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朝：生存顫栗與詩化人生

林藝凌　任毅

摘 要：李尚朝2016年出版的個人“詩選”，展示了社會轉型期的詩人所處的時代語境、心路歷程，其中包含著他對青春愛情的深摯體驗，曾經超越世俗的藝術追求，源于底層生存的顫栗，以及詩人走讀大好河山、品味悠久歷史的深刻體悟，突出了轉型期一名活躍在公安戰(zhàn)線的詩人的社會責任感和積極沉穩(wěn)的思想情感。

關鍵詞：《李尚朝詩選》 底層生存 藝術追求 山河體悟 當代價值

《李尚朝詩選》（以下簡稱《詩選》），沿著詩人的藝術創(chuàng)作成長歷程，從一名鄉(xiāng)鎮(zhèn)教師到人民警察的視角變換，感悟人生，觀察時代，用現代漢詩的自由體形式書寫了轉型期社會的人生多樣性。

李尚朝以前的主要詩集有《天堂中的女孩》《風原色》《大三峽那光》《詩畫江山》《最后的圣光》等，西南大學蔣登科教授等曾主編出版了《李尚朝詩歌品鑒》（遠方出版社2006年版）?！独钌谐娺x》從以上詩集中遴選了精華篇章144首，“以詩人永不衰竭的歌喉”，以“歌唱理想、呼喚美好、維護正義，體現出獨特詩情”的詩章，展示了改革開放后的一代人所處的時代背景和心路歷程，用詩人深邃的目光雕琢靈魂的詩篇，表現出一名警察詩人的獨有風范。字斟句酌地品讀這些詩篇，能從詩歌語言的意象、隱喻中，感受到時代心理和豐富的社會內涵。

一、青春愛情體驗

《詩選》首先收入了早期詩集《天堂中的女孩》中的7首詩，7首詩中有4首以花為題，喻寫對心上人的熱戀與相思。正如《詩經》中的“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桃花”就比作窈窕淑女的美好青春。

《插花》一詩中，詩歌由“插花”引發(fā)了“我”對遠行的心上人的濃烈思念。你去了南方，那南來的季風引起我對你的思念。插花靜養(yǎng)，而我的內心充滿愛情。開放的時代，情歌芬芳四溢，歌聲四處飛揚，這更讓你我相思成愁。詩的第二段，“我”在相思中回憶起古典浪漫的二人世界。我倆的愛情超越塵世，你素樸的氣質籠罩著我，使我們的愛典雅芬芳純凈而柔美，讓我想起那齊楚湖面盛開的清馨純潔的荷花與水仙花，你仿佛是那出水的芙蓉，又仿佛是那凌波的仙子，晶瑩純潔優(yōu)雅柔美的裙擺，帶著潔凈輕柔的品行，隨風飄舞。愛情熾烈，睹花思人，相思成愁，戀人如花，淡雅芬芳，聊以慰藉。全詩寫出了詩人對心上人深摯的愛戀與穿透靈魂的禮贊。

品讀時間稍晚的《天堂中的女孩》，你會感受到詩人對戀人的一往情深。借用宗教對“天使”的禮贊，詩人抒發(fā)了對戀人的深情。因為我的多情，當你如“曇花一現”時，我便“飄飄欲仙”；而你“隨風而去”時，我便“淚流成河”，相思成疾，“枯瘦如柴”；你的“靈魂留下”，留給我摯愛中的煎熬。“天使”必然會飛上“天堂”，詩中暗含著對愛情的隱憂。短詩寫盡了愛情的波折與熾烈、快樂與憂愁，抒發(fā)了詩人忘我的愛情顫栗。品讀《迷失的鳥》，你會無限牽掛那只曾經停留在心中卻又迷失在歲月中的讓你無法忘懷的鳥。評論家李卉副教授曾說，李尚朝的愛情詩，“現代性與古典情調的完美結合，形成了李尚朝的愛情詩風，對愛與美的追求、對生存矛盾的思考與困惑，優(yōu)美節(jié)制而略帶傷感，是對塵世的回首、對天堂的夢幻。愛情或者就是一次次挫敗與疼痛綻放出的花朵，紅艷深沉，愛與不愛都與愛的對象無關，只是詩人自己夢中的天堂、塵世的溫暖，像一束薪火，有時燃盡成灰，有時重又點燃?！?/p>

