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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詩人、瘋子與鳥鳴

      2018-09-20 02:46:14王川
      長城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伊甸園瘋子世界

      王川

      詩 人

      詩人早就死了,死了很多年。

      我不知道他在死之前有沒有“從天空看到深淵”,我只知道,在他死之前,一直把一臺錄音機(jī)放在枕邊,隨時錄下他想說的話,他要告訴世人的秘密。多舛的命運(yùn)使持續(xù)的憤怒像一針針黑色的毒劑,不停地注入他體內(nèi),細(xì)胞疼痛地抖動——疼痛沿著神經(jīng)抵達(dá)咬緊的牙齒。陳舊的血液在軀體內(nèi)緩慢而滯重地循環(huán),將所有的攻擊力送達(dá)每一寸骨骼、每一根毛細(xì)血管、每一塊皮膚擠壓出的表情。而對外的攻擊力早已經(jīng)失去了靶子,除了空氣以及身后的虛無,他身無長物。他身邊再沒有一個人,他占據(jù)在別人記憶里的空間已經(jīng)被清場。他沒有女人、沒有孩子、沒有朋友,少有幾個例行公事的探視者,站在床邊,像在告別一具遺體。

      一陣清醒,一陣昏迷,他無法把控這兩者之間的轉(zhuǎn)換頻率,卻能深切感受到它們所造成的矛盾心情:昏迷可以暫時讓軀體的疼痛消隱,但也剝奪了那根顫抖的手指按下錄音鍵的功能。所有存在于這個僵硬軀體中的東西早已開始了漸次的蒸發(fā),他所信賴的只剩下一根手指、兩個鼻孔、一張嘴巴,三者的協(xié)調(diào)間,粗重而短促的呼吸在房間里回蕩。他仍不愿放棄思索、聲討、怒斥和傾訴,盡管嘴里發(fā)出的聲音已經(jīng)含糊不清,盡管他想讓天花板上飄動的幽靈顯現(xiàn)出同情且虔誠的面孔。然而,他又向來鄙夷所有物種的恭順、逢迎、忍耐和沉默,包括鄙視自己的虛弱和源自命定的艱難。

      冬天,窗外的寒風(fēng)吹進(jìn)屋子,他瑟縮地裹在一床薄被里,身材瘦小得幾乎看不出被子的隆起。他患了腸癌,做了手術(shù),疼痛依然像敵人的腳步越逼越近,時間拉扯著謝幕般的烏云,即將覆蓋他最后的“陣地”。他的訴說開始與疼痛博弈,在一上一下的撕扯中,勝負(fù)難辨,斷斷續(xù)續(xù),狀若波谷。他用一只手拼命抵住肚子,用另一手使盡全力向來訪者示意那臺錄音機(jī)。沒有人去按下那個破舊錄音機(jī)的鍵。他已經(jīng)不能再說話,呻吟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唯一動靜,他用抖動的面頰發(fā)射著“永不消失的電波”。他要發(fā)表最后的演說,揭破事情的真相,讓世界聆聽他的聲音,讓人民記住一位詩人。他信任一卷轉(zhuǎn)動的磁帶,在他身后仍會以沙啞的聲音宣告他的存在,直至永遠(yuǎn)。但他得到的只是些許勸慰——沒人再愿聽他嘮叨,他的苦只屬于他自己。

      他一生結(jié)過三次婚,卻沒留下半個兒女。他一生只出版過一本詩集,用的卻是一個港號。他生前結(jié)交過許多朋友,死后多年竟無人提起他。他對死后的事情寄予很大的希望,以為他的詩和聲音是洪鐘大呂,卻不會想到,他唯一的文字早已經(jīng)化作了垃圾。

