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神話故事啟發(fā)下文學與心理學的關系研究

劉暉玉

(喀什大學 人文學院,新疆 喀什 844000)

神話,是各個人類共同體從遠古時代起,在原始思維基礎上,將自然現(xiàn)象和人類生活不自覺的形象化、人格化,從而集體創(chuàng)造,代代相傳的一種超自然神靈為主角的神圣故事[1]16。神話吸引了眾多來自不同領域的研究者,其中心理學研究者認為:神話是原始民族的嬰兒精神被壓抑了的生活片段,是人類靈魂最早性質(zhì)的記錄[1]20。

許多心理學家都對神話故事充滿了研究的熱情,他們的著作中曾反復引用過許多精彩的神話故事。通過對這些神話故事的層層剖析,試圖開掘人性中某些古老的層面,展示人類心靈的復雜奧秘。心理學的研究在某種程度上為神話提供了一個新的視角,也為欣賞和理解文學作品提供了新的思路,從而豐富和深化了文學作品固有的內(nèi)涵。

一、神話對心理學發(fā)展的影響

神話是人類文化發(fā)展的重要精神積淀,深刻影響著人類社會意識形態(tài)、心理及思維習慣。神話故事對心理學發(fā)展產(chǎn)生了三方面的影響。

(一)用神話人物名稱為某些心理學現(xiàn)象命名

在很多心理學書籍中,許多著名的心理學家喜歡在自己的著作中借助一些精彩的、引人入勝的神話來表達個人的思想,以常用神話人物的名字為心理學現(xiàn)象命名。

“俄狄浦斯情結(jié)”是人們熟知的心理學術語。根據(jù)弗洛伊德的記載,弗洛伊德在看了俄狄浦斯悲劇之后深受震動,因為這印證了他多年來的觀察積累和長期的自我分析。此后,弗洛伊德即以“俄狄浦斯情結(jié)”這一著名概念來說明人心中隱秘的戀母傾向。兒童在處理強烈的性欲和妒忌的情感時存在困難。這些情緒往往存在于潛意識中,但是它們?nèi)匀荒芡ㄟ^與異性父母結(jié)婚這種幻想和對同性父母的敵意得以表現(xiàn)。對男孩而言,這種沖突就是戀母情節(jié),即“俄狄浦斯情結(jié)”。根據(jù)希臘神話,底比斯王的新生兒(也就是俄狄浦斯)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殺死了自己的親生父親而娶了自己的母親。對于女孩而言,這種沖突就是戀父情結(jié),即“厄勒克特拉情結(jié)”。厄勒克特拉是阿伽門農(nóng)的女兒,父親死后,厄勒克特拉非常懷念他,為了給父親報仇,她殺死了殺害父親的兇手——她的母親和母親的情夫。

一些廣為流傳的神話故事打動了心理學家,并使他們從中獲得靈感而能有所發(fā)現(xiàn)。

神話進入心理學的同時,心理學家又對某些經(jīng)典性的文學作品作出了心理學的闡釋。例如莎士比亞的作品《哈姆萊特》,用弗洛伊德的心理學分析,王子做事之所以總會猶豫不決,遲遲不能為父報仇,是因為他對母親的眷戀與同情,不想傷害母親的愛人,潛意識中并不真正悲傷父親的死亡。

當心理學家在自己的研究領域中沿著自己的研究方向發(fā)現(xiàn)某種獨特的心理現(xiàn)象時,往往能夠從神話故事中受到啟發(fā),鼓舞和印證,從而敢于說出自己的發(fā)現(xiàn)并以某一神話人物為之命名。而這一神話人物命名的心理現(xiàn)象又可以運用于分析某一文學作品中的人物心理。

(二)用神話故事來論證某一心理學原理

心理學家常常通過闡釋某一神話來為自己的心理學原理進行有力的佐證。

美國的精神分析學家卡爾·門寧格爾曾引用過這樣一則神話故事來說明死亡本能可以以種種方式支配人的行為。

一個仆人慌忙地跑到他的主人面前,說自己遇到了威脅他的死神,希望主人能讓他到撒馬拉去避難。主人知道后,去問死神,是何緣由要去威脅他的仆人,死神回答他并沒有這樣做,相反卻十分驚訝,他不知道會在巴格達的市場上見到原本約好在撒馬拉見面的仆人。這個故事的仆人受死亡沖動的驅(qū)使,迫不及待地奔向死亡,但表面上卻仿佛是逃避死亡。

