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安
——透過藏族作曲家覺嘎的管弦樂協(xié)奏曲《凈界》看西藏當代音樂語言的國際化

施子偉

（四川音樂學院 四川成都 610021）

一、引言

國際化（Internationalization），是設計和制造的產(chǎn)品易于適應不同區(qū)域要求的一種理念和方式。它要求從產(chǎn)品中抽離所有地域語言，包括國家/地區(qū)和文化相關的元素。換言之，應用程序的功能和代碼設計須考慮在不同地區(qū)運行的需要，其代碼不同于本地版本。因此，開發(fā)這種程序的過程和成果稱為國際化。而音樂語言的國際化，則指以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理念為先導，并采用普遍性創(chuàng)作技法和書寫形式創(chuàng)作的音樂，即采用國際通用的音樂符號和語法系統(tǒng)記述作曲家的文化認知、人文情懷、藝術追求和審美理念的藝術音樂。

藏族本土文化，原本是由位于雅魯藏布江流域中部雅礱河谷的吐蕃文化和位于青藏高原西部的古象雄文化逐漸交融而形成的區(qū)域文化。到了公元7世紀松贊干布時期，佛教從中原、印度、尼泊爾全面?zhèn)魅胛鞑兀饾u形成和發(fā)展為獨具特色的藏傳佛教文化，而且對藏族人文歷史的進程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在輝煌燦爛的西藏文化遺產(chǎn)中，鼎盛的古象雄文明以“雍仲苯教”的傳播為主線而得到傳承。由于苯教文明產(chǎn)生的年代久遠，傳播地域廣闊，對藏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產(chǎn)生過極其深遠的影響。據(jù)考古學家們的探索發(fā)現(xiàn)，藏族在青藏高原的發(fā)展史非常悠久，距今已有數(shù)千年的歷史。在現(xiàn)代藏族的許多習俗和生活方式中，也都留存有古象雄文明的許多遺跡。如藏族同胞的婚喪嫁娶、天文歷算、藏醫(yī)藏藥、歌舞繪畫、選宅方位、出行擇日、驅災除邪、卜算占卦等等，在某種程度上也沿襲了不少古象雄文化的傳統(tǒng)。還有許多獨特的祈福方式：如轉神山、拜神湖、撒風馬旗、掛五彩經(jīng)幡、供奉朵瑪、刻石頭經(jīng)文、堆放瑪尼石等等，這些都與古象雄文化的遺俗不無關聯(lián)。

時至今日，歷史已翻開了新的一頁，人類進入了經(jīng)濟全球化、社會信息化、文化多樣化的嶄新時代，西藏的經(jīng)濟、社會、文化發(fā)展也已成為世人矚目的重要聚焦點。其中，經(jīng)濟和社會發(fā)展成就顯耀而引人矚目，而文化藝術的發(fā)展成就則因其形態(tài)、內涵、層次的多樣性、多級性和多元化而需要基于空間的共時性專業(yè)評價和基于時間的歷時性價值評判。尤其像交響樂這樣通過抽象語言表達深層內涵的藝術音樂而言，更是需要基于當代視野和國際標準的專業(yè)評價。在屬于上述范疇的西藏藝術音樂中，覺嘎博士的交響樂作品無疑成為最具當代國際水準的藝術音樂，是最重要的評價對象。

覺嘎博士是我國第一位獲得音樂碩士學位和博士學位的藏族作曲家，也是我國第一位博士后工作站出站的作曲專業(yè)博士后。覺嘎博士目前在西藏大學供職，為西藏大學藝術學院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

