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再孤獨：愛是我們的舞場我們的朝堂

申良

2004年，陶冶和段妮相遇時，段妮已是知名舞者，陶冶還是一張白紙。相處中，他們?nèi)绱撕吓模B身體特質(zhì)都一模一樣。即使相差8歲，愛情也如約而至。

很快，段妮收到國外舞蹈團的邀請，先后在倫敦、紐約最頂級的舞蹈團表演。而留在國內(nèi)的陶冶則一心想要自己創(chuàng)團。一無所有中，他能創(chuàng)業(yè)成功嗎？段妮會放棄美國綠卡回到他身邊嗎？

不再孤獨：小迷弟遇見合拍的繆斯女神

2004年5月，上海市金星舞蹈團。那一天，19歲的陶冶剛進練功房，就被一位剃著光頭，氣質(zhì)超群的女孩吸引了。老師介紹說：“這是新來的段妮。”

“哇噻，太另類了！”陶冶在心里說。但性格內(nèi)向的他，只是沖段妮笑了笑。很快，他從同事的口中得知，段妮1977年出生在西安市，畢業(yè)于北京舞蹈學院廣東班，有豐富的表演經(jīng)驗，獲得過美國舞蹈節(jié)獎學金，因為成績優(yōu)秀，她大四就給學生上課了。跟段妮比，陶冶像是一張白紙。他1985年出生在重慶市，因天生身體柔軟，被父母送進重慶舞蹈學校，畢業(yè)后曾去過上海武警文工團，兩個月前來到金星舞蹈團。

第二天，陶冶偷偷觀察段妮練舞，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段妮的身體不僅可以柔軟如水，也可以堅韌如山，而且有著驚人的爆發(fā)力。以前陶冶都是跳中國舞，他的身體特質(zhì)完全沒法體現(xiàn)，看著段妮的舞蹈，他一下子被吸引了，癡癡地想：我也想像她一樣。

很快，段妮成了上課老師。她發(fā)現(xiàn)，眾多舞者中，只有最年輕的陶冶能完成所有動作，而且，他的身體非常柔韌，連關節(jié)都可以打開、折疊。然而，這個男孩很奇怪，一直不跟大家講話。

2004年8月的一天，練完舞，陶冶走到室外休息，看到段妮也在一旁坐著，就問：“你有煙嗎？”這是兩人半年以來第一次說話。他們坐在一起抽煙，慢慢打開了話匣。陶冶不聊則已，一聊才發(fā)現(xiàn)，兩人太有緣了：他們都是天蝎座；名字的筆畫都是17畫；兩人的指紋一個10個螺紋，一個10個簸箕，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們都擁有一模一樣的柔軟體質(zhì)，可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動作。

跟段妮聊天之后，陶冶覺得一下子找到了知己。他有什么心事都想跟段妮說。隨著逐漸熟悉，段妮了解到，陶冶從小性格內(nèi)向，身邊一直沒有朋友。習舞期間，因為身體過于靈活，他常常覺得受到別人的排擠。可是，身邊卻沒有跟他一樣苦惱的人，這讓他很自閉，也不愿跟人說話。每次他講述完，段妮的目光里總有一種柔情，讓陶冶感到舒心和放松。從那以后，段妮總是主動喊陶冶一起吃飯、跳舞、跟朋友聚會。陶冶的臉上笑容多起來，也越來越合群。

有一次，兩人聊到未來，陶冶說：“我希望以后中國有以身體為中心的現(xiàn)代舞?！倍文輿]想到，這句與自己不謀而合的話竟從一個比自己小8歲的弟弟口中說出，這讓段妮對他刮目相看。

后來，兩人合作了一部金星舞蹈團的雙人舞《小島》，他們神同步的舞姿讓感情迅速升溫。一個雨天，陶冶約段妮出去聚餐。他撐著雨傘去接段妮，兩人躲在一把傘下，近得能聽到彼此的心跳。陶冶趁機牽住段妮的手。愛情就這樣開始了。兩人相愛后，段妮溫柔的性格融化了陶冶。她仿佛給陶冶打開了一扇門，讓他一下子走進陽光里，走進自己想要的世界。金星老師將兩人的戀情盡收眼底，當面夸他們：“你們倆一個屬牛一個屬蛇，牛鬼蛇神，天生一對！”