      他被人遺忘,銷聲匿跡。無人知道他的墳?zāi)乖诤翁?,無人追究他的故居在哪里。他消失了,他沒想到,他的消失是永遠(yuǎn)的。

      他曾經(jīng)做過我們年輕人的老師,他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那時候,只要他答應(yīng)我們文學(xué)社的活動,從不遲到,無論多遠(yuǎn),也無論刮風(fēng)還是下雨。他總是抽著一柄巨大的煙斗,一邊不停地點(diǎn)火,一邊在吞云吐霧中與我們討論詩歌。他不知疲倦、聲調(diào)鏗鏘、滔滔不絕,總愿意拿他的詩作范例,告訴我們現(xiàn)代詩的寫法。因此,我們或多或少曾受過他的影響。我們把他當(dāng)作忘年交,當(dāng)作老朋友,主要是因為,他會發(fā)出天真的、孩子般的笑。那笑聲在破舊的小屋里繚繞,將冷冷的夜晚化作了暖洋洋的春天……

      我們信奉詩人,甚至對他充滿了崇拜。我們知道他是五十年代某名牌大學(xué)中文系的學(xué)生,上學(xué)時便有詩名。也是那個所謂詩名,讓他很快被打成右派,流放邊地,守望荒涼。他死里逃生,卻不思悔改,仍舊寫他的詩歌,終于被發(fā)現(xiàn),那上廁所用的草紙上的斑斑字跡被人一把火燒成了灰燼,但詩歌的余火仍舊在他身上燃燒。

      “我是中國最早的意象派詩人?!彼嬖V我們。在他那本薄薄的白皮黑字、樸實得近乎簡陋的詩集里,我果然發(fā)現(xiàn)了幾首根據(jù)回憶寫下的詩,標(biāo)明的年代很久遠(yuǎn),也頗有幾分意象派的味道。于是,我們夸贊他,裝作不懂地詢問他。他竟十分的得意,點(diǎn)著煙斗,猛抽幾口,望著頭頂?shù)奶旎ò宄錾?。他的表情非常?fù)雜,神秘莫測,在間或的微笑之后終于陷入持久的沉默。他的沉默與記憶有關(guān),他無法撫平那些從未消失的起伏、塌陷、疙瘩、斷裂、粗糲、刺痛、殘酷……他的詩句像一葉孤帆飄蕩在波濤洶涌的大海上,被翻滾的浪頭打碎、吞沒,連同他附著在詩句上的每一個字,筆畫被無情地拆解,腌泡在苦澀的海水里,一如他生命的斷章,無法再重組一次美麗的航行。

      因此,無論詩人偶爾在我們面前表現(xiàn)得如何快樂、單純,我總感覺他黑色的衣服和單薄的軀體里透出一股逼人的寒氣。正是這種寒氣最終要了他的命。他眼里揉不得沙子,容不得別人一絲缺點(diǎn)。他總要與人橫眉冷對、劍拔弩張。他像修改自己的詩歌一樣修改別人,結(jié)果,生命的筆最終被折斷,而且被認(rèn)為這筆是折斷在他自己手里,固執(zhí)與決絕消磨了他的魂魄,怨不得誰。直到最后他還是不服輸,也不向自己的身體低頭。

      我曾經(jīng)在他病后送給他一本道家修行的書,他認(rèn)真讀了,但又認(rèn)真地?fù)u搖頭,說:“一切,都晚了?!?/p>

      詩人死了。他并沒有“從天空看到深淵”。他始終認(rèn)為自己是正義的化身,要除去人類,至少是自己身邊的所有丑惡。卻不料在很多人眼里,他本身就成了一種“惡”,甚至連最好的朋友也不再理會他。人死了,朋友諒解了他,為他送葬,但都知道,他緊閉的眼睛后面的靈魂已經(jīng)對誰都不肯原諒。他用了一生也沒弄明白,我們這個五谷雜糧運(yùn)化的身體既潔凈,又污臟。

      在這個城市,死去的詩人越來越多,而活著的詩人越來越少。世界在一天天進(jìn)步,詩歌在一天天衰老。我懷疑,早晚有一天,這個世界不再會有綠色的樹、蔚藍(lán)的湖,不再會有翱翔的鳥、舒卷的云,不再會有忘我的朗讀聲,也不再會有發(fā)現(xiàn)詩意的、最最明亮且充滿善意的眼睛……

