羌族民間歌謠美學意趣

⊙魯煒中 張瑞娟 仲邵銘［西南科技大學，四川 綿陽 621010］

羌族主要聚居在四川茂縣、汶川、北川，并散居在理縣、黑水、松潘等地。羌族沒有本民族文字、通用漢文，但有自己的語言。羌語屬漢藏語系藏緬語族，分南北兩大方言。作為記錄羌族歷史、文化知識的主要載體，民間口頭文學蘊藏著羌族人民豐富的民間文化傳統(tǒng)，羌族民間歌謠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一種。

歌謠在羌族群眾中間流傳極為廣泛，它直接反映了羌族的歷史、社會、勞動、風土人情、愛情婚姻、日常生活，是羌族群眾生活中的親切伴侶，勞動中的助手，社會斗爭中的武器，是交流情感、傳播知識、娛樂消遣的工具。作為認識羌族歷史、社會、民風民俗的寶貴資料，羌族民間歌謠獨特的審美意趣具有重要的人文研究價值。

一、羌族民間歌謠的主要類型

羌族民間歌謠的歷史悠遠，故其作者多不知名。歌謠的內(nèi)容豐富，有宗教的、愛情的、戰(zhàn)爭的、工作的，也有飲酒、舞蹈作樂、祭典等。羌族民間歌謠表現(xiàn)了民族的感情與習尚，各有其獨特的音階與情調(diào)風格。表現(xiàn)了強烈的民族氣質(zhì)與色彩。

（一）山歌

山歌，羌語稱“拉那”或“拉索”，多在勞動場合或山間田野中唱，節(jié)拍比較自由。由2個樂句或4個樂句組成，有的帶有曲頭或曲尾襯句，從而形成3樂句或5樂句。演唱形式有獨唱、對唱。傳統(tǒng)歌詞中苦歌很多，反映了舊社會時期羌族人民的苦難生活。

（二）勞動歌

勞動歌大致包括犁地歌、收割歌、薅草歌、撕玉米皮歌、打場歌、摟柴歌、打房背歌等。有的節(jié)拍自由，近似山歌；有的節(jié)拍規(guī)整，接近歌舞曲。勞動歌有獨唱、齊唱和詞曲相同的重句對唱等形式。勞動歌中數(shù)量最多的是撕玉米皮歌，有的節(jié)奏明快，銜接緊湊，氣氛熱烈；有的節(jié)奏舒緩，曲調(diào)悠揚。

（三）風俗歌

風俗歌專用于傳統(tǒng)風俗儀式活動，包括婚嫁歌、酒歌及耍山調(diào)?；榧薷璋薷杓跋矐c歌。嫁歌又稱姊妹歌，姑娘出嫁前夕，由陪伴新娘的婦女們和新娘唱。喜慶歌則是新郎家為慶祝喜事而唱的歌曲。內(nèi)容有贊頌新娘的美貌和服飾以及祝賀之辭等。婚嫁歌的演唱形式多為兩個人對唱及重句對唱，也有齊唱和集體重句對唱。酒歌是婚喪節(jié)日宴客時唱的歌。一般由4至6個樂句為一首，節(jié)奏徐緩，曲調(diào)悠揚，風格古樸。唱詞為多段體，內(nèi)容有客主間互相祝賀、應酬之辭；有的敘述家史或贊頌古代英雄人物。耍山調(diào)是一種體裁自由的抒情歌曲。按羌族風俗，每年農(nóng)歷正月初五，青年男女上山游玩，俗稱耍寨子。耍山調(diào)是在這種場合所唱的歌曲。

（四）祭祀歌

祭祀歌是巫師在請神送鬼時唱的歌。其中保存著一些古老的民間故事傳說。如《木姐珠與斗安珠》《羌戈大戰(zhàn)》等。說唱相間，并有敲擊羊皮鼓的間奏。祭祀歌一開始就和原始宗教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羌族崇尚多神信仰，即便是同一地區(qū)的羌族群眾崇拜的鬼神也不盡相同。羌族宗教祭祀歌非常豐富，不僅有祭祀天地鬼神、祖先靈魂的歌，還有祭山川、樹木、道路、船只、魚類、牲畜、農(nóng)作物及生產(chǎn)工具的歌。從歷史發(fā)展的眼光來看，羌族祭祀歌從它特有的角度記錄了民族歷史發(fā)展的某個側(cè)面，是研究民族思想發(fā)展、宗教觀念、道德心理和音樂文化的重要材料。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科學文化水平的提高，祭祀歌無疑會逐漸失去它過去的意義，但仍將作為羌民族精神文化的寶貴財富被保存下來。

