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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史研究中的因果性與價值
      ——以馬克斯·韋伯與愛德華·邁耶的爭論為中心

      2018-02-20 00:27:12李子建
      學術(shù)研究 2018年10期
      關(guān)鍵詞:邁耶歷史主義歷史學家

      李子建

      一、引言

      1928年,20世紀上半葉德國史學歷史主義(Historismus)的代表人物弗雷德里希·梅尼克(Friedrich Meinecke, 1862—1954)發(fā)表了《因果性與價值》一文,從歷史中的因果性與價值這兩個要素入手,對19世紀以來德國史學的發(fā)展及其當下處境進行了分析。a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in ders., Zur Theorie und Philosophie der Geschichte, Stuttgart: Koehler,1959, S.61-89.在梅尼克看來,德國史學在當時主要面臨兩方面的問題:首先,專業(yè)分工的細化和對歷史細節(jié)研究的過分關(guān)注,讓職業(yè)歷史學家喪失了對于生命和價值本身的追問,職業(yè)史學不再為人的生活提供意義和導向。其次,日益僵化的專業(yè)史學逐漸被部分年輕學者所拋棄。由于世界大戰(zhàn)所帶來的創(chuàng)傷,特別是對德意志帝國崩潰的災難性體驗,這些年輕學者表現(xiàn)出了對生活意義的極度渴求,從而轉(zhuǎn)向了對某些永恒和超歷史的宏大價值的狂熱追求,以至于放棄了對事實的批判和對科學當中因果性的嚴謹探究。斯特凡·格奧爾格(Stefan George)及其追隨者們代表了業(yè)余史學的興起,這些“業(yè)余歷史學家”區(qū)別于傳統(tǒng)史家學院式的工作方式,用對待藝術(shù)的態(tài)度在沙龍和咖啡廳討論歷史。b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S.72-73.對此,梅尼克強調(diào),科學的因果性和對于人類生活中的價值的追求二者必須得到平衡,不可偏廢。c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S.66-68.

      與此同時,在19世紀末眾多且駁雜的德國哲學流派中,以威廉·文德爾班(Wilhelm Windelband,1848—1915)和海因里?!だ顒P爾特(Heinrich Rickert,1863—1936)為代表的新康德主義西南學派希望從認識論層面,對各門科學知識的邏輯前提和基礎進行討論和分析:一方面從知識的類型上區(qū)分尋求普遍法則的自然科學(Naturwissenschaften)和探究個別特征的文化科學(Kulturwissenschaften),另一方面則為了知識的確定性和普遍有效性,區(qū)分科學研究中理論層面和實際生活中的實踐層面,為尋求普遍有效的知識確立認識論基礎。a對新康德主義西南學派與歷史和歷史學關(guān)系的研究,參見Thomas Willey, Back to Kant: The Revival of Kantianism in German Social and Historical Thought, Detroit: 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 1978. 特別是 Charles Bambach, Heiderger,Dilthey and the Crisis of Historicism, Ithaca: Cornell University Press, 1995. 赫伯特·施耐德巴赫認為自黑格爾去世后,整個德國哲學面臨的任務是,如何在自然科學迅猛發(fā)展,各個學科紛紛從哲學中獨立出來的情況下,重塑哲學研究的任務、目的與合法性。而西南學派需要放入這種哲學史發(fā)展的語境當中加以理解。參見Herbert Schneidelbach, Philosophy in Germany 1831-1933, Cambridge (UK):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4.

      在德國19世紀末到20世紀初有關(guān)文化科學方法論的討論中,因果性和價值是兩個繞不開的問題。對德國歷史學而言,其為了捍衛(wèi)自身作為一門經(jīng)驗科學的身份和地位,就必須一方面在對相關(guān)材料進行嚴格批判的基礎上,建立事實之間的因果性關(guān)聯(lián),分析和重建歷史的發(fā)展過程;另一方面,學科的舊有范式和方法必須面對自1880年代以來,來自內(nèi)部和外部的各種新思想的挑戰(zhàn),歷史學內(nèi)部有學者希望擴大歷史學的研究領域,運用來自其他社會科學的方法探究歷史中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甚至將個別的因果性上升為某種歷史的普遍法則,新舊兩種潮流的對立引發(fā)了一系列有關(guān)史學理論與方法的討論甚至爭吵(Streit)。當歷史學像梅尼克所說的那樣,不僅在于以科學的標準,提供人類過去發(fā)展的知識,而且在實踐層面繼續(xù)充當一種世界觀,為人們的當下生活提供意義和導向時,歷史學家就必須使某種價值介入歷史研究,將自己對歷史中某種宏大理念的理解帶入因果關(guān)系的探究,從而在時間之流中建立某種融貫一致的歷史敘述。bFrank R. Ankersmit, 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 Stanford: 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2003, pp. 132-137.然而對于尋求知識的普遍有效性的新康德主義哲學家而言,以上這種典型的“歷史主義”式的表述恰恰是他們所不能接受的,因為這意味著讓本來屬于實踐層面的價值判斷介入了屬于理論層面的因果性探究,從而導致歷史學家主觀性的過度發(fā)揮和知識的相對性。

      本文關(guān)注的是發(fā)生在社會學家、國民經(jīng)濟學家馬克斯· 韋伯(Max Weber,1864—1920)與歷史學家愛德華·邁耶(Eduard Meyer, 1855—1930)之間,有關(guān)歷史理論與方法的爭論,希望揭示因果性與價值這對問題,在當時的有關(guān)文化科學方法論之爭中的復雜性。文章將提出并試圖回答以下問題:邁耶和韋伯關(guān)于因果性和價值爭論的理論立場和前提分別是什么?他們對于歷史研究對象的選擇、因果關(guān)聯(lián)的建立、歷史學家主體性的作用有著怎樣不同的觀點?二者在多大程度上同歷史主義和新康德主義之間的分歧有關(guān)?應當在怎樣的時代思想語境中理解這些爭論?

      二、歷史中的個體與史家的主體性——邁耶的史學理論

      愛德華·邁耶早年在波恩和萊比錫研修古典語文學、東方學和歷史學,1875年以古埃及神“賽特-提豐”(Set-Typhon)為題獲得了博士學位,4年后完成教職論文“本都王國史”(Geschichte des K?nigreichs Pontos)。邁耶曾先后執(zhí)教于布雷斯勞和哈勒大學,1902年開始在柏林大學執(zhí)教直到退休。

      在當時的德國古代史學界,邁耶不僅是一個具備多種語言能力的杰出史家,而且還是為數(shù)不多的具有世界史眼光及相關(guān)學術(shù)實踐的學者。五卷本《古代歷史》(Geschichte des Alterthums,1884—1902)便是邁耶學術(shù)生涯最重要的著作。在這套叢書之中,邁耶以啟蒙時代晚期史家海倫斯(Arnold Hermann Ludwig Heerens)的《歐洲國家體系史》為榜樣,cBeat N?f, Eduard Meyers Geschichtstheorie. Entwicklung und Zeitgen?ssichen Reaktions,in: William M. Calder III/Alexander Demandt (Hrsg.), Eduard Meyer, Leben und Leistung eines Universalhistorikers, Leiden: Brill, 1990, S. 285-310, hier S.285.用一種全局性和發(fā)展性的眼光梳理了整個古代歐洲和近東的歷史進程以及各部分之間的聯(lián)系,自問世后便廣受學界重視。d邁耶的世界史思想及其史學實踐并非本文所討論的對象,相關(guān)研究可參考Christoph R. Hatscher, Alte Geschichte und Universalhistorie: Weltgeschichtliche Perspektiven aus Althistorischer Sicht, Stuttgart: Steiner, 2003, S.53-76. Josef Wieseh?fer, ?Alle Geschichte…mu? ihrer Betrachtungsweise und Tendenz nach notwendig universalistisch sein“: Eduard Meyers?Geschichte des Altertums“und die Universalhistorie,in: Wolfgang Hardtwig/Philip Müller (Hrsg.), Die Vergangenheit der Weltgeschichte. Universalhistorisches Denken in Berlin 1800-1933, G?ttingen: Vandenhoeck & Ruprecht, S. 217-240.

