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幾里德《幾何原本》的文獻價值與傳播意義

文 / 沈?qū)W甫

歐幾里德(Euclid，約公元前330年—約公元前275年)是古希臘著名的數(shù)學家，其扛鼎之作《幾何原本》(Elements of Geometry)是一部集前人思想和歐幾里得本人的創(chuàng)造性于一體的不朽之作。這部書基本囊括了幾何學從公元前7世紀到古希臘，一直到公元前4世紀前后400多年的數(shù)學發(fā)展歷史?！稁缀卧尽吩谑澜绺鲊绊懼?，研究、使用和傳播之廣泛，除《圣經(jīng)》之外，沒有任何其他著作能夠與之相比。因此，該書被后世譽為古代西方數(shù)學的經(jīng)典之作。全書共13卷，具有嚴密的邏輯體系，為數(shù)學這一學科領域的發(fā)展奠定了堅實的理論基礎，也打開了一扇可以揭示宇宙奧秘的窗戶。該書既是數(shù)學巨著，又是哲學巨著，并且第一次完成了人類對空間的認識?！稁缀卧尽纷詥柺乐掌?，在長達兩千多年的時間里歷經(jīng)多次翻譯和修訂。自1482年第一個印刷本出版后，該書在世界各國用各種文字出版了上千個版本，并長期穩(wěn)定地流傳至今。由于具有頑強的生命力，《幾何原本》歷經(jīng)教育改革的各種滄桑，卻依然沒有被數(shù)學理論的發(fā)展淘汰，且在未來也將繼續(xù)照亮數(shù)學發(fā)展前行的道路。

一、《幾何原本》在我國的傳入及譯者的文化傳播

一般認為，《幾何原本》的漢譯本出現(xiàn)于我國的明朝，即由天主教耶穌會傳教士利瑪竇(Matteo Ricci，1552—1610年)與朝廷官員徐光啟（1562—1633年）合作翻譯的版本。然而，現(xiàn)存的大量文獻資料表明，早在13世紀中葉，《幾何原本》就通過我國與阿拉伯的文化交流傳入到了我國，只不過那時只局限在宮廷中傳播，在社會上并未產(chǎn)生多少影響。在明末清初“西學東漸”的過程中，以耶穌會士利瑪竇為代表的西方傳教士做了極其重要的奠基性工作，中國的科技也從此開啟了由傳統(tǒng)走向近代的序幕。

利瑪竇把適應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那種知識型傳教策略轉變?yōu)槲幕蝗诘牟呗?，并以一種謙遜的態(tài)度來與中國人和中國文化相接觸。1582年至1610年，利瑪竇在中國生活了28年，這段時期他編寫和翻譯的中國文獻總計19種，這些作品不僅對中西方文化的交流工作做出了杰出的貢獻，而且也給我國留下了很多寶貴的文獻遺產(chǎn)。臺灣學者方豪對利瑪竇曾有如下的贊美：“利瑪竇，恐怕是從古以來，所有到過中國的外國人中，最出名的一個。明清之際，教外人有時簡直稱天主教為利氏之教或者利氏學；其他外國教士則被稱為利氏之徒，甚至于所有十六七世紀傳入的西學，一律歸之于利氏……名公巨卿因他而信教?！盵1]利瑪竇帶來的各種西方科技文化著作使中國人開始接觸文藝復興之后的歐洲文獻。同樣，他用西文創(chuàng)作的有關中國文化和回憶錄的文獻，也使歐洲人對正在發(fā)生變化的中國文化逐漸產(chǎn)生興趣。

明末清初，由于受到西方科學技術與西方文化傳播的影響，我國也有很多人信奉天主教，學習天主教教義，被世人稱為“中國天主教三大柱石”之一的明朝官員徐光啟也位列其中。徐光啟對西方科學很感興趣，并且具有智慧、充滿理性，他較早地與利瑪竇進行科技、文化、文獻的學習與交流，為西方科學文獻引入到中國做出了非常大的貢獻，開啟了西學東漸的序幕。徐光啟在文集中寫到：“亡何，資貢入燕，居禮賓之館，月急大官飧錢。自是四方人士，無不知有利先生者，諸博雅名流，亦無不延頸愿望見焉。”[2]他試圖通過學習西方文化來尋找一個新的學術基礎，從而將其所學到的西學知識與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結合起來，使其成為促進我國社會、科學、文化發(fā)展的重要力量。

