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莉
一對中年男女并肩走著,那是一條又彎又長的小巷,時間是午夜。周圍籠罩著吊詭的氣氛,燈光忽明忽暗,房屋影影綽綽,女人的高根鞋,咯咯咯地叩打著鵝卵石,在空寂的小巷里,聽起來格外刺耳。他們急于走出去,但是卻好像進入了迷宮,無法找到小巷的出口。
四周空無一人,女人卻總感覺黑暗處隱藏著一雙可怕的眼睛,她不由得挽住了男人的胳膊,卻被他一把推開。
男人剛才還一邊吻她的頭發(fā),一邊說她的頭發(fā)里有股梔子花香的味道,現(xiàn)在卻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
“為什么你非堅持要走這條路?”男人突然質(zhì)問道。
“可是你剛才并沒反對呀?”女人感到很詫異。
“你難道是個白癡嗎?”男人忿忿地說,“我看你也是個白癡,一個什么都不懂的白癡!” “什么,我是個白癡?”女人驚訝極了,“你今天說話怎么這么難聽?”
她想他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結(jié)婚十年了,男人一向?qū)λ郎厝狍w貼,從來沒發(fā)過火。他會不會生病了才這樣?她這樣想著就去摸他的額頭,卻被他的手擋掉了。
“不要碰我!“男人說,“你也不看看你的手有多難看,簡直像一雙雞爪子,皮那么皺,比樹皮還皺,我想想都惡心!”
女人差點被他激怒,但她忍住了。話說回來,她的手的確不是很好看,但也絕對沒有他形容得那么丑陋。她平時如果多加保養(yǎng),再涂上點指甲油,會比現(xiàn)在好看很多。
他今天一定是吃錯藥了,她心里想,算了吧,何必與他計較,現(xiàn)在還是不和他吵得好,女人默不作聲地繼續(xù)走。
“你最好離我遠點,”男人說,“你嘴巴里有股大蒜的味道,我一聞就要吐!還有你每次嚼東西,總喜歡吧唧吧唧,你都不知道你的吃相有多難看。對了,你睡覺時居然還打呼嚕,呼哧呼哧,你難道是頭豬嗎?” “胡說!我從來不打呼嚕!”女人的臉色陰沉著,她沒想到自己在男人心里如此不堪。
“哼哼,你不僅像豬,你還喜歡豬鼻子上插大蔥——裝像!你知道嗎,我最恨你每天早晨在我睡覺時,就開始彈鋼琴,你彈的都是些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啊,我都要給你吵死了!我的腦子都要炸開來了!你不知道我賺錢養(yǎng)家有多累,我只想多休息會,你卻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做你老公有多難受?。?/p>
還有,我們結(jié)婚十年了,卻連個孩子也沒有,你知道別人背后都在怎么說你嗎?他們都說你是只不下蛋的母雞,你就是只下不出蛋的母雞!”
“你給我閉嘴!”女人徹底被他的惡毒激怒了,“你既然這么討厭我, 當初為什么要拼命追求我?”
“沒錯,我當初是被你的外表迷惑了,那是因為以前別人都叫你豆腐西施,可你現(xiàn)在呢,你現(xiàn)在就是豆——腐——渣!你最好去照照鏡子,你眼角的皺紋都快夾死蒼蠅了。你的腰,我的天,那還叫女人的腰嗎,簡直比水桶還粗,那上面的肉啊都快蕩下來了。我還沒說完呢,你的乳房,你都沒喂養(yǎng)過孩子,怎么也變得松松垮垮的,摸上去一點感覺都沒有……”
“你太過分了,我要和你離婚!”女人低吼道。
男人聽到這話,好像得到大赦,馬上從口袋里摸出一個小紅本,像是他預先準備好的。他把小紅本在女人面前輕蔑地晃了晃,隨手一撕兩半!女人來不及反應過來,就見他撒腿跑起來,于是女人在后面拼命追趕。一面又高又大的墻堵住了男人的去路,只見他好像會輕功似的,一躍而起,在她面前消失得無影無蹤。女人快要急哭了,她拿出電話,是那種老式的撥號電話機,她開始撥打男人的電話號碼,然而奇怪的是,她每次撥到最后一個數(shù)字時就會出錯,她不得不重新開始。突然,一雙大手從黑暗中伸過來,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尖叫著跳起來。
夜,一片靜謐。女人抱著頭,坐在黑暗中,輕輕啜泣著。
“你又做惡夢了。”男人嘟噥著,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女人怔怔地望著眼前的物件一樣一樣地清晰起來,她搖搖頭,試圖甩掉剛才的惡夢。她重新躺下,卻再也睡不著了。她于是披上衣服,輕輕地走出臥室。她來到書房,打開桌上的臺燈,從抽屜里取出一只粉紅色的緞面盒子,她看到那個紅色的小本子安然無恙地躺在里面時,舒了口氣,然后她翻開本子,卻驚恐地看到:一條彎彎曲曲的裂縫,像蟲子一樣匍匐在他們的結(jié)婚照上,并且將他和她的臉一分為二。她禁不住啊地叫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