      邁耶對歷史和歷史學本質(zhì)的理論思考開始于1884年出版的《古代歷史》第1卷的導言部分。aEduard Meyer, Geschichte des Altentums, Bd.1: Geschichte des Orients bis zur Begründung des Perserreichs, Stuttgart:Cotta, 1884, S. 1-28. 以下簡稱《導言》,相關(guān)引文的頁碼將直接在引文后的括號內(nèi)標出。作者首先試圖通過區(qū)分人類學和歷史學各自的研究對象、方法和目的,一方面為著作奠定理論基礎,另一方面闡發(fā)對史學理論問題的思考。按照邁耶的觀點,人類學和歷史學的區(qū)分在總體上是一般和特殊的區(qū)分:人類學研究的是人類發(fā)展的一般基本特征,目的是說明其中的支配性法則,而歷史學研究的則是歷史當中那些特殊時空條件下的個體,這些個體不受一般性法則的支配。(11)個體是“相對于其他民族的個別民族”和“相對于大眾的個別人物”:(13)在歷史研究中,雖然史家絕不能忽略環(huán)境與整體對個體造成的影響,然而這種影響并非個體發(fā)展的決定性因素,因為個體總是趨向于從自身出發(fā)理解和把握事物,最終能依靠自身的努力突破靜止和僵化的環(huán)境與傳統(tǒng)??傊瑲v史學區(qū)別于自然科學和那些以自然科學為模板的社會科學,前者所處理的那些生動的、具有差別的個體不能被后者的抽象法則所通約。此外,歷史學還區(qū)別于哲學,前者運用日常生活中的直觀語言,而后者則運用抽象的構(gòu)造語言。(15)邁耶在此面對來自鄰近學科(Nachbardisziplinen)的競爭給出了自己的答案。b奈夫(Beat N?f)認為邁耶在導論中所預設的學科競爭對手是當時的德國語文學和社會科學。然而我們必須注意,邁耶對歷史學和語文學的區(qū)分主要出現(xiàn)在他在1902年于哈勒發(fā)表的有關(guān)歷史學理論的演講中(下文詳),而“語文學”此則根本沒有出現(xiàn)。參見Beat N?f, Eduard Meyers Geschichtstheorie,S.291-292.這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德羅伊森(Johann Gustav Droysen,1808—1884)此前在《歷史知識理論》(Historik)中對此類問題所進行的類似卻更為系統(tǒng)的探討。

      邁耶和德羅伊森的歷史研究領域都包含了古代歷史,兩者在國家的優(yōu)先性、對歷史個體性的強調(diào)以及對普遍法則的拒斥等問題有著相似的立場。除此之外,邁耶對史家主體性的理解也可與德羅伊森進行比較。在《導言》中,邁耶指出:

      歷史著述者的任務就是,從傳世的歷史材料中將那些具有歷史意義的事實剪輯出來,闡釋其發(fā)展過程中的關(guān)聯(lián)性,使那些具有決定性的潮流脫穎而出。這就需要一般性的理念和引領性的觀點。一切歷史寫作都必然具有主觀性,客觀的東西只是一些沒有被整理過的事實,是當前的現(xiàn)實生活,而非被提煉出來的有關(guān)過去的寫照(Abbild)。歷史學家所處的那個時代及其自身的個體性必須反映在他的作品當中,否則歷史寫作便最多不過是干癟的事件排列而已。沒有同當下的關(guān)系,歷史寫作是不可想象的。過去以現(xiàn)在所處狀態(tài)的前階段形式出現(xiàn),只有從某種當下的思想氛圍出發(fā),才能形成觀點……歷史寫作就是借助現(xiàn)在的光亮去表現(xiàn)和評判(Beurteilung)過去。(19)

      從這段引文可以看出,歷史研究的具體過程——選擇、整理和表現(xiàn)——在邁耶眼中無一不是歷史學家從當下出發(fā),運用主觀精神參與和加工的結(jié)果。這與德羅伊森在《歷史知識理論大綱》導言部分第5至第6小節(jié)的相關(guān)主張較為接近。c然而德羅伊森在有關(guān)過去與現(xiàn)在的連續(xù)性,歷史學家對于歷史材料的詮釋等問題上有著更完整和詳細的論述,參 見 Johann Gustav Droysen, Historik: Vorlesungen über Enzyklop?die und Methodologie der Geschichte, herausgegeben von Rudolph Hübner, 8. unver?nderte Auf l age, München/Wien: R. Oldenbourg Verlag, 1977, S.327-328.