作為作曲家，覺嘎博士創(chuàng)作有交響樂、管弦樂、民族管弦樂、室內樂、鋼琴曲、歌曲、舞蹈音樂、戲劇配樂等數(shù)十部（首）音樂作品。其中，許多作品在各類比賽中獲獎，作品在北京、上海、成都、拉薩、臺灣、香港、新加坡、日本、美國、歐洲等地演出。覺嘎博士的創(chuàng)作始終以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理念為先導，并與西藏文化緊密結合，作品體現(xiàn)出深邃的哲理性和嚴密的邏輯性，并顯示出嫻熟的創(chuàng)作技巧和獨特的藝術風格。對于覺嘎博士的作品，指揮家譚利華評價道：覺嘎的作品很有深度，始終貫穿著藏族文化的精髓，換種說法就是對藏族文化的音樂解釋。他不隨大流不應景，他寫的不是那種規(guī)規(guī)矩矩的通俗管弦樂，而是用交響樂的思維來創(chuàng)作。

覺嘎博士認為：自己的音樂作品首先是基于深刻體驗生命、社會和歷史進程中的人文思考；第二是基于全面掌握世界藝術音樂當代發(fā)展的前沿動態(tài)；第三是基于全面深入研究西藏傳統(tǒng)音樂的學理認知；第四是基于譜寫具有世界水平的專業(yè)音樂創(chuàng)作愿景；第五是基于文化傳承創(chuàng)新的責任和擔當。覺嘎博士指出：我并不認為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人類文化的共性多于個性，如果民族文化對于世界多樣性有著互補作用，那才是世界的。把民族文化融入到世界中去，用國際化語言來表達民族的智慧和氣質，這才是當代應具備的水準，這也是民族文化軟實力的體現(xiàn)。①覺嘎博士訪談錄。采訪時間：2017年12月2日；地點：西藏大學藝術學院覺嘎教授工作室。采訪人：施子偉。在他的音樂中，雖然看不到多少西藏傳統(tǒng)音樂的表象形態(tài)，但是他利用當代音樂語言的國際化手段創(chuàng)作的音樂，即以特殊的音響所營造出來的氣韻神態(tài)，卻展示出不凡的創(chuàng)造智慧和豐厚的文化底蘊，受到廣泛的專業(yè)認同。

在西藏傳統(tǒng)音樂中，音高預置——音高素材主要是通過調式音階系統(tǒng)來體現(xiàn)的，即以有別于大小調體系的五聲調式為框架的音階系統(tǒng)為其呈現(xiàn)方式。這是屬于風格范疇的音高預置，因此在一定的風格——文化范疇內產(chǎn)生作用。節(jié)奏預置——節(jié)奏素材是屬于非顯性的范疇，主要是以相對隱性的方式存在于傳統(tǒng)音樂的韻律當中，但也能夠清楚地發(fā)現(xiàn)其存在。在西藏傳統(tǒng)音樂的不同體裁或相同體裁曲目中，還存在著一種明顯具有音樂素材意味的重要的結構理念和結構方式，即以非固定句式與“預置”型固定句式交替構成的旋律句法模型之“句法素材”和基于體裁的“預置”型固定段落與非固定段落交替構成的段落結構模式之“結構素材”為主要特征的“異曲同構”現(xiàn)象。在作曲家覺嘎的作品中，恰恰充分發(fā)揮了音高、節(jié)奏、結構的“預置”作用，使音樂結構的展開一開始就置于作曲家的文化理念和審美觀念當中。覺嘎指出，在西藏當代音樂創(chuàng)作中，盡管器樂作品在非專業(yè)層面社會民眾中的熟知度和影響力還遠不及聲樂作品，但這部分數(shù)量不多的藝術音樂，卻為西藏專業(yè)音樂創(chuàng)作水準的提升發(fā)揮重大作用，也就是說，西藏作曲家的這種純音樂創(chuàng)作在中國當代專業(yè)音樂創(chuàng)作中的意義和價值是不言而喻的。特別是從音樂作為重要文化載體的評價坐標來看，這類把風格獨特性與結構嚴密性和技法多樣性與形式唯一性相結合，并把藝術性與專業(yè)性、通俗性與大眾性、深刻性與哲理性、多解性與抽象性以及民族性與世界性相融合的音樂作品，必將成為西藏當代文化成就的重要評價對象，必將顯現(xiàn)出應有的社會文化價值，意義深遠。①覺嘎博士訪談錄。采訪時間：2017年12月2日；地點：西藏大學藝術學院覺嘎教授工作室。采訪人：施子偉。從這個角度看，傳統(tǒng)文化對于當代文化的發(fā)展應該具有重要的借鑒意義。

