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孤獨的割麥女》是英國詩人華茲華斯的代表作,世界范圍內(nèi)研究者眾多,該詩有著鮮明的陌生化藝術(shù)特色,主要體現(xiàn)在詩篇布局,敘述策略和他者形象方面。具體說來,該詩在清新質(zhì)樸的語言下傾注了詩人的精心構(gòu)造,詩人從多角度和多側(cè)面?zhèn)鬟_其新穎別致的自然觀,富有新穎,展現(xiàn)了詩人對人類和自然關(guān)系的思考和處理,其自然觀有著不可估量的時代意義,但是仍然浸潤在人類中心主義的泥潭里。
【關(guān)鍵詞】孤獨的割麥女;謀篇布局;多維度;他者
【作者簡介】胡婷,廣東財經(jīng)大學(xué)。
“陌生化”(Defamiliarization)作為藝術(shù)創(chuàng)造領(lǐng)域的核心理念,最早是由俄國主義形式主義大師維克多.鮑里.索維奇.什克洛夫斯基提出來的,旨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刻意使用新奇、陌生的藝術(shù)技巧,其目的是為了打破常規(guī),營造舒緩、緊張的氣氛,活躍我們?nèi)遮吢槟?、機械的感官。正如什克洛夫斯基在《作為手法的藝術(shù)》中所認為的藝術(shù)的手法就是使事物奇特化的手法,是把形式艱深化,從而增加感覺的難度和時間的手法,因為在藝術(shù)中感受過程本身就是目的,必須設(shè)法延長。作為一種藝術(shù)手段,“陌生化”已經(jīng)被運用到很多文學(xué)作品中,而其展現(xiàn)方式也是多種多樣,有表現(xiàn)在語言方面,也有表現(xiàn)在形式,主題、敘事策略方面。
《孤獨的割麥女》是英國著名的“湖畔詩人”華茲華斯的代表作,享譽世界,國內(nèi)外的文學(xué)評論家也是對其推崇備至,對其的研究主要從生態(tài)主義、美學(xué)等方面入手,而本文則是運用“陌生化”這一藝術(shù)手法重新對其進行解讀,以求打破慣常的思維模式和欣賞傳統(tǒng),使讀者在欣賞的過程中重新獲得別樣的新鮮感和獨特的審美體驗。
所謂詩歌布局指的是詩歌起承轉(zhuǎn)合、內(nèi)部銜接的巧妙布局,起到定局謀篇的作用。而華茲華斯就善于運用這種“陌生化”的特殊技藝,烘托氣氛、奠定詩歌基調(diào),將詩歌線索在開篇就拋給讀者,使欣賞者陡然入境,情景交融,又在恰當(dāng)?shù)臅r機巧妙承轉(zhuǎn)延展,拉伸詩歌的張力,細膩之中不乏宏偉,最后巧妙回歸主題,獨留下無限遐想和深思。在《孤獨的割麥女》一詩中,華茲華斯就創(chuàng)造性的運用了這種技巧,實現(xiàn)了布局謀篇的“陌生化”,使全詩緊湊而嚴密,清幽獨特、親切自然、深富張力和延展性,這種“陌生化”的技巧被巧妙的融合到了詩歌的設(shè)計構(gòu)造中。
首先在本詩的第一節(jié),詩人運用了一個動詞“behold”巧妙地將核心實境鋪陳在讀者面前,讀者身臨其境,遠遠望去,年輕的姑娘正在一邊勞動,一邊歌唱,而在她的腳下是連綿的高原和一望無際的田野,孤獨的氣氛在第一句就呼之欲出,姑娘那低回的歌聲像清風(fēng)一樣無法撼動孤獨的大廈,卻已經(jīng)深深攪動入境人的心。可是到了第四句,詩人卻一反常態(tài),并沒有任由欣賞者去一探究竟,繼續(xù)漫步前行,而是用“stop”,“pass”提醒欣賞者不要去打擾割麥女,只能駐足停留靜靜欣賞,且不要忘了繼續(xù)趕路。高原峽谷,豐收田野,靚麗秋空,清風(fēng)拂面,這一切由遠及近慢慢呈現(xiàn),視野遼闊,色彩鮮明,層次清晰,和諧靜謐,可是這一切卻被一個孤獨的割麥女凄涼的歌聲打破,猶如石破天驚,立體感躍然紙上,視覺沖擊力極強,大場面,小細節(jié)融合巧妙。
在詩的第二節(jié),詩人沒有用一套套的說辭去解釋割麥女的歌聲怎樣怎樣好聽,說明她唱的是什么。而是將場景轉(zhuǎn)移到大漠和大海,給人以史詩般的宏偉背景。一個割麥女低沉的歌聲配以大海和沙漠,貌似不合情理,卻又在情理之中,恰如清風(fēng)與大海,本來就相得益彰,不可分割。割麥女的歌聲就像這平靜的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于自然中混為天成,力度自見,和諧統(tǒng)一。當(dāng)欣賞者已經(jīng)沉醉在美妙的歌聲與美景中,詩人又拋出副杜鵑鶯啼的畫面,由入景繼續(xù)引人入情。層次分明,情感真摯,詩人對宏觀和微觀的把握獨具匠心,以小見大,富含哲理。詩的第三節(jié),詩歌以陡然的停留,展開心理猜測,超出我們的想象,震撼我們的視聽。詩人還是不解釋,只是拋出一些普通不再普通的問題給入情者。詩人隨性,自然的拋灑,起到了甘露潤心田的作用,詩人不自作主張,而是仿若與入情者和割麥女相互感應(yīng)一般,訴說入情者心中所惑,平淡自然,真摯善良,體貼入微,詩人不去打擾割麥女內(nèi)心的孤獨和寧靜,而是引領(lǐng)我們在歌聲中一步一步去探尋,于是每個入情者都靜靜的聽著如癡如醉,于是詩的第四節(jié)就很好的承接了第三節(jié),再現(xiàn)入情者如癡如醉的神態(tài),“直到我登上高高的山崗,那樂聲雖早已在耳邊消失,卻長久地留在我的心上。”直到歌聲消失在天際,入情者還沉浸在歌聲美妙動人的世界里呢!
