隈研吾
導語:沉浸于幸福之中的人類只會重復過去的行為,而不思考該如何前行。只有在遭遇災難、在慘烈地倒下之后,人類才會扔掉過去的自己而開始向前行進。遺憾的是迄今為止的建筑史卻對災難視而不見。
我總在想,從零開始對建筑進行重新思考的時候應該到了。
冒出這一念頭的契機源自東日本大地震帶來的巨大災難。每當我們重新審視歷史之時,往往都會發(fā)現(xiàn)一些至今不曾在意的、實則很重要的東西。巨大的災難往往會改變建筑的世界,這是不爭的事實。我認為,推動建筑史前行的動力并非來自劃時代的發(fā)明或技術進步等所謂福音,而是作為生物的人類每當遭遇巨大災難、每當生命受到威脅時,其自身具備的頑強依賴于巢穴的習性所致。人類的身體是奢華富貴的,這與人類動作的遲緩有關。像鳥兒或魚類等動作迅速敏捷的生物對巢穴的依賴度是極低的。而人類是脆弱、遲緩的生物,所以人類擁有依賴巢穴的怪癖,擁有依賴建筑的嗜好。
沉浸于幸福之中的人類只會重復過去的行為,而不思考該如何前行。只有在遭遇災難、在慘烈地倒下之后,人類才會扔掉過去的自己而開始向前行進。遺憾的是迄今為止的建筑史卻對災難視而不見。你常常可以看到,以科學或技術的發(fā)達為理由,天才個人的才能、發(fā)明和創(chuàng)意被當作必然結果寫進建筑的歷史。那真是一部“幸福”的建筑史,毋庸置疑的建筑史。如此,曾經(jīng)接二連三發(fā)生過慘劇的歷史就這樣明快且輕率地被改編了。
但是,人類的生存環(huán)境絕非晴空萬里。以悲劇為契機,發(fā)明和進步的齒輪才會開始旋轉。悲劇推動著歷史,這不禁讓我們想起“3·11”東日本大地震a。在那一刻,以往一幕幕災難鮮活地浮現(xiàn)在我們眼前。于是,人類如何應對那些悲劇的場景就會清晰地浮現(xiàn)。
在眾多災難之中,最大的慘劇當屬發(fā)生在1755 年11 月1 日令整個歐洲陷
入恐慌的里斯本大地震(圖1)。當時的世界人口只有7 億,而死者竟達5 萬~ 6萬。如今世界人口達70 億,與“3·11”死者達2 萬相比,那個時代人們所承受的打擊之大是可想而知的。當時人們甚至已經(jīng)感覺到“上帝終究放棄了人類”。里斯本大地震從各種意義上說已然成為世界史的一個轉折點。甚至有人這樣說,
“所謂近代,以這場悲劇拉開了序幕”。
從“不能依賴上帝”這一危機感中誕生了啟蒙主義,也誕生了自由、平等、
博愛的思想,這些都與30 年后的法國大革命密不可分。哲學家伊曼努爾·康德
(Immanuel Kant)就因這場大地震備受打擊,開始涉足地質學研究,甚至著
書立說。出身于虔誠耶穌教家庭的康德,一方面承認上帝存在的普遍真理,一
方面也開始對“悟性”這一人類所擁有的客觀能力有了認知。而這一切均可理
解為那場“不能僅僅依賴上帝”的震后情感所致。有人說,上帝隕落之后,取
而代之的是近代科學,而產(chǎn)業(yè)革命等所有這一切正是里斯本大地震的產(chǎn)物。
在一切變革中,建筑界的反應是最快的。如果上帝無法守護人類,那么就
必須自己守護自己。這樣想著,首先在人們腦海中浮現(xiàn)的便是作為巢穴的建筑。
這是生物面臨危難時的本能。因此,多數(shù)人自然馬上想到應該構筑既可抵抗地
震也能抵抗火災、堅固而合理的建筑。
感覺敏銳的建筑家很快就繪出了新型建筑圖紙。法國一群建筑家描繪的作
品很有沖擊力。這些作品在今天看來依舊是那么異樣,因此這批建筑家當時被
賦予了一個聽起來似乎帶有辱蔑意味的稱呼——“幻視者”。
