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寧
牛放詩集《詩藏》研討會由民族文學雜志社和四川省作家協(xié)會共同主辦?!睹褡逦膶W》的工作對象主要是少數民族地區(qū)、少數民族讀者和作者。四川也是多民族省份,有14個世居少數民族,民族自治地區(qū)土地面積30.4萬平方公里,占全省總面積的62.7%。因此,四川文學界和《民族文學》有很大的合作空間?!睹褡逦膶W》2017年第5期推出了四川多民族作家專號,接著又與巴金文學院聯(lián)合舉辦了“2017《民族文學》蒙古文版作家翻譯家培訓班”。希望四川省作協(xié)和四川的作家朋友們今后一如既往地支持《民族文學》。
我跟牛放先生是2005年認識的,那時我還在《文藝報》工作,參加中國作協(xié)組織的重訪長征路活動,去到阿壩,見到了當時在阿壩工作的牛放。第一次見面時我以為他是藏族人,因為他長相有點像。也許是相由心造,生活在那片土地上,使他對藏族人民和藏族文化有著深深的認同——這在今天我們研討的《詩藏》這本詩集中也得到了充分的印證。
牛放不是少數民族詩人,但他熱情、自覺和執(zhí)著地把詩歌創(chuàng)作的筆觸對準少數民族的生活。在內心里,他對藏地、藏族人民和藏族文化滿懷誠懇與敬意。在這部詩集的“代序”中,他說:世界上雪山很多,但沒有一座能夠與藏地的神圣相比。藏地雪山、宗教與格?;?,令我們嘈雜的內心充滿了敬意。藏地是一部線裝百科全書,我能取其一隅而咀嚼之,已是上天賦予我才華與福祉的垂愛了。藏地的人們,或多或少、有意無意地給了我們關于生命意義的某種重要開示。
《詩藏》正是作者內心的誠懇與敬意的表達。這些抒情的詩作謳歌藏地為“最后的凈土”,藏族為“最后的民族”,佛教為“最后的皈依”。開篇《阿里有多遠》這首詩,描寫花了七百年精心雕刻的王城最終不免無聲無息地坍塌,朝代倒下,“然而雪山卻靜靜地矗立在那里/已經很久很久”。《禮拜雅魯藏布》一詩中,詠嘆雅魯藏布江是雪山將一萬年的寒冰,進化為一滴透明的藍天,這是山歌無法抵達的高度,卻依然追求最低的流向?!白罡叩谋?最低的水/雅魯藏布/你的流淌/難道是對世界最后的超度”。作者對藏地的禮贊,通過矗立萬年的巍峨雪山、像藍天般透明而又謙卑地低流的雅魯藏布江這些意象來呈現(xiàn)。在《鵝口村的黃河》中,作者描述“一個村一條河/相依為命/一首歌一匹馬/就是一生世俗凡心/在落日孤煙里多么寧靜”。蒼天之下,藏族這種寧靜的生活具有一種善和美,但這又是一種遠離現(xiàn)代化的艱苦的生活,正如《背在背上的河流》一首所寫:“清晨的第一縷陽光/我們都看見了/姑娘回家的小路/裊裊炊煙對水的期待/透過含蓄的窗口/一家人的日子都在你的背上”。背水姑娘“把一條河背在背上”,因為一家人的日子都在她的背上。但作者在詩集中,并不僅僅展現(xiàn)藏族生活的原始與艱難,也表現(xiàn)了現(xiàn)代性對藏地與時俱進的影響,表現(xiàn)了藏族生活的變遷和新貌,如《最后的駝隊》寫道:“走進去走出來/人生都埋沒在遙遠的路上了/錯亂嘈雜的腳步/早已吵醒了高原的寧靜/而越來越寬的道路/修改了茶馬古道的坐標/讓那些遺落在路上的拐子窩/成為古道上最后的廢墟”。作者對藏族的宗教信仰有生動的描繪和深切的理解:“將虔誠打包就可以上路了/為了朝拜高高的雪山/所有的日子都裝進了行囊”,“這是一個為路而生的民族/六字真言是畢生的語錄/這是一個為信仰而活的民族/蓮花燈照耀/心中沒有黑暗”(《喜馬拉雅雪峰》)。“恭敬地飛翔是高貴的孤獨/敷衍的慈悲是卑鄙的虛偽/風雨普渡了鷹的意志/鷹的飛翔就是天空的梵音閱讀鷹的飛翔/正如閱讀天空的神話/只有放低自己/才可能舉頭仰望”(《鷹飛翔》)。
這本詩集也表現(xiàn)了作者在藏地生活和游歷中的一些思考,蘊含著辯證的哲理。如《山脈》一首:“群山巍峨/這是一種高度/望一望白云/我的心匍匐在大山腳下/可是,僅僅轉過身去/山就矮下去了/也許是我的眼神站在了云頭/然而山巒是不可輕視的/這是站起來的泥土/內藏生機”。詩意一再轉折,然而每一層轉折都具有合理性,都別開生面,直擊人心。這是一種詩法,也是一種思想的機鋒。
當代詩歌已經呈現(xiàn)了多元化的生態(tài),無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鑒賞,都已無一定之規(guī)。然而,我堅持認為,內心的誠懇與敬意,對一個詩人至關重要。這也正是王國維所說的“詞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也”。如果作者內心缺乏誠懇與敬意的詩作,必然流于油腔滑調與文字游戲,于世道人心并無裨益。誠懇與敬意,賦予牛放的詩歌創(chuàng)作以精神的價值和品格。他的詩歌不追求時髦,遠離油滑輕佻,而是認真、虔敬和寬厚地對待生活,對待讀者,在詩壇低調而又堅定地發(fā)出自己的聲音。
對牛放的詩歌創(chuàng)作,我還有幾點期待:在思想上更深刻的開掘。對詩歌形式更多的關注。對語言更有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