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懷安
一
街邊的路燈漸次地亮了起來。
雪花在路燈下團團地飛舞,像夏日里趨光的蚊蟲。
到底是城市,一排排的車子擠在寬闊的柏油路上,不耐煩地按著喇叭。兩邊百貨商店的櫥窗里擺著各種各樣姿勢的男女模特,它們?nèi)济鏌o表情。
穿著醒目衣服的交警在路中間不停地做著手勢疏導(dǎo)車輛,帽子上落滿了雪。就在杏身邊的公交站點上,擠滿了焦急的等車的人們。路兩邊走著的人邊走邊伸出一只手,示意過往的出租車注意到他們。幾個送外賣的小哥的電動車,在那些擠得走不動的車流前敏捷又快速地穿過。
杏不想跟那些等車的人們擠在一起,那種擠總讓她感到莫名的恐懼。在這城市三年了,她還是不習(xí)慣這城市的擠。到處都是人。人們好像都很忙,又似乎都很閑。給杏的感覺是總有一些人約好了在某一個地方同時出現(xiàn)。
從這片鬧市區(qū)穿過去右拐,再走上一個小時的路,就可以回到她和小二與別人合租的小屋。一個只有60平方米的小屋。那就是她在這城市的“家”。她和小二與另外一對年輕的夫婦共用一間廚房,一個衛(wèi)生間和客廳。好像除了彼此的老婆,什么都是可以共用的。
杏一直在想司馬云的話——回去商量商量吧,我確實需要一個人陪著。
想到司馬云,杏馬上就感覺到自己的鼻子底下滿是硝酸甘油的味道。那味道太濃烈了,像是一直纏著她。除了硝酸甘油,司馬云的桌上還有許許多多的藥盒。那些藥盒上都用黑色的記號筆標(biāo)注著什么時間吃,一次吃幾粒,是飯前吃還是飯后吃等等。杏頭一次遇見一個老太太能得這么多的疾病。糖尿病,房顫,高血壓,低鉀,還有骨質(zhì)疏松。當(dāng)司馬云“把丑話放在前面”時,給杏的感覺是,司馬云早晚會讓這些病的一種奪去生命,具體的時間要看它們什么時候高興。
從司馬云家里出來的那一刻,杏看見手扶著門把手站立著的司馬云的眼神。那眼神里透著絕望和懇求,杏心軟了一下,差一點就答應(yīng)了她。但是,她必須要和小二商量商量。畢竟到年底了,如果小二的活兒提前結(jié)束,他們可以回老家過一個團圓年。要知道,杏已經(jīng)有兩年沒有回去了。她的妞妞天天視頻央求她回去看看她。杏總是說再等等,媽媽一定要給你在這座城市買一棟樓,到那時就可以把你接來了。
可是杏知道,她離這個目標(biāo)越來越遠了。
打開門的時候,那一間屋子的聲音停了下來。杏輕輕地走進自己的臥室,關(guān)上門,那邊的聲音又響了起來。杏看了看表,夫妻倆這么早就回來很是少見。不過,這種把每一天都當(dāng)成最后一天的做法卻是他們的常態(tài)。杏躺在床上百無聊賴地躺著玩手機。小二早上說是要趕工期,要十點才會回家。杏一個人也不想吃飯。
翻看微信,司馬云給她留言:如果不行,一周來我這里五天,周六日放假可以吧!杏心里一酸。
介紹給司馬云當(dāng)保姆的姐妹來信息問她:怎么樣?我就是手里有活兒,要不我就接了!到底談妥沒有啊?杏回復(fù):今晚跟小二商量商量,我有點擔(dān)心!姐妹說:有什么擔(dān)心的,說了死在床上都不用你負(fù)責(zé)的。杏說:誰知道呢,不過也真可憐!姐妹說:同意吧,閑一個月多浪費呀,我這邊有事,不跟你聊了!姐妹回個調(diào)皮的表情。
杏想司馬云的房子,三室兩廳,還有個地下室。那么大的房子就只住著她一個人。司馬云說丈夫去世多年,孩子一家在美國,這邊就只有她在。人真是奇怪,有的人為了一間房子苦苦地掙扎一輩子。有的人卻因為房子太大而顯得孤苦伶仃。
其實杏對保姆這個工作是有抵觸的。剛來的第二年,她在小區(qū)里就做過兩個月的保姆。她要照顧的對象是個七十六歲臥床三年的老頭兒。杏的母親得肺癌的時候她沒少照顧,她覺得自己能應(yīng)付這樣的工作。杏每天去雇主家里,幫老男人翻身擦洗,喂飯喂藥。老男人的兒子五六十歲的樣子,兒媳婦整日板著臉。杏做了兩個月就辭了。原因是有一天杏給老男人擦身子,她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不會說不會動的男人居然有了反應(yīng),在那里支起了一頂小帳篷。三十四歲的杏知道這意味著什么,本來硬著頭皮把眼前的這個男人當(dāng)成植物的,可是那一刻她知道這個男人還是有意識的。杏當(dāng)天就辭去了這份工。
