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 碩 張名章 (昆明理工大學 藝術(shù)與傳媒學院 650500)
精神分析學家弗洛伊德在1908年發(fā)表了《作家與白日夢》一文,認為:“就創(chuàng)作過程而言,作品是作家的白日夢;就欣賞過程而言,作品是接受者的白日夢。”?!八囆g(shù)是作家的白日夢”理論可以看做是藝術(shù)作品創(chuàng)作與欣賞的動機,藝術(shù)就像白日夢,于創(chuàng)作者來說,它最主要的功能是將現(xiàn)實中無法實現(xiàn)的愿望用藝術(shù)的形式來完成,或借以夢境般的世界來諷喻現(xiàn)實世界,所以說“夢都是本能愿望的滿足”,同樣,對接收者來說,能將自己的情感寄托在藝術(shù)作品中,彌補自己現(xiàn)實中未圓滿的夢想。
動蕩年代,身處大唐由盛轉(zhuǎn)衰階段的杜甫,正經(jīng)歷著坎坷的人生道路。他強烈的憂國憂民意識,使他飽受眼看黎民百姓深處水深火熱之中卻又無能為力的痛苦,只有將其滿腔的悲憤與情感寄托于詩詞當中,于是便有了《茅屋為秋風所破歌》:“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盡歡顏,風雨不動安如山。嗚呼!何時眼前突兀見此屋,吾廬獨破受凍死亦足?!笔窃鯓拥男貞涯茏屵@位偉大的詩人,即使自己已身處饑寒交迫之中,卻還幻想著庇護天下寒士,這是杜甫的“白日夢”,亦是他感人至深的,帶有溫度的“夢”。
相較于杜甫的沉郁頓挫,詩仙李白的“夢”則顯得更加豪放、灑脫?!包S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復回?!笔抢畎自凇秾⑦M酒》中營造的氣勢磅礴、熱烈奔放的夢境;“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孤獨之感溢于詩表,這是個孤獨的“夢”,唯夢中有人把酒言歡,夢境更襯脫出現(xiàn)實之寂寥;“孤帆遠景碧空近,唯見長江天際流”看著船帆由近而遠,慢慢消失于天際,卻久久不肯離去,這是詩人在做著與友人重聚時刻的“夢”,而現(xiàn)實中離別傷情之感卻在肆意彰顯。李白的詩充滿了浪漫情懷,如夢似幻,無論是詩人還是讀者,都想留在詩中,徘徊“夢”里,不愿醒來,因為詩中、“夢”中包含了一切美好的事物,與現(xiàn)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戲劇家在劇作中編織了一個個奇幻神異的夢境,如在梅特林克的劇作《青鳥》中,自然界的生命都被賦予了人的意識,不僅如此,劇中還將抽象的“幸?!毙蜗蠡帏B是幸福的象征,尋找青鳥的過程象征著尋找幸福的過程。再如約翰?沁孤在《騎馬下海的人》中,將自然比作大海,將人類比作孤島,人類的生命如海上的生活,隨時面臨死亡,作品整體基調(diào)充滿宿命感,看似風平浪靜的大海,卻是危機四伏發(fā)人深省,現(xiàn)實生活亦是如此,劇作寄予了作家對于生命、命運的深刻理解。又如安德烈耶夫的《人之一生》,舞臺前沿有四個身穿灰色長跑的巫女,她們并沒有明確的臺詞,但在“遭人忌恨”一段中,她們卻如長舌婦一般嘰嘰喳喳地傳播著含混不清的飛短流長,接下來一段人的“意外肇禍”很難說與此無關,作者將人的一生濃縮在一部戲劇中,不禁讓人警醒,充滿了隱喻和象征的意象被賦予了濃厚的宿命色彩,讓人不寒而栗。莎士比亞的名作《哈姆雷特》結(jié)尾處,當哈姆雷特為父報仇卻也同時中了毒劍死去,觀眾也不禁為“夢中人”感到惋惜,達到共情,在戲劇中升華自己的感情。戲劇家在劇作中營構(gòu)的夢境般的世界,卻也似明鏡般映射著現(xiàn)實世界,作者借夢境來揭示現(xiàn)實的真諦,這是作家的“白日夢”,.也是對現(xiàn)實世界淋漓盡致的摹寫。
在藝術(shù)家創(chuàng)作作品的過程中,他們在編織夢境,同樣,在欣賞過程中,接受者也在這些作品中尋找到了自己的“白日夢”,并因此產(chǎn)生共鳴,這也就是為什么讀者在讀《紅樓夢》時,看到寶玉和黛玉的悲劇結(jié)局會感同身受,黯然傷神;在讀《傲慢與偏見》時,會為伊麗莎白與達西的圓滿結(jié)局而喜悅。讀者將自己的感受融入到作品中,或因自己在生活、情感路上的不順利,而將美好的愿望寄托于作品之中。
不同的讀者會在同一部作品中由于自身經(jīng)歷的不同而看到不同的“白日夢”,如在《小時代4:靈魂盡頭》的結(jié)尾處,有的觀眾認為四位女主角最終又重聚在了一起,會從此幸福的生活下去,而有的觀眾理解的則是四位女主角都已死去,最后歡樂的情景只不過是天堂的幻象罷了。結(jié)局真正是什么已經(jīng)不重要了,每個人理解的結(jié)局都是不同的,結(jié)局是開放式的,而真正重要的是接受者從中彌補了自己情感的缺失,圓滿了由作品引發(fā)出的“白日夢”,夢境轉(zhuǎn)變成了精神的樂園。
“白日夢”是藝術(shù)家的寄托,就像《紅樓夢》的書名,到頭來,終成一夢,似真似幻,“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痹谡嬲婕偌僦?,作者想要說的話傳達給了讀者,作家能夠在夢境中實現(xiàn)的現(xiàn)實中的缺憾,讀者也在夢中找到了自己需要的精神慰藉,攫取精神的養(yǎng)料來克服現(xiàn)實中的困難?!鞍兹諌簟辈⒎鞘遣恢呺H的想像,而是“適應生活的各種不斷變化的形式,隨人世滄桑而變幻”,所以說“白日夢”似夢而非夢,也只有在“夢”中,才能寫出自己真正所想,才能夠說出自己的由衷之言,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說“白日夢”比現(xiàn)實還要真實。
[1]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引論新編[M].北京:商務印書館,1987.
[2]聶珍釗,外國文學史[M].上海:華中科技大學出版社,2004.
[3]弗洛伊德.詩人同白晝夢的關系[A] ,論創(chuàng)造力與無意識[C].北京:中國展望出版社,19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