      詩人的世界關(guān)閉了。每個世界都存在于每個人的生命之中。“惟有忍耐到底的,必然得救?!?/p>

      瘋 子

      在嘈雜喧囂的城市街頭匆匆行走的時候,經(jīng)常會看到一兩個目光散亂、垢面蓬頭、破衣爛衫的乞丐模樣的人,突然間發(fā)出一陣異樣的聲音,他們一邊不停地?fù)]手,一邊重復(fù)著一句類似罵人的話,或清晰、尖銳,或混沌、模糊,表情激憤異常,卻均無所指、不知所云,仿佛一陣陣胡亂掃射的子彈。那朝向空中的怒斥,永遠(yuǎn)是一個速度、一個節(jié)拍、一個音高,只構(gòu)成著一個人的突發(fā)事件,只偶爾會引來幾個人的駐足觀望。

      他們是瘋子。渾身臟兮兮,亂蓬蓬的、骯臟的頭發(fā)遮住骯臟、扭曲的臉,誰也看不出其丑俊,只見兩道白白的目光橫過街道、人群或天空。他們漫無目的地行走在這個世界上,邊走邊罵,邊罵邊走,這種類似自言自語式的攻擊,不知道在何時、何處才能停歇。沒有誰上前關(guān)心他們,投之以吃喝,賜之以錢幣;沒有誰知道他們從哪里來,又往哪里去。他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對話者,更沒有聽眾。他們在城市巨大的空間漫無目的地行走,浮現(xiàn)或消失于一片一片的人群、建筑和街區(qū)之中。也許,在寒冷的冬天,他們會忽然倒斃在地,無聲無息地死去,像一只螞蟻,不再發(fā)出任何聲響,不再有一次喘息。

      這是些什么人?每次看到他們其中的一員,我都會產(chǎn)生疑問。也許,不,我敢肯定,他們本不是瘋子。他們的長相并不癡呆,非天生的愚人。他們是一只只脆弱的船,在生存的長河中遭遇了風(fēng)暴、激流、險灘,顛覆與破損后已無法修復(fù)。他們其實曾經(jīng)是與命運(yùn)抗?fàn)幍娜?,然而?qiáng)大的命運(yùn)像鋼鐵的盾牌擋回了他們所有的攻擊,被擋回的子彈轉(zhuǎn)而崩落在自己身上,顆顆致命。他們鎩羽而歸,垂頭喪氣,壓抑、沉默、扭曲,不停地戕害自己的靈魂,扼殺了僅有的一絲勇氣。也許他們根本就是不會使用語言的人,卻在瘋狂之后忽然得到了自言自語的能力。沒人能理解他們的委屈,沒人傾聽,沒人理會,如果得到嘲笑、挖苦或者咒罵,他們便有幸擁有了這世上唯一的反響,可惜他們并不知曉。我想,他們曾不停地在心里與自己辯駁過,對整個漫長的夜晚傾訴過,以厘清自己的清白和無辜,以訴說自己的坎坷與不幸。在長時間的自言自語中,他們的天空黑了,意識變得一片混沌,他們再也分不清自己與別人,分不清白天和黑夜,分不清好人和壞人。他們乾坤顛倒,神魂飄蕩,冷熱不知,香臭不分,臟凈不明,終于成了半人半鬼的存在,孤零零地東游西蕩,變成了一顆人間的微塵。

      對于他們,行人唯恐避之不及,怕沾上污臟,怕熏著惡臭,怕招來不祥的晦氣。如果他們的存在還能讓人感知,那剩下的就只有厭惡,只有遠(yuǎn)遠(yuǎn)的躲避。他們的前生究竟造了什么孽?“……若為人輕賤,是人先世罪業(yè),應(yīng)墮惡道;以今世人輕賤故,先世罪業(yè)即為消滅,當(dāng)?shù)冒Ⅰ穸嗔_三藐三菩提。”但愿如此。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他們重復(fù)不斷的那一句咒罵,能令他們進(jìn)入無我之境、無余涅槃,換回來生的一身輕松。