那個老男人在一個星期后就死了。那天杏看見小區(qū)里的那個男人家門洞忽地去了很多人和車。后來又停了一輛殯儀館的車,車上放著一具棺材,杏黃色的內(nèi)襯刺人的眼睛。杏從那里過,本能地就站住了。接著她就看見老男人被幾個小伙子抬了出來,臉被蒙得嚴(yán)嚴(yán)實實。杏下意識地看了眼老男人的下身,就想,也許那是一個男人最后的快感吧。人挺可憐的。
九點半,杏去廚房給小二做飯。共用冰箱里的食物大家都分得很清楚,誰用哪個格,誰買了什么,各自心里明明白白,從未曾拿錯。杏給小二做雞翅,早上的米飯還有,炒一下就可以。杏把雞翅用微波爐解凍放在鍋里煮,那屋的小女人鉆進了衛(wèi)生間嘩嘩地洗澡。杏這邊的雞翅煮好了,她人也出來進了廚房。
“姐,你做飯就是香!”小女人說著從冰箱里拿出一碗康師傅方便面和一個大碗,又在電水壺里加滿水。在杏面前低頭的時候,杏看見女人胸罩也沒穿,里面的內(nèi)容看得真切。
“姐,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他哪來的勁頭,天天要呀要的!”女人不跟杏見外。
杏說:“那還不好!男女要是沒有這個也就遠了?!?/p>
女人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在餐桌前坐下,嘆了口氣說了句:“說真的,除了干這個還有點樂趣,真不知道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
杏沒接話。水開了,杏把壺遞過去,女人道了聲謝,就忙乎著泡面。等杏這邊把雞翅再放進鍋里過油的時候,那邊已經(jīng)吸溜著把一碗面吃完了。
吃過了飯,小二和杏回屋里躺著。杏把見司馬云的情況跟小二說了。小二猶豫著,說小舅包的活兒干得差不多了,今年好歹也要回去過個年。杏說一個月人家也同意。小二說,別再因為一個月的錢背了黑鍋。杏想了想說,我覺得她不像是那種人,人家不缺錢的。小二伸出手把杏摟了說:“你看著辦吧,就是別耽誤咱們回家就行!”
那邊臥室里又傳出驚心動魄的聲音來,小二這邊就受不了,一下子鉆進被窩里。杏隨手關(guān)了臺燈,就看見窗外通紅一片。endprint
二
一個星期下來,杏居然很快適應(yīng)了在司馬云家當(dāng)保姆的生活。一間屬于自己的臥室,滿墻的書籍她可以隨便翻來看看,雖然她并不能完全看懂那些書里的內(nèi)容,但總覺得看這些書,讓她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喜歡自己的感覺。
在司馬云家的客廳里擺放著一個巨大的花架,那些花居然同時開著。每當(dāng)陽光透過來,那些花爭奇斗艷的。這些花都是司馬云自己伺候。也就是說,只要司馬云能做的,她都自己來。而且,司馬云并不拿她當(dāng)丫鬟使。只要司馬云臉色看起來不那么慘白,說話還有底氣,都是司馬云來做飯。杏就當(dāng)自己做飯她吃不慣,不過,杏發(fā)現(xiàn),司馬云做的飯確實別有一番味道。有時候司馬云會在客廳里拉小提琴。她只拉一個曲目——《梁?!?。這曲子杏能聽出來。
打掃衛(wèi)生的活兒司馬云不做,三個臥室有一間是鎖著的。司馬云不說,杏也不問。每天下午司馬云會要求杏陪她去校園里走半個小時。只有那時候,杏才能體會到司馬云也是個存在。路上遇到的大人和孩子們,都禮貌地跟司馬云打招呼。司馬云也笑著跟他們聊上幾句。別看這幾句,噓寒問暖的,卻分明是把人家裝在心里的。讓杏暖暖的是每逢人家投來疑問的目光,司馬云就微笑著說,這是我外甥女,從鄉(xiāng)下來陪我的。