      《古代歷史》第1卷在出版后雖然獲得了積極的反響,但鮮有評論者關(guān)注導言中的理論部分。零星的批評來自邁耶當時在萊比錫大學的同事、地理學-人類學家拉齊爾(Friedrich Ratzel,1844—1904),拉齊爾批評邁耶對于人類學和歷史學的區(qū)分過于狹隘。dBeat N?f, Eduard Meyers Geschichtstheorie,S.288. 庫爾特·布萊希(Kurt Breysig)則在日后的評論中稱贊邁耶的普遍史眼光和對發(fā)展史分期的建構(gòu),參見 Bernhard vom Brocke, Kurt Breysig, Geschichtswissenschaft zwischen Historismus und Soziologie, Lübeck und Hamburg: Matthiesen, 1971, S. 303. 值得注意的是,拉齊爾和布萊希都被當時的職業(yè)史家們普遍歸為需要加以反對的實證主義的代表。在《古代歷史》第1卷付梓的前1年,哲學家威廉·狄爾泰(Wilhelm Dilthey,1833—1911)出版了他的“歷史理性批判”計劃的第一部分——《精神科學導論》。狄爾泰批判性地借助康德的觀點,試圖從理性的生命和歷史維度出發(fā),aJos de Mul, The Tragedy of Finitude. Dilthey’s Hermeneutics of Life, New Haven/London: Yale University Press, 2004,pp.1-2.“將歷史的探討與系統(tǒng)的探討結(jié)合起來,以便盡可能實現(xiàn)與精神科學的哲學基礎有關(guān)的確定性”。bWilhelm Dilthey, Text zur Kritik der historischen Vernunft, herausgegeben und eingeleitet von Hans-Ulrich Lessing,G?ttingen, Vandenhoeck & Ruprecht, S.29.1888—1891年,政治史家迪特里?!ぶx弗(Dietrich Sch?fer,1849—1929)和文化史家艾伯哈特·戈泰(Eberhard Gothein,1853—1923)圍繞歷史學的主導研究領域到底是政治史還是文化史展開辯論,從而拉開了1890年代有關(guān)德國史學理論問題大討論的序幕。c相關(guān)研究可參考Stefan Haas, Historische Kulturforschung in Deutschland 1880-1930, Geschichtswissenschaft zwischen Synthese und Pluralit?t, K?ln/Weimar/Wien: B?hlau, 1994, S.100-112.1889年,伯倫漢(Ernst Bernheim,1850—1942)出版《史學方法與歷史哲學教程》,后歷經(jīng)多次改版,成為了德國史學理論和方法的又一座高峰。1894年,哲學家文德爾班在斯特拉斯堡大學的就職演講上發(fā)表《歷史學與自然科學》,試圖厘清歷史學與自然科學各自的認識論基礎。而徹底掀起有關(guān)歷史學根本任務、根本方法和根本研究對象的爭論的標志性事件,則是歷史學家蘭普雷希特(Karl Lamprecht,1856—1915)的著作《德國史》第1卷的出版(1891)。爭論的一方是蘭普雷希特本人以及一些處于邊緣地位的史家,如庫爾特·布萊希(Kurt Breysig,1866—1940),另一方則是以貝縷(Georg von Below,1858—1927)為首的主流專業(yè)史家(Fachhistoriker),部分社會科學家如古斯塔夫·施莫勒(Gustav von Schmoller,1838—1917)和馬克斯·韋伯也卷入其中。

      發(fā)生在1890年代的“蘭普雷希特爭論”dFriedrich Jarger/J?rn Rüsen, Geschichte des Historismus, Eine Einführung, München: C. H. Beck, 1992, S.142.的硝煙彌漫于20世紀初的德國史壇。邁耶于1902年發(fā)表的有關(guān)史學理論和方法的演講e該文以《史學的理論與方法:歷史哲學的探究》為題在同年發(fā)表(下文中將簡稱為《理論與方法》),而后收錄在Eduard Meyer, Kleine Schriften, Bd.1, Halle (Saale): Max Niemeyer, 1910, S.1-68. 該書在1924年發(fā)行了第二版,但內(nèi)容無明顯變化。在Kleine Schriften中,邁耶修訂了此文,但所持的基本立場并無重大變化,對于馬克斯·韋伯等人批評的回應都被放在了注釋當中,本文引述皆來自1924年的版本。以下將僅在正文中的括號內(nèi)標明頁碼。正是對此次爭論的回應。如果我們將其同《導言》中的相應部分進行對比就會發(fā)現(xiàn),邁耶在相關(guān)問題上的立場并未發(fā)生本質(zhì)變化。相反,針對以蘭普雷希特為代表的“實證主義史家”對現(xiàn)有史學范式的挑戰(zhàn),邁耶進一步擴充和加強了自己原先的論證,個別措辭甚至更加銳利。

      邁耶首先對當時有關(guān)史學理論和方法的討論進行了回顧,認為以蘭普雷希特觀點為代表的新潮流不過是以自然科學為范本,其核心是對歷史當中個別人物和事件進行同質(zhì)化和類型化的處理,歸納并最終找到歷史發(fā)展過程中的法則和規(guī)律。(6-9)邁耶對此的否定斬釘截鐵:“歷史學絕非系統(tǒng)科學。其任務是研究并以一種表現(xiàn)的方式敘述那些曾經(jīng)屬于真實世界的事件經(jīng)過?!保?)因此,史家的研究絕不能脫離那些從事實而來的歷史多樣性。(1)“對于材料的內(nèi)在理解、對于歷史問題的認知以及答案的尋找都源于史家的內(nèi)在能力”。(2)當蘭普雷希特主張歷史研究應當運用社會心理學等社會科學方法,對那些集體的、物質(zhì)的力量進行研究,并從個別上升到普遍的主張,邁耶反駁道,這種自然科學式的取向扼殺了歷史生活中最重要的兩個基本要素:個體的自由意志(freie Wille)和歷史發(fā)展當中的偶然(Zufall)。

      在否定蘭普雷希特的基礎上,邁耶重申了歷史學的本質(zhì)和基本任務:

      所有的歷史都是對事件經(jīng)過(Vorgang)的表現(xiàn)(Darstellung),或者更準確地說是對在時間中變化的表述。它的對象在被人們認識之前總是已經(jīng)發(fā)生過的,不再存在的,只有這個對象所造成的持續(xù)影響(Nachwirkung),其所造成的變化的結(jié)果得以繼續(xù)存在。(42)

      在引文中,邁耶提出了一個重要問題——歷史學家對歷史事實的選擇。按照邁耶的觀點,歷史學家所直接面對的對象只是歷史當中的人物與事件留存于后世的痕跡及其影響,而歷史學家對于無窮無盡的對象的選擇,則完全基于其本身對這些痕跡和影響的感受和判斷。在《導論》中被邁耶稱作“具有歷史意義的事實”,在這里則被表述為“歷史的就意味著在現(xiàn)在或者曾經(jīng)是有影響的(wirksam)”,而“這種影響的內(nèi)容我們首先是從我們所處的當下所直接感受到的”,(43)“對歷史所提出的問題就是,這些影響是借助什么而產(chǎn)生的?那些被我們理解為某種影響之緣由的東西,就是一個歷史性的事件。”(44)a如果我們對比其他德國史家對于該問題的回答,就會發(fā)現(xiàn)邁耶的理解并非孤例。德羅伊森在《歷史知識理論》中對該問題的回答是:“我們所擁有的歷史,已經(jīng)在其外在形態(tài)和現(xiàn)實中不存在了——因為其外在的存在形式已經(jīng)逝去——其只作為記憶和觀念存在于我們的精神中,只有在這里歷史才是活生生的,只有在這里歷史才在向前的發(fā)展中產(chǎn)生作用(Wirkung)和協(xié)同作用(Mitwirkung)”。而在伯倫漢的《史學方法與歷史哲學教程》中,該問題則有著更為豐富的表述:“我們的學科所把握的是那些在公眾生活中曾經(jīng)產(chǎn)生影響或者仍然產(chǎn)生影響的所有個體”,然而“具有歷史‘意義’(Bedeutung)的對象,不僅是那些在歷史過程當中產(chǎn)生影響的東西,而且也是那些能作為獲取知識的工具的東西”。即歷史學家的興趣不僅指某種現(xiàn)實當中的影響,也包括純粹的知識興趣,伯倫漢在注釋中提到,此觀點得自韋伯對邁耶的批評,這一點我們將在下文中詳細討論。參見Johann Gustar Droysen, Historik, S.06; Ernst Bernheim, Lehrbuch der historischen Methode und der Geschichtsphilosophie, mit Nachweis der wichtigen Quellen und Hilfsmittel zum Studium der Geschichte, Bd.1 (originally publisched in Leipzig, 1908), New York: Burt Franklin, 1960, S. 6-7.邁耶進一步主張,在眾多具有影響的事件中選擇研究對象的依據(jù)是處于當下的歷史學家自己的興趣。這就是說,對于歷史學家從哪個角度做出研究,取決于其對于歷史事件所產(chǎn)生影響的哪個側(cè)面感受最為強烈,并以此為動力展開工作。但在這個過程中“并不存在一個絕對的標準”。(44)