此前,在那個“依賴上帝的時代”,建筑一直由古典主義和歌德式這兩種建筑風格所支配。以古希臘、古羅馬建筑風格為基礎,進化、傳承的古典主義建筑是一個擁有繁雜規(guī)則的集合體。首先,要有五種設計各異的柱子(多立克柱、愛奧尼柱、科林斯柱、混合柱、塔司干柱),它們被稱為“五種柱式”(圖2),并且規(guī)定如果是具有某種功能的建筑(例如銀行),那么就該使用相應的某種柱式。再者,所有裝飾均與這五種柱式相結合,并擁有各自不同的意義。
羅馬帝國的終結迎來了基督教掌管實權的中世紀時代。在這期間,在古典建
筑關鍵詞“柱子”這一垂直性極強的要素基礎上,歌德式建筑極大地推動了令人
嘆為觀止的精巧建筑的不斷發(fā)展(圖3)。中世紀的教堂建筑幾乎無一例外地采
用了歌德式,因為這種建筑本身即對上帝信仰的強有力表現(xiàn)。神像以及獨特的裝
飾覆蓋了整體建筑,建筑上的所有裝飾、所有細節(jié)都是以贊美上帝為目的的奉獻。
于是乎,新古典主義者打算首先從這一花費了相當長時間才搭建好的規(guī)矩
中擺脫出來。在他們眼里,為了堅固、合理的建筑,任何多余的裝飾都是毫無
必要的,而決定裝飾的規(guī)矩以及慣例就更不需要了。要想替代柱式和裝飾并且
達到堅固、合理的建筑目的,他們的設計只需要依賴幾何學(圖4)。
誠然,在當時他們也有無法逾越的極限。無論是混凝土還是鋼鐵都不是他
們可以隨心所欲利用的。他們?nèi)允苤朴诙哑鍪^或磚瓦這一技術上的限制。你只要仔細觀看那些作品的細節(jié)就會知道,那里描繪的依舊只是石頭和磚瓦堆砌出來的“古老時代”的建筑。而剝掉建筑的裝飾,修整建筑的形態(tài)是他們唯一可以做的。也就是說,要想盡情地利用混凝土和鋼筋去修建那種擁有長方體、球形、圓筒形等幾何學形態(tài)的建筑,并且達到建筑的堅固與合理程度,他們不得不等待100 年以上。
100 年之后,里斯本大地震引發(fā)的現(xiàn)代科學技術變革以及產(chǎn)業(yè)革命等所有成果終于達到一個新的水平,實現(xiàn)了他們曾經(jīng)的夢想。是的,否定上帝、贊美人類的知性、堅固且合理的建筑終于出現(xiàn)了,這正是他們當年最想做的。以純幾何學為基礎的造型和以數(shù)學為基礎的合理結構計算造就了20 世紀的現(xiàn)代建筑(圖5、圖6、圖7)。應該說,就預見性而言新古典主義建筑家們正是現(xiàn)代建筑的鼻祖,是現(xiàn)代建筑的“父親”。endprint
除了里斯本大地震,還有其他一些讓人們陷入無限恐慌的災難也促使建筑發(fā)
生了改變。例如1666 年的倫敦大火。大火之前的倫敦是一個由低矮木制建筑所
覆蓋的城市。建筑家克里斯托弗·列恩(Sir Christopher Wren)領銜重建了被
燒毀約85% 街區(qū)的倫敦,他提議用磚頭修建永不被燒毀的倫敦。于是,中世紀那細長街道編織的倫敦從此成為現(xiàn)在磚結構建筑林立,廣場和大街井然有序的倫敦。
以嶄新的倫敦為模板修建起來的城市是現(xiàn)在的巴黎。拿破侖下臺后,第一
共和政權因擔心拿破侖時代卷土重來,于1846 年至1848 年將拿破侖的侄子也
就是拿破侖三世幽禁在倫敦。與當時仍處在中世紀臟亂、繁雜的巴黎相比,倫
敦看上去已經(jīng)十分明亮整潔,而且城市布局十分合理。
拿破侖三世回國后,在擁戴拿破侖時代的支持者的幫助下重掌政權,并任命
才華橫溢的政治家喬治- 歐仁·奧斯曼男爵(Georges-Eugène Haussmann)
