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沈從文湘西小說的“酒神”精神看中西文化之共性

呂學彬

【摘 要】本文試圖通過尼采生命力充盈的“酒神精神”和沈從文小說對湘西美好世界的向往以及對待苦難現(xiàn)實的浪漫精神，探究中西方文化的共性問題，帶著一定的必然性和天然互通性。

【關(guān)鍵詞】中西文化 ；酒神精神；沈從文；共性

【中圖分類號】G11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1-1270（2018）05-0020-02

中西方文化思想是人類在生存和發(fā)展中沿著各自生存空間而形成的獨具特色的心靈寫照，它們是人類生活中兩種不同生活形態(tài)的行為準則和心理狀態(tài)。但從人類文化學的角度上看，中西文化的共性問題帶著一定的必然性和天然互通性。

一、南京師范大學的張永教授曾撰文《“酒神”：沈從文的民俗審美情緒》（《中國文學研究》，2003年第3期），從歷史文化的角度論證了湘西民間“酒神精神”的形成

湘西地域空間的偏隅造成文化獨立，漢民族對湘西苗民的征服激勵了苗人的野蠻天性，以及神學觀念尚未解體，巫風熾盛，使得湘西酒神精神異常突出，表現(xiàn)出一種對待情愛狂熱與浪漫，凸顯酒神原始野性的尚武的“游俠者精神”。他認為酒神精神代表了沈從文在精神領(lǐng)域所建立的審美理念，包含了自然健康的生命力象征和探索，以及構(gòu)建理想生命形態(tài)的支點和介質(zhì)。

張永教授所說的酒神精神，是尼采在1871年發(fā)表的處女作《悲劇的誕生》中，作為闡釋悲劇藝術(shù)而提出來的。在尼采看來，祭典儀式上的狂歡爛醉與放縱情欲，都是為了解除個體束縛、復歸自然，與世界本體融合，從而解脫痛苦。尼采認為，“醉”是一切審美行為的前提，是最基礎(chǔ)的審美情緒，“醉”的本質(zhì)是“力的過?！保傲Φ奶岣吆统湟缰小笔恰案叨鹊牧Ω小?。它成為一種特殊的精神狀態(tài)，通過它，人可以超越個體化原則，達到世界的生命狀態(tài)，理性隱退，感性、欲望和本能獲得徹底解放自由的發(fā)揮，從原始的生命力充盈之中獲得無限的幸福和快樂。

同時尼采又認為現(xiàn)實是痛苦的，它的外表是迷人的，人對現(xiàn)實應(yīng)該采取藝術(shù)審美的態(tài)度，逃離痛苦的現(xiàn)實。這就要借助于類似祭典儀式上狂歡的“酒神沖動”，一種痛苦與狂喜交織的癲狂狀態(tài)，象征著生命的痛苦與歡樂。但它的本質(zhì)充盈著生命的力感，通過放浪形骸的手足舞蹈，演變成為對生活的一種放縱情態(tài)，一種對世界的距離，一種對人生的放達精神。在藝術(shù)上，對由外象而求解脫的熱烈渴望需要由酒神——情欲的放縱狀態(tài)來實現(xiàn)，就要求藝術(shù)家通過創(chuàng)作“給予”世人解脫的“酒神沖動”，即酒神精神。

筆者認為，沈從文以湘西地域為題材的小說在這方面的特色更為突出。通過一種內(nèi)在生命體驗形式：“沉醉”的酒神精神，呼喚國民“野性”與“人性”的回歸，用野性的氣息沖破這“死水”一般的生命意識。蘇雪林女士在三十年代對沈從文小說指出：“他的作品不是毫無理想的。不過他這理想好像還沒有成為系統(tǒng)，又沒有明目張膽替自己吹鼓，所以有許多讀者不覺得，我現(xiàn)在不妨冒昧地替他拈了出來。這理想是什么？我看就是想借文字的力量，把野蠻人的血液注射到老態(tài)龍鐘、頹廢腐敗的中華民族身體里去，使他興奮起來，年青起來，好在20世紀舞臺上與個別民族爭生存權(quán)利?！鄙驈奈淖约阂舱f，我是一個對一切無信仰的人，卻只信仰“生命”。他在尋找生命的一種存在方式，以野蠻和優(yōu)雅并存的方式呼喚生命真諦，在黑暗腐敗與文明墮落的現(xiàn)實，生命應(yīng)該充滿強而有力的生命力，“這探究愛與死的人固執(zhí)地愛著世界，頂禮膜拜那宗教式的理想人生，同時又企圖用愛與死的各種形式裝飾苦難。面對舊中國的苦難，他固執(zhí)地借手中的筆，將生命的原始強力、原始情欲以及原始詩意涂抹糜爛疲軟的國民，極具古希臘神話里的酒神精神”。沈從文通過他構(gòu)建的“神話小廟”給歷經(jīng)生靈涂炭的國人以生的美好，生的美麗，喚起對生活的期望，以野蠻武性的力量奮力抗爭苦難的現(xiàn)實，“把這種苦難視為一個生命的過程，以此來給中國古老的民族文化心理注入新的野性思維之血液，與‘西洋民族那樣的元氣淋漓，生機活潑，有如獅如虎如野熊之觀的生命意識相抗衡，恐怕正是沈從文鄉(xiāng)土小說最大的潛在功利性表現(xiàn)吧”。