以本文分析的這部《凈界》為例，就與西藏傳統(tǒng)文化緊密關聯(lián)。筆者在行走藏區(qū)各地的時候，多次見到一幅名為《奢摩他》的畫，有時是壁畫，有時是唐卡，偶爾也有變相的雕塑。描繪的是修行者凈化心智的道果之路。在這幅畫中，從山下到山上，有一條彎曲的“通天”之路：山腳下水浪翻滾，沿途風光枯燥；而山頂上卻是花紅柳綠，祥云繚繞；天空更是星光燦爛，日月同輝。畫中的僧人表行者；手中的鐵鉤表正念；套索表正知；這些是行者馴心的工具。大象表心；猴子表掉舉；兔子表昏沉；黑色表昏沉和掉舉；白色表心力集中；黑色的面積大小表昏沉和掉舉的程度；白色的面積大小表行者心力集中的程度。在路上有令行者分心的五種東西，稱為“五妙欲”：一面鏡子、一對樂器、一個裝有香水的海螺、水果、一塊布，象征色、聲、香、味、觸，均表欲望和誘惑，可與眼、耳、鼻、舌、身對應。路上有一些火，這些火表四作意。表明火將障礙行者前行。這幅圖正喻示行者潛心修習的九個階段，稱為“九住心”。分別為：1.“內住”——心依止于任何一種所緣，安住修三摩地。2.“續(xù)住”——持續(xù)同一個所緣，安住修三摩地。3.“安住”——當心已從前的所緣渙散的時候，心再度專注于先前的所緣，安住修三摩地。4.“近住”——令所緣逐漸增廣，安住修三摩地（大象、猴子、兔子的黑色漸減、逐漸變白……）。5.“調伏”——修三摩地時，若生起昏沉的話，透過思維三摩地的功德，來產(chǎn)生修習三摩地的興趣，心能持于所緣上，安住三摩地。透過“正知”令心不流散。提振自心，引入“三摩地”……。6.“寂靜”——修三摩地時，若生起掉舉的話，透過思維渙散的過患，來止息不喜歡修習三摩地，心能持于所緣上，安住三摩地（兔子消失，象和猴白的程度已過半，火已很?。?.“最極寂靜”——修三摩地時，若生起貪心和憂愁的話，令其馬上止息，安住三摩地。8.“專注一趣”——透過認真努力的方式，讓心能按照自己所想要地安住于所緣上，安住三摩地。9.“等持住”——不須努力，任運而成，心能完全如自己所愿地安住于所緣上，安住于平等住三摩地。

在艱難的行程中，隨著不斷調狀“五欲”和火障，黑色的猴子和兔子逐漸變白并陸續(xù)消失，黑色的大象也最后變白，到達山巔時，大象已調伏；行者心中出現(xiàn)彩虹之路；彩虹路上的飛天行者表身的輕安，行者騎象表心的輕安。最后，行者騎白象，而且有火和劍，這是表止觀雙運。這火和下面表四作意的火意思不同，這是智慧火。劍是表能斷輪回的無我智慧正見。行者心出兩條黑光，表二障，而他正在用無我智慧正見劍砍斷兩條黑光。寓意通達清凈之界。

在表面上看，這樣的思維方式、這樣的圖畫呈現(xiàn)、這樣的象征邏輯，似乎與當代社會沒有直接關聯(lián)，但從另一個角度看，尤其從社會變革中的不少當代人其浮躁心態(tài)的現(xiàn)實來看，這樣的修心方式、這樣的歷練途徑、這樣的執(zhí)著精神卻給人們帶來不少的激勵。因此可以這么說，以揚棄的態(tài)度借鑒和吸取傳統(tǒng)文化的精髓并以國際化語言創(chuàng)作適應當代需求的藝術作品是一種重要的探索之道。而且，這種在表達方式上的創(chuàng)新，還對于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的觀念、技藝和手段的出新帶來啟迪和借鑒。

