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利主義視角下政工干部道德行為辨析

一、功利主義的內(nèi)涵

近年來，功利主義的相關概念被常常提及，但又常常被人誤解。由于一些媒體的片面報道和不恰當?shù)慕庾x，功利主義大都被貼上“走捷徑”、“效率優(yōu)先”的標簽，甚至被當作消極負面的東西來對待。其實，這是有問題的。功利主義是兩百年前由英國哲學家邊沁創(chuàng)造性提出來的，他的本意在于用功利精神來改革英國的法律狀況。從英美法系數(shù)百年法制建設的成功經(jīng)驗來看，功利主義最初的狀態(tài)即“功利主義哲學”顯然出色地完成了這個任務。后來由邊沁的學生——經(jīng)濟學家約翰·穆爾的發(fā)展和改造，“功利主義哲學”發(fā)展成了“功利主義發(fā)展觀”，其應用的范圍已擴展到了經(jīng)濟發(fā)展等領域。功利主義在我國的熱度上升，與我國改革開放初期、舉全國之力發(fā)展經(jīng)濟的背景有關。但由于“先入為主”的臆斷，加上“功利”話語長期被誤讀的消極影響，功利主義中的最優(yōu)主義被消解，其內(nèi)涵也被曲解為一味追求效率而忽略其他方面的內(nèi)容，從而被認為是導致我國一味追求經(jīng)濟發(fā)展而忽視精神文明建設的理論根源。由此功利主義在我國的社會生活中就變成了負面的、甚至“反動”的代名詞而遭到一些人的蔑視。

如何理性地看待功利主義？亞當·斯密的解釋具有一定的權威性。亞當·斯密從三個方面肯定了功利主義對經(jīng)濟政治發(fā)展的作用，即：第一，所有人的行為與思想都可以分為兩類，一類是自利型，一類是同情型；第二，經(jīng)濟行為的目的應當是自由自主地追求幸福生活和實現(xiàn)社會財富或者國民財富的增長；第三，在尊重市場規(guī)則前提下，經(jīng)濟行為是以財產(chǎn)增長為出發(fā)點的自由放任的活動。①亞當·斯密：《道德情操論》，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19-467頁。由此可見，功利主義的本質(zhì)是以公認的社會需求為目的，強調(diào)在堅持集體規(guī)則的前提下發(fā)揮個人的主觀能動性，以此來追求人生幸福。由此我們得到的啟示是：相對于指導經(jīng)濟政治活動的功利主義來說，在開展思想政治工作實踐活動中，強調(diào)社會至上原則、利他原則十分必要，同樣強調(diào)適當滿足自己和他人的“功利心”也不可或缺，否則剩下的就只是管教、說教，就會導致思想政治工作被嚴重削弱。

二、功利主義與政工干部道德行為相關性分析

（一）政工干部道德行為的內(nèi)涵

道德是指人“立身”、“處世”客觀的應該及其所體現(xiàn)的責任和規(guī)范，是“應該”和“實該”的統(tǒng)一體。②王小錫：《道德資本論》，譯林出版社2016年版，第7頁。王小錫說，“道德是人立身處世與集體生存發(fā)展‘應該的應該之應該’的‘人格化’?！雹弁跣″a：《道德資本論》，譯林出版社2016年版，第11頁。政工干部道德行為是政工干部履行職責過程中生發(fā)出的合乎思想政治工作要求，具有合法性、合目的性、合道德性的“應該的應該之應該”，它既是政工干部職務行為的表現(xiàn)，也是政工干部權利行使的形式。在思想政治工作開展的過程中，政工干部在充分享受權利的前提下，其履職行為也受到相應的監(jiān)督與制衡，而權利行使的“硬約束”和“軟約束”是制衡教育者和被教育者最好的利器。因此，正確引導政工干部在履職中行使應有的權利，規(guī)范政工干部道德行為就成了提升思想政治工作品質(zhì)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實踐表明，政工干部具有良好的道德行為，自覺追求“主觀上的善”，就會彰顯非權力影響因素的作用，增加被教育者的身份認同、情感認同、思想認同，從而使思想政治工作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二）政工干部道德行為的功利主義審視

