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致寧
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的槍聲響起,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歐洲處于歷史斷裂時期。社會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的變化,傳統(tǒng)思想處于轉(zhuǎn)變時期,資本主義的勃興使得新教精神逐漸被新的工作倫理所取代,盲目追求科技進步也使得人的理性愈發(fā)遠離精神,宗教性的信念和儀式日漸衰微,尼采宣布“上帝已死”提出價值重估,卻并未找到價值重建的答案,歐洲彌漫著深深的虛無主義、懷疑和焦慮感。歐洲文壇被卷入巨大的知識論爭漩渦。托馬斯·曼的《魔山》正在這一時代問世,它是動亂、分裂和災難時代在精神上微妙而精確的反映。1927年赫爾曼·黑塞出版《荒原狼》,與托馬斯·曼同為德國文壇的領軍人物,作者的精神契合如實反映在了這兩部作品中。同樣描繪歐洲資產(chǎn)階級社會生活與戰(zhàn)爭之間的內(nèi)在聯(lián)系,同樣對戰(zhàn)后思想進行反思,通過對德國知識分子的精神面貌和不同思想觀點對立的摹寫,《魔山》和《荒原狼》均繼承了人道主義精神,試圖綜合生命中的矛盾方面,從個體感性和理性的融合中顯示出人道主義的光輝。本文擬圍繞人道主義觀念,從兩部作品主人公的“精神危機”與“自我救贖”兩方面,探討深陷災難夾縫中中產(chǎn)階級德國市民的救贖之路。
一、時代的畸形兒——精神危機
(一)人道主義影響下的作者思想
人道主義精神是14世紀歐洲文藝復興運動的核心,本質(zhì)是以人文主義沖擊宗教神權(quán)的束縛,認為人是現(xiàn)實生活的創(chuàng)造者和主人,反對基督教來世觀念和禁欲主義,提倡追求自由、幸福、與物質(zhì)享受,崇尚理性和科學,追求知識。文藝復興喚醒了人的自我意識,頌揚了為創(chuàng)造現(xiàn)世幸福而奮斗的精神。在精神方向為資本主義制度的發(fā)展開辟了道路。也為繼文藝復興之后的第二次思想解放運動,即啟蒙運動,奠定了基礎。它從意大利開始,逐漸擴散到西歐的英國、法國、和德意志等國。詩人海涅說過,“德國創(chuàng)造出來最輝煌、最神圣的東西,是那人道主義,是普遍博愛的精神。”存在于生命本原中的自由博愛精神與20世紀初期德國軍國主義和戰(zhàn)爭殘酷的現(xiàn)實沖突碰撞,強烈的震撼了作家的心靈。
災難和痛苦迫使人道主義者赫爾曼·黑塞挺身而出,黑塞出生于德國西南部的小鎮(zhèn)卡爾夫,因他的作品中有著強烈的浪漫主義精神姿態(tài),而被稱為“浪漫主義最后的騎士”。黑塞自身作為浪漫主義者在市民社會生不逢時,他深感社會疾苦而發(fā)表文章反抗德國軍國主義,1919年發(fā)表的《德米安》就是他在戰(zhàn)火中探索的產(chǎn)物。托馬斯·曼對此評價到“該書的激憤效果令人難以忘懷,準確無誤地擊中了時代的神經(jīng)和富有狂想的青年一代,從他們中間誕生了痛苦生活的代言人”。對魏瑪共和國失望后,黑塞1923年移居瑞士,離開前的黑塞發(fā)表《悉達多》,記述了一名青年的求道過程,但文本中仍然帶有對資本主義的憐愛和幻想。1927年的長篇小說《荒原狼》則一反之前的風格。以深沉和尖銳的筆調(diào)揭露了資本家的狂熱和中產(chǎn)階級的虛偽,用“荒原狼”的目光看穿時代,反映了資本主義在精神、道德上的崩潰與文化上的墮落,他也對生活在經(jīng)濟、社會、信仰三重危機中的青年一代給予了足夠的重視。《荒原狼》因其深刻的心理分析、廣博的思想內(nèi)容、奇特的情節(jié)、高超的藝術結(jié)構(gòu)對社會產(chǎn)生了巨大的影響,引起文學界的激烈爭論。