學(xué)院早就放假了。體育館里都是打羽毛球的人,校園風(fēng)雨館里有很多人在打排球。一看到打排球,杏會在那層厚厚的玻璃窗前站一會兒。杏記得她的高中體育老師說過,你要是打排球,還真有天賦。杏看這些人打排球,那些打球的男女,互相呼喚著,鼓勵著,排球飛來飛去的,讓杏看著眼饞。司馬云好像知道杏的心思,不用杏說,她就在健身器械前消磨時間,讓杏看個夠。
但是每到晚間,司馬云看過電視后回到自己的屋里,杏就會覺得自己這三千五百塊錢掙得讓她心虛。
第二個星期三,她給小二發(fā)信息:我覺得她并不需要我,這錢是不是給太多了!小二回復(fù)她:你傻吧,這便宜還不占。杏說:我就覺得她好像用不到我。小二說:用不到你不更好嗎?你就老實地享受享受吧。小二不愿意跟她聊天,杏知道小二著急干什么。杏不在,小二一定會上一些網(wǎng)站找那些片子來看。杏也奇怪了,手機好些功能都不會用的他,找起那些圖片視頻的,簡直就是輕車熟路。杏想,要是司馬云允許,真該把小二也拉進來體驗體驗什么才是真正的城里人的生活。
第二天一早,杏隱約聽見那屋里有聲音,說是呻吟也不是,說是喚她也不像。杏急忙跑過去推門開燈,司馬云正坐在床上直直地盯著她。杏慌了,“姨,你沒事兒吧?”司馬云搖了搖頭,指著床頭柜上的一盒餅干。杏馬上遞給她,又倒了一杯開水在她的水杯里。司馬云咀嚼著餅干,杏就看見司馬云臉上的汗唰地流了下來。杏沒見過人說出汗就出汗的,不一會兒的工夫司馬云的睡衣前襟就濕透了。
“用不用打120?”杏小聲地問。
司馬云沒有回應(yīng)她。杏一直盯著司馬云看,心里卻緊張得要命,生怕司馬云一頭栽倒在床上。
“嚇著你了吧!”司馬云笑了一下,臉色也紅潤起來。
“你這是怎么了?”杏松了口氣。
“低血糖,昨晚上懶了,沒加餐?!彼抉R云嘆了口氣又說道:“還不如就這么過去了呢?!?/p>
“是不是告訴您兒子一聲?”杏說。
司馬云搖了搖頭,指著衣柜說:“給我拿一套睡衣來,告訴他又有什么用,他什么都知道的?!?/p>
杏翻開抽屜,從疊得整整齊齊的睡衣里面拿出一整套來遞給司馬云。司馬云說:“你去做早飯吧,今兒你可要受累了?!?/p>
杏要確認(rèn)司馬云沒有問題。司馬云柔聲說:“放心吧!我沒事兒了!這癥狀說來就來,吃點含糖的東西就頂過去了,你去吧!”
杏意識到司馬云是不想讓自己看到她換衣服的樣子。杏轉(zhuǎn)身出來進到廚房里,發(fā)覺自己也是一身汗?;叵肫饎偛诺哪且荒?,司馬云謙遜的、永遠不急不慌的樣子一點兒都不見了。她在想,如果沒有她,司馬云會不會就此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呢?忽地,她感覺到自己真的有可能像小二說的一樣,要背上黑鍋!杏猶豫地點著液化氣,卻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不知道該做什么飯。
司馬云吃過杏做的飯,人精神了一些。杏拿著司馬云的睡衣要去洗,被司馬云輕輕地攔住了。司馬云說:“不用,我自己行的?!毙营q豫了一下,終是放開了手。
洗碗的時候,杏就聽見司馬云從臥室里出來進了衛(wèi)生間。不一會兒那臺松下的自動滾筒洗衣機就開始嗡嗡地叫了。杏知道司馬云這是把自己換下來的衣服洗了。
杏想跟司馬云聊兩句。但是看司馬云的臉色,好像并不想跟她說什么。杏去看電視。司馬云卻從外面走進來,在電視旁邊插了一個東西?!澳憧纯催@里面的視頻,也許將來能用得著?!彼抉R云把遙控器放在她手里。
電視里播放的是一個醫(yī)生在講解怎樣做心臟復(fù)蘇術(shù)。杏不明白司馬云為什么要讓她看這個視頻。但是,杏卻是緊張的,就像老師發(fā)給她一張考試卷的答案,她必須要及時背會一樣。杏隨著視頻里的醫(yī)生上下地做著按壓的姿勢。手臂要伸直,要壓進五公分,要有一定的頻率……杏一邊做一邊默念著。做完一遍,杏就要重復(fù)再看一遍。直到她覺得自己能做下來為止。
等她關(guān)掉視頻,一抬頭,看見司馬云正站在客廳的門口看著她。
司馬云回身端來一盤水果坐在杏的旁邊,輕輕地對杏說:“看來,咱倆得好好聊聊了!”