1.基于同一性維度。功利主義與政工干部的道德行為具有同一性，主要體現(xiàn)在：（1）功利主義和政工干部道德行為都有明確的目標。前者追求人生幸福，后者追求“應該”與“實該”的統(tǒng)一，即知行合一。兩者都是以實現(xiàn)“預期”目標為目的的。目的性是兩者存在的前提，并且達成目的的程度也是評判兩者行為的主要價值標準。（2）功利主義行為和政工干部道德行為都是在相應的規(guī)則或條件限制之下發(fā)生的。前者鼓勵在社會規(guī)則下自由自主地能動創(chuàng)造，后者則要求行使權利的正當性。即兩者都強調(diào)在一定條件下鼓勵發(fā)揮自主能動性，但對于兩者行為的評判并不是完全以目的性為唯一標準的。（3）功利主義和政工干部道德行為評價標準都是以社會整體來衡量的。功利主義中的幸福概念是基于大多數(shù)人的幸福而言的，評價其是否得到成功應用，也是以社會大多數(shù)人是否幸福來作為衡量標尺的。政工干部道德行為是否善，是否達到“應該”與“實該”的統(tǒng)一，也是以大多數(shù)受教育者是否有獲得感、幸福感來丈量的，也就是說判斷政工干部的工作成效，不僅要看過程，而且要看結果。

2.基于目的性維度。功利主義與政工干部道德行為具有相近或相似的目的性，主要體現(xiàn)在：（1）功利主義與政工干部道德行為都以追求“幸?！睘橐罋w。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功利主義視域中，“幸?！敝辽儆腥龑右馑迹阂皇亲鳛楠剟钚袨椤敖K極價值”或者“終極功利”的本質(zhì)是“快樂”，沒有“快樂”就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幸福”；二是“快樂”的概念不是單純的個人的情緒，而是集體的情緒總量，是所有人的“快樂”的數(shù)值和，如果因為一個人的快樂而損傷了另一個人的“快樂”，那么這種做法是違反功利主義原則的；三是上述所說的“快樂”，指涉的是滿足“快樂”最優(yōu)化，意即追求“快樂”總量的最大化。而在政工干部的視域中，“幸?！辈粌H與“快樂”相連，而且與“個體幸?！薄ⅰ叭后w幸?！睒討B(tài)相關，也就是說受教育者的個體幸福樣態(tài)、群體幸福樣態(tài)不理想或質(zhì)量不高，政工干部都要承擔相應的道德責任。（2）功利主義與政工干部道德行為都是在整體意義上追求“幸福”的。前者始終追求最大的“幸?！笨傊担珜樯鐣男腋？傊祹碓鲩L或者盡心盡力保護社會的幸?？傊?。后者強調(diào)在開展思想政治工作過程中，為了實現(xiàn)受教育者的整體幸福，政工干部可以作出適當?shù)臓奚?，當然，這個“犧牲”必須是有效的，即個體的必要犧牲能夠帶來群體“幸福”總值上升。如果犧牲了個人的“幸福”感，而“群體幸福”總值并沒有上升，或者個人“幸?！钡慕档椭荡笥诳傮w的上升值，那么這個時候政工干部的犧牲行為就沒有多少意義，類似的“犧牲”行為應盡量避免。（3）功利主義與政工干部道德行為追求“幸?！倍际且浴罢x”為前提的。前者強調(diào)“幸福”概念，在一定意義上，就是強調(diào)社會幸福值總量的上升，這正是“正義優(yōu)先”原則的集中體現(xiàn)。而政工干部道德行為高尚與否、優(yōu)劣與否，在評判的標尺里“正義”從來都沒有缺席過。盡管堅持“正義”需要付出代價，但職業(yè)良心的存在促使政工干部始終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3.基于價值性維度。學者通常認為, 功利主義僅追求效益最大化, 對平等問題是漠不關心的, 在總效用相同的前提下, 功利主義者不關心分配結果是否平等。事實上, 平等一直是功利主義追求的基本價值。邊沁在《民法典原理》中指出, 社會的幸福在于滿足四個次級目標：生存、安全、富裕、平等, 社會幸福的最大化在于, 最大程度地實現(xiàn)每個社會成員的生存、安全、富裕與平等, 因此，平等內(nèi)涵于功利主義原則之中。①王浦劬、劉舒揚：《當代功利主義平等觀之辯》，《政治學研究》2017年第6期。換句話說，作為一種政治哲學流派, 近代功利主義最大的特點在于, 基于個人自由的價值, 高度重視人的福利或效用，而對效用最大化的追求中，又不忽視對平等價值的重視、對平等價值的基礎探究。邊沁認為, 對痛苦和快樂的感知能力, 是個人有資格享有平等對待的基礎，自然將個人置于快樂與痛苦的主宰之下，“它們不僅是決定個人實際上做什么的心理基礎, 而且還是指出個人應該做什么的道德基礎?！雹谕枴そ鹄锟ǎ骸懂敶握軐W》，劉莘譯，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5年版，第4頁。很顯然，在功利主義視域中，“苦樂感受是人際平等對待的前提和不同個人之間唯一分享的共同價值, 在相同的苦樂感受面前, 所有個人都是平等的, 除了苦樂感受,其他要素都不能作為比較的標準?！雹弁跗舟?、劉舒揚：《當代功利主義平等觀之辯》，《政治學研究》2017年第6期。而政工干部的道德行為同樣蘊含平等的價值取向，并倡導利益（快樂、幸福、全面發(fā)展等）作為平等的基礎性要素, 堅持普遍性利益構成平等對待的基礎的觀點，也就是說在開展思想政治工作過程中，政工干部應秉持平等的價值觀，以普遍的視角平等地對待被教育者提出的利益要求,注重的不是誰提出的利益要求而是利益本身，以及該利益是否適用于每一個人。因此，面對社會資源分配與不同教育對象之間的利益沖突時，“平等待人”就成為政工干部努力的方向。