2004年年底，段妮被國際編舞大師阿庫·漢姆選中，成為中國首位被國外劇團邀請的現(xiàn)代舞者。眼看戀人將要奔赴英國倫敦，陶冶打心眼里為她高興。那年年底，陶冶戀戀不舍地將段妮送到浦東機場，囑咐道：“要隨時跟我保持聯(lián)系??！”段妮笑了：“放心吧。我不在，你好好練功，我會回來檢查的！”

段妮去了倫敦后，果真像她說的那樣，隨時給陶冶打電話、發(fā)郵件?！疤找保@里的建筑很漂亮”；“我在團里已經(jīng)混熟了，找到了適合中國胃的飯館……”陶冶也向戀人傾訴：“我又練了一個新舞，老師直夸我呢……”每年，段妮都有四次假。每次回來，她都會在國內(nèi)呆一個月。一對戀人見面后，陶冶總會帶段妮去吃她最愛的重慶火鍋，然后找個安靜的地方聊天。兩人訴不完的相思，相互分享舞蹈的視頻，陶冶一時興起，就會模仿段妮的舞蹈動作，一不小心摔倒，兩人笑作一團。

2006年，表現(xiàn)突出的段妮又被美國沈偉舞蹈藝術選中，從倫敦來到了紐約。此時，陶冶也從上海金星舞蹈團去了北京現(xiàn)代舞團。在北京，他一下子脫穎而出，成了舞者中的佼佼者。陶冶心中憋著一口氣：下次見面，一定要與段妮旗鼓相當才行！

舞臺求婚：我們是彼此神同步的“影子”

2007年8月，兩人同期隨團去了荷蘭演出。當時，段妮在阿姆斯特丹，陶冶在海牙。兩人約好，陶冶先坐火車去阿姆斯特丹看段妮的演出，第二天，段妮再坐火車到海牙看陶冶的表演。在那次看完陶冶的表演后，段妮認真地蹺起大拇指：“親愛的，你已經(jīng)是頂級舞者了！”

這次異國相逢讓陶冶興奮不已，這句夸獎更讓陶冶眼眶濕潤。再沒有比得到戀人的肯定更美好的了。在美麗的海牙海灘，陶冶對著海風立下誓言，以后自己一定要編排一個獨屬于兩人的雙人舞。

為了打破束縛，2007年年底，陶冶決定離開北京現(xiàn)代舞團，自己創(chuàng)業(yè)。他想成立一個探索身體極致美學的“陶身體劇場”。

遠在重慶的父母得知兒子的決定，都感到不解，只有段妮支持他：“大膽去做吧，我會回來陪你的！”

段妮的鼓勵讓陶冶豪情萬丈。創(chuàng)團時，他身邊只有一個團員王好，是北京現(xiàn)代舞團的同事。當時沒有資金，沒有場地，兩人只能借一個朋友的倉庫排練。此時，遠在紐約的段妮已是世界矚目的頂尖級女舞者，不僅拿到了綠卡，還過著備受尊重的生活。可是，2008年8月，她毅然放棄一切，回到北京，陪陶冶創(chuàng)業(yè)。

當時，他們沒錢，沒作品，甚至連排練場地也沒有。北京排練廳，租金動輒上千。朋友的倉庫很簡陋，全是水泥地，他們經(jīng)常一天下來，就把褲子和襪子磨破。而且，冬天很冷，屋里沒暖氣，他們穿著單衣，常常凍得發(fā)抖。后來，為了有更好的排練環(huán)境，他們每天花五六個小時的時間坐公交車，去河北涿州的小縣城租每天5塊錢的場地。累了一天，他們晚上回到租住房，來不及洗漱都能呼呼大睡。為了給大家緩解排練壓力，陶冶會給兩個舞伴按摩肩頸，更是幫段妮推肩拿背。每個星期，他都會帶頭出去找好吃的，他吃飯的樣子常被段妮笑稱“你個大吃貨”。條件艱苦，三個人卻沒人喊苦。很快，陶冶編排的第一個作品《重3》完成了。2009年，在北京首演。作品影像資料由舞團國際拓展人方美昂女士推向國外。沒多久國外的知名藝術節(jié)就對他們的作品給予了高度關注。

