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月
“回看過去?看什么呢?”44歲的黃渤笑著問記者。
他是我們本期的封面人物。在大部分采訪時間里,他看上去都是個不念過往、永遠往前走的人,溫和冷靜,圓圓滿滿,像個熨燙機一樣,把所有情緒熨得妥妥帖帖,從未露出情緒的裂縫,直到聊起20歲的快樂。
仿佛磁場發(fā)生了變化,他身體前傾,下巴抬起,滔滔不絕,像一個興致索然的人突然被什么激活了。二十出頭,其實是他最苦最迷茫的時候,朝不保夕,前途渺茫,最想要的,就是站上更大的舞臺,成為現(xiàn)在的黃渤??墒乾F(xiàn)在的黃渤帶著懷念的喟嘆,回憶那個時候的自己,說人生就是個悖論。
在一部根據(jù)黃渤真實經(jīng)歷改編的短片里,40歲的他回到了1994年,遇到20歲的自己。那時候他還在唱歌,穿著自己用墻布做的邁克爾·杰克遜的褲子,在臺上跳太空舞。因為褲子太過劣質(zhì),劈了個叉,褲襠就裂開了。20歲的他在臺上尷尬不已,40歲的他在臺下捂住了臉,又忍不住笑了出來。
當40歲的人回望20歲的自己,大概都會有這種“當時怎么那么傻”的無奈感嘆,但是之后,又會有“當時可真好啊”的懷念。
那個時候真的好嗎?其實也未必,也許青春只有在回望的時候才是好的。青春永遠惶恐,擁有青春的年輕人,大都心懷不安,畫紙還是白的,未來還是遠的,我想要的一切,時間會給我嗎?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彷徨又美好的不確定,他們擁有只屬于那個年紀的勇氣和無畏,不問前程,不留退路,迫切地想將不確定變成確定。所以黃渤才會說,那個時候身上最好的,就是不管不顧的沖動。
時間殘酷也仁慈,給予也剝奪。從不確定到確定的單行道上,他們也許獲得聲名與財富,也許遭遇挫折與失敗,但最終,所有的年輕人大概都會變成藏慍于笑、不動聲色的中年人,在世俗里安身立命。生活像河水一樣,緩慢浸過一切。
驀然回首時才意識到,那個快樂又彷徨的時代真的無可挽回地逝去了。
蕭伯納說過,人生有兩大悲劇,一個是夢想破滅,一個是夢想實現(xiàn)。黃渤實現(xiàn)了年輕時的夢想,甚至大大超額,但是他覺得,半山腰的時候是最開心的,站到山頂上一看,全是失望。
就像宋冬野在《郭源潮》里寫過的一句歌詞,“層樓終究誤少年,自由早晚亂余生”。少年時愛上層樓,登高望遠,對未來無限憧憬。真正抵達未來,才發(fā)現(xiàn)那是令人失望的一地雞毛,并不因成功或失敗而少一些無奈。
痛嗎?痛,但是也只能和生活握手言和,成年人落入生活的網(wǎng),可以做的,不過是在忙碌的空隙里悵望自由。
所以,當40歲的你遇上20歲的自己,大概是一種相互羨慕的關系。20歲想擁有的成熟與穩(wěn)定,40歲想擁有的勇氣和天真,都只存在于對方身上,那就是所有人都不得不面對的悖論。
在這個悖論里,每個年齡都有每個年齡的困境,只有時間才能帶來答案。惟愿我們都能在時間里安然無恙,雖然那是一件無比困難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