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靜之
趙世民與我兒時同長在一個機關(guān)大院中的東、西分院。我們前后上的是同一個小學;受同一個音樂老師或自然老師的教育;在同一塊操場上奔跑,摔跟頭;對某位老師有相似的仇隙,對另一位有相同的好感。我們是擦著同一塊黑板長大的,北京話叫“發(fā)小”。
我癡長幾歲。
原來印象中的世民很高(現(xiàn)在依舊很高),光腳打籃球,英勇無比。再見面時籃球不打了,在中央音樂學院教書。寫樂評,解字,是他近兩年做得最多的活計。
看到他的《漢字悟語》是在1995年《人民文學》第五期的雜志上,覺得非常新鮮。就漢字來說與別種文字截然不同之處很多,先不說平仄、四聲等與“聲”有關(guān)諸處;就從“形”來看,也是個個獨立;“義”就更復雜些。從造字始至今,每個字大概可寫本厚厚的檔案。若再加上個人對某字不同的理解、糾偏、校正、聯(lián)想、故事,一個字被附加上去的東西實在可以很多了,這也是幾年來解字、解詞類文體風行的原因吧。
世民解字揚其所長,除了先由古至今從“形、音、義”三方面做一概說明外,很能從現(xiàn)實生活中抓些例子大發(fā)感想。上至哲學,下至民俗,一網(wǎng)打盡,當細揀則細揀,當忽略則忽略,讀來覺開闊、親切。這本書初版時叫《漢語悟語》,再版時是《漢字:中國文化的基因——世民解字》,現(xiàn)在是第三版,則叫《字經(jīng)》,漢字當然是中心,但更多地抓的還是個“解”字。在趙世民的書中,“解、悟”除覺悟、心得之外,還有“說開去”的那種含義,盡量多說,說得豐富些。所以,此“悟語”與彼“物語”不只聲似,也有相同的用法。由“悟”字,我也想到了一本書,算是學過這本書后的活學活用吧。道家有本書叫《悟真篇》,我曾翻過,原以為是發(fā)揚老莊、講哲學道理的書,看后,知大謬,書是以詩詞百篇講說道家煉丹法術(shù)的。當時想“覺悟”的“悟”,如改成“物理化學”的“物”似更準確些。此“悟”與彼“物”有什么樣的關(guān)系,我沒考究過,有待趙世民做一比較。但讀過他的文章后還是能感覺到他的“悟”中是有“物”的,這與那些傳統(tǒng)的解字文體決然不同,以“物”而談“悟”自然要生動得多。
我還是愿意把世民這本書看成是本有著學術(shù)姿態(tài),但更多是談“物”言“悟”的隨筆類的文理作品。我之所以沒有說它是文學作品,是因為它在講著一些學術(shù)的問題,我又沒有說它是學術(shù)作品,是因為它的文學性。模糊的理論很盛行了,這樣一種文體的運用,或許能給我們帶來更多的清晰。
書出來后,我想一定非常好看、耐讀,有各式各樣的甲骨、金文、小篆的描摹,再加上對一些字最原始的解說和最現(xiàn)實的個人化的理解,都使得這部書具有啟發(fā)性,再沒有比能啟發(fā)人的書更有價值了。他的文章大概沒有做得更細致更筒潔些,有待時日來完善吧。
(趙世民:《字經(jīng)》,臺海出版社2018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