品讀這部分詩歌，走進詩人的內心世界，回味詩人遺落在字里行間的秘密，能讓我們體悟到詩人的愛情觀以及在物欲時代該怎樣追求純凈真摯的愛情。

二、超越世俗追求

《詩選》的第二部分主要選自另一本詩集《風原色》。這本詩集收錄了詩人20世紀90年代創(chuàng)作的詩歌74首，獲得“2002年中國詩歌節(jié)”自由體詩集一等獎。所寫的詩歌表現了他遠離世俗、敞開心靈的浪漫情懷。

李尚朝從《風原色》中挑選了21首詩編入《詩選》，從這21首詩來看，選擇的意象主要是大自然的景與物，比如：月、天空、暮色、葉、雨水、布谷鳥、風、雨聲、秋風、雪、草原、流星、果實、鳥等。《風原色》借用這些景與物，抒發(fā)了脫離物質世俗的人生追求。例如《靈雪》一詩，唱出了詩人“褪盡世俗的煩瑣”“選擇最大的家園”……的靈魂之歌，“那么，站在雪中，站在自己的意愿之中，我便是自由的神了”，這些都體現了作者脫離世俗、追求理想和自由的渴望。詩的最后一節(jié)表達了這種自由的喜悅，“在雪花中奔走，寫詩，我不會留下刺眼的敗筆……晶瑩、神圣、布滿永恒的真誠”。

總體來說，“風原色”的本意應該是指風的本來面貌，那種不染塵染的單純的風土人情。既然追求“風原色”，自然就是反對“風異色”，是對20世紀90年代商品思潮污染下的人的思想的批評，追求最純凈的“原色”——晶瑩、神圣、真誠。何休教授認為，“詩人這種理想主義浪漫情懷，不僅表現了無限自由的追求精神和豐富的想象，而且揭示了人類與生命世界的最高本質，寄托了詩人昂揚樂觀的終極理想，充滿了極其高遠的來自于自然和生命本體的哲學思考?！眥1}

三、底層生存顫栗

《詩經》的核心價值在于《國風》，有所謂“三《頌》不如二《雅》，二《雅》不如十五《國風》”之說。詩歌的價值在于“興觀群怨”，在于貼近民生、貼近民間。唐詩的興盛、宋詞的發(fā)達，是因為寫詩填詞的詩人大部分都經歷了社會的高中低各個階層，親歷體驗并寫下了像《李太白集》《杜工部集》《白氏長慶集》和《東坡樂府》《漱玉詞》《稼軒長短句》等反映民生疾苦、記錄底層生存的古代經典詩詞輯錄。李尚朝2009年的詩集《大三峽那光》《最后的圣光》，包括蔣登科主編的《李尚朝詩歌品鑒》中編選的詩篇，更多的是描寫改革開放過程中普通民眾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世界。李尚朝從詩集《大三峽那光》中選錄了《高山流水》《渡船》等18首詩篇進入《李尚朝詩選》，這些詩篇描寫了當代三峽地區(qū)的優(yōu)美景色、人民生活、社會轉型的付出與陣痛?！案呱街?，讓我望見天堂/流水之清，讓我照出童年”，一首《高山流水》把三峽的情與景描寫得玲瓏透徹。三峽的風景壯美，三峽人民的心更美，三峽庫區(qū)人民是祖國的棟梁，三峽的水滋養(yǎng)了祖國的大好河山，三峽大壩發(fā)的電更是照亮了千家萬戶，讓城鄉(xiāng)流光溢彩。李尚朝就是三峽養(yǎng)育出來的兒子。endprint