      邁耶的這個論點其實緊承他在《導言》對史家之主體性的看法,而這個論點在這里還產(chǎn)生了兩個推論。首先,既然人必然生活在某個具有一定社會關(guān)系的共同體中,那么某個歷史事件所涉及的共同體的范圍越大,史家對其投入的興趣也就越多。(45-46)因而,“歷史研究首先只對文化民族感興趣,而那些原始民族則沒有意義,因為其未對歷史產(chǎn)生實際影響”,(57)對原始民族的研究屬于人類學的范疇。其次,史家不僅在選擇歷史對象上所憑借的興趣是當下和主觀的,而且史家在實際歷史研究中對細節(jié)的探究程度也同其自身所設定的研究目標有關(guān)。此外,諸如人物的行為動機,前事對于后事的影響等問題有時無法完全從材料中直接獲得,就必須依靠歷史學家個人的經(jīng)驗和推斷,而不能憑借某種普遍的心理學或者機械的因果動力學的規(guī)律。(53-54)總之,歷史學之所以能夠不斷取得進展,除了新材料的發(fā)掘外,所憑借的正是處在當下的歷史學家自身能夠提出不同的、新的問題。

      正是對于歷史認知主體當中個別的、主觀的要素的強調(diào),讓邁耶同當時的大部分主流歷史學家一樣,對普遍理論和概念的運用心存疑慮。他們相信,相比于史家所具有的歷史知識和研究經(jīng)驗,其運用何種理論無關(guān)緊要。(42)歷史學在邁耶眼中是一門經(jīng)驗科學,研究者憑借的是對于材料和對象的直觀,而非普遍、抽象的概念。因此歷史學并不關(guān)心一般國家、法律、社會的系統(tǒng)概念,而只在意這些概念所指涉的具體的時空中的個別對象。(58)普遍性對于邁耶而言——正像其在《導言》中所堅持的——僅僅是歷史知識的前提而非目的,這些前提只有實質(zhì)性地進入個體,影響個體時才有注意的必要性,歷史學并不尋求建立這些普遍的法則。(54-55)在這里,邁耶和其他主流史家一樣站在了實證方法的對立面上。

      在當時有關(guān)理論和方法的濃厚興趣氛圍下,該文章一經(jīng)發(fā)表就引起了熱烈討論。部分評論者積極評價了邁耶對于“現(xiàn)代理論”的反擊和批判,而來自社會科學領域的學者,如人類學家費爾康(Alfred Vierkandt,1867—1953)則批評邁耶過于強調(diào)個體主義,以至于落入到了某種非理性主義的窠臼。而拉齊爾則再次駁斥了邁耶將文化貧瘠民族排除出史學研究范疇的主張。伯倫漢則在他的《教程》的第5和第6版中認為,邁耶狹隘的歷史概念使得歷史學成為了藝術(shù)而非科學。bBeat N?f, Eduard Meyers Geschichtstheorie, S.294.在這些回應當中,最為系統(tǒng)性的批評來自馬克斯·韋伯發(fā)表于1906年的《文化科學邏輯領域的批判研究:I.與愛德華·邁耶商榷》(以下簡稱《商榷》)。cMax Weber, Kritische Studien auf dem Gebiet der Kulturwissenschaftlichen Logik. I. Zur Auseinandersetzung mit Eduard Meyer,in Ders., Gesammelte Aufs?tze zur Wissenschaftslehre, Tübingen: J.C.B. Mohr (Paul Siebeck), 1968, S. 215-266. 引文頁碼直接在正文中的括號內(nèi)標出。有關(guān)韋伯對邁耶批評的研究,參見Jürgen Deininger, Eduard Meyer und Max Weber,in William M. Calder III/Alexander Demandt (Hrsg.), Eduard Meyer, S.132-158; Ho-Keun Choi, Max Weber und der Historismus. Max Webers Verh?ltnis zur Historischen Schule der National?konomie und zu den zeitgen?ssischen deutschen Historikern, Waltrop: Hartmut Spenner, 2000, S.172-241.

      三、價值關(guān)聯(lián)、價值判斷與因果性:馬克斯·韋伯的批評

      在“蘭普雷希特爭論”中,韋伯同邁耶共同站在了“圍剿”蘭普雷希特的一方。韋伯認為,蘭普雷希特的《德國史》是一部充滿了思辨色彩的作品,“將一個有著美好前景的領域毀在了數(shù)十年的概念建構(gòu)上?!盿其實韋伯和蘭普雷希特都希望將社會科學方法和概念引入歷史學,并將歷史的研究視野擴大到社會、經(jīng)濟和文化史領域。然而前者不能忍受后者在概念和邏輯方面的混淆和濫用,甚至斥責后者為“那種惡劣的騙子和江湖術(shù)士”。b轉(zhuǎn)引自 Friedrich Jarger/J?rn Rüsen, Geschichte des Historismus, S.143.在韋伯看來,傳統(tǒng)職業(yè)史家在對史學的理論與方法的反思方面也有可以商榷之處,而邁耶則是其中的典型代表。

      在收錄《商榷》一文的《科學學說論集》中,韋伯的批判對象不僅包括邁耶這樣的歷史學家,還包括國民經(jīng)濟學家、心理學家、社會學家、哲學家、法學家甚至自然科學家。c張旺山:《韋伯的“文化實在”觀念:一個“方法論”的分析》,《人文及社會科學集刊》(“中央研究院”中山人文社會科學研究所)第9卷第2期,1997年5月,第1-38頁,此處出自第6-7頁。本文對于韋伯理論的理解在很大程度上借鑒了張旺山先生在這篇文章中的梳理和分析。韋伯在這一時期對文化科學的理論與方法展開反思性的批判,是因為他深刻地意識到,隨著文化科學的發(fā)展,種種“新觀點”的產(chǎn)生使得文化科學家們所依賴和習慣的那些概念和邏輯形式重新面臨挑戰(zhàn),(217-218)而“蘭普雷希特辯論”毫無疑問就是韋伯言下之所指。

