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朝江
今年,我接到一個新班級,教語文課并做班主任,雖然我有近30年的教育教學經(jīng)驗,但在這個班上我還是遇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棘手問題:這個45名學生的班級竟然沒有一個孩子敢在班上正常講話!
以前,當我把一個有點挑戰(zhàn)的問題甩向班里的孩子時,孩子們不管知道不知道、正確不正確,都會爭先恐后地告訴我,跟我交流,而這個班卻靜得讓人害怕。經(jīng)過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這個班的孩子是不敢說話,至少不敢在陌生人面前或公眾場合說話。上課時我叫他們回答問題,叫某個學生上來布置班級工作,甚至讓他們到其他老師那里傳遞一個信息,他們都扭扭捏捏地不敢說話;有幾個學生,我叫他們到講臺上介紹自己,他們寧愿坐在位置上任性地哭也不愿意上講臺。
這個班有什么特別?深入了解后我發(fā)現(xiàn),全班45名學生全部是進城務(wù)工人員子女,班上有25個學生是祖輩帶的,有5個學生家庭父母離異,有3個學生喪父……我向家長反映孩子不敢說話的事,他們的爺爺奶奶甚至爸爸媽媽都不約而同地求我:孩子不上講臺或不愿說話,就算了吧,何必要為難孩子呢?
我很無奈。于是,我針對每個學生的成長環(huán)境,特別是原生家庭的父母、祖輩的教育觀、成才觀、人生觀做了一番調(diào)查,這些家長絕大多數(shù)嘴上雖然也期待自己的孩子將來能有出息,甚至上大學,但他們更怕自己的孩子吃苦,怕孩子受委屈,不愿意老師給孩子在學業(yè)上多加碼。在這個班上,這種情況不是個別現(xiàn)象,是絕大多數(shù)!這讓我非常驚訝,原本以為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現(xiàn)在我卻突然有了一種“窮人在養(yǎng)富二代”的感覺,內(nèi)心很不是滋味。
仔細分析后,我覺得這是因為這一兩代進城務(wù)工人員普遍吃了不少苦,才得來現(xiàn)在雖然貧困卻還算穩(wěn)定的生活,他們不再想讓自己的孩子受哪怕一點點苦了。
我在家長并不配合的情況下做了很多的努力,讓這些孩子盡可能地得到鍛煉,克服社交恐懼,敢于在各種場合正常講話。一兩個月的時間已經(jīng)有13名學生能夠主動表達自己了,成了班上第一批敢于說話的孩子,其中有5名學生還能從容地圍繞一個主題把話說得有層次、有邏輯、有細節(jié)……但在這個訓(xùn)練過程中我也有好多心酸——有的家長(爺爺奶奶或者外公外婆)到學校找我理論,說我非要逼著孩子講話,孩子就是膽小點,這有什么事?我當然會說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孩子將來走向社會,必須跟陌生人交流,必須有表達自己的能力,但我與他們基本上爭辯不清。這時,我想起了以前的一個疑惑:為什么有的家長幾十歲了還不敢在公眾場合大膽說話呢?今天我得到了答案。作為一名教師,我想還是要能夠盡責,不能讓這樣的事發(fā)生在我班里的孩子身上。
這里我看到了一種區(qū)別,以前的班級,家長們都會主動向老師詢問自己孩子的問題,老師提出自己的見解時,一般家長都會認同,配合老師實施解決方案,即使有的家長不認同老師的觀點,他們也都會平心靜氣地跟老師討論,求得一個科學的共識。而這個班的部分家長實在是太固執(zhí)了,死守著自己的觀念不放,這一里一外的區(qū)別,讓我的心理落差非常大。我在想,孩子與孩子間的能力差別其實并不大,見識會讓孩子拉開一個等級,最后教育觀念上的差別會讓這兩類孩子有完全不同的人生。
今天,國家、地方和社會都在教育公平上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大筆的資金流向老少邊窮地區(qū)的學校,改變著學校的面貌;對教師的培訓(xùn)也會更傾向于師資力量薄弱的學校,切實提升這些學校教師的能力;教學資源也正在通過聯(lián)合辦學、以強扶弱等手段慢慢走向均衡……所有這些無非都是要讓每個孩子能夠享受到相對平等的基礎(chǔ)教育,讓孩子有一個公平的成長起點。但我感覺,在教學硬件、師資、教育資源上的不公平影響孩子成長的同時,家庭環(huán)境上的差距也對孩子的未來起著重要的作用。作為一名有些責任感的教師,我要做的努力和付出必然要大很多。
孩子間的學業(yè)差距更可能是家庭差別帶來的,家長教育觀念上的落后,背后是這些家長的見識、意識上的落后,是他們長期與社會發(fā)展脫節(jié)造成的,許多祖輩人帶孫子,他們的觀念已經(jīng)遠遠落后于時代,我跟他們進行教育理念和具體方法上的溝通都非常困難,他們常常認準自己的道理,根本不聽你說,他們帶出的孩子讓我十分擔憂。
我想,有責任心的教育工作者不應(yīng)坐視這種情況的發(fā)生,一些必要的工作還要做。比如要普及先進的教育理念和意識,尤其是鄉(xiāng)村學校和城鄉(xiāng)接合部學校、打工子弟學校這些信息相對閉塞地方的家長,他們更需要教育觀念的更新,要通過家長學校等手段,使他們跟上時代的發(fā)展,這是十分迫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