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芬
我讀書隨性,得空翻閱手邊的書,竟在一部“80后”寫的小說里,翻到幾乎占了一章的《少年中國說》。足足20萬字,絕不缺斤少兩——那文字要是化開來,那感受,那回味,是遠遠不止20萬字的。
作者寫江南小鎮(zhèn),陽光如溫得恰到好處的酒,沁著絲絲縷縷梅子一樣青澀的氣息;再睜眼時,已是殘陽一點將墜未墜,晚風如錦,上繡祥云。秋千上下綴滿了別處飄來的粉色花瓣,不似她因秋千而起,更像秋千因她而飄逸飛舞。風是此刻唯一的讀者,卻沒有什么耐心,胡亂翻弄著白絹。
母親從箱子里拿出一匹上好的玉色暗花回紋錦緞,為她趕制旗袍。竹葉領,窄羅袖,寬擺提花滾邊,斜襟琵琶盤扣,在月光下泛著瀲滟的水色。第二天清晨,暖玉生煙一樣的旗袍,摻著碎金似的陽光,于蜿蜒起伏中撩撥出琵琶的韻律。
現(xiàn)在“80后”“90后”的作者太多,已成雄踞之勢。我看封面,這一位叫程萌,南方北方她一樣寫得入扣絲絲,叫人心馳神往。書中的江南女孩兒桃葉,“九·一八”后走上抗日路,故事從小鎮(zhèn)鋪向上海、北京等地。最后寫到北京,寫北京的雪往往從夜的深處開始飄落,不急不慢,從容淡定,卓然地在一片鴻蒙中彰顯國士風度。待到天色欲暝,寒鴉將語,已是萬物素然,舉目皆空。天色水蔥兒一般地通透起來,渾圓的雪景便被勻勻凈凈地上了一層蜜色釉。
有這樣的美文,是完全可以斷開讀的,或者說,幾乎可以從隨便哪章開始讀。淡定文字,濃情中國。當戰(zhàn)火燒向江南,桃葉這樣的豆蔻少女要求前來送兵器者在授人以魚的同時,莫忘授人以漁。習武三日后,她便去上海參軍。
在黃埔軍校,老師問道:如何強國?如何實現(xiàn)民族之復興?桃葉滔滔說來竟有班姬續(xù)史之姿,謝庭詠雪之態(tài)。從中華兒女必舍生忘死,共攘外敵;到朝野內外,各司其職,仁者不憂,智者不惑,勇者不懼;舉國上下,知難而進,博觀約取。
如果說古有班姬續(xù)史,謝庭詠雪,那么今天,程萌這樣的女孩兒就在講述居安思危、韜光養(yǎng)晦的意義。如此“80后”,讓我想起岳飛的《滿江紅》:莫等閑,白了少年頭,空悲切。
幾場惡戰(zhàn)下來,桃葉等幾個少年人,稍顯沉默,卻仿佛假眠的虎狼。一枚榴彈又呼嘯著從日軍那邊飛了過來,一個少年就那么縱身一撲,生生地抱住了那顆榴彈……
桃葉在抗日路上,一路默念梁啟超的《少年中國說》:“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美哉,我少年中國,與天不老!壯哉,我中國少年,與國無疆!”
梁啟超寫完《少年中國說》,就自稱少年中國之少年?!?0后”程萌,把優(yōu)美和壯烈糅合了寫,斷開了寫,非常少年,也非常中國。
(編輯:李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