詩歌《空巢》寫出了轉型期的鄉(xiāng)村陣痛，一只只鳥都飛到城里、飛到東南沿海去了，留下樹上一個個空巢，只有老人和留守兒童在樹下數著空巢。

可我現在，看到一個空巢

沿這個空巢看過去

還有更多。奶奶

這是你的預言還是鳥的預言

我看見鳥不斷飛走

你預言的事情在不斷發(fā)生

這是全國無數農民工家庭的寫照，包括三峽人民在內的鄉(xiāng)村家庭，為建設祖國為改革開放，犧牲了小家成就了大家，正是這一代人的犧牲換來了今天祖國的崛起，換來了中國的復興。我們讀到這些詩句，享受著“新四大發(fā)明”的時候，我們不能忘記在改革大潮中無數鄉(xiāng)民付出的犧牲和血汗。

《大貴石》《平湖》則寫出了在三峽水利樞紐的建設過程中三峽人民付出的巨大代價?！按筚F石是長江邊上一塊巨大的石頭/又大又長，看過去/有一種剛性和霸氣/再過兩個月，大貴石/就要永遠地沉到水下了”“平湖萬頃，不再提川江之勇/大智若愚，大勇若息”。今天，國人能享受到比國際水平更低的電價，中國能成為“世界制造中心”，“中國制造”能走向全球，城市能擁有美麗的夜景，“和諧號”動車能飛馳在山川田野，都和水電站的建設密切相關，都和三峽水電站建設中淹沒的“大貴石”以及為水電站建設而搬遷的移民密切相關，是他們割舍了故鄉(xiāng)的情懷，為國家和民族的發(fā)展奉獻了自己最寶貴的青春和財富。

在改革開放的大時代里，除了農村，還有城市居民的付出和艱難。《最后的圣光》和《李尚朝詩歌品鑒》中挑選的詩篇，有相當部分表現了世紀之交城市居民的生活和情感。改革開放的20世紀90年代，為了推進市場經濟的發(fā)展，一些工人放下鐵飯碗，離開一生依戀與自豪的國有企業(yè)。下崗再就業(yè)成了那個時段的一道風景。李尚朝用詩歌捕捉社會生活，寫下了《失業(yè)的老者再次站起來》《清晨的叫賣聲》《小商人》等詩篇?！斑@個老者/他去年失業(yè)，一臉悲傷地望著熟悉的墻”“我覺得他比上帝/更容易解決滄桑/把變暗的日子翻過來，像在陽光下”。一個老者，在本該等待退休的年齡下崗了，留下“一臉悲傷”，但是他沒有長久地悲傷，在一系列幫扶政策的引導下，在他自身的不斷努力下又重新站起來，臉上充滿陽光。他或許成了個體創(chuàng)業(yè)戶，或許成了合作經營者，或許經過培訓在新的崗位上發(fā)光發(fā)熱，他臉上又充滿了陽光。90年代下崗潮之后，全國大街小巷增加了無數的早點攤位，《清晨的叫賣聲》記錄了轉型期的變化：“清晨還有些搖晃/那叫賣的聲音就開始了/它讓我清醒，讓空氣/更加干凈”。

除了賣早點的攤位，下崗潮還增加了無數的小商人，他們也許是流動商販，也許是小店主，也許是未來的企業(yè)家，無數人下崗之后，重新投入到經濟大潮中，今天成功的企業(yè)家，很多就是當年的下崗人員。李尚朝的《小商人》記錄了一個流動商販的身影：“做生意的小商人/斤斤計較的小商人/他沒有躲在大樹下嘆氣/頭上冒著熱氣和汗水/小商人，陽光下的小商人/他快活地唱歌和吆喝/他踢走大街上的易拉罐/——那個空殼，被踢得滿地亂滾”。