出任塞納區(qū)行政長官,在1853 年至1870 年這短短的17 年間,歐仁·奧斯曼將巴黎徹底改頭換面。改造后的巴黎,一掃中世紀殘留的狹窄街區(qū)的形象,林蔭大道與紀念碑高聳的廣場相連。在大街的正面聳立著方尖柱等樣式的紀念碑以及歌劇院樣式的地標性建筑。面向大街的是井然排列、高度相差無幾、經(jīng)過嚴格規(guī)范設計的中層建筑群。整齊劃一的街區(qū),將街道盡頭矗立的方尖碑以及歌劇院的地標性作用發(fā)揮得淋漓盡致。那里的建筑如同軍人的列隊,排列整齊宛如墻壁,在它們的對面矗立著獨特的建筑物。那個由弱不禁風、臟亂不潔的“小建筑”七拼八湊起來的城市終于實現(xiàn)了向“堅固且合理的大都市”的蛻變。
這樣的城市對治安也十分有益。在以往縱橫交錯的狹窄區(qū)域內(nèi)有許多隱蔽的空間,就連拿破侖三世也知道自己曾在那里受到恐怖襲擊。現(xiàn)在終于建成了拿破侖三世所希望的那個既堅固又合理,而且相對安全(對他而言)的城市。
堅固且合理的城市隨后成為全世界城市的榜樣。寬敞的大街和廣場,還有不會燃燒的建筑,這樣的城市規(guī)劃思潮開始蔓延到全世界。當時將“弱小骯臟的世界”變成“既堅固又合理的大世界”已然形成一股可怕的趨勢。
加速上述趨勢的另一個災難是1871 年10 月8 日發(fā)生的燒盡800 公頃、造
成10 萬人無家可歸的芝加哥大火(圖8)。
災難于何時發(fā)生、發(fā)生在哪里,這對災難本身而言具有決定性意義。就
在耗時5 年之久的南北戰(zhàn)爭(1860 年~ 1865 年)終于落下帷幕之際,就在人
們迎接一個嶄新的美國到來之際,美國北部中心城市芝加哥卻出現(xiàn)了800 公頃
的荒蕪大地。芝加哥市從此禁止木結構建筑,由于極力推行磚結構、鋼結構建
筑,不會燃燒的“堅固且合理的巨大建筑”以驚人的速度拔地而起。不僅如此,
1853 年拿破侖三世的巴黎與1871 年的芝加哥城市規(guī)劃之間還存在一個決定性
的差異。在歐洲歷史名城巴黎,對建筑高度有著嚴格的限制(圖9),而在作
為西部開發(fā)源頭的芝加哥,這一切限制均不存在。只要建筑技術允許,不管修
建多高的塔都是可以的。再加上大火之前發(fā)明了電梯,人們從此掌握了無須跨
步、想攀登多高就可以攀登多高的手段。世界第一座裝上電梯的豪沃特大廈
(Haughwout Building)于1856 年建于紐約(圖10)。
幾種條件的重合疊加,使得芝加哥刮起了一股建造摩天大樓的風潮。鋼鐵技術在高層大廈需求的刺激下得到了迅猛發(fā)展,這讓芝加哥從“低矮木結構建筑”的城市一舉變成“中高層、不會燃燒”的城市(圖11)。一個“堅固、合理而且是巨大建筑”的時代到來了。
這一時期在芝加哥建造的以重視功能為核心的中高層建筑被稱作芝加哥學
派,并成為之后20 世紀新古典主義建筑的先驅。因芝加哥“摩天大廈”這一新
型建筑的飛速發(fā)展,紐約自1910 年開始也掀起了建造高層建筑的風潮。其高峰
期以克萊斯勒大廈(Chrysler Building,1930 年落成),帝國大廈(Empire State Building,1931 年落成)為代表,于20 世紀20 ~ 30 年代迎來一個超高層建筑時代。
那個年代的紐約和芝加哥一樣,限制大廈高度的法規(guī)尚不健全。只要限定了用地面積的四分之一,高塔可以無限制地增高。而事實上,樓層增高,所需電梯的數(shù)量就要增加,辦公室的可利用面積就要減少,因此就經(jīng)濟效率、技術邊際而言,超高層建筑的高度必須有一定的限制,不可能無止境地高上去。也正是這個原因,帝國大廈(建成時的高度為381 米)在直到1972 年世界貿(mào)易中心大廈(高度411 米)竣工前的40 年間,一直保持著“世界第一高樓”的美譽。