三
那天司馬云說了很多話。
杏才知道這個女人身上居然背負(fù)那么多的包袱。男人是這所中專的教師,才華橫溢。剛剛被提拔到副校長的位置就傳出與女教師的緋聞。調(diào)查組沒有抓到任何證據(jù)的情況下就把他調(diào)離到很遠的另一所中專任職。本以為三年后還會回到這所學(xué)校,哪知上邊沒下調(diào)令,繼續(xù)在原單位任職。他們唯一的兒子正在讀高中。司馬云說,再苦再累我一個人都能抗,可我受不了他們對孩子的眼光。
男人第四個年頭的時候終于熬不住了,從那所中專的五樓縱身一躍,結(jié)束了自己的生命。司馬云說,我趕到時都不忍看他,整個人都被裹在布里,說是頭朝下的。杏想安慰司馬云,可又不知道從哪兒入手。司馬云嘆了口氣說:“男人都是自私的,他只顧自己的名聲和事業(yè),從來沒有想過我和孩子!”杏想問問司馬云那他到底有沒有跟那個女教師有那回事兒,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司馬云仿佛看清了杏的心思,起身前有意無意地說:“其實好些事情是沒有真相的,所謂的真相只有當(dāng)事人知道的!”endprint
自那以后的日子卻是風(fēng)平浪靜的。司馬云還是司馬云,每天開著電視打毛衣,鉤拖鞋,擺弄她的花,跟杏聊聊怎么做菜,讓杏陪她去校園里遛彎。有時會跟杏要妞妞的照片。只是,偶爾司馬云的低血糖還會犯一下,心臟會沒有規(guī)律地跳一會兒。司馬云有各種儀器,測血壓的,量心跳的,測血糖的。那些機器一叫,杏就會豎著耳朵聽。沒有一次司馬云的指標(biāo)是正常的。但是,杏看不出司馬云有什么沮喪的情緒。按部就班地吃藥,難受了就躺一會兒。杏聽不到司馬云的呻吟聲。但明顯地感覺到她自己在默默地抗著。
小年的前一天,門鈴破天荒地響了一回。杏開門,門口站著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杏正要問是誰,司馬云從里屋出來。
女人叫了聲:“姨,我來看您來了!”
司馬云一笑,對杏說:“這是我親外甥女!”杏一愣,才知道這司馬云居然是有親屬的。
杏把東西放好,給她們沏了茶,就回到自己的屋里看閑書。客廳里傳來倆人聊天的聲音。司馬云的聲音永遠在一個頻率和聲部上。既看不出激動,也看不出抵觸。倆人聊了有一個多小時,女人出門要回去了。司馬云示意杏出去送送。
杏把女人送到門外。女人回身說:“我沒跟她說,今天我們?nèi)乙ズD线^年了,我怕她難過。你把我電話號記下來,有事兒你就給我打電話。”女人說著遞給她一張名片。杏把名片寶貝一樣地攥在手心里。女人鉆進白色的越野車按了聲喇叭就出了小區(qū)。
杏看了眼名片,這個司馬云的親外甥女居然是電視臺的主任。杏回到屋里,司馬云叫杏進去一趟。杏進了屋,司馬云讓她坐下。
司馬云指著桌上的錢說:“你的工資!”
杏一時不知道該不該接這個錢。
司馬云笑了說:“拿著吧,多五百塊錢是給孩子過年的。如果有可能,過了年,你還回我這兒吧!”
杏鼻子一酸,不知道說什么好。
杏把錢收下。司馬云把她織好的毛衣遞給杏說:“我看了,妞妞穿著應(yīng)該大一點,但孩子貪長,開春時候穿就正好了。”杏一愣,才明白這些天她一直忙著給妞妞織毛衣。杏慌忙說:“不,不,您已經(jīng)給的夠多了。”司馬云笑笑:“你畢竟是救了我一命?!?/p>
接著,司馬云又拿出一包東西。是給妞妞買的一件羽絨服和印著米老鼠的書包,書包里裝著成套的文具。司馬云說:“別小看我這老婆子,上網(wǎng)買東西我是強項呢?!睕]等杏反應(yīng)過來,司馬云就把她和東西都推了出來。
司馬云說:“明天是周六啦,今晚你就回去,我兒子給我來信說周一就能趕回來了,一家三口在上海轉(zhuǎn)飛機呢,年底了,你們兩口子也得買點年貨回去,都挺不容易的,周一你就別來了,鑰匙你先拿著,咱們微信聯(lián)系?!?/p>
站在門外的杏不知道該怎么說。
司馬云說:“就聽我的吧!什么也別說,別讓我心里不舒服!”說著司馬云笑了起來,又跟了句:“孩子,你別說我還真有點舍不得你!”一句話,杏差點掉下淚來。
把東西都收拾好,路過司馬云的門口,杏輕輕地敲了下門。
司馬云說:“去吧,別惦記我,給你爸媽帶個好?!?/p>
杏輕推了一下門,門是鎖著的。杏一跺腳說了句:“轉(zhuǎn)過年我還來!”說著,就出了門。
小區(qū)里的孩子們堆雪人的堆雪人,放炮的放炮。這炮聲每響一下杏的心就跟著揪一下。她不知道這個年司馬云要怎么躲過這些震耳欲聾的鞭炮聲。出了小區(qū),正好有個出租車送人往回走。杏抬手要了車,一回頭,看見司馬云正站在客廳的窗前看著她。司馬云一看見杏立即轉(zhuǎn)過身去不見了。