托馬斯·曼和赫爾曼·黑塞在慕尼黑經(jīng)由他們共同的出版人薩穆埃爾費舍爾介紹相識,這一次見面促成了他們友情的開端。1904—1935年,他們逐漸走向志同道合的階段并進行了多次的信件往來?!赌健氛窃谶@一關鍵時期被創(chuàng)作出來,與《布登勃洛克一家》描寫的家族興衰史不同,《魔山》著重德意志文化史,用編年史的手法記錄了“作為整體的一個民族”的種種危險。展現(xiàn)了沒落社會和戰(zhàn)爭前后全世界范圍內(nèi)的死寂,恐怖與腐朽,另一方面,表現(xiàn)上帝死亡之后市民社會彌漫的虛無和頹廢主義氣息。托馬斯·曼以深邃的目光洞察了歐洲社會的這一病態(tài)現(xiàn)象,并且力圖尋找歐洲人精神疾病的良藥。恩斯特·魏斯曾這樣評價《魔山》“它比過去十年的文學作品更生動,幾乎把1914年到1924年所有的問題都觸及到了,此書是他的時代和他的人民的一面鏡子,因為書中塑造了這個時代混沌的市民,這個時代對我們來說太大,我們的主人公搖擺于一切可以想象出來的精神的、肉體的、病態(tài)的迷醉于健康的,這種混亂的特點在這里比在歌德的作品中把握的更敏銳”。
(二)主人公心理特征對位分析
《魔山》主人公漢斯·卡斯羅普與《荒原狼》主人公哈立·哈勒同樣都是20世紀德國全面的市民社會中經(jīng)歷了“肉體異化”與“精神異化”的迷惘一代?!赌健分魅斯珴h斯·卡斯托普是一個剛畢業(yè)的年輕人,他到瑞士達沃斯山頂療養(yǎng)院探望表兄約阿希姆并計劃停留三周,卻在療養(yǎng)院一住就是七年。他滯留在療養(yǎng)院表面上是因為感冒和醫(yī)生的惡劣醫(yī)德,實質(zhì)上是他迷戀上了山頂病態(tài)怪誕而又狂躁的生活。他與少婦克拉夫吉婭·蘇夏陷入熱戀,窺探了人文主義者塞特姆布里尼、耶穌會會士納夫塔等形形色色的眾生相。塞特姆布里尼信奉經(jīng)院哲學,試圖讓漢斯信奉文藝復興和啟蒙運動確立的資產(chǎn)階級世界觀。而納夫塔是自稱無產(chǎn)階級代言人的詭辯家,他宣傳虛無主義,鼓吹專政和暴力。塞特姆布里尼在各個思想領域與納夫塔進行了辯論,漢斯在論戰(zhàn)中搖擺不定。最終,隨著七年中交往密切的朋友依次離去,蘇夏太太的離開、納夫塔的自絕,一聲驚雷打破了漢斯囚于“魔山”山頂,喪失時間的安逸美夢,沉睡了七年的青年拿起槍走向戰(zhàn)場,走進了真實的生活。在上戰(zhàn)場前夕,他如此想道:“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被解除了魔法,是一些外力使他獲得了解放,可即使在人類的共同命運面前,他個人的命運渺小得無足輕重——難道這中間不也表現(xiàn)出一點兒上帝對他個人的仁愛與正義么?生活會再一次接納他這有罪的、令人擔憂的孩子……”生活接納了漢斯并清晰地為他指出一條非政治的,而是通往自己內(nèi)心的療愈之路。
《荒原狼》主角哈立·哈勒同樣經(jīng)歷了生命兩極的矛盾,與漢斯的“簡單如一張白紙”不同,他作為“不幸的天才”“中產(chǎn)階級的叛逆者”卻不得不棲身于中產(chǎn)階級中庸和諧的現(xiàn)實土壤。他自稱“荒原狼”,認為自己身上存在“人性”和“狼性”的二元對立。實際上也很難找到比這個稱呼更恰當?shù)脑~:“一只因迷路而跑到我們這里,跑到城里來的、跑進群居生活的荒原狼?!惫⒁欢仁菨M懷浪漫想法的青年,“曾經(jīng)是一個展翅欲飛的青年、詩人、繆斯女神之友、世界漫游者、熱情的理想主義者”。而青春歲月已逝,他的精神面貌趨于瘋狂,野性、不安、迷失、錯位。他對待人世間一切虛榮、裝腔作勢、自負而淺薄的智力游戲,都報以悲哀的絕望和無言的諷刺。他不單單只透視他人,他不僅鄙視人類,更鄙視自己。他跡近瘋狂的表象下是個尼采所說“能忍受痛苦的天才”。他渴求經(jīng)由忍受痛苦,通向“不朽者”和信仰先驅(qū)之路,越入自由荒野的宇宙空間,卻被束縛于中產(chǎn)階級這個沉重的母體星球。他不屬于現(xiàn)代都市文明,在現(xiàn)代文明世界中迷失了方向。哈立為克服自己的二元身份,采取了極端的方式。他結(jié)識了年輕漂亮的舞女赫爾米娜并與赫爾米娜一起無所畏懼地邁進舞廳、游樂場這些縱情聲色的場所。