人們總是羨慕巨大的建筑。1929 年經(jīng)濟大蕭條的爆發(fā)雖然讓超高層風潮略有收斂,但是之后,世界對“堅固、合理且巨大的”建筑依舊保持著美好的向往。
比如20 世紀中葉的紐約,80 年代泡沫經(jīng)濟中的東京,90 年代以后的北京、上海,還有因石油獲利的阿拉伯國家。不同的年代,不同的城市,在經(jīng)濟活動中心地區(qū)矗立起一座座高塔。雖然各自的外觀隨時光推移發(fā)生著微妙的變化(圖12、圖13、圖14),但它們呈現(xiàn)和表露的潛意識精神卻是相同的。
自里斯本大地震丟失了上帝之后,人們不離不棄地追求著堅固而合理的大型建筑。每當遭遇巨大災難之后,這種傾向就愈加強烈。誰都知道,建筑越大未必就與建筑的安全性一致,但人們追求堅固合理的大型建筑的心情非但沒有改變,反倒愈來愈強烈了。endprint
關東大地震和東京的變遷
最讓人遺憾的是,日本也被里斯本大地震之后掀起的那股追求堅固、大型建筑的浪潮所吞沒。關東大地震(1923 年)之前的東京,曾是一座木結構平房或兩層小樓林立的低矮建筑城市(圖15)。木結構建筑與混凝土或鋼結構建筑
相比,既不堅固也不算合理,當然也不高大。木結構建筑從各個方面來說,受木材這一自然要素的制約,不僅長3 米以上的材料很難買到,粗10 厘米以上的材料也很難買到,所以這類建筑一直受自然這一絕對條件的束縛。
然而,也多虧這個制約的束縛,因為木結構建筑能夠提供相當人性化的空間。每隔三米一根細細的柱子,高度被很自然地控制在二層以下。這并不是迫于人為法規(guī)所致,而是因為在大自然這一絕對條件下只能造出“小建筑”。
大自然要建筑小一些,而人類的智慧卻要建筑大一些。這種來自大自然的制約曾讓東京成為世界稀有的美麗城市。盡管這是一個罕見的高密度城市,但東京因樹木繁多依然顯得溫馨而且柔美。也可以說,木材的制約造就了這個城市的美好生活。
但是,關東大地震造成了10 萬人死亡,罹難者主要死于火災。和倫敦大火、芝加哥大火一樣,木材建造的城市造成了10 萬人死亡?!督ㄖ鶞史ā芬惨虼肆⒓吹玫叫薷摹|京從此脫胎換骨,成為一座堅固合理的大型建筑林立的城市。替代樹木的是混凝土和鋼鐵這些日本人并不熟知的素材,東京那個人性化的空間從此被丟棄了。東京的“小”不見了,她在以驚人的速度變丑。由于混凝土和鋼鐵這些歐美發(fā)明的材料進入東京,這里被復制的歐美建筑所淹沒,一步步淪落為一個丑陋的“大”城市。
日本在崇拜“大”的潮流過程中,終于迎來了2011 年3 月11 日。那是一場前所未有的災難,是一場巨大的悲劇。但是,我能察覺到這場大災難與里斯本大火之后發(fā)生的災難有著本質的區(qū)別。
一句話,就是讓人感到無論你把建筑做得多么“堅固、合理、巨大”,終究無法和這種大災難抗衡。我們遭遇的海嘯,其力量的強烈程度是壓倒性的。試想一下,如果在大海旁邊建造一座超高層公寓,那簡直令人不寒而栗。災難告訴我們,即便是鋼筋混凝土的建筑,在大自然的力量面前,或曰在大自然的怒吼面前,你渺小得什么都不是。
海嘯過后的核電事故更是嘲笑般地將“堅固、合理、巨大”建筑的軟弱無力擺在我們面前。即便是混凝土和鋼鐵修建的既堅固又合理的建筑在核能面前依然毫無招架之力??梢哉f,推崇“堅固、合理又巨大”建筑的過程讓我們過分依賴核電。甚至可以說,如果沒有核能這把人工“大火”的幫助,自里斯本大火之后這種潮流的加速度是無法繼續(xù)下去的。