      在進入韋伯對邁耶的具體批評之前,我們需要首先明確韋伯自身的理論出發(fā)點。韋伯對方法論問題所開出的根本藥方,首先是對于文化科學研究中“事實”之確立和“價值”之判斷、經(jīng)驗性的因果探究和實踐層面上的評價立場的區(qū)分。為此,韋伯于1904年撰寫了著名的《論有關(guān)社會科學與社會政策知識的“客觀性”問題》一文,認為在文化科學的研究中應當堅持“價值中立”(Wertfreiheit)。d在整部《科學學說論集》中,有關(guān)事實和價值區(qū)分或者價值中立的論點至少出現(xiàn)過40次。韋伯再三強調(diào),這是一種“絕對的邏輯區(qū)分”,“二者是完全異質(zhì)的問題”,其根本就是科學的“公設”,凡從事科學研究者必須認同此項前提。韋伯的這種根本性的立場可以聯(lián)系到他認定現(xiàn)代科學乃是世界“去魅化”后的一項理智的事業(yè),因而便不再探討諸如“人生的意義”、“世界的意義”等實踐當中倫理的、應然的問題。參見張旺山:《韋伯的“文化實在”觀念:一個“方法論”的分析》,第8-11頁。韋伯同新康德主義西南學派的代表人物李凱爾特一樣,反對狄爾泰以研究對象的不同區(qū)分自然科學和精神科學的主張,堅持認為一切經(jīng)驗科學的對象,都是本質(zhì)相同的經(jīng)驗實在。eMax Weber, Roscher und Knies und die logischen Probleme der historischen National?konomie: Roschers,, historische Methode“, in: ders., Gesammelte Aufs?tze zur Wissenschaftslehre, S.3-41, hier, S.7: Anm. 1, S.12: Anm. 1.在韋伯看來,真正區(qū)分自然科學和文化科學兩種科學范疇的,是研究者所要面對的對象是否具有獨特的文化意義(Kulturbedeutung),而這種文化意義,并非是對象本身所固有的,而是作為擁有某種價值觀念(Wertideen)的“文化人”(Kulturmenschen)f在韋伯看來,“文化人”本身是一種先驗預設:“我們是文化人,天生就有能力也有意愿,有意識地對世界采取立場,并賦予它某種意義,不管這個意義是什么,它都會使我們由它出發(fā),在生活中對人類共同生活的某種現(xiàn)象做出判斷,將這些現(xiàn)象當作是(積極或消極)具有意義的(bedeutsam)而對之采取某種立場。Max Weber, Die ?Objektivit?t“sozialwissenschaftlicher und sozialpolitischer Erkenntnis,in Ders., Gesammelte Aufs?tze zur Wissenschaftslehre, S.146-214, hier S.180-181.的研究者本身所賦予的。研究者的價值觀念不同于表現(xiàn)其個人好惡的價值觀點(Wertpunkt),而是同在某一時期穩(wěn)定存在的普遍文化價值相關(guān)聯(lián),這種關(guān)聯(lián)被稱為價值關(guān)聯(lián)(Wertbeziehung)。文化科學之所以區(qū)別于自然科學就在于其關(guān)心的是個別對象的文化意義,而不是普遍一般的規(guī)律和法則。同李凱爾特一樣,韋伯認為,價值關(guān)聯(lián)不等于價值判斷(Werturteil)或評價(Wertung),后者源于個人主觀的價值觀點,屬于實踐和倫理層面,而前者則是普遍的,在一定時期內(nèi)保持穩(wěn)定,屬于理論層面。此外,“價值中立”的原則還意味著,科學研究的目的不是為了贊成或者反對生活世界中的某些價值,也不是為了代替實踐中的行動者做出決斷,即不是為了教導他人應當做什么或不做什么??茖W研究必須遵從嚴格的因果分析原則,只能通過調(diào)查和推斷來說明某個人、某個共同體在某種形勢和前提下可以憑借哪些手段,去做哪些事情,其可能造成怎樣的后果,其行動的邊界在哪里。aMax Weber, Die ?Objektivit?t“,S.151.

      其次,針對“在何種意義上,在有關(guān)文化生活的科學中存在客觀有效的真理”bMax Weber, Die ?Objektivit?t“, S.147.這個問題,韋伯的答案既不同于歷史學派的職業(yè)史家,也不同于李凱爾特等新康德主義哲學家:前者相信,在歷史實在中存在某些推動歷史發(fā)展的理念(Ideen),歷史認識的客觀性之所以能夠?qū)崿F(xiàn),便在于人能夠通過理解、直觀等行為把握這些理念,或者人的認識能力本身與這些理念同一;cFriedrich Jarger/J?rn Rüsen, Geschichte des Historismus, Eine Einführung, S.159.而后者則試圖建立某種超歷史的普遍有效的價值體系,使客觀真理在歷史之外得到實現(xiàn)。韋伯的方案是在概念和實在之間創(chuàng)造一種被稱作“理想型”(Idealtypen)的概念系統(tǒng),它是一種“思想的圖畫”和“烏托邦”,其取材于現(xiàn)實但在現(xiàn)實找不到相對應的原型?!袄硐胄汀弊鳛橐环N思想工具,能幫助人們按照一定的規(guī)則,在思想中安排和整理復雜無序的經(jīng)驗實在對象。dMax Weber, Die ?Objektivit?t“, S.207.這個概念系統(tǒng)本身是一種歷史變化的產(chǎn)物,而歷史學等文化科學之所以能夠發(fā)展和進步,就在于其能通過擴大和變換科學的視野,構(gòu)造新的認知概念。eMax Weber, Die ?Objektivit?t“, S.207-208.因此,“國家”對于韋伯來說既不是在實際歷史當中存在的某個理念和精神,也不是超歷史存在的某個普遍的范疇,而是某個從歷史當中抽象出來的理想化概念,憑借這個概念,歷史學家才能更好地探究每一個存在于具體時空中作為研究對象的國家。

      清楚了韋伯理論的立足點,我們就不難理解韋伯在《商榷》一文中對邁耶觀點的批判了。首先韋伯認為邁耶的問題絕非個例,而是反映了自蘭克以來,職業(yè)史家群體對自身學科理論與方法認識能力的不足。邁耶對理論問題的反思對韋伯而言“并非醫(yī)生開具的診斷書,而是病人自己的病情自述”。(215)

      韋伯對邁耶的批評概括起來,主要針對的就是史家如何處理研究中“價值”和“因果性”這兩個問題。首先,韋伯從普遍的價值關(guān)聯(lián)角度出發(fā),批評邁耶過于強調(diào)歷史研究對象同史家自身的關(guān)系。韋伯認為,當邁耶主張歷史研究對象的選擇和問題的提出都只是歷史學家個人的事情時,研究便過多地沾染上了歷史學家個人的色彩,仿佛處在當下的歷史學家能夠按照歷史當中的經(jīng)驗實在對自身影響的大小,通過因果關(guān)聯(lián)的回溯,決定其所要研究的對象。這種做法在韋伯眼里必然導致史家從自身的個別價值觀點出發(fā)去選擇研究對象,而非立足于普遍的價值關(guān)聯(lián),其實質(zhì)是一種價值判斷。(254-255)韋伯反問道,按照邁耶的原則,《古代歷史》一書的內(nèi)容就將大幅度縮水,因為作者和讀者只關(guān)心那些對其自身以及所處當下造成影響的對象就夠了。f當邁耶認為,史家能夠?qū)⑦^去的某個時刻看作“現(xiàn)在”,從而將對這個時刻的“現(xiàn)在”也具有影響的對象當作歷史對象時,韋伯繼續(xù)反問道,這些時刻的選擇標準是從歷史學家自身出發(fā)還是存在某種普遍標準。顯然在韋伯看來,邁耶會認為這個標準也是歷史學家自己的事情,因而便再次陷入到了任意和主觀之中。參見Max Weber, Zur Auseinandersetzung mit Eduard Meyer, S.255-256.總之,韋伯認為,邁耶將對現(xiàn)在的“影響”作為歷史對象選擇的標準,太過狹隘,其中暗含了某種不應該出現(xiàn)在科學中的評價行為。