      我還看到過一位清醒的“瘋子”,也是在城市的街頭。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在這個城市的不同角落“游街示眾”。所不同的是,他比那些真正的瘋子多了三件“行頭”:一桿在手中不停揮動的紅色三角旗,一只放在嘴上不停吹動的哨子,一個掛在胸前寫著大字的標(biāo)語板。他的哨聲和肢體動作就是他的“語言”、他的“講演”;他胸前掛的牌子就是他要訴說的一切,他吸引行人駐足觀看的“戲劇”。他的行為像真正的瘋子一樣瘋狂,但真正的瘋子不需要觀眾,而觀眾卻是這個男人最大的需求,是他后半生最大的指望。

      我斷定他不是真正的瘋子,他的行為有著明確的目的:揭露一個大型商場的商業(yè)黑幕,他不停地變換地點(diǎn),以擴(kuò)大傳播的范圍,擴(kuò)大自己的聲音。自從我?guī)啄昵暗谝淮我娺^他這番打扮后,他就是這樣天天在馬路上“上班”,春夏秋冬,永不歇息,把所有的期望寄托于時間——他還有小半生的時光與對手、與大街上的人空耗。他穿著整潔,意識清醒,每到人多的上下班時間,他才站在公交車站牌前拼命地?fù)]旗、吹哨,而行人稀少的時候,他會停下來,與賣報紙的老頭聊天說笑,而且極有禮貌。街頭巷尾的攤主似乎與他很熟,并不把他看作瘋子,對他竟像對老朋友一般親切。他們居然也談?wù)摴墒行星椋務(wù)搰掖笫?,談?wù)摯蠹叶紩務(wù)摰奶鞖狻U勗挼拈g隙,他也不忘揮動手中的旗子。他有著超乎尋常的毅力,雖然看上去已經(jīng)五十多歲,但精力十足。從他的表情中,已絲毫看不出憤怒與怨氣,看不出沖動與焦慮,他氣定神閑、從容不迫,似乎擁有巨大的定力,泰山崩于前而不變色,鋼刀架于頸而不言悔。也許,他的憤怒和委屈早就屬于過去時,他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從傾訴一己之私到要完成一個偉大使命的人生跨越,他要用剩下的歲月去完成良心驅(qū)使下的那個使命,那個使命就是他所有的人生價值,他一切的一切。

      我忽然有些佩服他了。以一己之力與一個強(qiáng)大集團(tuán)抗?fàn)?,無異于蚍蜉撼樹。他的聲音擲地?zé)o聲,毫無反響;他的表演就像沒有幕布的放映機(jī),不會成像,不會有劇情故事。但那對他有意義。他只想對得起自己,他用對別人來說毫無意義的執(zhí)著塑造了對他來說最有意義的一切。他無須對任何人有交待,他只求對自己有交待。我常想,一個人的心力有多大?只要思想里有“不通”,只要靈魂深處有“迷”,只要還想“對自己有個交代”,那他就能九死不悔地堅持下去。

      在城市的街頭,我們每天會見到許多人。我們擦肩而過,彼此陌生。一個人來了,一個人消失,對于另一個人,這個人的存在近乎虛無。我們并不能彼此互證,也永遠(yuǎn)都找不到自己的究竟。

      鳥 鳴

      從一個邊緣縣城的溫泉別墅走出來,在途經(jīng)的一片樹叢中忽然聽到了眾鳥的合唱。

      在黃昏與夜色之間,春天的樹冠被陰影遮蓋,濃密的葉子更是遮住了所有鳥兒的身影?!八搌B歸飛急”,誰都沒來得及看到天空那些密密麻麻翱翔的身影,它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棲息于紛繁交錯的枝葉之間了。它們隱藏起團(tuán)茸茸的身軀,似乎躲避進(jìn)了樹冠的最深處,而將急切或悠閑的婉轉(zhuǎn)之聲投射到清冷的空氣中。我看不到它們?nèi)后w中哪怕一員的存在,看不到它們的姿態(tài)與表情,那些嘈雜、尖利、短促、相互糾纏的鳴叫,仿佛是每一片樹葉發(fā)出的,聲音的數(shù)量巨大而瑣碎,短促而脆薄,像一堆舊時代的銀箔或發(fā)黑的硬幣在相互摩擦、觸碰——似乎聲音在發(fā)光。