四
同屋的四個人一起吃了頓散伙飯。
小二喝多了。原來小二的舅舅只給了他五千塊錢的工資,留下一大半說是過了年再發(fā)給他。小二沒跟舅舅撕破臉,但明顯地感覺到小二在生他舅舅的氣。
兩個男人都喝多了回屋里躺著,就剩下杏和女人坐著一口一口地抿著啤酒。女人跟杏說:“過了年,我們可能就不回來了,這日子過夠了,想回去種兩年地。”杏不置可否地點點頭。
女人說:“我們也不小了,該要個孩子了,在這里養(yǎng)孩子咱們根本就養(yǎng)不起?!毙狱c點頭。女人也有些醉了似的看著窗外的雪說:“可我,還是挺想在這地方生活的?!闭f著,居然轉(zhuǎn)過頭去哭了。
杏沒勸。這種心思她理解。
杏洗碗。把屋子收拾干凈,又重新把打好的包裹好好檢查了一遍。她最重視的就是裝著書包、文具和衣服的那個。她總覺得如果妞妞收不到這個包裹,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原諒自己。
小二打著酒鼾,杏翻著微信。司馬云的朋友圈沒有任何更新,杏突然覺得心慌。
杏給司馬云發(fā)了個微信:您沒事兒吧?我可是擔(dān)心著您?。⌒臃磸?fù)地看著自己這條留言,感覺這“您”字用的不像她以往的風(fēng)格。忽地就覺得自己變了,這短短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里,她好像懂了許多東西。但具體是什么,她自己又不知道。
好久都沒有回信。杏更睡不著了。小二那邊鼾聲如雷。杏又翻看女兒給她的留言,看著女兒為她畫的畫。一想明天就要啟程回家,雖然要坐三天的車,但一想二十九的晚間就能見到女兒,杏心里就不自覺地涌出一股股熱流。
也許是她睡了,也許今天她的兒子剛好到家,一家四口準(zhǔn)是在一起其樂融融的。杏就這樣想。晚間十二點鐘起夜的時候,杏還是沒有看到司馬云的回復(fù)。
凌晨三點半鐘,杏被一個噩夢驚醒了。她夢見了媽媽,媽媽向她伸出一只手,另一只手捂著胸口。杏問媽媽,你到底哪兒疼呀?可是媽媽就是不說話。杏想去扶媽媽,可是媽媽遠遠地躲開了。杏大聲喊了句:媽,你干嗎要走?。∵@么著,杏醒了,滿身的汗。小二含混地問她:“又做夢了吧?”杏說:“嗯,沒事兒,你先睡吧!”
起身到廚房,倒了杯溫水,一口氣喝下去,這心慌的勁兒才過去。又去衛(wèi)生間,再回到臥室,打開手機,還沒有司馬云的回復(fù)。杏越來越緊張,感覺司馬云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兒。于是,滿腦子都是那天晚上低血糖時的樣子。杏又發(fā)一條:云姨你告訴我沒事兒吧?我真的好擔(dān)心你??墒撬抉R云還是沒有回信給她。endprint
杏想撥個電話過去??捎峙滤抉R云正在睡覺,驚醒了她,她的心臟說不定又該出問題了。杏翻身從錢包里把火車票拿出來,借著手機的光看了又看發(fā)車的時間,確實是七點半鐘的。
杏猶豫了。是不是該去看看司馬云再走。如果去看,又怕自己趕不上火車。如果不去,萬一司馬云突發(fā)心臟病,自己可要后悔死了。可是,真的要去看,小二一定會埋怨她。杏推了推小二,小二不耐煩地說:“干啥?你有病啊,三更半夜的!”
杏說:“不是,我想明天早上去看看云姨,她一直沒回我微信?!?/p>
小二一下子醒了,問杏:“她跟你啥關(guān)系啊,是你媽呀,你這么擔(dān)心她。”
杏有點生氣,“我就覺得云姨對我挺好的,還給妞妞買了一包東西呢?!?/p>
小二說:“這是你放假時間懂嗎?你放假,是她給你的假,有啥事兒咱都沒責(zé)任。再說了,明天咱們就要回家了,你來得及趕火車?我告訴你,你要是趕不上火車我就自己回家,你也別回來了?!?/p>
杏剛要說我去去就回來,可是小二翻身就睡過去了。杏又去看微信,還是沒有司馬云的回復(fù)。杏覺得小二有點不近人情。是不是小舅拖欠了小二的工資,小二心里憋屈?
杏還是想征得小二的同意,她又捅了捅小二,“唉,就讓我去吧,我保證趕回來?!?/p>
“我告訴你,城里人都他媽的不值得同情,就是親舅舅也不值得同情,愿意咋的就咋的吧。”小二說。
一直到凌晨五點鐘,杏每隔五分鐘就看一眼微信。但是,司馬云還是沒給她回信。同時,她覺得自己的心緊張得要跳出來。五點十五分的時候杏起床到廚房做早飯,把米下了鍋,又從冰箱里把肉拿出來切。不知怎么,菜刀沒拿住就掉在了地上,險些砍到自己的腳。
小二正好出來上衛(wèi)生間,站在門口看著杏兒說:“你怎么魂不守舍的,是不是中邪了。”杏沒聽清,問了句:“你說什么?”小二重復(fù)了一句:“你是不是中邪了!”