通過赫爾米娜的言傳身教,他認識了爵士樂隊的年輕薩克斯手巴伯羅和舞女瑪利亞,同他們成為莫逆之交,哈立對生活、音樂與愛情,自己所走過的人生都有了全新的體驗與認識,甚至墜入了色欲的錯亂——包括和瑪利亞的縱情聲色和巴伯羅十分曖昧的同性戀傾向。最終在只為狂人而設的“魔劇院”中,展開了自己的拯救之路。他在“魔術劇”中邂逅的莫扎特和歌德等永恒不朽的形象開導了哈立:“您應該學會笑,……應當懂得生活的幽默,懂得這生活的絞刑架下的苦笑?!彼玫搅松顟騽〉男蜗笃遄樱M入了和他的痛苦世界對立的“積極的、歡暢的、超越個人與超越時間的信仰世界”。小說結(jié)尾處哈立如此自白道:“我一定會把人生這場游戲演的更好些,我一定能學會笑。巴伯羅在等待我,莫扎特在等待我”。
“漢斯”與“哈立”內(nèi)心世界的失落,正如《荒原狼》中所說“哈勒們的命運就是把人類生活中一切頑疾病瘡當做個人的痛苦和地獄來加倍的體驗”。實質(zhì)是由于身處文化轉(zhuǎn)型時期,傳統(tǒng)的文化價值標準動搖引發(fā)的精神創(chuàng)傷。哺育于舊文化下以“漢斯”和“哈立”為代表的一代青年,靈魂變得無所依憑,一面無法割舍原有的精神家園,一面無法建立起新的價值判斷標尺。要擺脫西方人普遍的精神危機,解救自己混亂的靈魂,正確的方向并不是走回頭路,而是以人文的理想,勇敢地踐行于一切領域。
二、內(nèi)在的和諧——自我救贖
(一)“審美游戲”中的人文主義
赫爾曼·黑塞所接受的人文主義影響起源于文藝復興時期自然哲學的基本傾向,即“活的整體統(tǒng)一于神”(gottlich Einheit des Allebens)這個想象的概念。如果剔除神學的因素,宇宙作為活的整體的統(tǒng)一的思想,從形而上學的高度肯定了整個生命力在本質(zhì)上的統(tǒng)一性,從而也必然肯定人性或人格在本質(zhì)上是統(tǒng)一的,這顯然為黑塞的“一體觀”提供了理論支點。“按照這一原則,一切世界知識的根源都在于人的自我認識,人真正認識的只有他自己,只有通過他自己去認識其他事物”。這也就開辟了黑塞“通向內(nèi)在”的認識之路。深受人文和啟蒙思想影響的康德也在“三大批判”中構(gòu)建了針對三個相鄰精神領域的思想體系,即有關理智能力的知識學、有關實踐道德的倫理學、有關感性想象的審美學。黑塞終生推崇并追求的理想化人格,也受康德的審美判斷力理論影響,不再限于理性與感性的二元對立中,而以康德的審美判斷力為橋梁,通向精神或心靈的完善化。席勒接受康德的基本觀點,又從人類學的角度進行了改造,他在《審美教育書簡》中說明“真理就其能力已經(jīng)包含在美之中,問題在于人怎樣自己開辟一條道路,使他從一般的現(xiàn)實達到審美的現(xiàn)實,使他從直白的生活感受達到美感”。黑塞提出的“人格養(yǎng)成”目標也是和席勒一致的,尤其涉及最關鍵的一點即“完整的人——審美的與和諧的人,是真正自由的”。
黑塞的基本觀點中“游戲”(Spiel)也是黑塞一體性思想的有機組成部分,在康德《審美判斷力》中曾指出審美的愉悅即來自想象力和知性二者的“自由游戲”。到了席勒“游戲沖動”(Spieltrieb)不只限于審美領域,還指現(xiàn)象的所有的審美性質(zhì),一言以概之,指人們在最廣泛意義上稱之為“美”的東西。只有游戲,才能使各種狀態(tài)下的人們自由發(fā)展理性與感性的雙重天性,并達到完美?!爸挥挟斎擞螒驎r,他才是完整的人”。托馬斯·曼的人文精神也受惠于席勒,曼從席勒的思想出發(fā),不僅描繪了反思藝術家對自然的向往,也描述了純樸藝術家對精神智力領域的向往,曼定義了各種不同的藝術:非道德范疇的藝術、天真無暇的藝術、幽默的意識形態(tài)藝術及審美藝術。他說過“救贖詩歌的力量吧,它是文學的治愈劑和凈化劑,而文學則是人們心靈世界最高貴的表現(xiàn)”。曼批判藝術功利性,認為包括文學在內(nèi)的人類一切審美藝術都是藝術的最終功能,進行“審美游戲”的藝術手段是人類追求高貴、真理和完美的真誠象征。曼和黑塞對于人文主義極為重要的思索“審美游戲”不僅僅指流連于感官刺激的舞廳,劇院等,而是很大程度上體現(xiàn)為音樂與文學、舞蹈、性愛中的酒神浪漫。
