臉上蓋著毛巾。

106.閃回鏡頭

滿頭大汗的董老柱拉開冰柜門，摘下廚師帽將頭探了進去。文忠義偷偷走到身后，猛地按住董老柱的脖子用力往里塞，董老柱拼命掙扎。

文忠義和董老柱從銀行里走出來，董老柱趁其不備一把從文忠義手里搶下包，搞怪地一躥一蹦地往前跑。文忠義鉆進面包車揚長而去，董老柱連喊帶叫地追趕。(閃回完)

107.文忠義新家 夜

小紅輕輕走進客廳，坐在文忠義身邊。她從文忠義手上拿過煙，默默地吸了兩口。

108.閃回鏡頭

董老柱卷著袖口露出燙傷的手臂，小紅小心翼翼地涂著燙傷膏，董老柱夸張地咧開大嘴故做痛苦狀。

廚房里，文忠義、董老柱及小紅和王麗丹圍著臺子在嘗菜，有人搖頭有人點頭。董老柱不顧眾人阻攔，端起菜盤順手倒進了廢料捅。(閃回完)

109.洗浴中心 夜

一個大胖子(與65場戲中為同一個人)走進桑拿浴房，順手端起木盆，將一盆水潑進紅紅的電熱爐。

桑拿房頓時蒸氣騰騰。

董老柱雙手枕在腦后躺在木階上，呆呆地望著棚頂毫無反應。

110.住宅小區(qū)院內 日

畫面漸顯。房東老王呆呆地坐在輪椅上，董老柱和王麗丹站在一旁說著話。

王麗丹冷冷地：說完了嗎？

董老柱急忙地：沒有……

王麗丹打斷董老柱：行了，聽明白了，甭在這兒廢話。你想回去接著干是你自己的事兒，犯不著跟我商量?；仡^別忘了和你們老板、老板娘捎句話，我給他們半個月時間，到時候掃地走人，愿意上哪兒開上哪兒開去！

