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鄙視屬羊』從何而來

◎ 諶旭彬

隨著單身節(jié)“雙十一”的臨近，又一波相親熱潮開始了。然而在一些地方，屬羊的人會遭到眾多相親者鄙視，“十羊九不全”、屬羊的女子“克夫家”之類的迷信說法仍頗為流行。

其實，羊在中國歷史上本來是瑞獸，《說文解字》對“羊”字的解釋就是“祥也”。董仲舒也提到，因為羊代表吉祥，所以吉祥的典禮上都會用羊。又因為羊羔吃母乳時必然跪下，懂得“跪乳之禮”的羊一直備受兩漢儒家知識分子的推崇。

羊喪失瑞獸的地位、成為文化上的“負面動物”至少可以追溯到元明兩代。

一個明初人在其著述中對“羊”的評價非常負面：草木被牛啃過，剩余的部分會再次茂盛起來；被羊啃過，剩余的部分只會枯槁，諺語說“牛食如澆，羊食如燒”，這是牛、羊具有不同的生、殺之氣所導(dǎo)致的。

稍晚一些的某藏書家對“牛食如澆，羊食如燒”這一流行于元末明初的民諺有更進一步的解讀：牛和羊的五行稟性不同，牛屬于“土畜”，土能生養(yǎng)萬物；羊?qū)儆凇敖鹦蟆保鹬鳉⒎?。在他們看來，羊稟性主殺伐，已經(jīng)不是瑞獸，而成為一種負面文化符號。

科學地來看，“羊食如燒”的現(xiàn)象其實與羊的吃草習慣有關(guān)。羊如此吃草已千萬年，為何到元明時期才被人鄙視呢？因為元代統(tǒng)治者不科學的畜牧政策：當時官方牧場、貴族牧場的牲畜在秋末冬初之時常被就近趕至華北的農(nóng)耕區(qū)，從冬天到春天，沒有牛圈羊圈約束它們，它們都是在百姓的田地里放牧的，啃食的都是百姓種植的桑樹、棗樹等，北方許多耕地因此“少墾而多荒”。所以，“牛食如澆，羊食如燒”之說其實是當時北方農(nóng)耕區(qū)百姓對權(quán)貴家牛羊給自家農(nóng)田造成的傷害的無奈總結(jié)：冬季農(nóng)作物被牛吃了，還能有些收獲；被羊吃了，就如同火燒過境，什么都沒了。

這種慘痛的經(jīng)歷進入民諺，成了百姓數(shù)百年的心理陰影。從此，羊不再代表吉祥，生肖羊在民俗中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在明代，人們已經(jīng)開始鄙視屬羊的女性。一個明代人在著述中說“女子屬羊守空房”，竟然認為屬羊的女性出嫁后會克死其夫而寡居。

到清代乾隆、嘉慶年間，北方民間鄙視屬羊女性的惡俗已蔚然成風。小說《鏡花緣》就借“君子國宰輔”之口辛辣諷刺了這種風氣：傳說女子在北方“以屬羊為劣”，在南方“以屬虎為兇”，十分可笑，“鼠好偷竊，蛇最陰毒，那屬鼠、屬蛇的，豈皆偷竊、陰毒之輩”？這些都是愚昧的人因沒有知識人與亦云弄出來的謬論。

《鏡花緣》作者能意識到這種風氣十分可笑是因為他也屬羊，而當時屬羊的男子也會遭到社會鄙視。

乾隆年間，一個蘇州的拆字算命師傅十分知名，一個人就以“義”字向其詢問自己的前途。這個拆字算命師傅竟然以此人生肖屬羊為由，斷言其一生不會有老婆子女，而連老婆子女都沒有，此人還能有什么前途？

到了晚清，羊的文化地位進一步被丑化，生肖羊受歧視的程度也進一步加深。魯迅十幾歲時，母親曾為他定下一門親事，女方是魯迅小舅父的長女，這段姻緣終因顧慮這個女孩生肖屬羊而作罷。

清朝滅亡后，民間歧視屬羊女性的風氣仍未減弱。河北某縣縣志中記述了該縣當時“女忌屬羊”的風俗，并援引宋高宗的吳皇后雖然屬羊但一生富貴且高壽為例子，說明該風俗完全是謬論。

總之，“屬羊者命不好”是毫無道理的謬論。姑娘小伙好不好，和他們的生肖完全沒有關(guā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