三、政工干部道德行為中的“功利性”接納與阻隔

有人認為，強調(diào)功利主義因果論，會導致思想政治工作對于結果的過分強調(diào)和依賴。有人將功利主義等同于 “利己主義”，認為政工干部道德行為嵌入“功利主義”元素，會顛倒政工干部道德行為目的與思想政治工作目的的因果關系。這都是對功利主義的誤解。這里，我們基于操作層面提出如下實踐主張。

政工干部道德行為應對功利主義有所“接納”。這么說，主要源于“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④劉學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必須承認，以邊沁、密爾為代表的近代功利主義是一種影響廣泛而深遠的哲學流派，盡管它誕生以來，遭遇的“批評之聲不絕于耳，但在面臨道德選擇和評價公共政策時，功利主義仍然是人們不能舍棄的標準之一。這與該理論本身具有獨特魅力不無關系”⑤劉學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首先，在復雜情境下，由簡單規(guī)則構成的道德規(guī)則體系往往捉襟見肘，而功利主義的檢驗標準可以奏效。換句話說，功利主義將“最大限度的檢驗原則作為一個判定標準，直白易懂、簡單便利。只要信奉它是一個有效的道德理論，任何復雜的道德義務沖突就都可以得到解決?！雹賱W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其次，“在評價制度和政策時，由于功利主義只對結果敏感，而不一味地依賴形而上學的命題，這就多少可以回避規(guī)范性理論面臨的難題?！雹趧W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也就是說，“和其他規(guī)范理論不同，功利主義關注的畢竟是結果。在無數(shù)可能的結果中選出最能增大總體功利的那一個，才是功利主義的第一原則?！雹蹌W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最后，功利主義作為一種結果論，關心如何能最大限度地增進總體的福祉，而不是以某種陳舊的方式去實現(xiàn)它。同時，“最大多數(shù)人的最大幸福”這一經(jīng)典公式表明，“功利主義始終與最大多數(shù)人站在一起，而非立足于狹隘的少數(shù)人利益?！睆倪@一角度看，“功利主義在某種程度上是一種務實而進步的理論。”④劉學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

政工干部道德行為應對功利主義有所“阻隔”。這主要是因為功利主義面臨的理論困境和邏輯困境。理論困境主要表現(xiàn)為：結果論既是功利主義的優(yōu)點，也是功利主義的缺點，“對結果即幸福最大化的關注使得功利主義容易招致兩個批評。第一個批評是，如何定義幸福和福利，并計算出它們的量？第二個批評是，功利主義的目標旨在尊重利益而不是人，換句話說，它把人當成手段而不是目的?！雹輨W梅、顧肅：《功利主義的理論優(yōu)勢及其在當代的新發(fā)展》，《學術月刊》2007年第8期。邏輯困境主要表現(xiàn)為：邊沁的功利主義是由苦樂原理、效果論和功利原則三個理論基點構成的，而這三個理論基點存在著“內(nèi)在邏輯困境”⑥龔群：《對以邊沁、密爾為代表的功利主義的分析批判》，《倫理學研究》2003年第6期。。即，“苦樂原理由于沒有進行內(nèi)在的質(zhì)的區(qū)分，為密爾所修正，但密爾的修正突出了苦樂原理與效果論的內(nèi)在不一致；同時，密爾以自我犧牲補充功利主義，又暴露了功利主義原則的內(nèi)在矛盾。還有，密爾以平等權利來為功利主義的最大幸福原理辯護，恰恰表明功利原則并非是可以成為一個理論的基礎性原則或終極原則。斯瑪特的行動功利主義則進一步暴露了功利主義的非正義特性。功利主義的這三個典范表明僅僅訴諸功利主義無從走出內(nèi)在邏輯困境?！雹啐徣海骸秾σ赃吳?、密爾為代表的功利主義的分析批判》，《倫理學研究》2003年第6期。由于功利主義存在上述“狹隘”或“弱點”，因此在重塑政工干部道德行為時，不能一味迷戀或依賴功利主義理論框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