利瑪竇傳播西方文化最為行之有效的方式就在于與中國學者合作翻譯西方科學文獻。他于明萬歷十年（1582）八月來華。他作為“西學東漸”的先驅(qū)者，與徐光啟合譯了《幾何原本》的前6卷并于1607年出版，其內(nèi)容主要是根據(jù)利瑪竇的老師克拉維烏斯(C.Clavius)的15卷拉丁文《幾何原本》的注釋版本進行翻譯而來。他們二人合譯的《幾何原本》漢譯本文字簡練、通俗易懂，“成為當時歐洲的歐幾里得平面幾何的系統(tǒng)著作，在豐富了中國幾何學科內(nèi)容的同時，也完善了相關的表達方式。書中對于數(shù)學術語的制定也一直沿用至今，并影響了日本、朝鮮等東方國家”[3]。正是這個版本奠定了中國現(xiàn)代數(shù)學的基本術語，諸如三角形、角、直角等等。日本、印度等東方國家皆使用我國的譯法并沿用至今。該譯本的成功出版是中國近代翻譯西方科學文獻的開端，首次向中國介紹了古希臘時期在數(shù)學方面的相關成就，同時也打開了中國與西方學術交流的大門。

二、《幾何原本》的文獻價值

從中國歷史發(fā)展的進程來看，明末清初和清末民初這兩個時期是兩次歷史變革期，當時中國文化受到越來越多的外來文化的沖擊乃至批判，從而使得學術思想也發(fā)生了重大轉變。在這兩個時期，中國和歐洲的文化及文獻交流出現(xiàn)了兩次前所未有的增長態(tài)勢，西方傳教士自然成為這種交流活動的主角與中西方文化交流的紐帶。歐幾里德《幾何原本》就是在這種文化交流中傳播到中國的一部重要數(shù)學教科書及學術性著作?！罢切旃鈫⑴c翻譯之前的翻譯嘗試、探索研究和多次講述，促成了利瑪竇對《幾何原本》的高度熟練，再加上徐光啟精彩的中文表述和潤色敲定，遂使《幾何原本》最后成書，徐、利二人的默契合作是《幾何原本》翻譯最后的關鍵一步；徐、利譯《幾何原本》的不同版次和研究專著的數(shù)量分析告訴我們：徐、利譯《幾何原本》的多次刊行激起了時人和后人對中國傳統(tǒng)數(shù)學的反省和深入研究，對中國數(shù)學研究的影響是極其深遠的?！盵4]該書在我國的文獻價值是綜合性的，對于數(shù)學、科技文化、學術思想、教育學、翻譯學的發(fā)展都有著極其重要的文獻價值。

如果細分起來，該書的文獻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四個方面。一是學術思想價值?！稁缀卧尽贩从沉嗣髂┣宄鮽鹘淌繉χ形鞣轿幕乃伎记闆r，是研究我國學習西方科技文化的重要歷史文獻，同時對當代中國學者進行傳統(tǒng)思想文化史的研究也具有較高的文獻價值。從我國科技發(fā)展史的角度來看，《幾何原本》對研究明末清初我國科學技術發(fā)展以及學術狀況也具有很高的文獻價值。二是教育學價值?！稁缀卧尽分形陌娴某霈F(xiàn)為我國數(shù)學教育融入了一股新鮮的血液。該書各種各樣的嚴密論證，如由點、線、面等基礎性幾何元素相結合而發(fā)展出的數(shù)學理論，對于我國的數(shù)學教育具有很高的參考價值。歷史上不知有多少科學家從中得到益處，從而做出了巨大的貢獻。該書用公理建立了演繹體系的最早典范，對于我國的教育文化建設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歐幾里得的《幾何原本》是迄今為止最著名的古典數(shù)學著作，我們?nèi)缃褚廊豢梢詮闹屑橙○B(yǎng)分。三是翻譯學價值。就該書的中文版本身而言，翻譯的目的是使數(shù)學論證做到盡可能的清晰和明確，同時仍然嚴格遵循原文（及希臘文）的意思?！稁缀卧尽吩谑澜缟媳环g成不同語言文字的譯本，甚至同一種語言文字也有不同的譯本。該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這使其在翻譯歷史文獻方面為我們提供了一筆寶貴的精神財富。同時，該書的翻譯目的、翻譯過程、翻譯方法都可以為我國翻譯學學科的發(fā)展提供一定借鑒。利瑪竇與徐光啟合作翻譯的《幾何原本》的完成也開創(chuàng)了我國翻譯史上“中西合璧”式翻譯的先河。四是科技文化價值。從歐幾里得發(fā)表《幾何原本》到如今已經(jīng)過去了兩千多年，盡管科學技術日新月異，由于歐氏幾何具有把鮮明的直觀性和嚴密的邏輯演繹方法相結合的特點，它已成為培養(yǎng)、提高青少年邏輯思維能力的優(yōu)秀教材。

三、《幾何原本》的傳播意義

徐光啟與利瑪竇合譯的《幾何原本》作為我國科學史上第一部系統(tǒng)研究幾何學問題的著作，對于當時落后于歐洲水平的我國數(shù)學的研究起到了一定的推動作用。該著作在給中國人提供精神食糧、研究數(shù)學理論、傳播先進科學文獻的同時，也逐漸啟迪了中國人的思想，在諸多方面都起到了無可替代的作用。即使是在400年后的今天，利瑪竇仍然是中國人所熟知的歐洲傳教士之一，因其在傳播中西方文化和探析科技文獻價值的重要貢獻而被人們所紀念。