《魔山》中首次提到“音樂”是在第七章的“妙樂盈耳”中。漢斯幾乎成為療養(yǎng)院的新玩意兒——“黑色盒子的留聲機”的主人,他樂此不疲地篩選和整理所有的唱片,獨自放著唱片直到深夜。和“魔法般的音樂”度過“一天中最好的時光”。他鐘愛的五張唱片無不展示出美好的慰藉,營造出夢幻的精神境界,甚至在最終的唱片《菩提樹》中他沉湎于其中的死亡和愛情,這兩種感情毫不沖突,而是互為表里。漢斯對這首歌的喜愛,也證明了他與這首歌背后的世界的關系,在第七章中,塞特姆布里尼對音樂懷有一種“政治上的反感”,“音樂在此時固然是新鮮美味的,但卻很容易就腐爛變質(zhì)了,調(diào)節(jié)人們心靈的最純粹的精神食糧要在適當?shù)臅r機享受,否則就會散布腐敗乃至毀滅?!彼J為,在愛情被禁止的世界里,這種虔誠的愛到頭來會招致死亡那悲慘的結(jié)局。而漢斯則認為,這是“徹頭徹尾的胡言亂語”。漢斯美妙的歌曲,他所屬的精神境界,以及對于這個世界的愛,并不是病態(tài)的。“這是一種生命的果實,它雖來自死亡,歸于死亡,但在美的面前是至高無上的。對于虔誠地自省,熱愛生命的人來說,經(jīng)過最終的裁決之后,它也是人實現(xiàn)自我超越的對象?!薄赌健返淖詈笾魅斯咧镀刑針洹返男?,與自身的妥協(xié)與綏靖告別,走進了一戰(zhàn)的炮火中?!叭缃竦奈?,離鄉(xiāng)已經(jīng)多年,卻仍能經(jīng)常聽到它的輕喚,這里你將得到安定?!惫枢l(xiāng)的古井、菩提樹建構(gòu)了一個甜蜜的回憶世界,與現(xiàn)實中刺骨冰冷的北風形成鮮明對比。整首歌的情感基調(diào)似民歌一般悠揚,三連音間奏則塑造了一種急促的氛圍,主旋律安寧和諧,似在召喚游子還鄉(xiāng)。漢斯與塞特姆布里尼的意見相左,認為若能克服自己對這首通向死亡的歌曲的熱愛,克服對其背后的世界的愛,便能達到自我超越。這首歌只不過是留聲機里的一首歌曲。“多么令人陶醉的歌曲啊,為了它去死又有什么大不了呢?”“然而誰也不能為它而死,他已經(jīng)成了英雄,因為他為心中的那個新詞而死,為那個表達愛和未來的新詞而死……”這個“愛的新詞”就是托馬斯·曼所探尋的人道。著名文學批評家馬塞爾·賴?!だ岽幕u價:“托馬斯·曼筆下的人物都需要音樂,來表達他們不惜一切想要表達的,和無論如何也想隱藏的?!焙翢o疑問,漢斯對《菩提樹》一曲的熱愛和自我克服,也是內(nèi)心從死轉(zhuǎn)向生的一種掙扎,他決意不會讓死亡主宰自己的思想。托馬斯·曼以此展示了浪漫人文精神氣質(zhì)的本質(zhì)。
《荒原狼》中的哈立也經(jīng)歷了回歸此岸的審美救贖。哈立摯愛的音樂家是莫扎特,他對一切中產(chǎn)階級的舞曲和爵士音樂都深惡痛絕。認為“留聲機污染了我書齋里的苦行僧精神”,干擾和毀滅了這個高雅的世界。然而哈立在巴伯羅的魔術劇劇場中見到了他崇敬的不朽者莫扎特,他“青年時代的圣人”,莫扎特用他裝配的收音機為哈立播放亨德爾的《F大調(diào)協(xié)奏曲》,然而鐵皮喇叭中播放出的盡是不成調(diào)的樂句和嘶叫,是“黏痰和嚼碎了的橡皮”。哈立質(zhì)問莫扎特為何要用這個時代為消滅藝術而進行斗爭中的最后武器拿來對付自己。然而莫扎特笑著回答他:“這可笑的機器雖然有令人絕望的愚蠢的面紗,但在其背后卻有著神圣音樂的遙遠形象。”“這瘋狂的喇叭似乎在干著世界上最愚蠢最禁忌的事情——盡管這樣,它并不能破壞這音樂的原始精神。”收音機能把世界上最美妙的音樂拋進中產(chǎn)階級的客廳和閣樓,它剝奪了音樂的感官美、完整性,玷污了音樂,可是并沒有完全殺死音樂的精神,整個生活也是如此,我們不得不聽其生活的自然,像哈立這類人,把自己的生活寫成了一部可怕的病史,并沒有把生活過得更加高尚、聰明和有趣味,因而除了“學會去聽收音機”外別無他法。哈立學會了去聽那該死的生活中的廣播音樂,學會了崇敬這音樂背后的智慧,終于理解了莫扎特。
