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曉玲
日本茶道大師千利休是日本美學的鼻祖。據(jù)說他打掃庭院,先仔細將地面與草地打掃干凈,然后晃動某棵樹,地面落上少許葉子,這叫寂之美。
落葉鋪展在潔凈的地面上,這很重要。
在京都的哲學大道看櫻花,但見溪流兩岸,櫻花老樹枝丫不勝負荷,低垂在水面。溪水潺潺,花落翩翩。
在京都的大街小巷上隨意穿行,它的潔凈程度讓人驚嘆。這時候,你沒有不文明的行為,手里拿著水果核,久久不敢亂扔。因為那樣做心理成本太大。
聽別人講過一個故事:A在日本打工,一天,被派出去搞清潔,工作內(nèi)容竟然是:清理掉他們公司不小心傾倒在馬路上的白色油漆。
一共不到半平方米的白色油漆,而且地點是離城市很遠的鄉(xiāng)下,只有一座監(jiān)獄,附近很少有人出入。幾個人用鐵刷刷,鏟子鏟,還用了香蕉水,都無濟于事。烈日下,竟然干了一個多小時,襯衫干了濕,濕了干。最后A想辦法用噴火器把油漆燒掉了。
公德心依賴于教養(yǎng)和教育,而這兩者的源頭,是儒家文化。
行走在街巷,若有人家大門敞開,你就會看見,每一方小小庭院,都是潔凈別致。幾塊石頭,一池水,一棵松樹,一株櫻花,一片苔蘚……每一樣東西的存在都有其美學功用,在它該在的地方,被修出應(yīng)有的形狀——都是被用心對待過的。
如果你在逛園林,這樣自然很正常。但如果這只是普通人家,而且整個城市全無二致,每家每戶都如此,那么,想不被震撼都難。
在京都嵐山附近的某個小園子,我欣賞了心心念念的“枯山水”。石塊象征山巒,白沙象征湖水,細細畫出線條,是粼粼的波紋。苔蘚湊上綠色元素,也許代表草地或樹林。如遇月色皎潔,沙礫清冷反射出波光,確實有亂真效果。
方寸之地,幻化出千巖萬壑,不僅有一種寫意在里面,還有遠離紅塵繁華的寂寥之感——怪不得里面有個“枯”字。
無論是風景還是人,都是同一種文化滋養(yǎng)出來的,所以京都人的性格跟這個城市的美學風格很搭。他們大多是:有點木,干凈,多禮,清冷,感情和肢體動作充滿節(jié)制。
跟京都人互動,他們的禮數(shù)使人有被尊敬的愉悅,但距離感也顯而易見。但據(jù)說,這種距離感,在我們中國古代叫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