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文化”與“天涯海角”考

□海南師范大學(xué)附屬中學(xué) 王集門

三亞有個著名的旅游景區(qū)，名曰“天涯海角”。每年到此觀光游覽的海內(nèi)外人士有幾百萬人次，他們到“天涯海角”來看什么？看壯觀的大海、美麗的沙灘。除此之外，還有“天涯”、“海角”、“海判南天”、“南天一柱”等幾處石刻的人文景觀。有些游客覺得值！但也有一些游客大呼：“拿錢買‘上當(dāng)’，總有后來人！”一片爛沙灘，幾塊破石頭，有什么好看？這類游客不在少數(shù)，原因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是景區(qū)只有骨架，缺乏血肉。換句話說就是沒有把絢麗多彩的“天涯文化”展現(xiàn)在游客面前。本文擬就此，談?wù)劇?/p>

據(jù)《崖州志·輿地志二》載：“下馬嶺，城（崖州古城，今崖城鎮(zhèn)）東六十里，斜峙海灣，有一徑可通行人。亂石棋布，潮長（通漲）即不能往來。為州治東路第二重關(guān)隘，有汛駐防。麓有巨石，高二丈。雍正間知州程哲刻‘天涯’二大字于上。今通名此地為天涯”。這段記載告訴我們“天涯”這片土地原名“下馬嶺”，因知州程哲題刻“天涯”二字于海濱石上而“通名此地為天涯”。它的地理位置在崖州城東六十里。古崖州全境分為五區(qū)，五區(qū)之南皆至于海?！爸袇^(qū)：東至下馬嶺，距城六十里。與東一區(qū)交界?！保ā堆轮葜尽罚皷|一區(qū)……西至下馬嶺，與中區(qū)交界?！保ā堆轮葜尽罚?/p>

這就是“天涯”這片土地的大致的地理位置和地形、地勢。在這里我們就得研究研究下列這些問題：1.這個地方為什么起名為“下馬嶺”？有什么意思？2.什么時候把這個地方命名為“下馬嶺”的？3.程哲是何許人？他為什么要在“下馬嶺”的石上題刻“天涯”二字？有什么用意？

下馬嶺，位于崖州的中區(qū)和東一區(qū)交界處，為古崖州的軍事要地?！堆轮葜尽りP(guān)隘》載：“下馬嶺距城東六十里，周圍三十里，高七十丈。斜峙海灣，僅有一線可行。亂石如屋，聳塞海濱。潮長，不能往來，最宜設(shè)伏。黎匪常據(jù)行劫。過此，有二路入三亞境（古代的三亞，今天的三亞市區(qū)一帶）。一度嶺從內(nèi)地行，險而近。一從海濱行，坦而遠(yuǎn)。東北皆黎村，最大者曰過嶺黎，眾至千余戶。嶺西（下馬嶺西）五里有民居七十余戶，馬嶺（即下馬嶺）汛扎駐于此。為州治東路第二重關(guān)隘。過嶺峒距城東六十里，中有黎村三十余。四面崇山峻嶺，如桶形然，僅有一石門，從馬嶺汛后入石門，兩山對峙，鑿石以通，深達(dá)二里?！倍嗝措U要而又多么重要的地方！

從這些記載中，大概可以理解命名為“下馬嶺“的緣由，但史書、地方志、野史中卻并沒有命名下馬嶺的文字記載。民間傳說：這條路在這一段非常狹窄，且有一處為亂石所塞，僅一線可通，如一門洞，騎馬無法通過，不管是誰，到此必須下馬，因此人們名之為“下馬嶺”。更為有趣的是，古代歷朝的官員們是從來不到這個地方來的，路過此地也必然繞道而走，為什么？因為“下馬”太不吉利，他們忌諱這兩個字，“下馬”不就是撤職免官嘛！真有意思！查查州志的藝文志，查查歷代文人（本地的和外地的）的詩文集，的確沒有描述這個地方的詩文。因為他們是不愿意“下馬”?？蓢@而又可笑！