這首詩把一個吃苦耐勞、快樂且知足的小商人形象展現在讀者眼前，這個小商販，也許是進城的農民，也許是下崗的工人，他是那么堅韌而快樂地生活著。這讓讀者更加理解前面《失業(yè)的老者再次站起來》中那陽光燦爛的臉。青年詩人王姍姍認為，“李尚朝背負著祖祖輩輩的記憶，從大三峽出走，在此后的旅途中，無數次地夢歸故鄉(xiāng)，把鄉(xiāng)土捧在紙上，不管山水風云如何變幻，人世如何更改，心中的情懷始終如初；然而，人類從出生之日起，就已經開始了身體和精神的流浪，我們都是出走的靈魂，在他的詩中，我們可以相依為命，回到靈魂的居所作一次深情的探視”。

除了農民工和下崗再就業(yè)的市民，李尚朝的詩歌還描寫了許多“北漂”“南漂”青年以及無數思念家鄉(xiāng)的漂泊者?！镀吹脑啤贰镀贰痘翌^土臉》等詩篇寫出他們內心的陣痛?！镀吹脑啤穼懺谕鈯^斗的人思念家鄉(xiāng)，思念親人的情感。這是每一個漂泊者的共同體驗?！捌吹脑?你能不能帶我/抄近路回家？”“只有云走得最高/他微笑著入世，出世/將奔跑的聲音降到最低”“母親哪，妻兒呀/一把椅子放在白云下/我需要歇一歇”，這短短的詩句，寫出了無數在外打工者的心聲。他們入世去奮斗，也需要出世去休息；他們在外地為事業(yè)奔跑，為生活奔波，也需要母親和妻兒給予他家的溫暖。漂泊在外的人，有無數成功的喜悅，也有居無定所的困頓?！镀肪屯ㄟ^象征、雙關等藝術手法，寫出了心無著落的痛苦。

我漂著，血液漂著，骨頭漂著

我漂著，時光漂著，思想漂著

我漂著，痛苦漂著，幸福漂著

愛漂著，恨漂著，一切漂啊

作者把喜怒哀樂的根源都歸結為“漂著”，因為漂著，所以讓自己的心血和人格、生命和理想、痛苦和幸福、愛和恨等，都漂浮著，沒有一個可以重新扎根的地方。遠離農村，又沒有在城市扎根，這漂著的感覺往往是迷茫與痛苦的。這種痛苦與疲憊還表現在《灰頭灰臉》中：“我灰頭灰臉/在城市里奔波/到傍晚，身體就僵硬了/只有兒子在唱歌/‘春天到，春天到/然后，外面的燈/才逐漸亮起來”。

這里寫出了一個普通勞動者從農村到城市來打拼、漂泊在外充滿希望的情形，灰頭灰臉，在城市奔波，一天下來“身體就僵硬了”，勞累程度可想而知。但是，為了孩子，為了生存和發(fā)展的下一個春天，只能不斷努力，付出辛勞。

李尚朝的作品，不僅謳歌了勞動者，同時也寫出了勞動者面對社會變革的迷茫、失望和物質追求帶來的思想混亂，在一些人迷茫和失望的時候，作者用真心去救治失足者，并給迷茫者指出一條精神追求的道路。