在這首詩中詩人采用了多維度空間的敘述策略。多維度空間的敘述策略延緩了敘述發(fā)展的進程,拉伸了詩歌張力,于細小與平凡中透出與眾不同,烘托出平靜柔和的氣氛,給讀者以深入思考和領(lǐng)悟詩意的時間,再現(xiàn)其詩歌新鮮活波、樸素清新、天然成趣的自然美。
西方詩歌是以宏偉壯觀的英雄史詩為源頭的,發(fā)展到華茲華斯時期,雖然華茲華斯以自由清新的自然詩為主,而多維度空間所呈現(xiàn)出的節(jié)奏便是將史詩的慢節(jié)奏宏大魅力融合到自然詩中,再現(xiàn)平凡中的偉大。
敘事指的是講故事的方法,通常是如何在有限的時間和空間中把時間組織起來,而這些在不同的時間和空間里出現(xiàn)的故事或畫面看似獨立,在時間上卻有著其內(nèi)在而線性的因果關(guān)系。我們單獨不停地敘述一個故事會使故事情節(jié)顯得冗繁,會讓讀者產(chǎn)生認知上的疲勞,而這種不斷在新的時空上撕裂出新的畫面的方式,將簡單的意象融入情境之中,甩掉意象并置所帶來的認知理解難度,通過創(chuàng)造新的情境畫面提升詩歌的深度,使讀者迅速融入詩歌的意境之中,減緩敘事發(fā)展的進程而使讀者不自覺,使本來渺小細微的事物展現(xiàn)非凡的魅力,“使日常的東西在不平常的狀態(tài)下呈現(xiàn)在心靈面前”。
詩歌的第一節(jié),詩 人向我們投放的是一個現(xiàn)實生活中司空見慣的場景,詩人展開他獨特的敘事技巧,有個女孩在割麥,一邊割麥,一邊歌唱,可是詩人卻巧妙的構(gòu)筑了一個新穎的時空維度,由遠及近向我們慢慢呈現(xiàn),高處是明麗秋空,澄明靜澈,遠處是高原峽谷,河海奔流,近景是遼闊原野,麥浪翻滾,在這時空之中有一個中心點,那就是一個年輕淳樸的姑娘正在割麥,鐮刀揮舞,歌聲悠揚。我們自遠方而來,慢慢的接近這個時空維度里的所有事物,一切是靜止的,一切又是動態(tài)的,動靜相宜,時間與空間交錯,每樣事物都在按自己的方式和規(guī)律在行進,原野中心的-割麥女處在這個時空的中心位置,她低回凄涼的歌聲由這個時空的中心向外散發(fā)。她的歌聲因詩人的巧妙處置被賦予了核心的地位,以至于的高原,藍天,河海與之相比都相形見絀。
詩歌的第二節(jié)還是在描寫歌聲,詩人以其獨特的技巧在上一個時空的基礎(chǔ)上向我們撕裂出了兩個新的時空,意象就被安置在這兩個色彩鮮明,極具沖擊力的時空中,單獨的描寫歌聲所引起的認知上的疲勞一掃而空。詩人是這樣向我們投放的是-在荒涼的阿拉伯沙漠里,烈日炙烤著大地,疲憊又饑渴的旅人棲息在沙漠中唯一的綠蔭旁,望著無邊無際的大漠,焦急而沉重,希望渺茫,這時,夜鶯的嘀嚦啼囀劃破干渴的長空注入疲憊的心房,一切重新有了生意與光明,勇氣與希望,可就在這時,詩人陡然一轉(zhuǎn),-也不如這歌聲暖人心房,重新又把我們拉回前一個時空,可是接下來詩人又一次出乎我們的意料,重新又構(gòu)筑了另一個時空,這個時空與第二個時空一樣都是宏大而深遠——在最遙遠的赫伯利群島,周圍是一望無際、寂寥的大海,烏云陣陣,死氣沉沉,被困礁島的人們奄奄一息,卻還是奢望著遠方,這時,杜鵑聲聲啼破了海上遼闊的沉寂,喚醒看了春光,送來了生的希望,激動與喜悅之情溢于言表。我們沉浸在詩人所構(gòu)筑的別樣時空中,詩人又再一次將我們重新拉回舊有的時空——也不如這歌聲動人心腸。在詩歌的第二節(jié)詩人明顯加快了節(jié)奏,歡快與激動之情充斥在字里行間,通過不同時空的對比反襯,引發(fā)讀者的詩意聯(lián)想,使讀者在美妙的想象中進一步去體味詩歌本身的哲理和內(nèi)涵,也為在下一節(jié)近距離感悟歌聲做了鋪墊。
