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隨想

戴濟航

飄蓬的柳絮，通向遠處的長安街，以及“莊嚴肅穆，哀樂低回”的八寶山革命公墓，便是近年來我對清明節(jié)的印象。再久一些似乎不是這樣的。中山公園的西府海棠正是在清明時節(jié)開放，許多年前，每到此時我總要到中山公園閑逛一番，體會著清明的精神。

當然，清明節(jié)究竟的樣子，不是我的臆想說了算的。此刻，我坐在堆滿紙片的桌前，竭力構(gòu)想出清明節(jié)的圖畫來——溪邊的青草地上，一些小孩兒正歡躍地放著風(fēng)箏，蕩著秋千；通州的野地、海淀的泉眼，或是昌平的群山附近，幾對游人正在談笑風(fēng)生；自然也少不了繁瑣的祭祀儀式：幾杯被滿上的烈酒，一小盤稻香村的糕點，一撮未燃盡的黃紙。這一切雖易想得到，但仔細琢磨起來，總覺得離我們有些距離。如今想到通州、海淀和昌平，想到的還是新市政府、學(xué)校和天通苑、回龍觀之類的，再難勾勒出昔日純樸自然的畫面。但要說清明節(jié)與我們的距離遠，卻也不對。我們?nèi)缃袢宰駨闹热诉^清明節(jié)的形式，如今人們也在清明節(jié)掃墓、出游，提起包括清明節(jié)在內(nèi)的許多被打上“傳統(tǒng)”烙印的東西，我們都感到十分親切，但仔細想來，卻又感到十分陌生，就像天上的云，看得見但卻抓弄不著。

花在清明時開，但不久總要凋去，義山詩云：“東風(fēng)無力百花殘”，正是此意。落英繽紛的季節(jié)，浸潤在“隨心翻作浪”的紅雨之中，嗅著濃郁的芬芳，無疑是一種享受，但當花開盡化作泥土后，又不禁讓人心生凄涼之情。每年花的一開一落，于我象征著日漸成熟；而于我的長輩們，乃至于年長的同輩們，花的一開一落都象征著與未知力量的距離又近了一步。論來，人一生看花無非三個時候：一是孩提之時，二是自己的孩子年幼時，三便是在暮年之時。這么說似乎是陷入傷春悲秋的窠臼之中了，但試想，不論人如何變化，花總是在清明時節(jié)綻開。一個人從年少到暮年歷盡變故，但花卻始終如一。再擴大一步，不論時局如何變動，人類如何發(fā)展，花依然在每年的清明時節(jié)開放。目送著一個又一個時代的背影，成為歷史的見證者。

誰會料到在羅馬化作灰埃后一千年，羅馬的文化又一次在亞平寧半島上復(fù)興了？這次沒有血腥的角斗競技，沒有殘酷的奴隸制度，沒有迦太基城和斯巴達克斯的慘劇。干年來，每年清明時節(jié)的花總是如期開放，而人們卻在經(jīng)歷了苦難與動蕩后達到了新的境界。不論何時，對于清明時節(jié)的向往從未停止過；清明的精神，早已印入每一個人的心里，在痛苦與歷練中升華的人們，心中也有一幅春暖花開的景象。

不經(jīng)意間，玉蘭花已經(jīng)開出花骨朵，綠色正逐步渲染著我們的街道。在八寶山革命公墓的空地上，在新市政府、學(xué)校和天通苑、回龍觀的建筑邊上，清明正在來臨，花即將綻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