李尚朝的作品中，《在黑暗中被風吹散》《我漆黑一團》《我就碎了》等，表現了在改革開放、物質需求不斷滿足的過程中，一部分人缺乏精神追求，顯得頹廢、空虛、焦慮、絕望，甚至誤入歧途。作者希望能夠挽救那些失足青年，但最終失望了，并且寫下《我就碎了》：“我無法讓你抬起你軟弱的頭/我無法救治你下半身的痼疾/我無法不流淚”“無法救治，我無法不捶胸頓足”“用一把錘子，輕輕一敲，我就碎了/那些顆粒，你看一看/晶瑩剔透，有棱有角，一點也沒有雜質”。李尚朝一直是一個有著極強的詩歌責任感與使命感的詩人，他的理想主義、浪漫情懷已經被許多詩歌評論家評說過，在20世紀的一首詩歌《馬蹄》中，他就公開地說出過他的詩歌意圖：“我乘坐在詩歌之上……/手中的燈，手中的鬃毛/在燃，在許多人的內心/揚起塵土/引路，是我最初的心愿?！彼脑姼枰褚槐K燈一樣去“引路”，去照亮別人前行的路，可是，文學、詩歌的昌盛時代已經過去了，他只能讓一顆心靈在那里盡情地燃燒。從這首詩中，讀者讀到的是一個老公安戰(zhàn)士的社會責任感和他那晶瑩剔透的心。他接觸了無數頹廢、失足的人，想用真情與真愛去挽救這些人，但卻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心碎一地”。評論家謝有順說：“從思想出發(fā)的只能到達人的思想，從情感出發(fā)的只能到達人的情感，從游戲出發(fā)的只有成為游戲，只有從良心里出來的才能感動一個人的良心?！崩钌谐倪@些作品，正是一個詩人的良知的激情，面對時代精神的陷阱與深淵，他是在用自己的身心做一盞燈，靜靜地燃著，成為人類生存意義的守護者。正如詩評家何休對他的評價：“這種創(chuàng)作的心態(tài)簡直就像欲偷天火給人類的普羅米修斯的心態(tài)，即使要遭受捆縛，被老鷹活活啄食也毫不動搖，舉起那‘圣火欣然而熱情地前往，讓那顆執(zhí)著而急切的愛心像‘圣火一樣地熊熊燃燒?！保ā讹L原色·序》）。雖然“我就碎了”，但作者并沒有放棄，他為這些人，也為其他人指出了一條正確的道路，那就是在物質追求的同時，不能放棄精神的追求，甚至精神追求更要高于物質的追求。這種思想體現在他的《在天空中飛》《涉水的人》《石頭對石頭說》《大雪》等詩篇中?！对谔炜罩酗w》：“滿天的麻雀在天空中亂飛/天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麻雀/……/方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精神”。endprint

這首詩強調了“精神”比飛翔、力度、方向更重要，在人們的工作和生活中，努力、才華和正確的方向都很重要，但比這一切更重要的是人的精神。一個人有了精神力量，他就不會在前進的道路上迷失方向。

《涉水的人》，“酒掛在身上，書拿在手上/話藏在心里，目光望著前方”“涉水的人，他不為寒冷所動/不為激流暈?！?，這里，酒壯人膽，書增智慧，目光鎖定方向，這表現的是人的精神，作者歌頌的就是這種有膽有識有目標有精神的“涉水的人”。

在《石頭對石頭說》里面，進一步強調了作者的這種人生追求：“不要因為花，有紅有綠/不要因為草，有生有長/不要因為那些人，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只要我們保持石頭的性格/千年以后，我們還是石頭/而從前看見的那些/都已成了風”。

在這首詩中，石頭對石頭的一番言語，就道出了時光的永恒性、存在的永恒性，同時也道出了有限與無限的差別。人一旦有了堅如磐石的精神追求，就不會被眼前的利益所驅使，不會被物質生活所迷惑，在改革開放的大潮中，有無數的人倒在了花紅酒綠的霓虹燈下，只有像石頭一樣堅持本心，擁有正確理想和事業(yè)追求的人，才能最終成為各行各業(yè)的領頭羊。而那些迷失心性的人，都在各種風雨中消失了。巖石在天地之間，相對來說，是最恒久的事物，但人往往意識不到。意識不到的表現就是：為追名逐利，為爭強好勝往往你來我往，互相爭斗——小的方面是爾虞我詐，相互傾軋；大一點是相互殺戮，引發(fā)戰(zhàn)亂，讓時光在混亂中遠去。海明威說，不同凡響的作家“必須天天面對永恒的東西”。一個好的詩人，也必須堅持自己的寫作品質與尊嚴，不為眼前的喧囂與過眼云煙所迷惑，把虛妄、乖張等缺陷剔除掉，正如李尚朝在《風原色·后記》中所說的，“放下執(zhí)著心”，不執(zhí)著于眼前的名和利，他才可能達到真詩的境界；像石頭所說的：“讓我們靜靜地/在天地間被日月照耀/在季節(jié)里，被風雨沖刷”“堅持石頭的性格”，才會在天地之間永恒，否則，也會像“從前見過的那些”“花”“草”“都已成了風”。在這里，一個石頭對另一個石頭的鼓勵、述說，所表達的正是詩人的思想。{2}