在孤獨的割麥女中,華茲華斯將自己的自然觀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華茲華斯在經(jīng)歷了對現(xiàn)實的悲觀失望后,轉(zhuǎn)向與大自然親密接觸,同宇宙間的自然景觀相互融合,企圖享受一種輕松,自由,和諧的隱居生活,華茲華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渴望融入大自然,崇尚自然,贊美自然,感受大自然清新,自由的氣息??墒窃?華茲華斯的詩歌中,他心中的大自然只是處于一個被解說,被評判的地位,這個自然中的所有事物,包括女性都是以一個他者形象出現(xiàn)的,二者均處于人類的實際控制下,而不是以獨立和平等的姿態(tài),自足的描摹方式存在的,自然的存在是以服務(wù)人類為目的的。在他的詩歌中,自然的主體地位被剝脫,處于被存放在角落里的無聲狀態(tài)。
詩歌的第一節(jié),“你看,那高原上年輕的姑娘,獨自一人在哪里又割又捆。”這里我們可以看出詩人雖然站在大自然的懷抱中,卻仍然以人類中心主義自居,一個“那高原”明顯地將自然置于自己的對立面,自然作為他者離他很遙遠,他正在以人的視角為中心,俯視世間萬物,即使到了“請你站住,或者悄悄走過,”自然作為他者形象,是被人類作為工具來欣賞和娛樂的,傳達出的音符也是難以理解和應(yīng)該被猜測的,自然啊吧還是作為人類之外的他者而存在,是和人類分而處置的。
在詩歌的第二節(jié),用鳥聲反襯歌聲,歌聲在詩人耳中是用來撫慰頻臨絕境的旅人的他物,歌聲因此失去了其主體性,自然也就失去了其主體性,詩人以“我”為中心,秉持的是為“我”所用的觀景意識。詩人心中的自然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完美的他者,處于無聲的完美狀態(tài),自然和女性是和諧共存的,但也是沉默和順從的。第三節(jié)詩人的猜測和感悟中更明顯的將以“我”為中心的意識展現(xiàn)到極致,孤獨的割麥女就是一個普通不能再普通的勞動者,寬容,忍耐。詩人已經(jīng)接近了割麥女,走進了大自然,但是還是僅從人類的中心主義立場出發(fā),去評判和解說女性以及自然,在他的耳中,自然和女性是渾為一體的,是作為男性以及人類的附庸物存在的。
及至到了詩歌結(jié)束時,詩人用你看你聽,再一次向我們表明了自己的主體地位,自然就是美的展現(xiàn)者,只能被看或者被聽,而他們本身卻不是獨立的,自然是作為人類的認知客體而存在的,只有人類的心靈活動才能成為他們的美的度量衡,女性在自然中有自己的安息所,自然在人類社會中有自身存在的意義,是以人類的認同為前提的,終究不過是以一個他者形象存在的。
總之,作為英國歷史上偉大的浪漫主義詩人,華茲華斯的詩歌反映出他熱愛自然,回歸大自然的熱情,所以在他的詩歌中會精心設(shè)計和安排這種熱情,在謀局布篇中情與景達到和諧與統(tǒng)一,選用新穎別致的多時空穿插,從多維度來傳達這種情與景之間的和諧度,但是作為人類中心主義的一員,華茲華斯不可避免的帶有其局限性,他帶著工業(yè)社會舊有的思想去親近大自然,只是力圖展現(xiàn)一個完美的大自然,剝奪了大自然的話語權(quán)。華茲華斯詩中的和諧共存,天人合一是有其平衡的條件的,是以一方被一方征服和解說,一方沉默和順從為前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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