人的本能在很大程度上影響著人類自身的活動,無論意識中的理性動機如何。所以,如果有一種觀點認為我們的想象、知覺和思維都被一些先天的、普遍存在的形式因素所影響,智識功能正常的認識如果能在這種觀點中多少發(fā)現(xiàn)一些神秘主義的傾向,他們便也能在本能的理論中發(fā)現(xiàn)同樣的神秘主義傾向。

上述故事除了使門寧格發(fā)揮了自己的心理學思想,還對馬斯洛產(chǎn)生了很大影響。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發(fā)現(xiàn)人身上普遍存在一種“逃避成長”“逃避命運”的傾向。就像故事里的仆人害怕死亡,所以想連夜趕去撒馬拉,改變自己的命運。他把這種傾向稱之為“約拿情結(jié)”。 “約拿情結(jié)”表現(xiàn)為逃避自我,逃避自己的天職或使命。馬斯洛用“約拿情結(jié)”告訴我們:我們每個人都蘊藏著無限的潛能,我們都可以做的比現(xiàn)在的自己更好,然而我們卻對成功有所懼怕,在理想面前產(chǎn)生敬畏感。

在神話和神話意象中,蘊含著人類內(nèi)心波動的外在印象與面對世界遭遇的情緒反應,對“外在”沖擊的接納感受以及與萬物融為一體的自在感覺。

美國作家?guī)焯亍ゑT尼古特的創(chuàng)作中體現(xiàn)了“約拿情結(jié)”,在他的小說《這次我演什么角色中》中,主人公哈利在生活中總是一個人躲起來,或是一個人躲在閱覽室里,通過翻看各國國旗來消磨時間。小說中描繪了哈利有著一種逃避現(xiàn)實,自我封閉的性格傾向。

由此可見,心理學家常常通過闡釋神話故事的意蘊來象征性地闡發(fā)自己的思想。而心理學家的某種思想又可以運用于分析某一文學作品中的人物,進一步加深對人物心理的分析。

(三)從神話中獲得靈感并創(chuàng)造性地做出大膽假設

榮格曾提出過一種假設:在集體無意識中,每個男人都有自己天生稟賦的女性形象,每個女人,也都有自己先天稟賦的男性形象,他們分別構成集體無意識的阿尼瑪原型和阿尼姆斯原型。榮格說:“每個男人心中都攜帶著永恒的女性形象,這個女人形象,是我們祖先有關女性的全部經(jīng)驗的印痕或原型,它是造成情欲的吸引和拒斥的主要原因之一?！盵2]42

這一假說,可以成為人們解釋愛情發(fā)生的心理學依據(jù)。雖然這一理論至今仍是一種假設,但是我們卻可以說榮格提出的假設是因為一個神話故事的啟發(fā),傳說上帝造人的時候,最初是兩性同體,后來把人劈成兩半,一半成了男人,另一半成了女人,所以每個人都在人海中尋找著屬于自己的“另一半”。這則神話故事為柏拉圖建立過他的靈魂理論和愛情理論提供了靈感,而榮格則提出了著名的阿尼瑪和阿尼姆斯假說,榮格認為:完整的人格本質(zhì)上是兩性同體的。每一個男人的無意識中都存在“阿尼瑪原型”,每一個女人的無意識中都有“阿尼姆斯原型”,這是造成男女之間互相吸引的內(nèi)在因素。

榮格在神話故事啟發(fā)下進一步深化了柏拉圖的愛情理論,提出“集體無意識”理論,榮格十分看重“集體無意識”在文學作品中的作用。所以他認為:“不是歌德創(chuàng)造了《浮士德》,而是《浮士德》創(chuàng)造了歌德,這里有某種東西,他活在每一個德國人的靈魂中,而歌德則是努力促成了它的誕生。”[2]36這就是隱藏和蟄伏在集體無意識中的原型意識,“集體無意識”是最具有特色的一個概念,其物質(zhì)內(nèi)容和心理潛能一樣是可以遺傳的。祖先關于母親、空氣、水等普遍概念也是代代傳遞的,所以任何時代的人都會受祖先原生經(jīng)驗影響。集體無意識是人類許多神話、傳說產(chǎn)生的根源。它還會制造“大夢”,也就是說這些夢的含義不屬于個別的做夢者,它對每個時代和每個地方的人都具有重大意義。喬伊斯的《芬尼根的守靈夜》則以榮格的“集體無意識”的理論作為其內(nèi)容的基礎。榮格關于創(chuàng)作與原型的關系所做的這種探討,進一步擴展了心理學對文學批評的意義,使文學批評可以在探究集體無意識的文化領域施展拳腳。