尼采認為“舞蹈象征著一種高蹈清揚的人生態(tài)度”。是超越自我的一種方式,使人得以在狂歡中釋放內(nèi)心的痛苦。因此黑塞為哈立設立的救贖之路其二就是讓他學會跳舞,赫爾米娜充當他的引導者,赫爾米娜清楚地認識到哈立需要的是“學會舞蹈、學會大笑、學會生活?!彼探o哈立跳狐步舞,雖然哈立極其不情愿(他認為跳舞相當于犯罪),盡管極不情愿地開始了學習,表現(xiàn)的呆板、僵硬。但在這個過程中他意識到“跳舞需要的能力是他完全缺乏的:快樂、熱情、輕快而無邪”。所以他轉(zhuǎn)變了態(tài)度,在下一次的舞蹈中,他“甚至從中獲得了一些樂趣”。在最后一次小型舞會上,他第一次體驗到了跳舞的快樂,在這里,他“神采煥發(fā)的微笑起來”感到飄飄欲仙,對他來說,小型舞會成了他狂野的夢想天堂,他眉飛色舞,陷入極端的狂喜中,忘記了痛苦,忘記了時代壓給他的重擔,對于生活也有了全新的理解,生活之路自然是苦難之路,但人可以步履輕快如同跳舞一般走在上面,這正是黑塞“肯定人的自由和幸?!钡娜宋木竦捏w驗,是黑塞為哈立指出的救贖之路。
“性欲”是在塞特姆布里尼的“音樂課”之后,蘇夏太太教給漢斯的另一課,在療養(yǎng)院中的“沃爾帕吉斯之夜”中,漢斯與一直迷戀的蘇夏太太進行了道德問題的交談并將她形容成“莉莉絲”。漢斯熱烈地表達對蘇夏太太的愛戀。“……肉體本身和肉體之愛一樣,它們是不體面的,令人難堪的東西。不過它仍是令人尊敬的無限光榮,它是形式和美麗的神圣奇觀”?!翱纯慈梭w結(jié)構(gòu)的對稱美吧,雙肩、髖部、花一樣的胸部,對稱排列的肋骨……人體就是由水和蛋白質(zhì)組成,遲早擺脫不了進入墳墓的命運,就讓我的唇吻上你的唇,讓我消失吧!”對肉體的愛也會挑起人文主義者的興趣,人體是自然的神圣造物,它黃金分割的比例,柔和的曲線、精巧規(guī)則的結(jié)構(gòu)規(guī)律是一切審美藝術的基礎。漢斯與蘇夏太太之間傳遞的“中學生時代就借過的銀鉛筆”,也是他們之間愛欲的暗喻。
正如漢斯在療養(yǎng)院中對蘇夏太太狂熱的迷戀,瑪利亞與哈立的性愛關系使哈立又向生活邁進了一步,瑪利亞是哈里在第一次步入舞池跳舞時所認識的一個舞女,一個完全依靠感官來獲得幸福的人,她不懂音樂,不懂詩歌,然而卻用女性獨特的魅力喚起了哈立內(nèi)心中埋沒的一些想法。他的靈魂中除了“狼性”和“人性”還“密布著永恒的星辰”。哈立不久前還驚恐地抗拒著舒適輕浮的性愛,對瑪利亞含笑奉送的嫵媚感到害怕,但這種恐懼的意識即將變成獻身與解脫?!巴ㄟ^瑪利亞我學會了在結(jié)局到來之前再次像孩子一樣盡情于表面的游戲,在兩性方面純潔無邪”。哈立之前把感官享受和兩性關系都看作是有罪的痛苦的嗜好,是對禁果仙桃甜蜜而恐懼的品嘗,而現(xiàn)在瑪利亞讓他看到了這個仙桃園的純潔無邪。令哈立的生命煥發(fā)了不屈不撓的光輝,讓他的靈魂再一次得到休憩。
無論是漢斯與蘇夏太太的繪畫、舞蹈,還是哈立經(jīng)歷的音樂、性愛。它們都是中產(chǎn)階級世俗世界的代表。黑塞和曼都受到了尼采的影響,尼采的“酒神精神”與“日神精神”對立,“它肯定生命,讓我們相信生存的永恒樂趣,盡管它必然包含痛苦和毀滅,我們在短促的生命中真的成為原始生命本身,感受到它的不可遏制的生存欲望和生存快樂”。這種獨特的生存精神與人文精神相輔相成。都是個體生命在此岸得到的支撐。在“酒神精神”與“人文精神”的指引下,“漢斯”與“哈立”穿過了世俗生活的煉獄,最終向著“不朽者”前行。
(二)“雪”與“魔術劇”——“狂人”中的人文精神
對愛好于“心靈執(zhí)政”的《魔山》主人公漢斯來說。他對“自我克服”嘗試做出了這樣的努力。在魔山第六章《雪》中,漢斯在山中滑雪突遇雪暴。他的求生意志一度麻木,雪的誘惑對他來說,本質(zhì)上就是死亡的誘惑。在半昏迷狀態(tài)下,他連續(xù)做了兩個夢;第一個夢是鳥語花香的南國海岸邊,人們互敬互愛、端莊虔誠、體格健美、生性聰慧,如同陽光天國的畫面。緊接著第二個夢境卻是在神廟中,漢斯目睹兩個半裸的女人在撕扯吞食一個嬰兒,場面十分可怖。漢斯夢醒之后,認識到了“死亡”和“愛情”這可悲的二元對立,只有愛情能孕育美好的思想,產(chǎn)生形式與文明,產(chǎn)生友好與開化的人類的思想。而戰(zhàn)爭帶來的強大的死亡、疾病的力量是與人自身的價值和力量相背離的。于是他發(fā)出一句感嘆:“為了善和愛的緣故,人不應讓死主宰和支配自己的思想?!边@是整部小說中唯一一句斜體字,這也是漢斯整部小說中最“理智”,最偏向塞特姆布里尼,也是最接近人文思想的一次。在《雪》這一章中,他達到了對人道的認識。人比死亡更加高貴,他頭腦中的思想自由和心靈的虔誠要比死亡高貴太多了。人類的勛章是愛與善的勛章,人類的贊歌是勇氣的贊歌。