      這是一群同類的鳥,發(fā)出的聲音也雷同,但它們和鳴的交響卻是如此盛大,以至于使人們聯(lián)想到春天的五彩繽紛,即使在夜晚單調(diào)的光線和氣溫中,它們編織的音符也具有色彩與溫度的生動變化和起伏,“漂移、散逸、渾融”,讓我感受到某位思想家所說的“悅”?;叵肫鹚薪?jīng)歷過的類似的傍晚,在對時間的追溯和對空間的辨識中,對頭頂上端的這群微小的異類充滿感激和敬意。

      令人困惑的是,它們的天地是如此廣闊無際,為何還要選擇靠近危險、在人類的城市里棲居?如果它們也具備人類聰明的大腦,也許早就找到了它們的伊甸園,而永遠(yuǎn)避開了在某一個年代對它們滅絕式的追趕與屠戮——好在它們并不是那些鳥兒的后代,它們沒有繼承被迫害的集體潛意識。它們依然樂于棲落在人類栽種的植物上、興建的園林里、搭起的屋檐下。它們真是很矛盾的一群:既要躲避,又在接近;既要隱藏,又在暴露;既在撤退,又想占領(lǐng)??呻y道我不是個矛盾的個體嗎?我沒有翅膀,只有兩只瘦弱的、不能用以飛翔的雙臂。我能發(fā)出更為復(fù)雜的聲音,卻總不能被同類所理解。我的雙臂多是用來服務(wù)自己并為別人制造麻煩的,而我的嘴巴多是用來養(yǎng)活自己并為自保制造沉默的。因為沒有翅膀,我失去了自由;因為有了嘴巴,我克服了思想。我與鳥兒們該有多大的不同??!

      但我能欣賞它們。我和它們在異鄉(xiāng)相遇,卻分辨不出它們有任何鄉(xiāng)音。因此,我很懷疑它們是永生的鳥兒,在不同的地點(diǎn)不斷地出現(xiàn)在我的歲月里,它們跟隨我或等待我,只是為了鼓勵我,并一再讓我相信這個世界還有許多美妙之處。不然,怎么理解它們迎迓我的步履靠近時驟然而發(fā)的集體和鳴呢?它們大概最早是從《詩經(jīng)》里飛出來的一群吧?它們在一冊冊打開的書頁里飛進(jìn)飛出,從每個朝代的時空里飛過來,飛進(jìn)我的現(xiàn)世,再伴隨我的來生。它們知道我不信任任何夜晚,在意識的混沌與逐漸喪失中,我會丟失自己,因此借一團(tuán)綻放的樹冠與一輪新升的明月一起,等候我的到來,并給予我善意的提醒:看看吧,世界還以原來的面目存在,一如你在白晝看到的一般。而在白天,它們無須如此,它們了解我的清醒——在生存的泥淖里費(fèi)力掙扎,而絕不會輕易放棄。那時候,它們肆意地去尋覓更為美妙的天地了,了無牽掛。

      可是,我并不經(jīng)常與它們相遇,它們也并不經(jīng)常伴隨我的腳步抵達(dá)任何地方。我們只是偶然的邂逅,我們?nèi)允潜舜朔蛛x的存在。只是我會在每一個艱難的時刻想起它們,并深刻意識到尋找它們的意義。

      狹窄的伊甸園

      在一個夢中,我仿佛看到了自己的伊甸園,但我并未感覺愉悅,也沒感到痛苦,雖然最后我感到了焦慮與逃脫的欲望。

      那是一段兩面被堵截了的河谷,四周圍攏著斷垣、矮堞,谷底植物茂盛、雜亂,瘋狂地生長,并沿著河床往上攀升,幾乎將塌落的黃土徹底覆蓋,一眼看上去,就像原始人逃離后留下的城郭,與外界完全隔絕的部落遺產(chǎn)。

      不知為什么,我分明知道這里曾經(jīng)是一條大河的一部分,然而,在廣袤的土地上奔流的寬展河流已經(jīng)干涸。于是,也許是人為之功,也許是自然之力,一片廢棄的封閉之地呈現(xiàn)在眼前。我也分明記得進(jìn)入此地的時刻,是在夏末初秋的一個正午,陽光灑在濃綠的植物上,反射著刺眼的光芒,我感到一陣燥熱。當(dāng)我從東側(cè)斷垣間的一個豁口進(jìn)入園子的時候,身體突然陷入巨大的寧靜。