二、分析

作曲家覺嘎的管弦樂協(xié)奏曲《凈界》（《奢摩他》）于2015年完成。2016年10月29日在北京中山音樂堂首演，北京交響樂團演奏，譚利華指揮。

這部簡約而不簡單，“精密設計”又“模糊同構”的作品由引子和十二個部分及尾聲組成。作品采用了多重主題構成的“回旋變奏”結構，實現(xiàn)了作曲家所主張的“文化理念的形式化與作品結構的同構態(tài)”。作品以管弦樂協(xié)奏曲的形式，講述了一位行者從煩惱到清凈的心智修煉歷程。

縱觀整部作品的構思和創(chuàng)作，作曲家首先設計了四個有情主題及三個非有情主題，即：行者主題、大象主題、猴子主題、兔子主題和火障主題、五妙欲主題以及智慧火主題。

（一）行者主題

行者主題是一種在穩(wěn)健的行進步伐中蘊涵念誦韻味的音調。該主題以微復調形式構成“聲部束”，并在此基礎上作了變奏展開。（見譜例1）

譜例1

（二）大象主題

大象主題由同音重復與輔助音相結合的三連音型構成。厚實而略顯躁動的大象主題同樣以微復調形式構成“聲部束”，并在此基礎上作了變奏展開。（見譜例2）

譜例2

（三）猴子主題

猴子主題主要由跳進后折返的半音階與同音重復的三連音以及繼續(xù)下行的半音階構成。同樣采用了不同聲部間模仿的微復調織體。（見譜例3）

譜例3

（四）兔子主題

兔子主題由附點四分音符時值的音以向上鄰近音顫音的形式構成。（見譜例4）

譜例4

（五）火障主題

火障主題由銅管組樂器演奏。作曲家設計了一個由小二度、大二度、小三度、大三度、三全音以及純八度音列疊置，并采用五種節(jié)奏音型重疊的多層音響造型?；鹫现黝}在隨后的每一次出現(xiàn)作了遞減處理。（見譜例5）

譜例5

（六）五妙欲主題

五妙欲，指色、聲、香、味、觸五欲。作曲家設計了一個由弦樂組樂器泛音演奏的音響代表五妙欲，其中“觸”欲由大二度音列構成，“味”欲由小三度音列構成，“香”欲由大三度音列構成，“聲”欲由三全音構成，“色”欲由純八度構成。（見譜例6）

譜例6

（七）智慧火主題

智慧火主題由加弱音器的銅管組樂器演奏。在同音重復的靜態(tài)中包含的多層節(jié)奏律動，寓意智慧之火溫柔、靈動的特質。（見譜例7）

管弦樂協(xié)奏曲《凈界》全曲849個小節(jié)，開頭2個小節(jié)和最后4個小節(jié)（共12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都是以靜音（休止）的狀態(tài)呈現(xiàn)的（1：2的關系）。這個寂靜不是無，而是空（音樂在無聲中進行），暗示了行者的升華。音樂在斐波拉奇數(shù)列趨近“黃金律”的布局中展開了敘述。

引子部分（1-12小節(jié)）

引子的結構按菲波拉奇數(shù)列0.1.1.2.3.5.8的比例構成（共24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第1和第2小節(jié)為休止（靜音）；第3小節(jié)全部樂器（無音高打擊樂除外）演奏了兩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bA音，為1：1關系，呈示了數(shù)列；第4小節(jié)全部樂器（無音高打擊樂器除外）演奏了由F、B兩個音三全音疊置的二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音列，表明了菲波拉奇數(shù)列是以前二位數(shù)（1+1）之和等于后一位數(shù)（2）的成立關系；第5小節(jié)是bE、G、B三個音大三度疊置構成的三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音列，進一步呈示了數(shù)列；第6小節(jié)后半部分開始則由D、F、bA、B四個音的小三度疊置構成的五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音列；第9小節(jié)是#C、#D、F、G、A、B六個音的大二度疊置構成的八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音列，至此完成了“引子”的數(shù)列、時值和音級的設計。同時，亦完成了引子部分音樂的創(chuàng)作。