而在國內(nèi)，他們的作品卻很冒險。因為陶冶的舞，拋棄敘事和花哨，全靠舞者獨有的運動方式，回歸身體本質(zhì)。這在當時的環(huán)境下并不被看好。好在，陶冶的舞，段妮全力支持，她不僅一看就懂，而且可以用自己的身體跳到滿分。為了感謝戀人的付出，陶冶為她專門設計了一段20分鐘的獨舞，需要段妮揮舞一條棍子，用光刃切碎時間和空間。最快的時候，她在1秒鐘內(nèi)轉(zhuǎn)動4次棍子，給人強烈的震撼力。這部作品很快被國外藝術節(jié)發(fā)現(xiàn)，《紐約時報》都發(fā)出驚嘆：“段妮極具天賦，舞動時的氣勢令人敬畏！”《澳大利亞人報》稱她：“令心臟停止跳動，充滿奇跡和發(fā)現(xiàn)！”

一夜之間，陶身體劇場在國際上聲名鵲起，成了首個參加美國林肯中心藝術節(jié)、澳大利亞悉尼歌劇院等演出活動的中國現(xiàn)代舞團。

就在舞團壯大的同時，陶冶聽到了周圍朋友的一些聲音：“段妮年齡也不小了，你們還不結(jié)婚，以后怎么辦呢？”這些質(zhì)疑聲，讓陶冶決定，給段妮一個鄭重的求婚。

此時的陶冶，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沉默寡言的小男孩，他在戀人的引領下不斷成長，已經(jīng)能夠與她比肩而立了。他一直記得自己的誓言，要編排出專屬的雙人舞，送給段妮。2010年初，他的作品《2》開始醞釀了。面對這個作品，兩人都賦予了極大的熱情。很長時間里，他們都在創(chuàng)編狀態(tài)。怎么用身體的力量爬、摔、跌倒和反彈。他們嘗試了上百種動作質(zhì)感，一度靈感停滯。有一天，他們怎么編都不對，動作只有重復，毫無新意，以至進行不下去。那一刻，兩人徹底崩潰，抱頭痛哭?？尥辏麄儾粮裳蹨I，用力擁抱。第二天，一切又重新開始。

與此同時，陶冶對朋友說：“我想送給段妮一個最特別的戒指，代表我們獨一無二的愛情。”在朋友的引薦下，陶冶認識了中國“教母”級的首飾設計師滕菲。滕菲為他設計了一個作品《影子》，她將兩人不同的指紋鑲嵌在戒指里，并用樹脂封存，代表著如影隨形，一萬年不變。

2011年年初，兩人的雙人舞《2》排練完成。他們所有動作都驚人的一致，纏綿起伏，傳遞愛的力量。2011年11月16日晚，他們在英國倫敦沙德勒之井劇院演出作品《2》。謝幕時，陶冶突然拿出戒指單膝跪地，對段妮說：“親愛的，嫁給我好嗎？”段妮愣住了，等她明白過來，已是喜極而泣。臺下觀眾看到這一幕，立刻發(fā)出雷鳴般的掌聲，并用英語大喊：“嫁給他，嫁給他……”

兩人緊緊相擁。那一天離段妮的生日很近，舞臺中心的浪漫求婚，成了她最好的生日禮物。

最強CP：愛是我們的舞場我們的朝堂

回國后，陶冶求婚的消息，立刻在親朋好友中傳開。段妮的父親是大提琴音樂家，母親是舞蹈老師，他們一開始擔心陶冶事業(yè)不穩(wěn)定，但女兒和陶冶之間感情的深厚，讓老人很放心。2011年年底，在家人的祝福中，陶冶段妮結(jié)婚了。

隨著舞團壯大，陶身體劇場開始招募新團員，開設了社會公開課，還在朝陽區(qū)318國際藝術區(qū)租下280平米的練功房。除了編舞跳舞，陶冶夫婦的工作多了起來。他們成了團員眼中的“老板”、“老板娘”，不僅負責給大家上課，還要照顧團員生活，給他們發(fā)工資。有一天，陶冶夫婦和大家一起出去吃飯，聽到后面有人喊：“老板，老板！”他下意識回頭，才知道對方是喊店老板。一群人哄堂大笑。