第一，《幾何原本》的翻譯與傳播，使得中國的傳統(tǒng)科學觀念和方法逐漸發(fā)生變化，為中國古代數(shù)學的重新振奮打了一劑有效的激素。明末清初，西方先進的科學技術著作大量傳入中國。這部書作為一部講授西方數(shù)學理論的教材，在中國的傳播使中國學者了解到兩千多年前古希臘在數(shù)學研究領域取得的卓越成就。《幾何原本》一書中文版的出現(xiàn)加快了我國數(shù)學學科乃至整個自然科學逐步邁向近代科學的腳步。與利瑪竇同時代的法國傳教士金尼閣(Nicolas Trigault，1577—1629年）在《利瑪竇中國札記》中寫到：“這部書大受中國人的推崇而且對于他們修訂立法起了重大的影響……他們和歐洲人一樣很快就接受了歐洲的科學方法，對于較為精致的演證表現(xiàn)出一種心智的敏捷。”[5]《幾何原本》將幾何學與邏輯學相互起來，使中國學者認識到數(shù)學是一個嚴密性極高的學科，同時也見證了一個全新的數(shù)學思想體系。

第二，以《幾何原本》為代表的西方科技文獻的翻譯與傳播使得西方科學文化漸入中國，并在很大程度上豐富了中國人對于科技知識的儲備，開闊了中國人的眼界。這大大促進了中國人全面認識世界的進程，同時也使中國人越來越重視把西方文化和中國傳統(tǒng)文化相結合，揭開了中國近代思想文化演進的新篇章。在二者互相了解、互相交流的同時，中西方文化及科學文獻實現(xiàn)了雙向輸入及輸出，既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了中國的文化形象，又架起了中國科學文化與世界科學文化相通的橋梁。利瑪竇等人所做的工作把中國的古老文化傳入歐洲，甚至出現(xiàn)了“儒學西漸”的熱潮，使歐洲人開始熱衷于對中國文化及文獻的研究，對于當時歐洲社會的進步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第三，《幾何原本》在我國的翻譯與傳播作為中西文化交流的一個成功典范，開創(chuàng)了中國向西方學習的先河，為清朝中后期持開放態(tài)度的官員和知識分子學習西方先進技術提供了歷史借鑒。這部書是西方傳教士與我國學者合作翻譯的第一本科學著作，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起到了承上啟下的作用。李約瑟曾經(jīng)對以利瑪竇為代表的傳教士發(fā)揮的這種典范作用做出了如下評價：“即使說他們把歐洲的科學和數(shù)學帶到中國只是為了達到傳教的目的，但由于當時中西方兩大文明仍互相隔絕，這種交流作為兩大文明之間文化聯(lián)系的最高范例，仍然是永垂不朽的……許多傳教士畢竟對中國文化抱有熱情，而且他們有文藝復興作為背景，所以，他們成功地完成了他們的印度先驅(qū)者在唐代所未能完成的任務，具體地說，就是同包括中國成就在內(nèi)的世界范圍的自然科學打通了關系?！盵6]《幾何原本》中文本在我國的出版也為利瑪竇帶來了極大聲譽，明神宗萬歷皇帝甚至欽賜墓地用來安葬這位打開了西方先進科技的大門并傳播多部西方科技文獻到中國的傳教士學者。

四、結語

科技文獻是使人類優(yōu)秀思想文化成果得以完整保存和順利傳輸?shù)闹匾緩?，《幾何原本》就是這樣一部價值斐然的西方古典數(shù)學文獻。利瑪竇不僅是一位傳教士，而且是一位優(yōu)秀的譯者，更是中西方文獻的卓越傳播者。在不同語言文化的相互交織和碰撞中，他和中國學者合作進行的翻譯工作使得珍貴文獻的價值得以充分發(fā)揮。中西方文化的互動與交融仍在進行中，然而，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文獻價值互補依然任重而道遠。歷史告訴我們，明末清初的傳教士在傳播西方文化和發(fā)揚中國文化的過程中扮演了十分重要的角色，他們翻譯的相關文獻資料也因極具文獻價值而被保留至今。

參考文獻：

[1]方豪.中國天主教史人物傳[M].北京:中央書局,1988:72.

[2]徐光啟.徐光啟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86-87.

[3]馮天瑜.明清文化史札記[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74.

[4]宋芝業(yè).徐、利譯《幾何原本》若干史實新證[J].山東社會科學,2010(4).

[5][意]利瑪竇,[法]金尼閣.利瑪竇中國札記[M].何高濟,等,譯.北京:中華書局,1983:518.

[6][英]李約瑟.中國科學技術史(第四卷·天學)[M].北京:科學出版社,1975:693-69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