      以此為突破口,韋伯接著指出,邁耶在邏輯上混淆了兩對本來應該清楚區(qū)分的概念,即“原初的歷史對象 /二手的歷史事實”(prim?res historisches Objekt/sekund?re historische Tatsache)和“實在的理由 /知識的理由”(Realgrund/Erkenntnisgrund)。所謂“原初的歷史對象”指的是某個歷史對象由于自身所具有的某種特質(zhì),而被認為是有價值的研究對象;而“二手的歷史事實”則本身并不具有特殊的價值,而是在因果解釋中被當作引起本質(zhì)上具有價值的那些對象(即原初的歷史對象)的原因。(261)g韋伯的這種區(qū)分概念實際上也來自李凱爾特,而韋伯自己則將前一種范疇稱作“歷史的個體”,后一種范疇稱作歷史的(實在)原因,(257-258)參見Ho-Keun Choi, Max Weber und der Historismus, S.215: Anm. 178.而有關(guān)“實在理由”和“知識理由”的區(qū)分,則涉及到邁耶在《理論與方法》中對李凱爾特的一項批評。李凱爾特在《自然科學概念建構(gòu)的界限》一書中提到,弗雷德里?!ね氖溃‵riedrich Wilhelm IV)拒絕法蘭克福議會的德意志皇帝皇冠事件是一個具有價值的歷史事件,而給他做禮服的裁縫是誰這個問題則沒人關(guān)心。邁耶則堅持認為,在政治史領域固然沒人會把裁縫作為研究對象,然而這個裁縫及所做禮服的樣式卻可能成為有關(guān)裁縫或者時尚歷史的一個課題。aEduard Meyer, Kleine Schriften, Bd.1,S.44-45.韋伯認為邁耶在這里的這種表述混淆了史家對于歷史實際作用的興趣,即 “拒絕皇冠事件”,和作為獲得知識工具的事實的興趣,即國王的禮服問題。(238)前者屬于歷史興趣的“實在理由”,后者則屬于“知識理由”。根據(jù)韋伯的區(qū)分,歷史學家對弗雷德里希·威廉四世拒絕皇冠的興趣在于,該事件對德國歷史的走向產(chǎn)生了實質(zhì)性的影響,而國王禮服的材料和款式問題則只是史家認識時人衣著和時尚演變的一種途徑。在前者當中,歷史學家尋求的是個別的因果關(guān)聯(lián),或者用韋伯的話來說是一個“歸因問題”(Zurechnungsfrage),而后者的目的在于建立某個普遍的類概念(Gattungsbegriff)。bMax Weber, Die ?Objektivit?t“,S.178. Ders.,“Zur Auseinandersetzung”,S.238.這種混淆也使得邁耶只將歷史研究的興趣限制在了那些對實際歷史產(chǎn)生影響的“文化民族”當中,因為他沒有認識到研究那些“文化貧瘠民族”歷史對于豐富相關(guān)歷史知識的重要性。對韋伯來說,史學不僅探究個別的具體對象,而且也尋求普遍的知識概念。

      對于堅持因果解釋不包含價值判斷的韋伯來說,更危險的是邁耶認為,史家應當評價歷史人物所做決定的正確性,并對這些人物的人格做出評判。這意味著邁耶將倫理規(guī)范和因果性考察、評價和解釋混為一談。(222)正如上文所論述的,邁耶的這種主張在根本上源于他和其他持有歷史主義觀念的史家們都堅持認為,具有自由意志的歷史個體“雖然依賴于外在條件,然而在每一個意志決定中都是自由的,因此我們總是掌握著自己的意志,并由此對其他人負責,因而不屈從于無盡的因果之鏈”。cEduard Meyer, Kleine Schriften, Bd.1,S.21.在韋伯眼中,這種主張無異于讓奇跡和非理性進入了歷史方法之中,必將傷害歷史學作為經(jīng)驗科學的有效性。(226)

      正如前文所述,韋伯只是將邁耶當作職業(yè)史家群體當中的一個代表,其要批評的是自蘭克以來德國主流史家所普遍持有的一種看法,即認為歷史學的工作與其他科學工作有著質(zhì)的不同,歷史學在這些史家眼里只是一門“材料收集的”(materialsammelnd)和純粹“描述性的”(beschreibend)學科,歷史學排斥理論和概念。(216-217)韋伯認為,這種歷史學例外論的片面之見,在于歷史學家過度強調(diào)了非理性在歷史中的作用,夸大了史學詮釋與一般性因果解釋之間的距離,從而在對個別事件的理解上由于缺少堅實的“歸因鏈條”(Skelett der kausalen Zurechnung)而墮入了非科學的歷史小說(historischer Roman)的范疇。dMax Weber, Kritische Studien auf dem Gebiet der Kulturwissenschaftlichen Logik: II. objektive M?glichkeit und ad?quate Verursachung in der historischen Kausalbetrachtung,in ders. Gesammelte Aufs?tze zur Wissenschaftslehre, S.266-290,hier, 278-279.

      當《理論與方法》一文收入1910年出版的《論文雜集》(Kleine Schriften)中時,邁耶在頁腳新增了若干注釋,以回應韋伯在《商榷》中的指責。在總體上,邁耶依然堅持了他之前的觀點,他對韋伯的回應則常常不能切中要害。例如針對韋伯有關(guān)“拒絕皇冠問題”的批評,邁耶解釋道,我們不能排除那個裁縫因為為國王做禮服的關(guān)系,而成為了制衣行業(yè)著名人物的可能性,由此這個裁縫對歷史產(chǎn)生了實際影響。eMax Weber, Kritische Studien auf dem Gebiet der Kulturwissenschaftlichen Logik, S.44, Anm.2.邁耶并未回應他是否贊同韋伯所提出的“實際理由”和“知識理由”的區(qū)分,即承認歷史研究的對象還包括那些具有知識理論意義的歷史對象,而只是在加強和補充自己的原先論點。

      四、普遍與個別:新康德主義與歷史主義

      事實上,發(fā)生在韋伯和邁耶之間的爭論并非孤例,類似的爭論還發(fā)生在了文德爾班與狄爾泰以及之后的李凱爾特和梅尼克之間。

      在狄爾泰的《精神科學導論》于1883年發(fā)表后,文德爾班撰寫了文章《批判的還是發(fā)生的方法》,fWilhelm Windelband, Kritische oder Genetische Methode?,in: ders., Pr?ludien: Aufs?tze und Reden zur Philosophie und ihrer Geschichte, Tübingen: J.C.B. Mohr, 1907, S.318-355.對狄爾泰的“歷史理性批判”做出了回應。文德爾班認為,對歷史理性的批判需要一個基于“批判的方法”的高于歷史經(jīng)驗層面的普遍標準,aWilhelm Windelband, Kritische oder Genetische Methode?,S.339-340.“人們不應當只看到歷史,還應該看到理性”。bWilhelm Windelband, Kritische oder Genetische Methode?,S.339.文德爾班指責狄爾泰將理性歷史化的做法必然導致過度的主觀性和相對主義。cWilhelm Windelband, Kritische oder Genetische Methode?,S.351.