的確,促成這一潮流飛速發(fā)展的“那個東西”十分脆弱,這是“3·11”東日本大地震教給我們的。無論人類建造了多么堅固、合理、巨大的東西,在大自然面前都顯得如此軟弱無力。顯然,我們推崇的那個堅固、合理、巨大的程序本身從內(nèi)部出現(xiàn)了破綻。
是時候了,應該從零開始修正我們的思維。茫然地眺望著那本該堅固合理的建筑物,它們卻因海嘯而隨波逐流,我們不禁感慨,某些東西終歸要結束,某些東西終歸要開始。
這一天終究會到來,人們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曾有過這樣的感覺?!皥怨獭?合理且巨大”的建筑其實毫無魅力可言,對此人們很早就這樣想過。所以朦朧中才會討厭那種“盒子式”的建筑,才會去嘲笑超高層建筑是多么落伍,才會去嘲笑那是有錢人為了炫耀而建造的東西。遠在大地震和海嘯來臨之前,如同動物可以預知將要發(fā)生的災難那樣,人們已經(jīng)預知一個新的時代即將來臨。
我對“小建筑”的興趣也許就是這些“預知”中的一個吧。用混凝土和鋼材建造“堅固合理的大型建筑”并不是我的喜好。我認為“小建筑”更有情趣。而且“小建筑”可以利用身邊現(xiàn)成的材料,自己動手進行拼裝,樂趣十足。
所謂“小建筑”應該是自立的、可獨立生存的,無需政府給予基礎設施支持。如同生物自己動手筑巢,且巢穴無需電力、無需水管、更無需煤氣一樣,這種“小建筑”應該是自立的。如果你能領悟這樣的道理——無論怎樣依賴那些公共基礎設施,于現(xiàn)實社會中它終歸無法做到令人滿意,那么很遺憾,我的預感真的應驗了。
既然是追求“堅固、合理、巨大”的東西,那么配套的基礎設施就必須完備, 于是我們知道其結果,這些基礎設施必定是過度肥大的。隨著人工技術的積累疊加,基礎設施網(wǎng)絡逐漸擴張,從而覆蓋全國。但是,這種人工網(wǎng)絡又是極其脆弱的、完全不可靠的。這種人工網(wǎng)絡不斷堆積的結果,讓我們知道它如同沙灘上的閣樓。因此,我的興趣開始轉向無須依賴所謂基礎設施的建筑物,轉向可以直接與大自然對話、可以直接依托自然能量、可以自立的“小建筑”。
自20 世紀末開始,各種自然災難接踵而至。印度尼西亞的海嘯、美國的颶風、發(fā)生在意大利或中國乃至海地的大地震……有地震學者曾指出,20 世紀其實是個災難較少的特殊時代,今后地殼將再次開始頻繁活動。我曾接到邀請, 希望我設計一座足以應對大災難的避難建筑,諸如此類的以避難建筑為主題的展覽會我也參加過多次。本書介紹的“小建筑”中就有幾個曾經(jīng)參加過展覽。
以這樣的心態(tài)回顧從前,我們會發(fā)現(xiàn)“預兆”曾多次出現(xiàn)。有人曾反復警告我們“不要忘記大自然的恐懼”,“越是巨大的就越是危險和脆弱的”。在計算機世界里,“小型計算機”自20世紀70年代起就已經(jīng)作為一個龐大體系取代了“大型”系列。反觀我們的建筑和城市規(guī)劃領域,這里的動作實在是太遲緩了。如今,世界已經(jīng)開始從龐大走向微小。人類這一生物正試圖用各自的雙手與整個世界抗衡。
人們已經(jīng)開始試圖改變,以擺脫過去單純阻止某個龐大體系(例如核能)這一被動存在的狀態(tài),正試圖一步一步去實現(xiàn)親自筑巢、親自獲取能量這一主動存在的蛻變。我欲盡一點微薄之力,于是孕育了這里要描述的“小建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