第一部分（13-81小節(jié)）

在行者堅定的腳步聲中，弦樂隊展開了以C音（貫穿整個第一部分）主導的行者主題。行者主題在26，30，34，39小節(jié)經(jīng)歷了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音響。（見譜例8）

譜例7

譜例8

經(jīng)過超越種種干擾后，行者走到了48小節(jié)開始的大象主題。

大象主題同樣在以C音為主導的三連音音響中由弦樂組樂器和木管組樂器展開。音樂在隱伏行者主題的腳步聲中，順利進入了第69小節(jié)開始的猴子主題。

猴子主題也以C音開始的小二度音列（半音階）、大二度音列（全音階）以及增四度音列（三全音）的襯托下展開。

猴子主題經(jīng)過三次重復后，音樂進行到了火障的關口。這個猛烈的大火將阻礙行者前往“凈界”。由于行者剛剛踏上修心的旅程，因而這個大火是全曲中最兇猛的火障。這個火障主題不僅涉及多層次音值比率，而且包含了作曲家設計的所有音高材料：第Ⅰ、Ⅱ圓號的織體由四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六個四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和八個八分音符時值單位與C、bE、#F、A音的小三度音列結合構成；第Ⅲ、Ⅳ圓號的織體由三個二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四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和六個四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與C、E、#G音的大三度音列結合構成；第Ⅰ小號的織體由八個八分音符時值單位、十二個十六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和十六個十六分音符時值單位與C音開始的小二度音列（半音階）結合構成；第Ⅱ小號的織體由六個四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八個八分音符時值單位和十二個八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與C音開始的大二度音列（全音階）結合構成；第Ⅰ長號的織體由兩個二分音符時值單位、三個二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和四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與C、#F音的增四度音列（三全音）結合構成；第Ⅱ長號的織體由一個全音符時值單位、兩個二分音符時值單位和三個二分音符三連音時值單位與C音的同音重復形式結合構成；大號聲部與第Ⅱ長號聲部的織體相同。這樣，由銅管組樂器演奏的火障主題所有聲部最后以逐漸加密并由f漸強到fff的強度階段性結束在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疊置上，至此亦結束第一部分。

第二部分（82-155小節(jié)）

在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休止的呼吸后，進入了以#C音（貫穿整個第二部分）主導的行者主題（上升了一個半音），由弦樂隊帶領行者繼續(xù)向“凈界”走去，在經(jīng)歷了95，99，103，108小節(jié)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音響后，行者堅強地走到了第二個火障地帶。118-121小節(jié)的火障似乎在行者勇敢堅定的步伐前有所減緩，銅管組樂器奏出火障主題由七個聲部變?yōu)榱肆鶄€聲部，由第Ⅰ小號演奏的半音階構成的音列消失了！暗示了行者通過努力向前了一步，煩惱似乎少了一點，心境也清凈了一點?；鹫现黝}的余音尚聞，在與行者前行步伐的同時，大象主題也從#C音主導的木管組樂器和弦樂組樂器的演奏中，踏進了122小節(jié)開始的行進中，在連續(xù)了20小節(jié)的象步后，在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聲中，共同迎來了#C音主導的猴子主題并完成了三次重復（最后兩個半截倒裝），接著在濃縮的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后，再次遇到了可惡的火障。盡管火障試圖把行者粗暴地趕回原地，但行者堅定地跨入了156小節(jié)開始的第三部分。