二、文學與心理學的關系分析

英文心理學psychology的字源來自希臘神話中的一位公主賽琪Psyche,它的意思是意靈魂,神話本身蘊含著豐富的心理學色彩。

美麗的賽琪一直找不到理想的夫婿,太陽神告訴她,她必須穿著喪服,獨自在山頂?shù)却?會有一只長著翅膀的蛇帶她走。于是賽琪來到山上等候,醒來卻發(fā)現(xiàn)自己在一座美麗的皇宮里。每天晚上,會有一個男人在黑夜之中來到她身旁,和她溫存。他告訴她,如果她信任他,就不要想看他的容貌。

但由于自己的好奇,在一天晚上,趁著對方熟睡,賽琪用燈去照他,她看到了俊美的愛洛斯(Eros,愛神),但是愛洛斯被燈火驚醒而倉皇逃走,令賽琪十分后悔,但是賽琪歷經(jīng)千辛萬苦終于贏回丈夫的愛,她的容貌卻因此變得丑陋。于是,她使用美顏劑希望能重獲丈夫的愛,滲透了毒藥水的美顏劑使賽琪長睡不醒。最后,愛洛斯拯救了賽琪。在天神宙斯的祝福下,賽琪和愛洛斯的婚姻成為不朽,“靈魂”和“愛”永遠不再分離,心理學就這樣“產(chǎn)生”了。

心理學一詞的神話來源說明了神話與心理學的關系“源遠流長”,在漫長的心理學的研究和發(fā)展中,心理學家的靈感和思想總有神話的因素滲透其中。

早在人類社會初期,人們就一直要為他們從自然或是生活經(jīng)驗中獲得的朦朧暗示以一種清楚的形式,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這些暗示留下的痕跡。比如在羅的西亞舊石器時代的巖畫中的“太陽輪”圖案。那個時期,人們還沒有想到輪子的機械用途。我們可以把這種圖案看作一種象征,甚至代表一種心理事件,而綺麗的神話故事,就是人類發(fā)展的最初階段中這段經(jīng)驗的遺跡。

因此,人們借助于神話,來使生活經(jīng)驗得到最恰當?shù)谋憩F(xiàn),作家借助神話以各種形式來賦予他原始經(jīng)驗。

神話能從心理學角度去研究也與它本身的特性有關。神話本身具有三個特性,一是具有集體性,它是一個人類共同體集體精神的投射,從俄狄浦斯王殺父娶母的行為中分析出了人類自童年時代就有的一種潛意識的“戀母情結(jié)”。二是神話具有神圣性,神話的主角可能是神靈,或是超自然的人類英雄,所以心理學家往往喜歡用神話中的人物來論證某一心理學原理。第三是神話具有原始性,神話建立在原始思維之上,給人們帶來不自覺的幻想。心理學家榮格認為神話傳說和夢中有人類共有的意象和特征。

隨著弗洛伊德和榮格理論對人類文化的不同領域的影響不斷擴大,文學中對文學和心理學關系的研究也逐漸升溫。例如弗洛伊德基于對精神的探索而建構的精神分析學,為文學展開了一個新的,更為廣闊和復雜的視野。

三、結(jié)語

瑰麗神奇的西方神話故事為一代代西方人傳頌,對西方文化的各個領域都有著深刻的影響。與深奧的心理學名詞,也有著神奇的淵源,我們也能從其來源中一品神話故事的瑰麗。很明顯,對各科學者而言,“神話”一詞的含義并不相同。文學研究者理查德·蔡斯寫到:“‘神話’一詞是故事的意思:一個神話就是一個故事、一段敘事或一首詩,神話是文學,因此,必須被看作是人類想象力的審美產(chǎn)物。”[3]民俗學家A·B露絲也是這樣看待神話的——神話是一種卓越的文學創(chuàng)造[4]。神話不是為了解釋某種科學現(xiàn)象,而是為了滿足人類道德的渴望、社會服從或社會主張甚至實際需要而經(jīng)由敘事加以再現(xiàn)的原始現(xiàn)實。神話的意義是心理上的,任何認真內(nèi)省的人都將重新發(fā)現(xiàn)神話關系到自己?？傊?神話與心理學相結(jié)合的研究是能夠推動心理學的發(fā)展的。而文學與心理學的互動是雙向的,例如希臘神話故事對弗洛伊德和榮格等心理學家產(chǎn)生了影響,而他們的精神分析、集體無意識和神話作為原始意象潛藏在每個民族的深層記憶的理論等又對文學產(chǎn)生了巨大影響。文學與心理學的關系研究逐漸形成了一個新的研究領域,必將有更加深遠的發(f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