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福海
臘月易思鄉(xiāng)。
年關將至,馬路上拖著行李箱回家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行色匆匆,急切地撒腿奔走。高鐵站里,擠滿了望眼欲穿、歸心似箭的旅客。沿街林立的店鋪,有的在吆喝甩賣,有的已貼出告示,打烊歇業(yè)。年,正以它穩(wěn)健的步履,一天天向我們抵近,像星星散落于四面八方的人們,采用各種方式,想盡千方百計,奔向那個暖心熱肺的窩。
誰人不想家?我猜沒有。吾非不食人間煙火者,也概莫能外。此刻,我是多么渴望、渴望自己也肩背行囊,懷揣喜悅,融入那浩浩人流,邁著堅定、有力的腳步,朝目的地進發(fā)。
可,我雙親已逝,去往哪兒?我給自己驚悸得一跳,后背滲出了一層冷汗。繼而驀然意識到,自己就像個被遺棄的、孤苦伶仃、無家可歸的可憐孩子,那么的茫然無措,那么的無奈無助,唯能默默忍受住內心的煎熬與撕扯,羈旅異鄉(xiāng),漂泊在外。
夜闌人靜,思緒翩飛。
小時候,我宛若個寶物,被父母寵著,讓哥姐愛著,他們寧可自身省吃儉用,節(jié)衣縮食,也要盡最大努力滿足我的心愿,盡管簡樸,盡管廉價,可那種無私、本真的情懷,一直溫暖著我,激蕩著我!尤其是每逢年末歲尾,母親哪怕不睡覺,也要熬夜為我們趕做新衣新鞋,父親即便瞌睡得眼皮打架,也會硬撐著給我們制作美味佳肴。泡在蜜罐里的我,常會在入睡前天真地傻想,巴望自己不要長大,那樣便可以依偎于父母的懷抱里,倚靠在他們的肩膀上,感受著那份溫情,享受著那些幸福,那是何等的愜意滋潤!然,浸潤著甜蜜的時光似乎特別快,非常短暫,一晃,我們都在不知不覺間漸漸長大了,并各自組建起了自己的家庭,開啟了新生活,父母也日漸年邁衰老,最終與我們陰陽兩隔。
平心而論,現(xiàn)今國人的日子,堪稱是有史以來最滋潤、最可心的,沒人需為溫飽擔憂,沒人再為生存發(fā)愁。家眷退休后,領著一份不菲的養(yǎng)老金,且做著自己喜歡的事情。兒女受過良好的高等教育,也都找到了比較理想的工作。自己從事著愛好與職業(yè)相融合的工作,揮灑才智情思,耕耘文學園地,亦算小有建樹。吾非貪心人,按理說,我確實該知足了。
今晨在騰訊讀到一則簡訊,有位在昆山務工的安徽小伙,因未提前預訂高鐵票,與高鐵擦肩而過,可為了回家,他頭戴頭盔,身穿沖鋒衣,迎著凜冽的寒風,腳蹬山地自行車,披風沐雨,跋涉1200公里,在路上整整顛簸了三天,終于順利回到故園與家人團聚。昨晚得悉,我單位的大眼長腿美女同事,駕車疾馳2000多公里,奔赴重慶,他們上心在乎的,或就是那份甜馨祥和、其樂融融的感覺。這兩則消息,無疑像兩股電流,一下子觸碰到了我這個凡夫俗子敏感而脆弱的神經,引發(fā)出些許感慨。
依稀記得,有一年臨近年底時我公差在外,待處理好事務已值除夕之夜,澎湃洶涌的思鄉(xiāng)之情,豈容我有分秒的停頓?于是,我不顧一切跑至車站,喘著粗氣,額頭滴汗,擠上了那趟末班車。環(huán)視車廂,車廂內僅我一人,路上也人跡罕見,那種冷清空寂令我惶恐,但很快被內心深處無法言表的激動與興奮所淹沒。圍著圍裙的老母親倚在門前不時朝巷口張望,當瞥見我的剎那,她蹣跚著向我挪步而來,嘴里一個勁地說,兒子,你終于回來了。我大聲喊道,娘!是的,我回來了。而后,她攙扶著我的臂膀,把我迎進了屋里,轉身去忙年夜飯了。我清楚,那會兒娘的心里猶如喝了蜜,眉梢掛著喜氣,咧開嘴笑著,不住地喃喃道,好,好,大家回來了我就安心。并時而撩起圍裙下擺擦拭喜不自禁的滾落出來的淚液。少頃,闔家圍坐,舉杯歡慶,開懷暢敘,感人場景鐫刻腦海,歷久彌新,那是一種親情的回歸,一種心靈的抵達,一種純真的幸福,永生難忘。
是的,有家可歸,縱使跨越萬水千山,縱使日夜奔波勞頓,畢竟心存盼頭,畢竟希望尚在,都會不約而同朝著那個方向,奔涌過去。
我何嘗不想讓心安頓下來,舒緩一下行進的腳步,回到那個溫馨港灣,再陪爹娘喝幾杯守歲酒,初一清早領著兒女去給二老拜年祈福。但,爹娘遠行去了,我的家就散了,我已無故鄉(xiāng)可回,今生再也沒有孝敬父母的機會了。
此時,我的心里空蕩蕩的。除了渴望,除了念想,只繾綣著失落與悲涼的愁緒。是啊,心,若沒棲息的地方,到哪都是流浪。
責任編輯:海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