第三部分（156-228小節(jié)）

由弦樂隊以D音（貫穿全部第三部分）主導的行者主題又開始了艱難的行程，雖然闖過了三次火障的阻撓，行者的身心似乎有所調柔，但離“凈界”的目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在歷經(jīng)了169，173，177，182小節(jié)由木管組樂器、打擊樂以及弦樂組樂器演奏的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音響后，行者步入了191小節(jié)開始重疊出現(xiàn)的大象主題和兔子主題。191-192小節(jié)同樣以D音主導，在濃縮了的行者主題的陪襯下持續(xù)到了211小節(jié)開始的五妙欲主題。

由全音階音列重疊出現(xiàn)的五妙欲之“觸”欲在弦樂組泛音的基礎上，木管組、小號、長號、定音鼓、吊镲和三角鐵共同演繹了13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大二度音列（全音階）。在休止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后，由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重疊的濃縮動機引入了216小節(jié)開始的猴子主題。

猴子主題以D音為主導，該主題重復了4次后，從225小節(jié)開始再一次進入了由銅管樂器奏響的火障主題。這次由11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長度組成的火障主題沒有了第Ⅱ小號演奏的大二度音列和圓號演奏的大三度音列，暗示了火障阻礙行者的力量再次減弱，由銅管組樂器奏出的火障主題由上一次的六個聲部變成了四個聲部，暗示了行者更向前進了一步。隨后，在D、#G兩音的三全音重疊音響中音樂直接進入了第四部分。

第四部分（229-298.5小節(jié)）

類似第二部分的引入，在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休止的呼吸后，由弦樂組樂器以bE音（貫穿整個第四部分）為主導演奏了行者主題，在經(jīng)歷了242，246，250，254，258小節(jié)由木管組樂器、打擊樂以及弦樂組樂器演奏的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音響后，行者繼續(xù)勇敢地走到了264小節(jié)開始的五妙欲之“味”欲部分。這次由弦樂組樂器演奏泛音加上雙簧管、大管、圓號、長號、吊镲和三角鐵演奏小三度音列音響的“味”欲共12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相比“觸”欲，減少了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而木管樂器也減去了長笛、單簧管，由圓號替換了小號，并減去了定音鼓了。這暗示了行者對“五妙欲”的貪著減輕了那么一點。行者在經(jīng)過了“味”欲的誘惑后，隨即進入了267小節(jié)開始的除打擊樂外全樂隊演奏的大象主題和兔子主題重疊出現(xiàn)的轟鳴音響。它們同樣以bE音為主導，在濃縮的行者主題時隱時現(xiàn)的帶領下行進到了288小節(jié)開始的猴子主題。

猴子主題以bE音為主導，在濃縮的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混合出現(xiàn)的音響支持下，滑稽的猴子音型作了三次重復跳躍，之后步入了297小節(jié)開始的火障。

這次出現(xiàn)的由10個八分音符時值單位構成的火障主題相比前一次的出現(xiàn)減少了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同時，又再減去了三全音音列，使得火障對行者的阻礙力量又一次減弱了！在火障主題結束后，音樂進入了第五部分。

第五部分（298.5-369小節(jié)）

從299小節(jié)第三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開始的濃縮的行者主題和濃縮的大象主題進入后，由F音（貫穿全部第五部分）主導的猴子主題拉開了第五部分的序幕。猴子主題在濃縮的行者主題和濃縮的大象主題襯托下，完成了三次重復加半個猴子主題的演奏后，迎來了309小節(jié)開始的大象主題和兔子主題的重疊出現(xiàn)。在隱形的行者主題的音樂中，大象主題和兔子主題均在F音的主導下在原行和逆行的不斷交替中延續(xù)了40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后進入了329小節(jié)開始的五妙欲之“香”欲部分。

“香”欲在bE、G、B大三度音列的重疊形式下由單簧管、大管、小號、長號、吊镲、三角鐵以及弦樂組樂器用泛音演奏了11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這次“香”欲比起上一次出現(xiàn)的“味”欲，少了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由單簧管替代了雙簧管，小號替代了圓號。從332小節(jié)開始，由弦樂組樂器在F音主導下演奏了行者主題，在經(jīng)歷了345，349，353，357，362小節(jié)五次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比前四部分多了一次的“干擾”音響后，行者遭遇了367小節(jié)開始的又一個火障。