二、羌族民間歌謠的美學意趣

“一切美術(shù)之本質(zhì)，皆在使觀聽之人，為之感到愉悅?！雹偾甲迕耖g歌謠滋養(yǎng)了一代又一代羌族群眾，促使他們在長期的生產(chǎn)生活中形成了本民族獨特的審美意趣。羌族歌謠的美學情趣在于始終貫穿著羌族精神世界的紅線,有其獨到之處。通過對羌族歌謠的了解就可以領會羌族特有的民族精神,對羌族民族性格中所蘊涵的傳統(tǒng)美進行感悟,體味羌族樸素的審美觀念,達到一種美的享受。②概括而言，這種審美意趣源于生活、融于生活，集中體現(xiàn)為在語言的美、形式的美、情感的美、意境的美。

（一）源于生活，融于生活

羌族民間歌謠具有強烈的地方生活色彩和群眾性、民族性。有的是說唱本民族歷史故事的，有的源于羌族民間祭祀儀式和巫師活動，同當?shù)氐男叛雠c民俗活動密切相關，還有的直接演繹民間故事、神話傳說，深受羌族群眾的喜愛。

羌族人民善于使用日常生活中大家都熟悉的事物來表達感情，表現(xiàn)出一種本土生活化的審美追求。這些歌謠不需要專門學習，完全是在自然的歌聲中，自然而然地抒發(fā)內(nèi)心的情感。平日勞動，人們談笑取悅的對象和話題多采用本地常見的事物；談情說愛，羌族男女也常常利用世代積累的語言財富，通過幽默詼諧的表達來委婉地表達愛意。這種生活化的審美追求，反映了羌族人民智慧的頭腦和豐富的語言資源。

一般來說，各民族所居住的環(huán)境，會影響到這一民族的集體審美意識。而且，隨著歲月的積淀，本地的一些自然景物會逐漸融入并對該民族的集體審美意識體系起到塑造和制約的作用，這些也會在族人們?nèi)粘Ｉ畹姆椒矫婷嬷械玫匠浞值尿炞C。③源于生活、融于生活的羌族民間歌謠不加修飾地塑造出羌族群眾日常生活的最普通的形象，用白描的手法簡練地描寫他們的生產(chǎn)生活的場景、勞動的過程，用最暢快的手法抒發(fā)了自己內(nèi)心深處的思想感情，毫無雕琢粉飾之態(tài)。事實上，民間歌謠已經(jīng)成為羌族群眾生活的一部分，他們的觀念中，吟唱歌謠并不是進行藝術(shù)活動，而是實實在在對生活的記錄和反映。④

（二）美在語言，美在形式

作為一種口頭流傳的民間文學形式，羌族民間歌謠多由口口相傳，有強烈的口語化色彩，獨具一番韻味。歌謠的題材非常廣泛，歌者往往也是編者。歌詞多經(jīng)過數(shù)代人的傳承沿襲，但演唱時可依歌唱時的情景即興發(fā)揮。

羌族人民在歌謠中往往使用直白、樸素的本地方言，因此這些歌謠都具有很強的抒情性，傳遞了羌族人民對美的追求。羌族民間歌謠直抒胸臆，率性而為，沒有經(jīng)過任何修飾和雕刻，內(nèi)容表達貼切準確，在濃縮的歌謠詞句中飽含著豐富的想象和情感，具有極強的美感和表現(xiàn)力。受四川方言的影響，羌族民間歌謠的聲調(diào)韻律顯得更加豐富多變。當語言與音樂融為一體時，它自身所包括的語音、語義、詞格、韻律等特有的語言動態(tài)，對羌族民間歌謠的生成、發(fā)展乃至藝術(shù)風格的形成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因此，語言美成為羌族民間歌謠的主要審美因素之一。