一句話,杏好像被什么東西猛地?fù)糁辛祟^部似的。她飛快地回到臥室,拿起手機點開。杏看見上面有司馬云的留言。是語音。杏顫抖地點開,可是手機里除了“哦哦”的聲音就再也沒有其他的動靜了。杏慌了,直接撥通了司馬云的電話,可是電話沒有人接聽。
杏穿好衣服對小二說:“云姨可能出事了,我必須趕過去,我要是趕不回來就明天回去。”杏沒聽清小二罵她什么就沖了出去。
從五樓一路小跑到樓下。出了小區(qū),杏一邊向司馬云家的方向跑,一邊伸著手示意自己要打車。直到跑到上氣不接下氣,才聽見有一輛車不停地按著喇叭。杏二話沒說就鉆了進去,才發(fā)現(xiàn)是一輛私家車。杏說:“快點,到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小區(qū)?!?/p>
車主問:“是不是有急事兒?”
杏說:“我姨好像心臟病發(fā)作了?!毙诱f的時候都感覺到自己的心在顫抖。
車主說:“那還不先叫120?!?/p>
杏這才想起掏出手機打了120,告知了地址。車主看出杏著急似的,車子連紅燈也不躲,飛快地向司馬云的家去了。
五
剛拐進小區(qū),杏就把二十塊錢放在車窗前。車主想也沒想就把錢退還給她說:“都什么時候了,還給錢,你快去吧?!毙诱f了聲謝謝就下了車。一下車她就掏兜子,才意識到司馬云留給她一把門鑰匙是多么的英明,好像知道有一天杏一定會用得著一般。
杏進了樓道門,幾步就躥上樓梯?;蛟S是太緊張了,幾次都沒把鑰匙插進鎖孔里。好不容易打開了門,杏一下子驚呆了。司馬云正倒在衛(wèi)生間的門口不停地哆嗦著。
杏立即蹲下,抱著不停顫抖的司馬云說:“云姨,沒事兒了,我叫120了,您別怕。”
司馬云不能回答杏的問話了。
杏趕緊到臥室把硝酸甘油拿出來,剛?cè)M司馬云的舌頭底下,就聽見司馬云說:“又來了,又來了!”然后就開始抽搐。
杏大聲喊:“云姨,云姨你別嚇我!”
可是司馬云就一動不動。杏本能地敲了敲司馬云的心臟。可是司馬云還是沒有回應(yīng)她。杏一咬牙,起身兩手疊加在一起,在司馬云的胸口上方按了兩下。司馬云并沒有緩過來。杏再一用力,司馬云“啊”的一聲大叫。然后說:“你要疼死我呀?”杏腿一軟,癱倒在地上。
她覺得自己可能把司馬云的胸骨壓斷了,斷了的骨頭正好扎在司馬云的心臟上了。她把司馬云給壓死了。
杏眼前一黑。
這時候120的救護笛聲響了。
杏沖出樓道,剛到樓角,就看見120往這邊來。杏拼命地向120揮手。車就奔她來。杏把車引到樓下,對下來的搶救醫(yī)生說:“病人有房顫,可能是心臟驟停?!?/p>
醫(yī)生和護士跟著杏進了屋。司馬云又開始不停地抽搐著。杏覺得司馬云真的是被自己壓壞了,就不敢看,躲到客廳里偷偷地哭。等她意識到手機振動打開看時,才發(fā)現(xiàn)小二已經(jīng)給她打了無數(shù)個電話了。杏接聽小二的電話,哭著說:“云姨可能不行了!”
小二說:“死了?”
杏說:“搶救呢!”
小二說:“那你還不快走,等著負(fù)責(zé)任啊?!?/p>
杏說:“我不能走,她兒子沒回來,云姨騙我呢,就怕我不回家過年?!?/p>
小二說:“你她媽的瘋了吧!她兒子回不回來跟你有啥關(guān)系?我告訴你,你要是六點半不回來就別回來了。”
小二說完就把電話掛斷。
這時候護士過來叫她:“你是家屬吧,趕緊跟我們回醫(yī)院。”
杏慌慌地跟在醫(yī)生的后面,看著兩個男醫(yī)生用擔(dān)架把司馬云抬到車?yán)铩P痈狭塑?,司馬云一會兒醒過來,一會兒又暈過去。醫(yī)生把一臺設(shè)備按在司馬云的身上,杏就看見了司馬云的心跳。當(dāng)司馬云開始說胡話的時候,那儀器上的心電圖就是一條直線,那個搶救大夫就像她做的那樣給司馬云做按壓。每按壓一次,司馬云的心跳就恢復(fù)過來。一直到醫(yī)院的搶救室,司馬云失去意識五次。杏一邊看著大夫搶救一邊默想自己的動作,覺得自己剛才沒有做錯。
司馬云在急救室終于有了長時間的清醒。她睜開眼的第一句就是:“你們都是誰?我這是在哪兒?”杏在電視里經(jīng)??吹竭@樣的臺詞。直到今天,她才意識到這臺詞不是編出來的。那一刻也許司馬云真的到了另一個世界里去。endprint
緊接著司馬云明白過來了。她看了看杏,微弱地說:“是你?”