這次出現(xiàn)由8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F、B三全音構成的火障主題是行者前往“凈界”途中遇到的最后一次火障。而且比起上一次的火障主題又少了2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已大大減弱了對行者的阻力。最后在長號、大號、鈸和大鼓演奏的火障后結束了第五部分。

第六部分（370-437小節(jié)）

在濃縮的大象主題背景上，bA音（貫穿整個第六部分）主導的猴子主題再次粉墨登場，在濃縮的行者主題和濃縮的大象主題的音響中，經(jīng)過倒影形式4次重復的猴子主題把音樂交給了從380小節(jié)開始的五妙欲之“聲”欲主題。包含10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并由三全音音列構成的“聲”欲主題由雙簧管、大管、吊镲、三角鐵和沒有低音提琴的弦樂組樂器演奏泛音奏出。與“香”欲主題相比，“聲”欲主題少了1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沒有了銅管樂器，在其它樂器演奏B音時，雙簧管則吹響了F與B的三全音。音樂顯得更加柔和，表示行者對五妙欲的貪戀進一步減少，向成功又邁進了一步。接著在行者隱形的動機中進入了bA音主導的383小節(jié)開始的大象主題。這大象主題便在固執(zhí)單調的bA音中由銅管組樂器和弦樂組樂器在原形和逆行倒影的混合狀態(tài)中推進到了403小節(jié)以bA音主導并由弦樂組奏出的行者主題。經(jīng)過了408，412，416，421小節(jié)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行者前往“凈界”的音響后，行者再次勇往直前，并進入到了從438小節(jié)開始的第七部分。

第七部分（438-504小節(jié)）

由A音（貫穿整個第七部分）主導的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重疊呈示了4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音樂后，A音上的猴子主題在大、小三度音列的共同支持下以原形重復展開了三次，并直接進入了448小節(jié)開始由弦樂隊演奏的A音主導的行者主題。在通過了464，468，472，477小節(jié)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音響后，音樂進入了483小節(jié)開始由A音主導的大象主題。大象主題一直隱藏在行者動機中，在銅管樂器和弦樂器的主奏下行進到了503小節(jié)開始的最后一個五妙欲之“色”欲主題。由加了弱音器的小號、長號、吊镲、三角鐵以及第Ⅱ小提琴和大提琴以泛音演奏了10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bA音“色”欲主題，已由心中升起了無欲之妙音，音樂流暢優(yōu)美，表明了行者經(jīng)過五妙欲阻攏的考驗?！吧庇俏迕钣淖詈笠魂P，如果順利通過，行者通往“凈界”的道路上將不會再有五妙欲的擾亂了。在“色”欲的結束聲中，迎來了已無黑色的第八部分。

第八部分（505-569小節(jié)）

木管樂器組與弦樂器組同時演奏由bB音（貫穿整個第八部分）主導的大象主題，行者之心已開始進入不隨境轉的“初凈”境界了。大象主題在隱性的行者動機中，行進了50個四分音符單位時值后，交給了530小節(jié)開始的弦樂組奏響的bB音主導的行者主題。經(jīng)歷了543，547，551，556由木管組演奏的由半音階、全音階和三全音疊置構成的“干擾”行者繼續(xù)前往“凈界”的音響后，行者大踏步向前進入了隨心制欲的第九部分。

第九部分（570-634小節(jié)）

從第九部分開始，行者的心已完全調伏，不再受大象（心）、猴子（掉舉）、兔子（昏沉）、火障（四作意）、五妙欲（色、聲、香、味、觸）的干擾和誘惑，進入了心間現(xiàn)出彩虹之路的妙境。由C音（貫穿整個第九部分）主導的調伏了的白象主題在鈸和大鼓的陪襯下由木管組樂器與弦樂組樂器一同奏響。在經(jīng)過35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進行后，進入了一個大三度的彩虹之音。彩虹天音演奏了50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后，到了595小節(jié)由C音主導的清凈無染的行者主題。歷經(jīng)了608，612，616，621小節(jié)由小三度音列和三全音重疊構成的“回憶”并在偶爾出現(xiàn)的大象動機和彩虹妙音中，直接邁向了635小節(jié)開始的第十部分。