這種靈魂的堅守，有時候是很艱難的，當別人都在屈從的時候，只有你一個人在堅持，這才是精神的力量?！洞笱纷屛覀冏x到了一個公安戰(zhàn)士的高潔與堅強，也讓我們深刻體會到了一種精神力量：

我在十一月看到一場大雪

一場大雪，漫天飛舞，失去方向

十一個人在路上走著

十一個人被雪風吹打

他們傾斜著身子

十個向后，一個向前

轉型年代各種思潮和觀念并存，世俗主義、實用主義、庸俗主義、金錢至上的社會風潮中，在別人都屈服于利益的時候，周圍的人都去追求物質享樂的時候，總有一些人會擁有高尚精神的追求，這需要多么大的剛毅與堅強，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所需要的精神力量，也是詩人人生理想的寫照。英雄，就是在風雨中不畏風雨、砥礪前行的人。詩學碩士袁飛舟認為，詩人李尚朝“用文字拷問心靈，用語言構筑起自己的精神家園，他提醒我們，不要走得太快，等一等落在后面的靈魂”。

四、走讀歷史河山

《李尚朝詩選》中的《詩畫江山》，通過與歷史、與文化的對話，帶領讀者深切感受祖國的大好山河?！叭绻沂且蝗~輕舟，聽不見李白的猿鳴/那一定有輕風的問候，把酒臨歌”（《視聽江山》），“日升月落，夏啟商周/一層層的墓地上，留下青銅和金玉”（《石器時代》），“二十四史，將一種品格嵌在江邊/揚鞭的男子，捋須的先生/他們將一生放在一個漢字里/為國為家，激情四濺”（《御賜忠州》），“滕王閣前，王勃的落霞里/一只孤鶩與另一只孤鶩相逢”（《一只孤鶩與另一只孤鶩相逢》），“我現在不讀《詩經》/但我想念‘小雅這個詞/它禮貌，懂事，毫無矯情”（《小雅》）。祖國山河之所以如此美妙，是因為有李白，有夏啟，有商周，有二十四史，有滕王閣，有《詩經》，有無數的偉人，有深厚的文化。李尚朝正是在風景中讀歷史，在歷史中讀取中華文化，感受千年的滄海桑田。在當下的時代，從李尚朝的這些詩歌中，我們依然看到了那種理想的高昂與不懈的追求，在一個沉重的年代，一個奔跑的時代，慢下來，停下來，放輕自己，放空自己，傾聽自己的心靈的呼喚就顯得猶難能可貴。

顯然，這是一名有出世情懷入世才情、富有藝術理想的公安詩人，品讀他的《詩選》，分享他的心路歷程，可以陶冶讀者入世的關懷與出世的心地。《李尚朝詩選》從他的情感生活入手，先出世再入世，帶讀者移情入景，享受陶淵明的世外桃源，感受《風原色》的清新脫俗，然后回到世俗，投入到改革開放的時代大潮之中，感受社會人生的喜怒哀樂，表現了一名公安戰(zhàn)士強烈的社會責任感、高尚的人格情操、追求理想的浪漫情懷、深厚的文化底蘊和峽谷詩人的豐富情感。最后，用《詩畫江山》引導讀者情思，和讀者一同跨越千年，流連忘返于中國的歷史、文化之中，感懷祖國壯美河山、深厚的文化土壤，讓人精神煥發(fā)、神思難收?？v觀全集，詩人在對世界現代主義詩歌和后現代詩潮藝術的借鑒上正在發(fā)力，但又有意識地去除了其中的虛無、晦暗和末世的偏狹，力求詩意上的健康明朗與詩藝上的清新質樸。警官李尚潮，正在路上。

{1}{2} 蔣登科等主編：《李尚朝詩歌品鑒》，遠方出版社2006年版，第76頁，第23頁。

參考文獻：

[1] 李尚朝.全國公安文聯叢書·李尚朝詩選[M].北京：群眾出版社，2016.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