那么，“下馬嶺”這個地名是誰起的？什么時候開始啟用的？這是誰也說不清楚的問題。按理來說，大概有了崖州城向東往三亞市（古代的三亞市，今三亞市區(qū)一帶）到藤橋、陵水的通道之始，就有這一段險要狹窄的路段，這一路段騎馬無法通過，必下馬牽著馬才能通行，因為它是山嶺通道，“下馬嶺”之名也就約定俗成，并不是哪位聰明才子起名的。至于時間，大概可以追溯至隋朝，因為隋朝的寧遠(yuǎn)縣治就在今天的崖城鎮(zhèn)水南村，這條沿海岸的通道也必然已經(jīng)開通，此路開通，“下馬嶺”也就必然存在了。有文字記載的大概始于宋朝，熙寧六年（1073年）設(shè)臨川鎮(zhèn)寨（寧遠(yuǎn)縣改為臨川鎮(zhèn)，寨為駐軍所在地），下馬嶺屬臨川鎮(zhèn)寨管轄，已有兵駐守。明代駐軍分大、小營，三亞營（古代的三亞市，今三亞市區(qū)一帶）立大營，下馬嶺立二小營（下馬嶺東營，下馬嶺西營），駐軍兩營合計有一百幾十人。清朝時期設(shè)馬嶺汛（即下馬嶺汛），直至光緒十五年（1889年）下馬嶺仍駐扎“左哨外委（武官名）一員，防兵二十五名”。由此可見，下馬嶺確是古崖州的軍事要地。這里的駐軍有三項防務(wù)：一是防東路之?dāng)吃竭^下馬嶺攻擊州城，所以說它是“州治東路第二重關(guān)隘”。二是防下馬嶺汛七十三村峒，過嶺峒三十二村的黎族百姓作亂?！堆轮葜尽だ璺乐疽弧份d：“東路：由州城東關(guān)市渡河……復(fù)行山路十二里，有下馬嶺。嶺下有民居二十余戶，中有汛房一所。自此傍海濱七里，度下馬嶺，六里出田，一里過深車路。路深七尺，夏秋泥淖難行。過路，出燒旗溝，行田五里，上長山坡。二十里至三亞市（古代三亞市，今三亞市區(qū)一帶），有汛房一所，為東路要沖。”這是防黎的軍隊駐地和行軍路線。三是防海盜登岸搶掠。下馬嶺的南面都是海，海岸線從南山嶺東的紅塘灣、天涯灣至燒旗灣（禁港），海盜隨處都可泊船登岸搶掠。明、清兩代海盜猖獗，加上倭寇，經(jīng)常侵?jǐn)_崖州海岸。清順治十八年(1662年)?？軛疃?、楊三“泊舟下馬嶺海岸，時賊猝至，人皆莫知。有男婦十?dāng)?shù)人行至海灣，為賊所獲。已又入打堡、石板等黎村，獲鄉(xiāng)民林伍等，并黎婦十余人。黎人以牛米贖，老羸者放還，壯者不釋。尋入三亞港，港兵遁。賊遂焚寨西去，復(fù)掠番人塘等處。游擊史尚仁以兵尾之，賊船己去?！保ā堆轮葜尽ず？堋罚?。由此可知，下馬嶺是崖州的“三防”要地。

“天涯灣，在馬嶺（即下馬嶺）西。有淡水流出天涯石處”（《崖州志·港》。天涯灣，大概是在程哲題刻“天涯”二字于石上之后才命名的，刻上這二字之石，謂之“天涯石”。也就是說此處“有淡水流出”。程哲是何許人？他為什么就不忌諱“下馬”二字，敢來“下馬嶺”？他為什么要在此石上題刻“天涯”二字？