二、縱觀沈從文以湘西地域為題材的小說，無論是其早期的尚武題材的作品，還是成熟期的湘西系列，我們都不難發(fā)現(xiàn)，在看似平靜的筆觸下，飽含著作家對底層人民純真樸實的愛，對不幸和苦難生活的揭露，他通過充滿悲劇的“吶喊”，關(guān)注苦難的現(xiàn)實

沈從文對民族劣性的疲弱也是耳聞目睹的，他從北京逃到青島，戰(zhàn)亂不僅給國人帶來災(zāi)難，也給他帶來了心靈的創(chuàng)傷，甚至他在有的作品里面描寫了民族抗爭的情結(jié)，趕明兒有人會說：“老同志不癟，爭一口氣，不讓自己離開窄窄的溝兒向?qū)捥幣?。他死了，他硬朗，他值價”。這是沈從文內(nèi)心發(fā)出的吶喊，是借一個老兵的口警醒蒙昧的沉睡者，莫再垂憐大風雨下疲弱的生命，去同敵人拼出自己的血吧！那樣才能守住自己的“土”，守住僯弱的生命個體。沈從文說：“憎惡這種近于被閹割過的寺宦觀念，應(yīng)當是每個有血性青年人的感覺?！蔽蚁嘈牛瑳]有一個有血性的中國人對千瘡百孔的舊中國會無動于衷，特別是一個經(jīng)歷了從軍生涯而又執(zhí)著的從中走出的沈從文，他的筆記錄的不會僅僅是那一幅幅野性屠殺的圖景，而我們要從中解構(gòu)出他對那些只顧茍延殘喘的國人赤裸裸的剖析。在《如蕤》集《黃昏》，黃昏的云彩為日光烘托出炫目美麗的色彩，鑲了金邊、白邊、瑪瑙邊、淡紫邊，誰能知道在這朦朧的余光里會發(fā)生怎樣的事情，以監(jiān)獄為生活依托的窮人，做著冷漠的看客，被“打獵一樣”捕來的無知的莊稼人胡亂地問供，迷迷糊糊被砍了腦袋，令人心冷的是，那些圍觀的“頑童與無事可忙的人物”，同樣繼續(xù)著魯迅先生無知與麻木的“看”與“被看”的景觀。如果說沈從文的心對無知愚昧的國民是冷漠的，那么魯迅先生的心也是麻痹無情的么？

汪增祺說沈從文一位“熱情的愛國主義者”，“他并沒有想把時間拉回去，回到封建宗法社會，歸真返樸，他明白，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希望能在一種新的條件下，使民族的熱情、品德，那點正直樸素的人情美能夠得到新的發(fā)展”。沈從文自己也相信“一切由庸俗腐敗、小氣自私市儈人生觀建筑的有形社會與無形觀念，都可以用文字作為工具去摧毀重建?！保ā堕L庚》）。我們只有從沈從文在鄉(xiāng)野與從軍的坎坷經(jīng)歷下，于極端困苦的境遇中，這些帶有作者“迷醉狀態(tài)”下寫作的理想中的美好世界，體悟作者“酒神精神”悲劇后面隱伏著的，對現(xiàn)實生命意識的憤慨，才能真正讀懂沈從文對另一種生命意識弘揚所存在的真正意義。

在當今社會里，中西方的交流越來越頻繁而中西方文化思想也進入了的相互影響、相互交融的全新時代。盡管東西方之間歷史背景、地理環(huán)境和國情的不同，確實會在各自的文化上引起差異，但歷史背景、地理環(huán)境和國情的不同，并不是人性和人心的不同。所以從根本上說，這些差異是屬于形式上的、非本質(zhì)的差異；是對共同的宇宙觀、世界觀和人生觀的不同表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