      與文德爾班一樣,狄爾泰同樣意識到,應當對以歷史學為代表的人文科學的知識理論進行反思和批判。dWilhelm Dilthey, Text zur Kritik der historischen Vernunft, S.29-34.然而,狄爾泰選擇了一條更加偏向歷史主義的道路。e有關(guān)狄爾泰同德國歷史學派以及歷史主義的關(guān)系,參見Hans-Ulrich Lessing, Dilthey als Historiker. Das ?Leben Schleiermachers“als Paradigma,in: Notker Hammerstein (Hrsg.), Deutsche Geschichtswissenschaft um 1900, Stuttgart: Steiner Verlag, 1988, S.113-130. Jos de Mul, The Tragedy of Finitude, pp.13-20.被新康德主義視為批判根本出發(fā)點的康德的先天概念,在狄爾泰看來恰恰是有問題的。1894年,狄爾泰寫作《描述與分析的心理學觀念》,針對文德爾班的批評,從先天之物的歷史性角度進行了反駁。在狄爾泰看來,文德爾班等新康德主義者對事實與有效性、存在與規(guī)范的區(qū)分根本不切實際,認識論的有效性不可能脫離具體的歷史語境,其總是預設了通過經(jīng)驗性方式所獲得的特定心理概念。fWilhelm Dilthey, Ideen über eine Beschreibende und Zergliedernde Psychologie, in: ders., Gesammelte Schriften, Bd. V,Leipzig und Berlin: Verlag von B. G. Teubner, 1924, S.148-149.因此,狄爾泰斷然不能接受文德爾班在《自然科學與歷史學》中,從純粹的認識論對歷史學和自然科學的區(qū)分。拋開主體的歷史性存在及其同對象的活生生的關(guān)系,而希望作純形式的區(qū)分對狄爾泰而言無異于搭建空中樓閣。

      雖然文德爾班和狄爾泰之間的爭論不像韋伯和邁耶那樣,涉及具體的歷史研究中的價值和因果性問題,而更多的是在哲學層面為一般精神科學/歷史學奠基,然而這場爭論同樣涉及到了在歷史知識產(chǎn)生的過程中,主體性的介入問題。于此相比,發(fā)生在梅尼克和李凱爾特之間的爭論則更多地沾染了“一戰(zhàn)”后“歷史主義危機”(Krisis des Historismus)g“歷史主義”和“歷史主義的危機”是兩個復雜且多義的術(shù)語。當其同19世紀以來德國歷史學及其所帶來的種種影響發(fā)生關(guān)聯(lián)時,二者在很大程度上被德國新教神學家、歷史學家恩斯特·特勒爾奇(Ernst Troeltsch,1865—1923)所定義。在出版于1922年的《歷史主義及其問題》一書中,特勒爾奇將歷史主義定義為“我們關(guān)于人類及其文化和價值的所有思想的徹底歷史化”,是一種現(xiàn)代的思想世界和世界觀的特殊形式。對于特勒爾奇來說,歷史主義的危機意味著歷史主義本身陷入了危機之中,其同西方文明在一戰(zhàn)中的慘痛經(jīng)歷有關(guān)。而正如荷蘭學者赫爾曼·保羅(Hermann Paul)所分析的,對于來自其他領域的學者而言(如宗教領域),歷史主義本身的邏輯導致了諸如相對主義、虛無主義等危機。參見Ernst Treolsch, Der Historismus und seine Probleme. Erstes Buch: Das logische Problem der Geschichtsphilosophie(1922), Teilband 1,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2008. S.1-11. Hermann Paul,“Who suffered from the crisis of historicism: A Dutch Example”,History and Theory 49, May 2010, pp.169-193.的色彩。這一點可以從前述的梅尼克有關(guān)當下歷史學所面臨的重大問題中清晰地看出。h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后,受教育階層對于災難和崩潰的經(jīng)驗使得專業(yè)史家對于文化闡釋的地位急劇降低,后者在戰(zhàn)前所持有的那種樂觀和高亢此時已經(jīng)完全破產(chǎn),職業(yè)歷史學所生產(chǎn)出來的文化產(chǎn)品不僅因為專業(yè)性過強缺乏可讀性,而且由于無法提供生活中的導向而成了滯銷的過時貨。正如梅尼克所分析的那樣,公眾對生活導向的熱望,使得諸如格奧爾格等追求歷史寫作中審美取向而非知識獲取,意義建構(gòu)而非意義闡釋的業(yè)余史家獲得了更加熱烈的反響。參見Lutz Raphael, Die neue Geschichte- Umbrüche und Neue Wege der Geschichtsschreibung in internationaler Perspektive (1880-1940),in:Wolfgang Küttler / J?rn Rüssen / Ernst Schulin (Hrsg.),Geschichtsdiskurs Bd.4, Frankfurt a. M.: Fischer, 1997, S.51-89, hier S.72-74.面對李凱爾特關(guān)于區(qū)分普遍的價值關(guān)聯(lián)和個別的價值判斷的主張,iHenrich Rickert, Kulturwissenschaft und Naturwissenschaft, Tübingen, J. C. B. Mohr (Paul Siebeck), 1926, S. 88-89.梅尼克仍然堅持認為:

      沒有價值判斷,價值相關(guān)事實的選擇就是不可能的。李凱爾特所認為的那些價值,只有在與諸如宗教、國家、法律等普遍范疇有關(guān)時才是存在的。然而歷史學家從材料中做出選擇時不僅僅是根據(jù)這些普遍的范疇,而且也有賴于他從具體內(nèi)容中得出的活生生的興趣。歷史學家多多少少將材料理解為有價值的,即歷史學家對其做出價值判斷。j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 S.68-69.在梅尼克看來,價值判斷絕非歷史學家工作的多余副產(chǎn)品,相反,缺少價值判斷的歷史作品只不過是缺少歷史性反思的材料的單純堆砌,歷史學家必須參與對材料的價值判斷,而其中的主體性要素恰恰是歷史學方法的重要和特殊組成部分,歷史學以此區(qū)別于自然科學。aCharles R. Bambach, Heiderger, Dilthey and the Crisis of Historicism, p.111.主體性對于梅尼克而言意味著“一種能力,其能夠進入某種通過藝術(shù)的直覺,將過去加以復活的東西的靈魂中去,而這個過程必須被灌注以生命的血液”。b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 S.82.在生命主義和詮釋學的傳統(tǒng)中,梅尼克信奉維科(Giambattista Vico)有關(guān)人與歷史關(guān)系的名言:人創(chuàng)造了歷史,因而能夠認識它。由此,梅尼克認為,主體性的參與雖然可能導致價值相對性的產(chǎn)生,然而這卻并不必然意味著歷史主義將墮入“相對主義、無政府主義、偶然性與任意性”的泥潭,c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 S.82.相反,避免相對主義所帶來的價值虛無后果的唯一方式恰恰在于從健康、積極的角度發(fā)揚主體性,堅持那種“終極的堅強和富有創(chuàng)造性力量的信仰”。dCharles R. Bambach, Heiderger, Dilthey and the Crisis of Historicism, p.112.梅尼克毫不掩飾其同李凱爾特的對立:歷史研究不僅是一種科學工作,而且還是一種倫理生活,因而不僅需要科學的因果解釋,而且還需要在精神層面上對于價值的追求。e不過梅尼克同樣批評了邁耶只注重歷史對象對于現(xiàn)實的影響,而忽視了那些歷史中超越因果性影響并能夠被我們感受到的永恒價值。然而梅尼克的批評卻并不能妨礙他與邁耶在歷史研究中主體性的介入、價值判斷、個體性等根本理論立場上的接近。參見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 S.65-66: Anm. 2.要注意的是平衡好兩者之間的關(guān)系,而這也是解決當前歷史學以及整個生活世界中的問題的可能性途徑。f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S.73.