《崖州志·名宦》：“程哲，江南歙縣監(jiān)生。雍正五年（1727年），米貴，開倉平糶，民得聊生。州人勒碑稱頌。”程哲是個清官，也是個好官。清雍正初年任崖州知州，有善政，重生產(chǎn)，興教化。雍正四年（1726年）他巡視藤橋，立“勸誡客民碑”，勸戒客民：“勿嗜酒而沈醉，勿見色而貪淫。勿因風(fēng)而曉坐，勿披露而夜行。勿因饑而飽食，勿因渴而多飲，勿因垢而晨沐，勿因倦而晝寢?！庇赫迥辏?727年），崖州大饑荒，米價騰貴，民不聊生。程哲一邊上奏朝廷，在還未接到朝廷允許的情況下，開倉平糶，賑濟(jì)百姓，民得聊生。同是這一年，在他任知州近三年之后，巡視下馬嶺，在下馬嶺海濱石上題刻“天涯”二字。他此前有沒有到過下馬嶺，誰也無法知道這幾百年前的事，但他一定很了解下馬嶺，因為這里是他管轄的地方，而且距離州治崖城僅60里啊。對官員們不愿意去下馬嶺，忌諱“下馬“二字，他應(yīng)是清清楚楚的。他題刻“天涯”二字，并不是一時之沖動，也不是被這里的壯觀景色所感動，而是有他特殊的目的。當(dāng)年，他有沒有把他的意圖告訴同事或?qū)傧?，我們無從知道。今天，我們只能根據(jù)邏輯推理，推知他當(dāng)年題刻“天涯”二字的心態(tài)和意圖。程哲的人生道路是坎坷的，科場極為不利，寒窗苦讀，連個舉人也不是，僅僅以例監(jiān)出仕。這是一種非正途出身的官員，而且分派到離京城“一萬一千三百二十里”（《崖州志·疆域》）的天邊（天涯）來為官。他的心態(tài)可想而知。“下馬嶺”這個古老的地名給他的政務(wù)帶來諸多麻煩，官吏們不愿到這個地方去辦事，迎送上級官員不單不敢走這條路，連邊也不能沾。因此，他在任職期間，首先將所有公文及來往文書中的“下馬嶺”簡化為“馬嶺”，如“下馬嶺汛”改為“馬嶺汛”（清朝崖州的有關(guān)文字極少用“下馬嶺”這一地名，多用“馬嶺”。明朝之前沒有這種現(xiàn)象。是否從程哲開始，不得而知，姑妄言之）。他在下馬嶺海濱石上題刻“天涯”二字的目的就是希望通過他題刻的影響改變遭人們忌諱的不吉利的地名“下馬嶺”，改變?nèi)藗兊男膽B(tài)，改變這一地方的命運。他題刻“天涯”二字的效果不錯，“今通名此地為‘天涯”。因為他是清官、好官。老百姓心中崇敬他，也就有相當(dāng)大的影響力。在他去職之后，“州人勒碑稱頌”（此碑已佚）。其實程哲題刻的“天涯”二字，是說大實話，“下馬嶺”的確是“天涯”，距離京城一萬一千多里，是皇帝權(quán)力（天）統(tǒng)治的邊緣（涯）?；实蹫樘欤ɑ侍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下馬嶺就是邊遠(yuǎn)之王土（涯）。關(guān)于程哲題刻“天涯”二字的意圖，以及對“天涯”二字的解釋，后人有多種說法，我們只能算是“一家之言”。

程哲并不是在下馬嶺海邊石上題刻的第一人。《崖州志·金石》載：“‘海判南天’石刻，在下馬嶺海濱巨石上。字大三尺許。康熙五十三年（1714年）一月，欽差曹、苗、湯巡邊至此，鐫。”曹、苗、湯三人是朝廷的欽天監(jiān)，是欽差。他們是奉康熙皇帝的諭旨在下馬嶺海邊題刻“海判南天”石刻，以此為中國疆域的天地分界處。因此，他們也就不忌諱“下馬”，也不敢忌諱“下馬”。為了進(jìn)一步證實石刻與測量的方法的一致性，每年冬至在“海判南天”東南方的石刻進(jìn)行目驗，可以看到的情形是，“冬至及前后兩日的11時55分至12時05分之間，太陽高度與石面重合?！庇纱丝梢缘贸鼋Y(jié)論：人工刻鑿的“海判南天”石刻為康熙時期天文大地測量的遺址。

在程哲題刻“天涯”二字之后，又有人在天涯石旁邊的石上題刻“海角”二字，意圖大概和程哲差不多，也算是一壯舉。從此，此地又名“天涯海角”。另外還有清末范云梯題刻的“南天一柱”四字，也很有意思，值得人們?nèi)ニ伎肌?/p>

下馬嶺的東邊有一燒旗港（燒旗灣），又名禁港，因燒旗溝水從此入海而得名。港口開塞無常，沙松，能陷人。水漲，勿輕渡?！堆轮葜尽ぽ浀刂径份d：“燒旗水（即燒旗溝）以明季王熀燒旗于此，名。源出城東六十里過嶺。東南流，過大餅、楚核等黎村，注禁港，入于海。約行二十余里。此水夏秋大，春冬小。水小，港則閉?！蓖鯚汉卧S人也？下馬嶺東邊的一灣一水均以其燒旗而得名，他燒的是什么旗？

