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家事案背后的司法關懷

本社記者 張君韓中清

7月24日，河北大地驕陽似火，一對農村中年夫婦汗流浹背地來到青縣法院。“孟法官，俺們拿來兩萬元還給大姐家，剩下1萬元到明年7月22日之前保證還上。如果到期不還，加罰違約金3萬元。”

7月26日下午5時20分，那位中年婦女又一次來到青縣法院，對審理該案的孟笑非法官說：“孟法官，謝謝法院為俺家免除了3000多元訴訟費。我丈夫王農（化名）說，感謝法官們對他的教育。那天從法院回家后，王農馬上給大姐家送去好多水果，還向姐姐賠禮道歉呢。”

“法官們放心吧，從今以后，俺們劉、王兩家和好啦！”中年婦女笑著說。

青縣法院副院長秦鳳章告訴記者，這起歷時兩年多，先后經(jīng)過4位法官、6次開庭審理的劉、王兩家財產糾紛案，終于圓滿地畫上句號。

再婚夫棄妻不撫養(yǎng)，重病妻起訴丈夫討說法

法是正義之門，公為審判之神。這起案件的原、被告均為再婚夫妻關系。2007年1月，原告王芳（化名）的前夫張某因病死亡。張某之母賈氏年邁，女兒小張年幼，王芳本人不認字，處理財產事務困難，后經(jīng)王家親屬和原婆家八里堂村“兩委”成員協(xié)商，同意將張某的部分遺產、保險單，折合現(xiàn)金約108000元交給王芳的親弟弟王農代管。王芳在娘家排行老大，她還有三個弟弟，王農最小，其母病故時王農只有兩歲。為了三個兄弟和一家人的正常生活，王芳33歲才出嫁。

2010年年底，王芳經(jīng)人介紹，與娘家本村喪妻的劉某辦理了結婚證。組建新家庭后，王芳與劉某的好日子才過了5年，卻又厄運臨頭。2016年6月至9月期間，王芳因患腦梗先后在青縣醫(yī)院、天津環(huán)湖醫(yī)院治療，花完了家中所有積蓄。此時的劉某已年逾六旬，僅以種地維持基本生活，收入甚微，更沒錢支付王芳繼續(xù)治療的醫(yī)藥費用，就連購買生活必需品的錢也沒有。在這種情況下，王芳首次向弟弟王農索要自己名下的存款單。但是，弟弟王農并沒有答應姐姐的要求。一次、兩次、三次……王芳與丈夫劉某屢次向弟弟要回屬于自己的那份錢，但都無功而返。2016年6月14日，無可奈何的劉某，一氣之下將重病妻子王芳送到內弟王農家中。

2016年7月1日，王芳委托弟弟王農，將劉某告上法庭，理由是劉某沒有盡到撫養(yǎng)妻子的義務。

青縣法院經(jīng)審理認為，原、被告是夫妻關系，原告患者有嚴重疾病，神智和語言不清，應屬于無民事行為能力人，被告應是原告法定的監(jiān)護人。再說，原告王芳現(xiàn)有可處分的個人財產在案外第三人處存放。原告患病治療需要的費用，可以先從個人財產中支付，而現(xiàn)在主張?zhí)崞鹪V訟的參與人王農，恰為存放原告財產的案外第三人。法院認為本案應由原告法定監(jiān)護人劉某向第三人主張權利，原告訴訟被告不明確。法院依照有關法律規(guī)定，裁定駁回了原告的起訴。

弟弟將姐姐棄置法庭，法官協(xié)調妥善安置

王氏姐弟對青縣法院的裁定不服，竟然采取過激行為。2016年11月的一天上午，王農氣沖沖地攜同患重病的姐姐一起來到青縣法院立案大廳。法官熱情地接待了王氏姐弟。由于那天前來辦理立案和咨詢的人員較多，大家都自覺地坐在椅子上等候。

到了中午時分，立案大廳里就剩下王芳一個人了。立案庭法官面對呆癡的王芳和藹地問：“大姐，你有事嗎？看樣子你身體有毛病吧？”王芳支支吾吾，說不清楚。據(jù)門衛(wèi)人員介紹，送她來的人早就走了。

>> 青縣人民法院 潘曉亮 攝

立案庭庭長肖煥生認出了王芳：“她是流河鎮(zhèn)北蔡莊的，有腦梗病，曾經(jīng)委托其弟訴訟她現(xiàn)任丈夫?！毕掳鄷r間到了，怎么辦？肖煥生立即從卷宗里找到了王農的電話，連續(xù)撥通多次，但對方一直不接。肖煥生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隨后，肖煥生給王芳買來包子，讓王芳吃午飯，并叮囑立案庭兩位年輕法官：“你們要好好照看她，千萬不能發(fā)生意外?！币恢钡较挛?時許，送王芳來的人也沒有出現(xiàn)。

下班時間到了，法院得鎖門??！肖煥生叫上兩個同事：“走，咱們送她回家去！”冬天黑的早，當他們來到流河鎮(zhèn)北蔡莊時已是家家燈火通明。由于王芳說話吐字不清，也不知道家在哪兒住，這可怎么辦呢？肖煥生一行敲響十幾戶人家的大門，一個人也沒出來。此時，肖煥生撥通了青縣法院副院長秦鳳章的電話，請示如何處置。