《荒原狼》中哈立與漢斯的經(jīng)歷類似,與漢斯遭遇的“雪暴”一樣,哈立也卷入了“專為狂人而設”的魔術劇的漩渦。楚科夫斯基認為,“狂人”一詞早已出現(xiàn)在黑塞1919年的文章中,黑塞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筆下的梅詩金公爵稱為“狂人”。形容他們“雖是凡俗世界上的居民,卻都學會了以不朽者的視野去觀察整個生活”。他們的目光已越出資產(chǎn)階級市民世界的表面“現(xiàn)實”,而進入了宇宙和諧統(tǒng)一的本質(zhì)現(xiàn)實。哈立處在“不朽者”和市民合二為一的處境,便獲得資格可以進入魔劇院了。魔劇院每個小房間里演出都重復著“狂人”的主題,關于變化、自殺、西方文明的沒落、音樂的本質(zhì)、幽默等主題。在最后一個場景中,哈立有了一次最崇高的經(jīng)歷,和不朽者莫扎特直接接觸,發(fā)現(xiàn)赫爾米娜和巴伯羅正緊緊擁抱著躺在地毯上,意識到赫爾米娜并非自己想象的神之人間化身,并用刀子(影像中的)殺死了這個姑娘的影像。莫扎特站在不朽者的舞臺上控訴哈立,罪名是他企圖毫無幽默的利用魔劇院作為自殺的器械,哈立遂被判處“被取笑一次”的懲罰,而唯一真正要他承擔的處罰便是“您得活下去,您得學會笑。您得學會傾聽該死的生活的廣播音樂,您得尊敬隱藏在這種音樂后面的精神,您得學會生活的幽默,學會生活這絞刑架下的苦笑?!庇哪鳛椤俺撚凇笆忻耠A級”與“不朽者”的第三王國,不僅是哈立的解藥,也為一切尋求高貴靈魂的“荒原狼”提供了“烏托邦”。為人類提供樂土的樂觀主義結(jié)局散發(fā)著人文主義的光輝。
楚柯夫斯基最后總結(jié)道:“人們可以把魔劇院分析為一種主題的變奏,說明哈立個人是由許多互相對立的因素所形成?!庇骷铱铝帧ね栠d(Colin Wilson)也認為《荒原狼》是一份重要的自我解剖材料,人并不是一個固定的、永恒不變的形象,人是自然與精神之間的一座又狹窄又危險的橋梁。人內(nèi)心深處不可抗拒的力量驅(qū)使他走向精神、走向上帝。而《魔山》中則是最熱誠的渴望將人牽引回自然,牽引回母體。這種力量就是人文的精神。漢斯與哈立等“狂人”的得救之路就蘊含在這之中。
(三)德意志民族精神——“現(xiàn)代性”中的人文主義
現(xiàn)代性是指重新規(guī)劃社會組織制度、新的法制體系,世俗化的價值觀念和審美認知方式的時期?,F(xiàn)代性的緣起與資本主義起源密切相關。20世紀初,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與第二次工業(yè)革命的漸進,科學技術蓬勃發(fā)展,人類或陷入不能掌握科技的危機。理性精神與啟蒙精神逐漸崩潰。出現(xiàn)了消費主義、權(quán)威的瓦解以及知識的商品化。異化、無根、緊密連系感與共同價值觀的喪失、享樂主義等等心理與道德的危機正在侵蝕人們的心靈,浪漫主義精神衍生出來的、擺脫了所有特殊歷史束縛的激進化的現(xiàn)代意識已經(jīng)抬頭。這種現(xiàn)代性在傳統(tǒng)和現(xiàn)代之間造成了一種抽象對立,現(xiàn)代性社會化的后果導致“現(xiàn)代性”文學有興起之勢。啟蒙主義哲學家相信通過科學與藝術,人類對世界、自我、道德、進步、公正性的認識和處理會趨于無限完善的境地。只是20世紀的歷史打破了這種理想化的宏偉意圖,而對現(xiàn)代性的反思成為人文學科的重要主題。托馬斯·曼和赫爾曼·黑塞也分別在這一時期的作品中以人道主義作為武器進行了對現(xiàn)代性的批判。