杏點了點頭。司馬云的眼角頓時流下兩滴淚。
大夫問她:“您叫什么名字?這是幾?”大夫邊說邊伸出三根手指頭讓司馬云看。
司馬云苦笑了下說:“我現(xiàn)在是清醒的,放心吧大夫,要過年的還折騰你們。”
大夫說:“您剛才差點沒命了知道嗎?”
司馬云說:“像過電一樣,要是真那樣過去了也算是幸福了?!?/p>
司馬云只要是清醒的時候就是這個樣子。只要是這個樣子,杏就知道司馬云能扛過這一關(guān)了。杏突然覺得自己可以留下司馬云了,畢竟這是在醫(yī)院。杏看了看手機,這個動作馬上被司馬云注意到了。司馬云說:“杏,姨求你回家給我把電話拿來,還有住院的一些東西?!彼抉R云頓了一下又說:“我皮包里有那間屋子的鑰匙,抽屜里有現(xiàn)金都拿來,然后你從我包里拿兩千塊錢買一張機票,去中轉(zhuǎn)城市等他就行!”司馬云這一番話說完,人又開始喘。
杏猶豫著從病房里走出來給小二打電話。
小二不接。杏看了看表,已經(jīng)六點半鐘了。
杏決定向司馬云告別,清醒的司馬云是可以應(yīng)付這些事情的。她畢竟有個外甥女在市里還沒有離開,況且只要她給兒子打個電話,她那在上海轉(zhuǎn)機的兒子當(dāng)天就可以趕到這里。還沒等她想好跟司馬云告別的措辭,醫(yī)生飛快地從搶救室里出來找她。
“你是病人的家屬吧,病人又開始出現(xiàn)心臟驟停的跡象,必須要安裝一個起搏器,得經(jīng)過你同意?!贬t(yī)生說。
杏急忙說:“我不是她家屬,我不能做這個主。”
醫(yī)生拉著杏就進了病房。這個時候的司馬云已經(jīng)沒了剛才的精氣神兒了。尤其是那心電圖,一會兒就是一條直線。如果沒有醫(yī)生的按壓,杏相信司馬云那顆傷了太久的心一定撐不下去的。
“你快點做決定吧,否則病人很危險?!贬t(yī)生催促她。
“可是,可是我就是她家的保姆呀?!?/p>
醫(yī)生說:“不管你是她什么人,你簽字就行了,太危險了?!闭f完醫(yī)生把她拉到辦公室,一邊叮囑護士通知手術(shù)室,一邊抽出一疊紙,迅速地翻到一頁指著簽名的地方說:“你就簽這里?!?/p>
杏拿著筆的手一直在抖。忽地就覺得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來了。在肚子里搜刮一陣,才想起自己的大名叫張春杏。杏把名字剛簽好,那邊護士跑進來說都準(zhǔn)備好了。
醫(yī)生一邊走一邊跟杏說:“咱們醫(yī)院就一種起搏器,是德國進口的,你們沒得選,要四萬塊錢?!毙右宦牼蜕盗?,她這是頭一次做四萬塊錢的主。
杏問:“能不能讓我給她兒子打個電話?”
醫(yī)生說:“你愿意打就打吧,反正病人已經(jīng)不能再等了,你的字也簽了,我們要做手術(shù)了?!?/p>
手術(shù)室里來了兩個穿藍衣服的人推著司馬云往另一邊走。杏一直跟在后面。躺在病床上的司馬云仍舊是不停地抽搐著。到了手術(shù)室,杏被隔在門外。杏的一顆心才放下??梢幌胱约阂瞿撬娜f塊錢的主這件事兒,又開始忐忑不安起來。她一邊在走廊徘徊,一邊算計著如果這錢算在她頭上,如果,那她從哪里出那筆錢呢?
