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胛骨作為藏民族一種非常古老的傳播工具和書寫材料,在吐蕃時期,用羊胛骨占卜吉兇的書寫文本已非常成熟,行文于吐蕃時期的敦煌出土法藏PT1047號《吐蕃羊骨卜辭》和英藏ITJ763號《羊胛骨卜》古藏文寫本是一篇成系統(tǒng)的羊胛骨占卜文書,具有吐蕃官方已經規(guī)范化的卜辭公文特征。諸如此類書寫有古藏文的羊胛骨,在新疆若羌以及青海省烏蘭縣等地出土過。其中在新疆若羌縣米蘭吐蕃戍堡出土的古藏文胛骨較為完整,上面的古藏文內容是占卜的卜辭結果(該胛骨現藏于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烏蘭縣出土的古藏文胛骨在瑞士藏學家阿米·海勒著寫的《青海都蘭的吐蕃時期墓葬》(霍川譯,《青海民族學院學報》2003年第三期)一文中有所提及,并附有實物圖片資料。從這個胛骨圖片上看,可以確定上面的古藏文是一段神秘的咒符,其含義還有待深究。
而這次在都蘭熱水溝北岸23號墓出土的古藏文胛骨,雖然有炙灼占卜的痕跡,但其正面的古藏文文字內容完全與卜辭無關,而是一份難能可貴的契約文書,可命名為《夏查那違約賠償契書》。而背面的古藏文具有卜辭的特征,僅從字面釋讀,詞語深奧難解,像是一份占卜結果,胛骨中央的幾處炙灼燒穿的痕跡可能源于此。整塊胛骨除腹骨幾處炙灼燒穿的小洞之外,其他地方較為完整。古藏文寫在胛骨的正反兩面以及骨峰兩側。從藏文的書寫格式看,契約文書文字開頭起始于胛骨正面頂端,包括骨峰兩側,有首有尾,是一份完整的文書。胛骨背面的古藏文,經筆者多次參照實物分析對比,只能做到辨別臨摹和抄錄。缺乏參考史料,很難加以釋讀。但從上面的文字內容分析,初步可以斷定是一種卜辭文,故將其命名為《董布卜辭祈文》,有無出入,尚待探究。整個胛骨骨扇左右邊沿以及胛柄兩側表面明顯有長期使用過的痕跡,文字磨損較為嚴重。從骨面的文字看,明顯存在在之前的文字上再次添墨書寫的痕跡,這說明這個胛骨文書的有效期較長而且被補寫過。
該胛骨古藏文字體的書寫風格為楷體與草體混合體,字音的點符和句符屬于敦煌文書最常見的書寫風格,書頭符號與敦煌文書最常見的符號相同,書寫中的各種特殊符號都能在敦煌文書中找到相同的例證。語言古樸、簡練的風格,與當地4號墓、10號墓、血渭一號墓出土的木簡以及其他墓葬出土的石碑、錦緞上的古藏文風格別無二致。但是,該古藏文胛骨文書也有著一個鮮為人知的特點:一是將藏文后加字 替換為前加字 來用,二是多處出現了藏文下加“”字符,這在其他古藏文資料當中是非常罕見的。因此,這一發(fā)現為研究藏文發(fā)展演變史提供了另外一種可能,值得進一步參考研究。
在敦煌出土藏文歷史文書中,編年史開始于公元654年,其中不免有很多鼠年,而從胛骨文的行文方式和字體以及構詞特點等方面分析,這個胛骨契文與敦煌、南疆出土的木簡契文同屬一種行文方式,明顯具有官方性質的術語,不僅完全一致,而且書寫筆跡也非常接近。與敦煌出土的藏文文書P.T1297號《買馬契文》的內容如出一轍,尤其是里面對馬的毛色的描述以及賠償的貨幣單位。這些都說明該胛骨契文應該產生在吐蕃王朝行文制度以及契約法律相當完善的鼎盛時期。
此胛骨文書中出現了至少五個姓名,其中正面出現了“夏查那”“翁拉杰”“覺茹(屬廬)巴贊熱”“庫(曲)南森”。背面出現了“董布”。這些姓名可在藏文史料中找到出處:
1.“查那”這個名字,在敦煌出土的P.T1288《吐蕃大事記年》中有這樣的記載:及至兔年(公元691年),贊普駐于碾噶爾,夏季議會在賽烏秀舉行,贊普駕臨,乃遷至“查那”,清理土地賦稅及統(tǒng)計絕戶數字。冬季議會在扎瑪塘召集,乃依紅冊征集兵丁,是為一年。此文中的“查那”雖然顯示是地名或者部落名,根據藏族在吐蕃時期姓名成因,很多姓名都源于部落名和地名,就像“噶氏”。因此胛骨文當中的“夏查那”或“查那”,與該大事記中的記載不無關系。
2.“翁拉杰”這個名字,也在《敦煌本藏文文獻》P.T1101《欠賬清單》中出現:翁朵朵。
3.“覺茹(屬廬)巴贊熱”這個人物在胛骨契文中擔當主持人的角色,排列第一,這個名字當中的“覺茹”這姓氏是吐蕃王朝的一個大姓。據《智者喜宴》記載,這個姓氏的人物從松贊干布時期到赤祖德贊時期,一直擔任吐蕃王朝的重臣,尤其在赤德松贊執(zhí)政時期占據了很多要員,赤德祖贊時期,在藏族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噶覺項三賢”中的“覺茹魯耶堅贊”來自這個姓氏。后來還有朗達瑪時期的大相。
4.“庫(曲)南森”這個人物在胛骨契文中擔當主持人的角色,排列第二,“庫”這個家族在吐蕃王朝時期也曾擔任過很多要職。諸如在《智者喜宴》中,赤松德贊時期的內相“庫嘉贊”和“庫玉贊”,內務司長“庫達策”,南悉巴“庫梅森”,外相“庫陀贊”。
5. 胛骨背面的“董布”這個名字,顯然來自“董”這個家族,這個姓氏在吐蕃時期可算是一個名望貴族部落。據《賢者喜宴》記載,在赤德松贊時期的內相中就有一位該姓氏的大臣“董氏大臣達勒”。這位大臣曾因力倡佛法,為佛法僧傳播立法的功勛而載入史冊。另在《敦煌本藏文文獻》P.T1079號中載有稱之為“比丘董希的僧人”。這個姓名出現于一個僧人起訴文書當中。這幾個歷史資料顯示,該古藏文胛骨中的“董布”在吐蕃時期的貴族身份。
綜上所述,我們首先可以確定的是該古藏文胛骨出自吐蕃王朝時期,也可以明確該墓主人的吐蕃臣民身份。如果進一步分析具體所屬年代,可從“庫(曲)南森”這個人名查找線索,尚有推理的依據。該古藏文胛骨當中的人名“庫(曲)南森”與《賢者喜宴》中記載的赤德松贊在位時期的大臣“庫梅森”這個人名非常相似,只有一字之差。在各種古藏文史料當中,對于人物姓名的記載,根據不同的文本常常有一些細微的差別。因此,如果從這個角度進行分析,那么該古藏文胛骨出自贊普赤松德贊時期的可能性很大。由此進一步推理,藏王赤松德贊執(zhí)政(公元755年至公元797年)期間總共經歷了四個鼠年,即公元760年、公元772年、公元784年和公元796年,該古藏文胛骨中所指的鼠年,雖然不得而知,但必然源自其中的一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