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貶蘋果了嗎

陳德兵

《落花生》是一篇傳統(tǒng)課文，關(guān)于父親有沒有貶蘋果的意思，一直模棱兩可，導(dǎo)致老師們上課時縮手縮腳，沒法對學(xué)生進行令人信服的有效指導(dǎo)，課堂教學(xué)效果自然大打折扣?，F(xiàn)就《落花生》一文中幾個問題探討如下：

一、父親眼中的落花生和蘋果分別是怎樣的形象

父親為了教育子女做像落花生一樣的人，拿蘋果等來作比較，這樣就把做人的道理形象化了，易于讓孩子們接受。那么，在父親眼中，落花生和蘋果分別代表什么樣的形象呢？它們之間有何異同呢？

從父親說的“花生的好處很多，有一樣最可貴……”這段話中不難看出，花生是謙遜的，不貪圖虛名的，默默奉獻的，即使碩果累累，也決不炫耀自己；蘋果呢，則是張揚的，驕傲的，有了點果實便迫不及待地向人展示，不甘于被埋沒，生怕別人不知道。這樣的人生活中有沒有？有，而且很多。有點本事就向人吹噓，做出點成績就向人炫耀，受了點苦就向人叫喊……這樣的人還少嗎？

很明顯，父親是贊賞落花生的，貶斥蘋果的，雖然父親沒有明說，但這種意思已暗含在話語之中了。

二、從哪些字可以看出父親貶了蘋果

可能有人會說，上述觀點是我自己的主觀臆測，缺少根據(jù)。其實不然，請看這句話：“它（花生）的果實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蘋果那樣，把鮮紅嫩綠的果實高高地掛在枝頭上，使人一見就生愛慕之心。”這是父親對花生、蘋果的主觀感受，決不是《教師教學(xué)用書》上說的“不過父親只提出對桃子、石榴、蘋果的客觀印象，只是從外表方面將兩者做了比較，并沒有對其作評價……”而這種主觀的感受在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是極其平常的，任何人都可以從自己的角度對事物發(fā)表自己的看法和觀點，這是作者的基本權(quán)利，至于讀者同不同意則是另一回事了。譬如竹子，你可以認為它堅忍不拔、寧折不彎，也可以認為它腹中空空、不堪棟梁；又如楊柳，你可以說它婀娜嫵媚、隨風(fēng)搖擺，也可以說它高而不忘本，長得越高，垂得越低……毛主席筆下的梅花就與陸游筆下的梅花截然不同。

你看，花生長在地里，蘋果長在枝頭，這才是客觀描述。然而，父親偏說花生埋在地里，蘋果掛在枝頭，這是運用擬人的手法，說花生、蘋果是主動為之的，那么，給人的印象就大不一樣了。

再看“鮮花嫩綠”“高高地”“使人一見就生愛慕之心”等詞句，父親分明對它們嗤之以鼻，不屑一顧。如果客觀地說，當(dāng)然不會使用這些字眼。比如可以換為“不像桃子、石榴、蘋果那樣，果實長在枝頭上，讓人家容易產(chǎn)生愛慕之心”口吻就平和多了，貶斥意味就沒有了。

三、父親為什么要貶蘋果

父親拿蘋果與花生作比較，其目的是為了突出花生的可貴品質(zhì)，勉勵孩子們做像花生一樣的人。正如父親所說：“所以你們要像花生，它雖然不好看，可是很有用?！毖酝庵猓赣H希望孩子們不要做蘋果。

就這句話，按常規(guī)思維來推想，大家容易把蘋果理解成花生的極端對立面：雖然好看，但是沒有用。這種理解無疑是錯誤的。那么，父親的本意是什么呢？結(jié)合課文，當(dāng)是這樣：你們不要像蘋果，雖然也有用，但是太招搖。

父親在貶蘋果的時候，并沒有說蘋果沒有用，而是說太漂亮，太喜歡炫耀了。父親的觀點是：在做到有用的前提下，謙遜、含蓄要比張揚、賣弄好。而蘋果為了炫耀自己，注重外表來吸引人們的眼球，這正是父親反對的。