      五、結(jié)語

      我們首先可以從學科之爭的角度來看待上文所涉及的這些爭論。早在1860年代,德羅伊森就曾撰寫《將歷史提升為一門科學》(1863)一文,批評英國歷史學家巴克爾(Henry Thomas Buckle, 1821—1862)將自然科學的方法引入歷史學的主張。gJohann Gustav Droysen, Erhebung der Geschichte zum Rang einer Wissenschaft,in: ders., Historik, S.386-405.1880年代以后,隨著學術(shù)的發(fā)展以及學者之間的代際更替,德國史學內(nèi)部與外部環(huán)境都發(fā)生了新的變化。首先,學科內(nèi)部對于史學革新的呼聲漸高,分別發(fā)生在1880年代和1890年代的“戈泰-謝弗之爭”和“蘭普雷希特爭論”便是兩個典型的例子。特別是在后者中,蘭普雷希特被主流職業(yè)史家視作自然科學方法濫觴下,史學內(nèi)部實證主義思想的代表而大加討伐,反映的是對學科認同的加強和對史學自身作為一門獨立的科學地位的維護。其次,以社會學、心理學、人類學等為代表的社會科學在這一時期迅速發(fā)展。當這些新興社會科學的研究領域同歷史學發(fā)生重合時,誰的方法和理論更具有說服力,更能代表人類對于世界的真理性認知,便成為了引發(fā)學科之爭的主要動力。

      馬克斯·韋伯對文化科學理論與方法的反思的基礎與新康德主義密切相關(guān),其目的并不局限在為社會學和國民經(jīng)濟學而辯,而是指向整個文化科學界。當韋伯批評以邁耶為代表的職業(yè)史家,認為將人類行為中的非理性、歷史事件當中的偶然要素,同人類行為中的理性考量、一般性的外在歷史條件截然對立起來,從而夸大了史學方法的獨特性時,這些批評同樣也涉及羅雪爾(Wilhelm Roscher, 1817—1894)、克尼斯(Karl Knies, 1821—1898)和施莫勒(Gustav von Schmoller,1838—1917)等國民經(jīng)濟學家。hMax Weber, Roscher und Knies und die logischen Probleme der historischen National?konomie,in: ders., Gesammelte Aufs?tze zur Wissenschaftslehre, S.1-145.而當韋伯認為社會學 “應當說明性地(deutend)理解社會行為,并以此對社會行為的過程和影響進行因果性的解釋”iMax Weber, Wirtschaft und Gesellschaft. Grundriss der verstehenden Soziologie, 5. Auf l age, Tübingen, J.C.B. Mohr (Paul Siebeck), 1972, S. 1.時,他同樣也以類似的規(guī)定向歷史學提出要求:歷史學應當對歷史事件的存在與過程進行因果性理解和解釋。aHo-Keun Choi, Max Weber und der Historismus, S.234.

      梅尼克對李凱爾特的反駁則更清晰地呈現(xiàn)出了歷史學家對自身實際工作的具體體認與哲學家的不同。在面對李凱爾特有關(guān)史家自身的價值判斷介入了歷史學的實際研究,從而導致了歷史知識的主觀性的批評時,梅尼克的回應在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基于理論和邏輯層面,而是從自己數(shù)十年史學研究的實際經(jīng)驗出發(fā),認為在實際的歷史研究中,史家的價值判斷無法避免,即便史家可以盡力控制自己自身價值的帶入,然而讀者還是能夠在閱讀的過程中,從字里行間感受到這些價值判斷的存在。bFriedrich Meinecke, Kausalit?t und Werte, S.69.梅尼克實際上是在批評李凱爾特只是一個沒有史學研究實際經(jīng)驗的理論家,其批評只是一種外行之見。

      發(fā)生在李凱爾特和梅尼克之間的爭論還應當放在20世紀以后,特別是一戰(zhàn)后的“歷史主義危機”的語境下加以理解,然而這種語境對雙方而言有著不同的意義。李凱爾特不能接受歷史研究中的價值判斷,而這在梅尼克看來,則是奠基于歷史主義原則之上歷史學的內(nèi)在要求。在李凱爾特眼中,歷史主義同相對主義別無二致,甚至會導致虛無主義。相較于自然主義,歷史主義對追求知識的普遍性和確定性的哲學有著更大的威脅性,因而必須予以堅決抵制。cHeinrich Rickert, Die Grenzen der Naturwissenschaftlichen Begriffsbildung. Eine logische Einleitung in die historischen Wissenschaften, 5. Auf l age, Tübingen: J.C.B. Mohr (Paul Siebeck), 1929, S.8-9.因此,歷史主義的危機對李凱爾特來說就是一種“由歷史主義引起的危機”(a crisis caused by historicism)。韋伯有關(guān)價值中立的主張及其對德國歷史學的種種批評,也可以看作是對這種由相對主義導致的危機的一種解決方案。而在梅尼克那里,歷史主義的危機則是一戰(zhàn)后歷史主義本身所遭受的危機(a crisis for historicism),其自身再也無法同時身兼“科學的方法論”(因果性)和“生活的指導原則”(價值)這兩種功能了。d這意味著“一戰(zhàn)”所帶來的災難和創(chuàng)傷,使得人們開始對那種認為在歷史的變化和發(fā)展中存在某種永恒不變的內(nèi)核或者關(guān)聯(lián)性的樂觀主義產(chǎn)生了懷疑,而這種樂觀主義清晰地體現(xiàn)在了洪堡、蘭克、德羅伊森等經(jīng)典歷史主義者身上。歷史主義喪失了其將過去與現(xiàn)在整合在某種有機而連貫的歷史敘述中的能力。而這正是困擾該術(shù)語發(fā)明者之一特勒爾奇的關(guān)鍵所在。參見 Frank R. Ankersmit, Historical Representation, pp.132-137. Hermann Paul,“Who suffered from the Crisis of Historicism?”對此,梅尼克并不打算像李凱爾特那樣主張放棄歷史主義。相反,正如上文所指出的,梅尼克相信歷史主義和德國史學自身有能力在因果性和價值兩者之間找到合適的位置,因而克服危機方案就掌握在歷史學家自己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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