在《魔山》尾聲,漢斯已經(jīng)從去療養(yǎng)院短途旅行的中產(chǎn)階級有志青年退化到聽任高山變幻莫測的環(huán)境的擺布的荒淫無為之人,他不再像最初那樣注重個人形象,對餐廳座位布局的品味也每況愈下,最后竟坐在“糟糕”的德國餐桌旁。漢斯的墮落折射出了曼在《魔山》中嘲弄歐洲文化在戰(zhàn)前的退化,而戰(zhàn)爭帶來了令歐洲再生的力量和恢復活力的曙光。一聲驚雷預示一戰(zhàn)的開始,漢斯參軍并重返平原。小說最后的場景聯(lián)合了軍隊,極地探險隊和阿爾卑斯登山隊,讓這支聯(lián)合隊伍去探索和征服海陸上險惡的地區(qū)?!赌健返镊攘υ谟谛≌f隱喻式的各類人物,是民族文化的代表,代表了民族身份。乍看漢斯是暴雪中瀕臨危險的獨立個體,是超越死亡的生命選擇,其實是德國人的身份代表?!暗聡浴笔恰赌健返闹黝}。德國文學研究專家赫爾曼(Hermann.J.Weigand)對《魔山》做了經(jīng)典性的研究,他將漢斯描繪成具有“德國代表性”特征的人物。漢斯對確立自己身份的掙扎與德國人異曲同工?!凹词箯男≌f中可以推定出是對德國戰(zhàn)前衰落的記錄和評論,但實質(zhì)上更指出了新共和國需要在戰(zhàn)后重建的歐洲版圖上重新定義自己?!痹凇兑粋€不問政治者的看法》中,托馬斯·曼把德國的身份定義為浪漫,而在《雪》章節(jié)的末尾中,漢斯最終選擇了超越浪漫死亡的生活,這與他在《論德意志共和國》(Von deutscher Republik)所表現(xiàn)的對新成立的魏瑪共和國的直接支持一脈相承,是其思想轉(zhuǎn)變的真實反映?!赌健返膯柺辣闶瞧淇嗫嗵剿鳎y(tǒng)一各種思想矛盾之道結(jié)出的“人道精神”果實。
黑塞在《荒原狼》中也對西方現(xiàn)代文明保有鮮明的批判立場,他在不同場合反復聲討作為西方現(xiàn)代性的主要特征的技術主義和軍國主義。一戰(zhàn)前,普魯士苦心經(jīng)營的第二帝國分崩離析,使得人們陷入思想苦悶。黑塞認為這是德意志精神和德意志勇氣的失落。一戰(zhàn)爆發(fā)后他進一步認識到,無論俾斯麥的“文化斗爭”還是市民社會的道德價值標準,都忽略了德國原有的那種偉大精神。1919年他匿名發(fā)表了《查拉圖斯特拉歸來》,他重新召喚尼采筆下的智者查拉圖斯特拉歸來,希望德國人尤其青年一代,“能夠?qū)W會什么是人和命運”。在黑塞的心目中,真正的德意志精神的特點,即是關注精神王國,關注人自身靈魂的完整或完善。這種人文精神在1927年發(fā)表的《荒原狼》中,用反諷的形式明確的體現(xiàn)?!痘脑恰肺猜暤哪≡褐?,哈立打開門,展示給他的是一個混亂不堪的世界,大路上汽車疾馳,裝甲車碾壓行人并把行人壓的稀爛。飛機在上空盤旋,到處是破碎的尸體和燒毀的汽車。招貼畫上不吝贊美機器是人類最崇高的最近的發(fā)明,“借助于機器人類將變成神”?!斑@是戰(zhàn)爭,一場激烈的,值得同情的種族戰(zhàn)爭,每個人都在努力開辟一條破壞這個鐵皮的文明世界的道路?!惫⒏吲d地參與了這場戰(zhàn)斗。像魔鬼一樣在槍林彈雨中舉槍射擊行駛的汽車和無辜的平民。“我們所做的事情或許是瘋狂的,但人類過度的運用理智,想借用理性來辦好根本無法用理性辦好的事情”?!拔覀冞@些狂人或許會使人的形象再度高貴起來?!边@是缺乏秩序的戰(zhàn)后世界里,人們理性缺失、精神異化、陷入迷狂的最真實寫照。哈立在看到一個“善良、愛好和平、天真無邪”的人的時候,卻放下了手中的槍,感到自己的行為變得愚蠢而可惡了?!耙姽砣グ?,這淋漓的鮮血!我們感到羞恥,感到有愧,即使是將軍,也會在戰(zhàn)爭中有這種感受吧?!痹诤谌磥?,西方現(xiàn)代文明之所以會遭遇危機,癥結(jié)在于片面的以理性為武器和以知識為力量,只顧征服自然和改造自然,而忽視了人的靈魂問題的重要性和復雜性。
黑塞和曼都選擇了通過文化建設為西方文明的現(xiàn)代性危機探尋出路,為“德國性”重振光輝。文化建設首先是恢復人性的完整,超越已有的混亂法則,重新投入人性的混沌世界,將長期被壓抑被否定的真正有生命力的因素尋找出來,納入新的方向,通過人格的完善化或完美化,為歐洲文化的更新奠定一個全新的,也更全面的根基,在此基礎上進行文化建設。概而言之,文化拯救之路的前提,在于每個人靈魂的自救,和每個人生命力的高揚。這是他們?nèi)宋木竦谋憩F(xiàn)。
