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新
曾經(jīng)畏出遠門,因怕坐飛機,火車票訂起來麻煩,去哪兒都如逃難一般。讀《圍城》時,看到方鴻漸、趙辛楣等人去三閭大學,住擁有自帶報警功能樓板的小旅店,吃肉芽蠕動的臘肉,一路窘迫,深有感觸,覺得抗戰(zhàn)勝利這么多年,中國人在路上似乎無太多改變。
我這種農(nóng)業(yè)社會的習慣是被高鐵改變的。突然有一天,發(fā)現(xiàn)高鐵如此便捷,幾乎在一夜之間如阡陌縱橫。于是,凡六七個小時之內(nèi)的目的地,我基本上全選擇高鐵出行,自動取票機幾乎成了我的工作日程表,今年出差最多時,用身份證去刷,發(fā)現(xiàn)屏幕上的火車票可翻上兩三頁,目的地有大站,有小站,都是永遠的下一站。
吃在路上,不能不提方便面,這是一種神奇的食物。不管被人如何批評,人卻一直離不了。尤其在旅途中,總是特別想吃,就算自己不吃,也難避免看到別人吃,彌漫出的味道甚至比自己吃還香。有資料顯示,做為世界第一方便面大國,中國人年均要吃三十多包,而且大多會選擇兩種口味:紅燒牛肉和老壇酸菜。
我只吃紅燒牛肉面,盡管吃了這么多年也沒有從里面吃出過牛肉,但隔段時間還是忍不住泡上一次,用火車上帶著消毒水味兒的開水,加上兩根火腿腸,濃油赤醬的調(diào)料,還是能吃出些許滿足感來的。
高鐵站現(xiàn)在很少有賣方便面的,北方還好,在南方的一些火車站,方便面屬禁售產(chǎn)品,車上自然更沒有,否則我相信車上的盒飯很難賣出。濟南始發(fā)的高鐵,商務(wù)座車廂免費的把子肉午餐有些特色,把子肉用的五花肉,肥而不膩,配兩份小菜外加一筒蛋湯,可和西安始發(fā)高鐵上的羊肉泡饃有一比。
沒有高鐵的年代,綠皮火車上最饞人的是燒雞。站臺上的燒雞比如今軟包裝的德州扒雞要香,一個人吃,半車廂的人咽口水,更確切地說,別人咽不咽我不知道,反正我咽。路過德州,車窗外全是賣扒雞的;路過蚌埠,站臺上全是賣符離集燒雞的,打開車窗買時一定要小心,質(zhì)量問題怎樣不說,關(guān)鍵是得備好零錢,如遞去一張大票讓小販找,有的小販故意磨磨蹭蹭,錢還沒找好,車就開了,只好望雞興嘆。據(jù)說乘客中也有經(jīng)驗豐富的老江湖,故意磨蹭到車快開時買,精準地把握好時機,在接過燒雞的一瞬間火車啟動,只需沖跑步追火車的小販揮揮衣袖,不留下一毛金錢。
那時濟南到老家未通高速,汽車從國道上要開很久,經(jīng)常是一早出發(fā),黃昏才到。中午司機??恳粋€路邊店吃飯,通常都會是世界上最貴也最難吃的飯館。只有一次,也是在濟南和老家之間的國道上,遇上了一位良心司機,或者是他沒有相熟的路邊店,在乘客一片叫餓的喊聲中,把我們停在了梁山的一家燉雞小館,菜是不錯,只是老板大概從未見過這么多顧客,有些不耐煩,菜也上得慢,后來顧客一個個都到廚房門口等,不管出來什么菜都搶著端走,結(jié)賬時老板大概也算糊涂了,對不上總數(shù),罵罵咧咧把眾人趕走了,頗有水泊好漢遺風。
自從有了高速,路邊店就漸漸消失了。服務(wù)區(qū)吃飯雖然也不便宜,但不算宰人,只要原諒其參差不齊的味道。全中國大概浙江的服務(wù)區(qū)是最好的。比如桐廬,不僅有星巴克、肯德基這些洋快餐,還有諸多浙江老字號的小吃。我去過一次,有一種想停下來在服務(wù)區(qū)住兩天的沖動。至于讓無數(shù)年輕人神往的川藏公路,別說服務(wù)區(qū),沿途下來進城找吃飯的地方,都像是在服務(wù)區(qū)里吃的。
在路上自己喝酒也挺有趣。去年我去海拉爾,回來在哈爾濱轉(zhuǎn)機,進安檢后有超市賣白酒,就買了一瓶,打開后,就著大紅腸喝了三四兩。喝的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總感覺過于粗魯,對瓶抿一口,就趕緊把瓶子藏在腿后面,若無其事地看著周圍的乘客。
還有一年,在衢州的廿八都古鎮(zhèn),和朋友一路暢聊,臨走那天吃早餐,我發(fā)現(xiàn)他吃了好幾個雞蛋,我問為何,他說從小出門時,就會多吃雞蛋。因為母親總會煮雞蛋給自己帶上,那些雞蛋平常家里也舍不得吃,母親念叨著“窮家富路”,就把雞蛋和囑托一起裝進了孩子的行李袋里。
是啊,母親煮的雞蛋,那曾是無數(shù)人路上最熟悉的食物。在轟鳴的汽笛聲中,在迅馳的車廂里,在蒼茫的大海上,在三萬英尺的高空,很多人一上路就無法回頭,一上路就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