      哦,這個簡單的夢真的是難以敘述,我甚至已經(jīng)遺忘了身后還有沒有其他的人跟隨,似乎只有我自己。因為剛一進(jìn)入,我就感到了孤獨(dú)和逼仄,以及措腳的艱難——我要在這里生存下去,我沒有陪伴,棄園里除了或高或矮的樹木、雜草,連一聲蟬嘶都聽不見。在突然發(fā)現(xiàn)它的驚奇與興奮過后,我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如何走出去,或逃出去。

      我沿著一條小徑往河谷深處行走,視野一下子被植物吞沒,光線暗淡如黃昏。不知走了多久,又轉(zhuǎn)而向北面的高處攀爬——我似乎聽到了一個聲音在指示:北面土垣的斜上方,有一個狹窄的窗口。我知道,窗口外邊就是我所來的世界。

      很快,我把我的伊甸園拋在了身后,抵達(dá)了一個木框業(yè)已朽壞的極其狹小的窗口。一個前來接引我的人突然出現(xiàn),他已經(jīng)彎腰將腦袋探到了另一側(cè)。他默不作聲,也不施以援手。在他即將消失的時候,我也弓腰進(jìn)入了窗口的木框。那木框粗糙得磨手,分明來自一個原始的年代,多處順著紋理開裂,散發(fā)出木頭陳腐的氣味。我緊緊抓住,卻怎么也不能把身子鉆進(jìn)去,我被卡在了那里,額頭滲出汗水,渾身一陣燥熱、煩躁,心頭充滿慌亂。此刻,我回轉(zhuǎn)頭看看身后的園子,對那片生機(jī)勃勃卻寂寞無比的“遺產(chǎn)”充滿了恐懼與厭惡。如此逼仄的伊甸園只是一座陷阱與監(jiān)獄。

      我仍舊在掙扎著,要鉆出去。然而,朝我所來的世界那邊望過去,我看到是一望無際的黑夜,那是虛空本身的模樣,仿佛是一個外太空的巨大黑洞,所有的一切早已不復(fù)存在。

      也許,我還能退回右側(cè)腳下的伊甸園?抑或不管遇到什么,哪怕是徹底消失,也要向左側(cè)的黑暗虛空躍去?在這猶豫的關(guān)鍵時刻,我從夢中猛然醒來。

      真是慶幸。這是一個令我感到慶幸的夢。我對夢中涉足了一個陌生之地并不感到十分奇怪,也許它只是拼接了我小時候曾經(jīng)看到的諸多情景。但它更是一個隱喻、一個意識深處的謎。它一直存在著,卻一直隱身著。它只會在一個毫無意義的深夜突如其來地呈現(xiàn)出它的意義,卻并不想揭示那個真實的謎底。它令我想到一部叫《楚門的世界》的電影,其結(jié)局總令我感到與夢中的結(jié)局相似:在一個封閉的人工世界中長大卻全然不知的人,推開一座門,進(jìn)入的是真正的現(xiàn)實世界——對他而言,也許是另一個世界,一切不能預(yù)知的世界,但絕不是虛假的幸福世界。

      也許并非如此,我無所來亦無所去。我非楚門,我即楚門,人人都是楚門。如此,人人都有自己的伊甸,人人都在逃離與進(jìn)入中遲疑、猶豫、抉擇。然而,是逃離自己嗎?還是逃離之外還有逃離,幻想之外還有幻想,存在之外還有存在?

      很遺憾,我忽略了那條原本遼闊的河流,它曾經(jīng)存在過,但它只留下了一座廢園。只有夢中的色彩給了我些許安慰。

      我恍然感到了莊子的偉大。夢之內(nèi)與夢之外,哪一個更接近真實?它們不過是人的一體兩面而已,彼此鑲嵌,相互承擔(dān),合二為一。

      一個狹窄、逼仄的伊甸園就存在于我的身上,而我也一直存在于它的圍困之中。

      責(zé)任編輯 張雅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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