秦鳳章對肖煥生說：“你們馬上送她去青縣城里賓館住下，一定要照顧好她，不能出現(xiàn)半點兒差錯。”按照法院領導的指示，肖煥生將王芳安排在青縣新醫(yī)院附近一家賓館住下，兩名守護人就住在王芳隔壁。此時已是22時，兩名守護者輪流探視熟睡中的王芳。

法律無情存道義，人間有愛循方圓。一日三餐，法官為王芳送來熱乎可口的飯菜，這讓不會說話的腦?；颊咄醴?，有時笑著向伺候她的人挑起大拇指。一連四天過去了，青縣法院與流河鎮(zhèn)政府、北蔡莊村委會溝通后，將王芳安置到流河鎮(zhèn)養(yǎng)老院居住。后移送青縣城里私人養(yǎng)老院，一住就是半年多。此后，劉某將妻子王芳接回家中。

2017年1月20日，王芳委托丈夫劉某向法院起訴弟弟王農和弟媳姚氏，追討自己的存款。法院以“不當?shù)美奔m紛受理此案后，仍由初審法官開庭審理。庭審中，弟弟王農承認為姐姐保管過錢。王農強調，除去為姐姐治病和在養(yǎng)老院，以及供給姐姐的女兒小張上大學等各種費用外還剩下3萬元，而且這3萬元全部寄給了小張，但是王農沒有當庭提供證據(jù)。

2017年6月22日，青縣法院判決王農返還姐姐3萬元。履行期限屆滿后，王農并沒有如期給付。于是，姐姐王芳申請法院強制執(zhí)行弟弟還錢。

2018年3月18日，青縣法院執(zhí)行庭法官劉建民接手這起案件后，依法查封了王農的銀行賬號。此時，王農才對法院判決書引起重視，立即與外甥女小張取得聯(lián)系，并讓小張出具了收到3萬元錢的銀行證據(jù)。拿到證據(jù)，王農認為自己不構成“不當?shù)美?。于是，王農夫妻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

唇槍舌劍再次開庭，法官愛心化解糾紛

良心是一桿公平之秤，稱出的是法官的言行。由于王農夫妻對青縣法院2017年6月22日作出的判決不服，故向法院提出再審申請。青縣法院接到王農夫妻的再審申請后，院領導十分重視，當即組織人員對此案進行審查。

2018年4月11日，法官施愛華根據(jù)王農提供的新證據(jù)，認定王農在2017年4月5日將3萬元確實匯給了小張。法院依據(jù)此證撤銷了“不當?shù)美钡呐袥Q書，決定啟動再審程序。

2018年7月3日9時，由青縣法院法官孟笑非擔任審判長與陪審員鄧梅梅、白梅組成合議庭，第五次開庭審理王家姐弟保管合同財產糾紛一案。拿到卷宗，孟笑非認真閱讀了前三次庭審筆錄，審查了所有證據(jù)，認為案由不應是“不當?shù)美保潜９芎贤m紛。

>> 孟笑非法官正在閱卷 潘曉亮 攝

庭審開始，雙方唇槍舌劍，就王農保管王芳的錢數(shù)展開爭論。原告劉某說是108000元，被告王農稱是89000元，除去為姐姐治病、小張上大學等費用之外，還剩下3萬元。原告劉某起初對3萬元不認同，后來經(jīng)過慎重考慮之后表示認可，不再爭執(zhí)。

原告認為，被告僅是財產保管人，沒有處置原告財產的權利，據(jù)此，這筆款應由被告返還。隨著姐弟之間豆萁相煎，矛盾升級，雙方關系降至冰點。當天開庭到12時30分，因時間關系，法官宣布休庭。

公正司法為民解憂，春風化雨調解紛爭。7月17日下午3時，法官孟笑非等辦案人員第六次開庭，對王氏姐弟糾紛進行最后調解。在還款數(shù)量和時間上，被告仍然斤斤計較，調解一時陷入僵局。

庭審結束后，王農還是解不開思想疙瘩，他就一句話：“反正我把錢交給外甥女了，我個人沒有取得不當?shù)睦?，為什么還讓我還錢？”法官向他解釋說：“本案的案由是保管合同糾紛，你姐當初把錢交給你保管，你同意并接受了，雙方就形成了法律意義上的保管合同關系，這錢的所有權仍然是你姐，你只有保管義務，而沒有處置的權利?，F(xiàn)在你姐需要錢治病，你卻把錢交給了大學畢業(yè)、且與她母親不再聯(lián)系的女兒，違反了你的保管義務，所以你必須把這筆錢返還你姐姐，然后你再向你的外甥女要錢?！?/p>

“王農，你兩歲喪母，姐姐為了照顧你們兄弟三人，擔當起母親的重任。你們哥兒仨，你歲數(shù)最小，姐姐為你擦屎端尿，送你上學讀書，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多不容易?。　泵闲Ψ莿忧榈亻_導王農說，“你姐姐如今病成這樣，你應該好好孝敬她才對，報答姐姐的養(yǎng)育之恩。無論是按照國家法律還是人情倫理，你也不能對姐姐這樣無情……”

法官一席話，戳到了王農心窩痛處，他低頭不語，眼睛濕潤。

當天下午，雙方終于達成分期還款協(xié)議，所以才有了本文開頭一幕。至此，這起長達兩年多的家事財產糾紛案件，圓滿地人性化審理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