《崖州志·忠義》載：“王熀，字日宣，（崖州）北廂人。明季諸生。鼎革初，父生員應(yīng)桃不從薙發(fā)令，被戳死。丁亥（1647年），桂王由榔（南明永歷皇帝）立于肇慶。己丑（1649年），熀上疏（給永歷皇帝）陳情，準(zhǔn)賜恤。后以扈從功，授總兵。奉命聯(lián)絡(luò)鄉(xiāng)兵，規(guī)取諸道。崎嶇兩廣，歷戰(zhàn)十余年。所下城邑，旋為大兵（清兵）所取，降副總兵。庚子（1660年）桂王亡入緬甸，（熀）懷印歸里，遁跡黎岐。知州李應(yīng)謙親招之，不從。賦詩見志。筑室水北，名曰水竹居，自稱為水北漁人。終身不入城市?！蓖鯚菏敲髂┑目骨辶x士，在他父親王應(yīng)桃被殺之后，他和幾位鄉(xiāng)親渡海前往肇慶，投入南明抗清隊伍，因為扈從有功，被封為總兵，奔走于兩廣，征戰(zhàn)十余年，收復(fù)不少城邑，但不久又為清軍所取。庚子（1660年）南明最后一支軍隊潰敗，永歷皇帝逃亡入緬甸，旋為吳三桂所殺。王熀懷著印信，卷起戰(zhàn)旗，潛回崖州，隱藏在下馬嶺黎族村峒，準(zhǔn)備聯(lián)絡(luò)海南西部抗清義軍陳武、黃士諤部，繼續(xù)抗清。他萬沒有料到，轉(zhuǎn)戰(zhàn)于儋州、崖州的義軍，已被清軍消滅，陳武等都已犧牲。無可奈何的情況下，他在一條無名小溝（河）旁埋下他的總兵印信，燒毀他的戰(zhàn)旗（帥字旗）。從此遁跡黎族百姓居住的深山。多年以后崖州知州李應(yīng)謙招之，也遭到拒絕，保持晚節(jié)。后人將這條小河命名為燒旗水（溝），這條小河的出?？跒闊鞛常ǜ郏Ｍ鯚翰皇窃娙?，詩卻寫得很好?！堆轮葜尽みz事》載：“王副戎（熀）雖不以詩名，而其不忘勝朝之意，時見于吟詠間。如《中秋玩月》云：‘陰霾久障中天月，此夕中秋月復(fù)盈。皎潔一輪天下照，從今不改萬年明。颯颯西風(fēng)薄暮生，黑云吹盡碧天清。廣寒今夜皎皎月，萬國中秋慶大明?！渡骄印吩疲骸骄痈F日月，笑傲不知年。守歲頻瞻斗，望明屢看天？結(jié)句兩押‘明’字，其意可見。功雖不成，志亦可悲矣?！?/p>

這些歷史事實均發(fā)生在今天的“天涯海角”（天涯鎮(zhèn)），蘊藏著深厚的文化氣息，應(yīng)該加以挖掘和運用，讓自然景觀和人文景觀和諧統(tǒng)一，讓景區(qū)有血有肉，提高景區(qū)品味。

天涯文化是三亞（崖州）文化的組成部分，程哲、王熀等是崖州歷史上的名人；題刻，燒旗等也是崖州歷史上的事實?！疤煅暮＝恰本皡^(qū)的發(fā)展，天涯的經(jīng)濟(jì)、文化的發(fā)展離不開三亞（崖州）文化，要以三亞（崖州）文化廣闊空間為歷史依據(jù)，發(fā)展天涯鎮(zhèn)經(jīng)濟(jì)文化，規(guī)劃“天涯海角”景區(qū)。程哲、王熀等名人，燒旗、題刻、下馬嶺等盛事要在發(fā)展中有所體現(xiàn)，又在體現(xiàn)中促進(jìn)發(fā)展。還要把三亞的獨特的自然景色的特點體現(xiàn)出來，表達(dá)出來。海邊無非是：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漁民，這些似乎是到處的海邊都差不多，其實不然。天涯海角的陽光，特別適宜日光浴，沙灘的沙是世界上最好的海沙之一，比夏威夷、青島、北海的都好，北京奧運會沙灘排球比賽場用的沙就是從三亞運去的，為什么不去青島運，不去北海運，要來三亞運，就是因為三亞的海沙好。天涯海角沙更是好，十分適宜海沙浴。海水也比其他地方清澈，海潮也和其他地方的不同。《崖州志·潮汐》載：瓊潮與崖潮有所不同，“惟瓊潮消長時刻，相距四辰。崖則相距六辰。瓊潮伏流或一二三四日不等，崖則準(zhǔn)伏三日。”其他還有一些不同之處，還列表把每月每日的潮流時刻和流向列出來?？梢娺@里是個最適宜海水浴的地方，也是發(fā)展各種海上運動最適宜的地方。崖州漁民早已有他們對海的認(rèn)識，有一本名為《瓊南流水冊》的書（民間抄本），漁民就是依據(jù)這本小冊子出海捕魚的。天涯的海濱是富有文化特色的。

總之，—句話，這些歷史信息都是天涯文化，要充分挖掘，充分運用來發(fā)展天涯經(jīng)濟(jì)、文化，發(fā)展天涯海角景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