因為演出很多在國外，很多團員都是第一次出去，這時“老板娘”段妮就成了大家的向?qū)?。每到一個國家，她都會講出從前在這里演出的經(jīng)歷。他們在西班牙與震撼的建筑共舞、在馬來西亞美味的老青屋吃飯、在墨爾本參加白夜節(jié)、在迪拜沖沙騎駱駝……每次出行，看著妻子開心的神情，陶冶也心滿意足：“你看，我又把你從前走過的路走了一遍，我把缺席的時光都補回來，真好！”

漸漸地，他們在國內(nèi)的邀約也多了起來，演出受到各地觀眾和專業(yè)人士的好評。2011年，陶冶以舞者身份參演了電影《藍色骨頭》，2012年被評為“亞洲十大風度人物”、“年度時尚舞蹈家”。2014年，臺灣云門舞集創(chuàng)辦人林懷民看了作品《2》，贊嘆說：“大陸我最看好的編舞家是陶冶，他和太太段妮很了不起！”他主動找到陶冶，邀請他來臺灣演出。

2014年10月26日，是陶冶的生日。段妮送給他一本自己制作的相冊。相冊里，記錄了兩人相識以來各個時期的照片和照片背后的故事。段妮寫道：“謝謝你給我生命的溫暖，愛你比永遠還要遠！”相冊最后，還有全團人的祝福和留言。陶冶一一翻看，發(fā)現(xiàn)兩人相愛已經(jīng)10年。而這10年，正是妻子一路相伴，才讓他從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小舞者成長為享譽國際的頂級舞者、編舞家。他感動地在朋友圈寫下：“29歲生日，感謝中國好老婆段妮，我的一生摯愛！”

那年年底，段妮的父母相繼生病，需要人照顧。陶冶和妻子一起回到老人身邊，陪在床榻悉心照料。但陶身體劇場工作不能停，段妮只好把陶冶趕走：“我在家就行了，你回去吧！”陶冶回京后，將妻子的工作扛在肩上，不再要求她登臺演出，讓妻子有更多時間陪在父母身邊。

隨著劇場發(fā)展，兩人還生出了很多技能：攝像、剪輯、開車、問路，團里的小伙伴們稱他們是最強CP。陶冶喜歡攝像，相機里給妻子留下了一張張酷炫的照片；段妮會剪輯，被丈夫譽為“最美剪輯師”；兩人出門，段妮有些路癡，陶冶就負責指路；陶冶有些臉盲，妻子就負責記人。

演出和訓練很辛苦，在休息時間，他們盡可能讓自己放松。一起出去按摩、吃火鍋；在家追劇，看各種娛樂節(jié)目。因為生活作息一致，兩人連長相都越來越像，被朋友們稱為“最完美的一對”。

時間推進，陶冶的作品依次產(chǎn)生，如今已經(jīng)完成了作品《9》。2017年，除了國內(nèi)的演出，他們還進行了12個國家的巡演。2017年10月在黎巴嫩的貝魯特，因為一個演員被拒簽，段妮臨場補上。她因為照顧老人，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上臺。

為了完美演出，段妮在排練廳揮汗如雨?？粗拮诱J真而努力的身影，陶冶既感動又心疼。他知道，妻子已經(jīng)年近40歲，這個年齡段的女人，很多已經(jīng)遠離舞臺，在家相夫教子，而妻子卻仍以不輸20歲年輕人的身體狀態(tài)在舞臺上發(fā)出奪目的光。他被感染著，舉起了攝像機，偷偷記錄下眼前的一切。

10月20日，陶冶與段妮兩人再次同臺完美演繹作品，一曲完畢，臺下掌聲雷動。演出結(jié)束，陶冶緊握妻子的手，忍不住落下眼淚。他將跟拍妻子錄制的影像，命名為《段妮四十》，作為她40歲的生日禮物，發(fā)布在網(wǎng)上。他對妻子說：“一個女人在40歲還有這樣的身體和精神，老婆，我為你驕傲！”

如今，陶身體劇場，已經(jīng)成了中國最受矚目的獨立舞團，出席了包括美國舞蹈節(jié)、愛丁堡國際藝術節(jié)等一百多個主流藝術節(jié)與知名劇院的演出，他們的演出檔期已經(jīng)排到了2019年。

對于陶冶和段妮而言，他們能一直跳下去，就是世間最美好的事情……

編輯/王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