應(yīng)該說，父親身上秉承了中國傳統(tǒng)文人的做人原則和處事思想，雖積極進取，但懂得藏拙，懂得含蓄、內(nèi)斂，懂得韜光養(yǎng)晦。

四、怎樣引導(dǎo)學(xué)生正確處理“父親的觀點”與“現(xiàn)代價值觀念”的矛盾與沖突

現(xiàn)在，人們的普遍價值觀是：一個人既講內(nèi)在美，又講外在美，豈不更好！學(xué)生也多持這種看法，這也難怪多數(shù)學(xué)生愿意做蘋果，而不愿做花生。還有學(xué)生認為，在現(xiàn)代社會，我們要懂得推銷自己，不能讓自己的才華被埋沒。如果按這種思路想下去，那我們今天實在沒有學(xué)習(xí)《落花生》的必要了。

這里，還是存在一個對文本誤讀的問題。父親強調(diào)的是做人的問題，教育孩子講內(nèi)秀，講含蓄，并不是教孩子永遠不把才華顯露出來，而是教孩子不要去炫耀、招搖，給人華而不實的感覺。這個道理是永遠不會過時的。現(xiàn)代社會競爭激烈，人有時需要推銷自己，盡可以自信地表現(xiàn)出自己的才華。但在推銷的過程中，我們?nèi)砸盐蘸贸叨?，盡量謙虛一些，不可夸耀自己。一旦言過其實，總有被人識破的一天，到那時恐怕就適得其反了。再者，推銷成功之后呢？還得歸于平淡，還是得腳踏實地做人，認認真真做事。

此外，父親在內(nèi)在與外在（并非僅指外表）之間，始終強調(diào)內(nèi)在，淡化外在，可能還有這樣兩個考慮：一是講究內(nèi)在是利他的，講究外在是利己的。二是兩者往往很難兼得，在顧此失彼的情況下，父親理所當(dāng)然地取內(nèi)在而舍外在了。一個人的精力畢竟有限，一旦花時間去刻意追求體面的話，內(nèi)在的東西就會受到嚴(yán)重的影響甚至被撇在一邊，這樣的例子在生活中屢見不鮮。

五、作者對父親的話理解全面嗎

作者在聽到父親的一番話后說：“所以，人要做有用的人，而不要做只講體面，對別人沒有好處的人?！备赣H又接著說：“對，這就是我對你們的期望?！边@里，父親雖然肯定了作者的話，但我認為，作者并沒有全面理解父親的話。

作者的話里突出了“做有用的人”，不做“只講體面，對別人沒有好處的人”。然而，“有用的人”又可以分為兩類：一是講體面又有用的人；二是不講體面但有用的人?！皩e人沒有好處的人”也可以分為兩類：一是不講體面，對別人也沒有好處的人；二是只講體面，但對別人沒有好處的人。在兩類“有用的人”中，作者未加區(qū)別，都加以肯定。但實際上父親提倡的是做第二類“有用的人”，連做第一類“有用的人”也是不提倡的。故而，我認為作者并沒有全面理解父親的話。

這便是部分學(xué)生始終堅持選擇做蘋果的原因了。在學(xué)生看來，蘋果就是既講外表又有用的形象代表，難道不比花生不講外表但有用強多了嗎？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六、怎樣引導(dǎo)學(xué)生理解父親的觀點

前面，我們已經(jīng)談過，父親提倡的是做既有用又謙虛的人，和體面關(guān)系不大。花生長得不好看，在父親看來，就是為了不引人注意，含蓄地將自己藏起來，這是一種難得的美德。蘋果、石榴高高地掛在枝頭，過分炫耀自己，大抵也是因為長得太漂亮的原因吧。長得漂亮，而又約束自己不去炫耀，似乎太難做到了。長得漂亮不是錯，但時時想著拿出去炫耀就為人們所不齒了。父親正是達到了這樣深刻的境界，所以才跟子女們語重心長地說了那番話。

怎樣引導(dǎo)學(xué)生正確理解父親的話而不致陷入死胡同呢？我以為還是應(yīng)該在“謙虛”“默默無聞”上做文章，這樣才不至于偷換概念，把學(xué)生引入歧途。

至于有學(xué)生對父親的說法——將花生比作謙虛有用的人，將蘋果比作愛炫耀的人——持有異議，教師要告訴學(xué)生那是父親“創(chuàng)作”的權(quán)利，別人無法苛求。如果不同意，可以另作華章，賦予蘋果、花生別樣的形象，褒貶由你，別人對你同樣無權(quán)干涉。

（作者單位：廣東東莞市黃江鎮(zhèn)宣教文體局）

責(zé)任編輯 楊壯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