第十部分（635-699小節(jié)）

從635小節(jié)開始，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以重疊的形式出現(xiàn)，雙雙表明了行者已進入身心調柔的清靜狀態(tài)，在bE音（貫穿整個第十部分）的主導下，木管樂器組、圓號和長號、弦樂器組一同進入這個雙主題重疊展現(xiàn)的音響狀態(tài)；在637小節(jié)加入了G音，形成了包含有大三度音程的進行，在648，652，656，661，677，681，686小節(jié)中加入了B音，形成了大三度的三音列，并在時隱時現(xiàn)的打擊樂的襯托下完成了130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演奏。

第十一部分（700-768小節(jié)）

由G音主導的（貫穿整個第十一部分）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重疊出現(xiàn)一個小節(jié)后，隨即出現(xiàn)了一個#C音，這是作曲家在音列設計中安排的最大的一個音程（從同度、小二度、大二度、小三度、大三度、三全音到增八度），這時整個從700-764小節(jié)開始的共130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的音樂以木管組樂器、弦樂組樂器在打擊樂零星襯托下，進行到765小節(jié)開始的“智慧之火”主題。這個“火”和前面六次出現(xiàn)的“火”是完全不同的，前六個“火”是障礙行者前往“凈界”之“火障”，而此次的“火”是行者通過努力修正后而自然升起的“智慧之火”，此火又變?yōu)榱酥腔鄣膶殑?，斬斷了行者心中殘留的煩惱障和所知障。作品中的“智慧之火”主題音樂由加了弱音器的銅管組樂器演奏了共13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在全音符時值單位到八分音符時值單位三連音的同一個G音從PP漸弱到PPP的妙音中進入了最后的一部分。

第十二部分（769-833小節(jié)）

在一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休止的呼吸后，以單個#C音（第十二部分至結束）開始的行者主題和大象主題重疊著同時出現(xiàn)了！從第十二部分開始，整個銅管組樂器消失，表明行者已經(jīng)進入了“輕安”的境界，在偶爾出現(xiàn)的打擊樂器的陪同下，美妙無比的天音平靜地延續(xù)到了834小節(jié)開始的尾聲。

尾聲（834-849小節(jié)）

尾聲以#C音在沒有低音提琴的弦樂組以二分音符為時值單位的菲波拉奇數(shù)列（1.1.2.3.5……）清凈的長音以P漸弱到PP，再漸弱到PPP的演奏中進入了8個四分音符時值單位中的“寂靜”。

至此，行者從凡到圣，行者之心已從“煩惱”到達“寂靜”的“凈界”，行者之心已任運地在“等持住”的妙境中……

三、結語

分析完覺嘎博士的管弦樂協(xié)奏曲《凈界》后，筆者發(fā)現(xiàn)在這部作品中，作曲家不僅借鑒和傳承了藏族傳統(tǒng)文化承載的思維和哲理，而且使用了國際化的音樂語言，用管弦樂協(xié)奏曲的當代形式講述了一個古老而神奇的故事，一個行者修心的執(zhí)著歷程。在交響性精妙的音響中，讓我們體會到了這震撼人心的音樂其根本來自于作曲家自身藏族文化的深厚底蘊和對當代音樂語言國際化理論與實踐的從容把握。

生長于西藏的作曲家，在游學成都、上海、北京，從碩士、博士到博士后，再回到西藏，報效桑梓，精研本民族文化，用根植于雪域高原的西藏文化來豐富具有國際化音樂語言的當代藝術。作品體現(xiàn)出堅韌的奮斗精神和深邃的人文情懷，這既是這部作品的核心價值，也是藏族音樂在當代發(fā)展的新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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