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茂多
【中圖分類號】 G633.3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992-7711(2018)01-224-01
0
要描述一個年紀在五十五歲以下十五歲以上的現(xiàn)代人的行為,加上這么一句,總是沒錯的:“然后他掏出手機。”
秋風起了,站臺等車的人紛紛豎起衣領,他朝入站口望望,車還沒來,然后他掏出手機。
他進了門,脫下外衣掛在玄關,倒了一杯咖啡,然后他掏出手機。
他對著同事點頭致意,回到自己工位,打開電腦,然后他掏出手機。
媽媽還在做飯,他看著盯著電視陷入沙發(fā)的父親,然后他掏出手機。
領導在臺上念稿子,空中的字符像煙霧一樣在飄蕩、消散,然后他掏出手機。
有位攝影師曾經拍攝了上千張人們在各種場合使用手機的照片,然后將圖片中的手機PS掉,把這些照片組合在一起,畫面呈現(xiàn)出被集體催眠的宛如瘋人院的震撼效果。
不可脫離、沉迷、失去便痛苦、茫然,明知永恒又不能解脫。在農業(yè)社會,這些特征屬于愛情;在工業(yè)社會,它從屬于毒品;在信息社會,它從屬于手機。它是目前最便利的數(shù)碼化、網絡化的工具。人們利用它來建立與世界的聯(lián)系并塑造自我,。而這個數(shù)碼化的自我不再是所謂客觀真實的反映,而是自我選擇、調整的結果,其中隱瞞、美化、凸顯成了最重要的手段。數(shù)碼化,意味著可以方便地幾乎無成本地改變自我形象,意味著美顏與生活的碎片化。人以精心挑選的一個個片段被反映出來,缺乏一貫性與深度,不期待被理解的展示,如同櫥窗。這已經是相當普遍的現(xiàn)實,更新朋友圈、說說、發(fā)送圖片、推文、點贊、回復短信、直播等等,我們使用了相當一部分時間、資源、情感來創(chuàng)造、維系自己的數(shù)碼形象與數(shù)碼生活。?我們的旅行、娛樂是不是已經有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讓自己朋友圈好看些呢?朋友圈是不是已經成為自我構建、自我形象的重要的一部分呢?我們對著鏡子看,同時點開朋友圈的頭像,內心會認同哪個才是真實的自己呢?手段再一次代替了目的,就像婚姻與愛情,生存與生活。而在數(shù)碼化的世界中,假作真時真亦假。
在數(shù)碼化的網絡人際交往中,很明顯地是,人們變得低齡化、弱智化、扁平化,或者說我們更年輕了。我們更多使用通用的沒有個性特征的語言,一些使用意義不明確的感性十足的流行用語,我們無法順暢用文字表達思想與情緒,而是大量借助于圖像符號,比如表情包、照片之類。由此,我們如何能達成全面深入地互相理解,如我們面對面地交流。嗯嗯,呵呵,哦,然后是一連串的表情符號。在這種交流中,個體如何保持自己的豐富特征,如何全面地表達自己呢?靠一套獨一無二的表情包嗎?便利的互相溝通是以損耗大量微妙的信息為代價的。人與人之間越方便聯(lián)系,人際關系越疏遠,生物性肉體接觸被數(shù)字化代替后,原始的神經系統(tǒng)并不能產生親密感。即使是高清的視頻與語音,人們還是無法觸碰到對方的思想與靈魂。要確定一種重要的關系,甚至僅僅是做成一筆重要的交易,我們還是覺得網絡不靠譜,缺點什么,必須要會面才放心下來。
高度的技術理性造就的網絡信息洪流卻反映著高度的非理性特征,這實在是深刻的反諷。即時性、碎片化、無比巨大的數(shù)量,古典世界中的統(tǒng)一的價值、意義,在這洪流中哀嚎,理解成為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年輕人滿臉的無謂、不屑、疏離,他們高度個性,又高度同一,這種后現(xiàn)代性來自于他們沉浸的網絡世界,他們被網絡吹脹如氣球,一旦斷網,便沮喪迷茫如同僵尸。他們的后現(xiàn)代性,他們貌似的高傲與反抗,并不是自我解放與選擇的結果,而是這個網絡化數(shù)碼化信息化碎片化世界強加給他們的面貌。他們壓根不具備革命性,比任何一代更依附于社會。
然而,數(shù)字化生存,碎片化閱讀,也許是人類面對信息洪流做出的正確反映,因為要適應劇變的技術環(huán)境,人類很難在達成通透的理解之后再做出應對,重要的是快速地了解情況,吸收信息,做出判斷。在常識基礎上的本能反應,是應對洪水、雪崩、地震等等突發(fā)情況的最佳方式,也是抓住稍縱即逝的機遇的最好方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要快,就不能不化繁為簡,觀其大略,容不得細嚼慢咽。除非你愿意放棄信息社會的便利,克制自己對于資訊的無比貪婪,不然也只好如此。但是,人類個體為什么要本能地閱讀一切資訊,由此才能獲得完全不靠譜的安全感,這本身不也是人類進化緩慢,妄圖控制環(huán)境的一個標志嗎?在社會分工精細的今天,難道不應該由一部分專業(yè)人士對資訊進行分揀、加工、打包,然后發(fā)送到每個個體嗎?如此,控制資訊的源頭,也就控制了社會信息的輸入,當然很大程度也就控制了社會。
手機業(yè)已成為人的另一個器官,下一步,是手機與人體的深度融合,手機進化為腦機,芯片與大腦,大腦與云端,融合,人開始機器化與數(shù)碼化,人與人工智能融合。也許,馬云,就是一臺由朝鮮裔日本人孫正義(多么詭異的組合!)初步組裝成的人機融合體。因為他快速了解環(huán)境,快速消化資訊,快速整合碎片的能力實在是兼具人與人工智能兩者的優(yōu)點:不深刻,然而快而且新。當然,我能發(fā)現(xiàn)這一點,也許我也是外星人組裝的人工智能也不一定。由不乏痛苦的反思到愉快的科幻小說,這也是合乎時代趨勢的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