王麗丹說罷，撇下董老柱，推起輪椅徑直走了。

董老柱站在原地：丹丹，我想讓你和我一起回去！

王麗丹收住腳，慢慢回過身來，生氣地：你把我當你啥人了？你要我回我就回？回去干啥，還賣果汁？可能嗎！

董老柱高聲說：我……我想聘你也當老板娘！

王麗丹氣樂了：嘁，就憑你？行，等你有出息那天賺到大錢再說，下輩子吧！

董老柱掏出一張銀聯(lián)卡高舉著：113508！這是密碼，咱倆的生日！

王麗丹愣了愣，重新推起輪椅沒再應聲。

董老柱激動地大聲說：從今天開始，我要把賺的每一分錢都存進咱們卡里！我向老天爺保證！

王麗丹沒聽見似的加快了腳步。

董老柱跟在后面淚流滿面越喊越激動：山外青山樓外樓，丹丹不愛我不愁；我要努力加奮斗，永遠等待到白頭！

王麗丹似笑非笑地咧了下嘴，眼里泛出了淚光。

老王突然孩子似地嚎哭起來，王麗丹急忙俯在父親身前：爸，爸，你哭啥呀？

董老柱急跑上前，不停地安撫著：老爺子，別哭別哭，我錯了行不？

老王收住聲抽泣著：孫子……

董老柱：對對，我是孫子，我是王八蛋。你消消氣，回頭咋收拾我都行！

老王對董老柱命令道：走！

董老柱一愣：??？

老王：爺給買糕糕。

董老柱從王麗丹手里搶過輪椅，倆人背身朝住宅樓方向漸漸遠去。

王麗丹邊走邊狠狠地捶了董老柱兩下。

董老柱躲閃著：哎呀哎呀，疼……爺，她打我！

王麗丹又打了董老柱一下。

董老柱抽了自己嘴一下：我錯了，爸，兒子給你做肉肉吃……

111.飯店院子 日

客上滿了。小紅和服務員手忙腳亂地里外忙活仍照顧不過來，客人們抱怨聲連連。

男客嘗了口菜吐在地上：服務員！服務員！

小紅聞聲來桌前。

男客端起盤子湊到小紅臉前：你自己嘗嘗，這叫什么玩意兒！是給人吃的嗎？

小紅賠著笑：我家大廚有病請假了，要不我給你退了吧……

董老柱：(畫外音)誰有病了？我沒病。

小紅一回頭，看見董老柱和王麗丹站在身后，不禁一愣。

董老柱看也不看小紅，徑直接過菜盤嘗了一口，遂吐了出來。

董老柱對客人說：我馬上重做一份兒，五分鐘！

旁邊一桌客人嚷著點菜，小紅回過神應了聲。

王麗丹從小紅手里搶過點菜單：紅姐，你忙去吧，我來……

112.廚房內 日

廚師裝束的文忠義用鍋蓋掩著上身和半張臉，滿頭大汗地胡亂翻炒著鍋里的菜。

董老柱端著菜走進來，故意怒聲問：這他媽是誰炒的？

屋里的人聞聽停下手，都有點兒愣。

文忠義沒好氣地：我。咋的吧！

董老柱順手將菜倒進廢料桶：以后不該你伸手的能不能不伸手！

文忠義：裝呢？(摘下廚師帽撇給董老柱)給你，誰稀罕干咋的！

113.院內 日

小紅和一名女服務員在撿桌子。傳菜的王麗丹從旁經(jīng)過。兩個人的目光不經(jīng)意間觸到一起，王麗丹笑了笑，小紅卻板著臉移開了視線。

服務員從旁偷偷看著兩人。

小紅瞪了服務員一眼：看啥看，干活！

小紅麻利地兩手抓起幾個空啤酒瓶朝廚房方向走去，忽然笑了。

114.律師所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分別在《協(xié)議書》上簽著字，男律師在旁邊指點著。

男律師拿過簽罷的協(xié)議看了看，滿意地點下頭。

男律師用天津口音說：好，圓滿，圓滿！你們哥倆兒今后一定要記住，現(xiàn)在是法制社會，不管做嘛事兒都要白紙黑字有依有據(jù)。老話講得好，丑話說在前頭，起碼要先君子后小人。有了這份股東協(xié)議，憑我經(jīng)驗，往后萬一有天合作不愉快，人腦袋打出狗腦袋，無論打到哪兒都好評理。(將兩份協(xié)議書分別遞給二人)給，這是你的……這份給你，都收好了。

文忠義接過：謝謝趙律師。

男律師：不用謝，你倆到財務室交四千塊錢。

文忠義詫異地：四……四千！

董老柱：趙律師，就這么兩頁字四千，我們倆一人兩千，人均消費有點兒高，能不能給打個八折？

男律師：又法盲了不是？會寫字(伸出一根指頭)一元錢，知道怎么寫(又伸出三個指頭)三千九百九十九元，這叫知識產(chǎn)權。要發(fā)票嗎……

115.走廊里 日

前臺接待小姐將文忠義和董老柱送到走廊，互道再見。

兩個人順路拐進了洗手間。

116.洗手間 日

文忠義和董老柱背身解手。從虛掩著的一扇門內傳出一個男人打電話的聲音。

男人：(畫外音)我手里有兩架舊飛機，一架是伊爾十八，尼克松當年訪華坐過的，還有一架是國產(chǎn)轟六……

文忠義和董老柱相互使了個眼色，匆忙整理好褲子悄悄走到門前，豎耳偷聽。

林姓騙子(與市場偷包賊同一個人，發(fā)型略不同)蹲在馬桶上，邊扯手紙邊通著話。

林姓騙子：你成心想要，買一贈一，一百萬全拉走……什么是轟六？就是轟炸機。(模仿飛機俯沖轟炸)嗚嗚嗚……咣咣咣……

門慢慢拉開，文忠義和董老柱出現(xiàn)在門口。

林姓騙子抬頭吃一驚，手機滑落，瞪著眼前的倆人嘴里仍機械地咣咣著。

文忠義做射擊掃射的動作：嗒嗒嗒嗒嗒……

董老柱同樣的動作：嗒嗒嗒嗒……

騙子提著褲子猛地彈起身：跳傘！

喊罷，林姓騙子一頭拱出來，文忠義和董老柱同時撲上去將其死死按倒在地。

117.寫字樓外 日

兩名警察押著林姓騙子從樓內走出來，文忠義和董老柱緊隨其后。

騙子掙扎著：哎哎，警官同志，警官同志，腚，腚沒揩呢！

警察甲：喳乎什么喳乎，到地方再說！

警察乙對文忠義和董老柱：你們二位也夠神的，合著專門從廁所里淘通緝犯。這也給我們今后工作提了個醒兒。

董老柱：這叫瞎耗子撞上貓，自投羅網(wǎng)！

文忠義：沒文化，這叫多行不義必自斃！

騙子：要不是姓趙的律師想拼縫兒幫我忽悠賣飛機，請本爺吃生耗把肚子吃卡拉OK了，你們且等著吧。智者千慮，必有一失，我認栽……

警察甲打斷騙子：閉嘴，有別人說話的權利，有你說話的份嗎？你事兒還小哇！

警察甲打開車門，將林姓騙子推上車。

警察乙：你們開車跟我走，過去取筆錄。

騙子從車門探出頭：等等，我還是沒明白，你們哥倆兒怎么開上飯店了？

文忠義：就興你賣飛機就不興我們開飯店！

騙子：那鐵塔呢？

董老柱揮手嚇唬騙子一下：再提這茬兒別說我削你！

警察甲將騙子頭推進車內：進去！

警車發(fā)動。

車內，林姓騙子忽然“撲哧”笑了，身旁的警察甲瞪了他一眼，嚴厲地：笑什么笑？

騙子壞笑著：這倆兒傻缺真把塔給拆了……

黑場。字幕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