羌族民間歌謠的形式美，主要表現(xiàn)為思路結(jié)構(gòu)美，即構(gòu)思講究精、妙、新，句式講究對稱、崇尚整齊或參差之美。加之歌謠詞句勻稱、句式的整齊，更兼具重章疊句的形式美和一唱三嘆的音韻美。

（三）美在情感，美在意境

羌族民間歌謠內(nèi)容包羅萬象，既有風俗民情的反映，也有民眾對于時事所做的道德評判，抑或借某些事件的發(fā)生宣泄積累的不滿情緒。如在舊時的羌族社會，腐朽、落后的婚姻制度已經(jīng)無法幫助人們，締結(jié)美滿的婚姻，就只有利用歌謠，即精神來規(guī)范羌族社會的男男女女，在他們的精神世界構(gòu)筑美好的家園，讓他們一直秉承著統(tǒng)一的道德標準。在這個道德標準下，真善美、假惡丑等種種價值觀很自然地體現(xiàn)出來，并形成一種強烈的對比，造成一種從善、從美的輿論氛圍，從而達到勸善懲惡的作用，這些對于羌族后來良好婚姻習俗的形成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促進作用。

羌族民間歌謠的美妙意境則是由羌族群眾日常生活的情與景、心與物相互交融而形成的，是一種感性形象，其形式千姿百態(tài)。有的雄偉壯闊，有的絢麗纖細，有的悲涼凄婉，有的豪放曠達，有的含蓄典雅，景象萬千。

能歌善舞是羌民族的優(yōu)良文化傳統(tǒng)，他們不僅用歌謠來傳遞愛情，歌唱大自然，歌唱生活，更執(zhí)著憧憬著美好的未來；同時，羌族民間歌謠也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記載歷史、傳播文化、教育后代的作用。在高山峽谷之中，由于生存環(huán)境的限制，羌族人民形成了與自然親密接觸的相互滲透、相互影響的關系。隨處可見的高山峽谷自然系統(tǒng)與美妙的民間歌謠環(huán)境相契合，表達出一種“天、地、人、歌”的和諧關系，充分展示了羌族民間歌謠的和諧之美。

由此可見，本來是羌族人民日常生活中很普通的事物，當被賦予獨特的民族文化意義之后，在歌謠中用以表情達意，從而就使歌謠的吟唱具有更豐富的意義。雖然歌者與聽眾并不一定會有意識地停下來思考這種含義，但正是這種無意識的審美追求使得羌族情歌中處處體現(xiàn)出一種原生態(tài)的美感。而羌族人民優(yōu)秀的民間文化、傳說故事等，也以這種口頭流傳的方式，在歌聲中代代相傳，從而獲得了不朽的生命力。⑤

三、結(jié)語

對美的追求乃人類之共性，歌聲是最直接也最有效的一種方式。來自山野的民歌在這個越來越物化和疏遠自然的現(xiàn)代社會中正日漸體現(xiàn)出其獨特的魅力，因此加強民歌的研究在當前這個時代有著特別的美學意義。⑥隨著時代的發(fā)展和社會的進步，羌族群眾的生活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羌族民間歌謠被羌族群眾在日常生活中吟唱的已越來越少，轉(zhuǎn)而更多地以文化展演的形式走向祖國的四面八方。但不可否認，作為羌族不可或缺的精神食糧，羌族民間歌謠至今仍在羌族人民的生產(chǎn)生活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尤其是其所獨具的美學特征和審美意義，在文化日趨多元的今天，將為我國各民族民間文化賦予更多更新的豐富內(nèi)涵和深刻意蘊。

① 魯迅：《摩羅詩力說》（《魯迅全集》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

② 馬寧、錢永平：《羌族歌謠的分類及其社會文化功能》，《阿壩師范高等?？茖W校學報》2006年第2期。

③⑤ 李超、陳玉堂、蔣暉：《論羌族情歌對美的追求》，《西南石油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9年第4期。

④ 程美華：《試談“原生態(tài)”民歌美》，《福建師范大學福清分校學報》2007年第4期。

⑥ 范秀娟：《全球化語境中的民歌：美學意義及啟示》（文藝理論與批評）2008年第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