等她想要跟小二商量的時候,一看表,已經(jīng)七點鐘了。想想從這里到火車站,也就十幾分鐘的車程,又馬上過年了,不會堵車,應(yīng)該能趕到。杏想自己是不是去車站?杏給小二打電話,可是小二沒接聽。杏無法判斷小二是生氣了,還是大包小包地拎著東西,在人聲嘈雜的火車站里聽不到電話鈴聲。杏跑到樓下,伸手想要輛出租車??墒枪至?,滿大街沒見到一輛出租車停下。杏往車站的方向跑,跑了一百多米的樣子,杏突然又站住了。
杏站在十字路口,左邊是車站的方向,右邊是司馬云家的方向,而身后就是司馬云住著的醫(yī)院。杏的眼淚嘩地下來了,她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
杏再次撥通小二的電話。然而這一次,小二直接掛斷了。杏知道小二是生她的氣了。杏只好給女兒打電話,她想讓女兒能夠理解她原諒她。她只需要一天的時間,她可以給司馬云的外甥女打電話讓她過來陪護,她甚至可以讓司馬云給在上海的兒子打電話趕緊回來陪病重的母親。實在不行,她可以在司馬云的示意下雇傭一個護工。這樣,杏覺得自己就可以安心地離開,回到鄉(xiāng)下的家里跟妞妞團聚,去過她自己的年。
她實在不忍心看著司馬云自己躺在病床上無助的樣子。她不知道司馬云會不會有什么過激的行為。
這樣,杏給女兒打電話。然而電話卻關(guān)機。杏只好發(fā)了個短信詳細(xì)地告訴女兒自己應(yīng)該留下的理由。她說不是為了錢,是因為這個奶奶太可憐了。
等杏再回到醫(yī)院導(dǎo)管室門口時,司馬云已經(jīng)進去半個多小時了。杏推了推導(dǎo)管室的門,居然可以進去。里面是一個隔間,被一道門隔開。但隱約地她能聽到導(dǎo)管室里醫(yī)生的說話聲。杏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這時候她看了看表,知道自己已經(jīng)沒有機會趕上回家的火車了。而小二只發(fā)了一條信息:要是你年三十趕不回來就別回來了。
杏又把司馬云的病情詳細(xì)地給小二做了解釋,她希望小二能理解此刻她不能離開的原因。末了,小二回復(fù)了一條短信:天底下就你她媽的一個大好人!她又不是你媽,你自己看著辦吧。
杏釋懷了,小二這是諒解她了。
從醫(yī)院里出來,杏要了出租就去職業(yè)技術(shù)學(xué)院的小區(qū)。
杏打開門,忽地就覺得這屋子沒有人氣兒。她來的時候還沒有這種感覺。但此刻,她卻有強烈的落寞感。杏換了拖鞋,開始著手收拾東西。她知道司馬云必定喜歡自己的那床被子,還有拖鞋、臉盆、她常吃的藥、手巾、牙具等等。杏收拾好了,正好是兩大包。她把包放在地上試著拎了拎,發(fā)現(xiàn)自己還可以拎得動。
司馬云的手機還在衛(wèi)生間的地上躺著呢。司馬云的手機沒有設(shè)置密碼。只要用手一劃就可以打開。這可能是司馬云怕自己著急的時候不能輸密碼的緣故。手機的頁面停留在微信上。杏不清楚司馬云的手機為什么會是這樣。在關(guān)鍵的時刻,應(yīng)該是撥號的頁面啊。是不是司馬云正在看微信的時候突然發(fā)作的呢?那也不對,杏給她發(fā)過好幾條信息都未見回復(fù)。也許司馬云無法撥通任何人的電話后才想起她來?
杏再翻手機,發(fā)現(xiàn)果然她給外甥女春來撥過電話??偣彩莾纱?,但好像都沒有撥通。那個時間段她應(yīng)該是難受了。杏想。然而,卻沒有司馬云給兒子打的通話記錄,也沒有120的記錄。她為什么沒有撥打120呢?杏怎么也沒有想通。
她想干什么?是不是覺得自己沒有問題?等發(fā)現(xiàn)問題后已經(jīng)無法再做任何呼救的動作了?杏直接按了重復(fù)鍵,電話還是沒有通。
杏又調(diào)出一個聯(lián)系人,上面寫著:兒子。
杏撥過去,電話里說:您撥打的號碼是空號。
杏一愣,迅速地在通訊錄里找??墒菦]有找到任何有關(guān)她兒子的另一條記錄。杏呆了好一會兒,找到司馬云的鑰匙,她站在那間屋的門口。突然感覺這屋子有著說不出的感覺。仿佛這間屋子就是司馬云的心。只要打開它,杏就知道一切了。
杏輕輕地擰動門鎖。隨著咔咔的響聲,鎖被打開了。杏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開了門。
杏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呆了。
在這間屋子的墻上,掛滿了有關(guān)一個男人的照片。
是個男人從小到大的照片。每一張照片下面都寫著標(biāo)注,哪一年,幾歲。然而,第三十六張全家福的照片下面,寫著這樣一句話:媽在,就有人想著你!
杏勉強扶住桌子,就在窗外,漫天的雪花又鋪天蓋地地來了。
責(zé)任編輯 韋健瑋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