三、“人文精神”與東西方的影響和融合
《魔山》里托馬斯·曼將來自不同民族、種族、文化傳統(tǒng),懷抱不同宗教信仰和政治態(tài)度的人匯集于魔山,進行“魔山論道”,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理性與非理性,肉體與靈魂、宗教與人文、東方與西方之間相遇并交鋒,呈現(xiàn)了世紀之交復雜的思想圖景與精神樣態(tài)。托馬斯·曼對“西方的沒落”悲情感慨,而對“東方狂飆”的漩渦又對東方思想表達了渴望。托馬斯·曼寫作《魔山》的十二年中,東方思想開始大規(guī)模進入歐洲,西方進入“東方狂飆”時代。小說中漢斯去山莊療養(yǎng)院時隨身攜帶的小冊子《遠揚船舶》可視為當時歐洲年青一代渴求并探求新知的過程。小說中東方的符號主要是由長著一雙“布局和模樣都微帶亞洲味道的褐色眼睛”的俄國人蘇夏太太來充當。漢斯和塞特姆布里尼二人對蘇夏太太的態(tài)度,代表了西方長期以來對于東方的兩種極端態(tài)度:迷戀與憎惡。對中國的正面出場雖著墨不多,卻可窺見思想交鋒之深刻。比如對老子“清靜無為”思想,對中國漢字的興趣,既有歐洲中心歷史成見的積淀,又指向當時的理性與非理性之爭。
黑塞在倒向東方的姿態(tài)上,比托馬斯·曼更決絕?!痘脑恰分袆?chuàng)造的智者形象,也莫不指向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典型特征。與東方文化相對應的巴伯羅就是這種形象的代表,他的特點是自信、超然、淡泊、沖和。擁有超脫世俗的幽默,頗有中國道家風范。他是哈立想象出的跟自己西方性格相對應的理想化人物?!八猿梢桓?,是個完完全全清醒的人”。而哈立則內(nèi)向膽怯,是生活中的“脆弱兒童”。他靠著巴伯羅的拯救而走出了困境。而巴伯羅與哈立之間若隱若現(xiàn)的同性之愛也是如此,無關性別,顯示了東西方思想融合的和諧圓融的人文境界。黑塞在作品中也透露出了印度思想的滲透,作品結(jié)尾部分,哈立瞥見了這句話:“Tat twam as”這句來自印度的奧義書的話,意思是說,一個人在自己內(nèi)心中發(fā)現(xiàn)了神性,這條以局外人的艱難困苦通往寧靜中心點的道路,是一條嚴厲的道路?!边@是一條印度式苦行禁欲和獲得徹底拯救的道路。在東方,20世紀60年代末到70年代初,成千上萬的青年人曾經(jīng)令人難以置信地崇敬荒原狼。黑塞選擇的東方色彩道路讓他的作品充滿社會和現(xiàn)實意義,令它們發(fā)出的聲音遠遠超出了地方性局限。
東方狂飆中東方思想在歐洲生根發(fā)芽,老莊哲學和神秘主義思想被叔本華、尼采、海德格爾等視若珍寶,這些人文主義思想能醫(yī)治源于理性過度發(fā)展產(chǎn)生的疾病嗎?曼和黑塞在寫作中并沒有給出答案,卻通過哈立與漢斯傳達了新一代年輕人對東方的渴望、好奇與探究?!赌健分袑憽霸趹?zhàn)場上,漢斯在尋找路標,可它自己也被晦暗的光線弄得模模糊糊。到底是東還是西?”這個問題極具象征意味。既是疑問,又是對話,如漢斯所看到的,“只知道這是一片平原”,東方與西方的人文思想在此交匯。
結(jié)語
《魔山》與《荒原狼》兩部作品都通過一個青年的“精神危機”與“自我救贖”體現(xiàn)了對時代思潮和現(xiàn)實圖景的敏銳把握,都從人文主義啟蒙和科學主義統(tǒng)治的病態(tài)夾縫時代對人的內(nèi)心探索以人道主義的形式進行反思。也描寫了人文精神與東方異質(zhì)文化的交流碰撞,讓遭遇危機的西方文化獲得再生和復興,也為古老的東方文明提供了面對強勢西方的自信,在一定程度上指明了東方文學發(fā)展的方向。其思考和結(jié)論對于探討當代人文精神的傳播與發(fā)展具有借鑒意義。也對探討我國現(xiàn)代轉(zhuǎn)型之路提供了有益借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