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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皎然的齊梁與近體詩學建構及其內在理路和影響

      2018-01-12 11:18:55
      中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 2018年5期
      關鍵詞:復古詩學建構

      仲 瑤

      (中南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 湖南 長沙 410083)

      0 引 言

      作為盛、 中唐之際最重要的詩論家, 皎然的齊梁詩學觀及其與大歷、 貞元詩風的密切關系很早已為學界所關注, 如甘生統(tǒng)《皎然詩學淵源考論》[1]、 盧盛江《皎然文學思想的變化》[2]等都有所涉及。 然而, 對于皎然的齊梁詩歌批評之詩學淵源、 內在理路及其在唐人近體詩學建構中的重要意義等基本問題, 卻仍未得到應有的闡釋。 本文擬以“體變道喪”之論為切入點, 在大歷、 貞元齊梁詩風復興以及唐人近體詩學建構這一宏觀大背景之下, 對上述問題重新加以探討。 以期對包括“復古通變” “五言之道, 惟工惟精” “風律外彰, 體德內蘊”等在內的一系列詩學觀點及其理論開拓有更深地把握。 進而以此為基礎, 探討晚唐五代詩格之近體詩學建構的發(fā)生理路和弊病。

      1 可言體變, 不可言道喪

      自兩漢以來, 文學與政教之間的深刻牽絆使得基于復古觀念的“體變道喪”之論幾乎與古典文論終始相伴。 具體而言, 則又體現(xiàn)為“質”與“文”、 “雅”與“俗”兩種觀念的矛盾對立、 交替演進。 基于對六朝歷史興亡的反思和詩教觀念的重振, 初唐以來“道喪”之論強勢復歸。 無論是楊炯的“賈馬蔚興, 已虧于雅頌, 曹王杰起, 更失于風騷”(《王勃集序》), 還是陳子昂的“文章道弊, 五百年矣”(《與東方左史虬修竹篇序》)都是此種思維下的產物。 在這之中, 齊梁文學又是眾矢之的, 而以盧藏用《右拾遺陳子昂文集序》為代表:“宋、 齊之末, 蓋憔悴矣, 逶迤陵頹, 流靡忘返, 至于徐、 庾, 天之將喪斯文也。 后進之士若上官儀者繼踵而生, 于是風雅之道, 掃地盡矣?!盵3]2402齊梁以迄初唐以來的今體演進過程皆被視為“道喪”之途, 陳子昂的復“道”之功也由此確立。

      開元之際, 以禮樂層面的復古為內核, 玄宗提出“敦古質, 斷浮艷。 禮樂詩書, 是宏文德”[3]33, 并以天子身份力倡“大雅”之篇。 載“道”之論因之以盛, 徐堅《初學記》序中再三申誡云:“愿學者摭此以成文, 因文以貫道, 祈至于文王孔子之用心處而后止?!薄翱捎靡择壦呐剂?協(xié)律諧呂為今人之文, 以載古人之道?!盵4]2就詩論而言, 則集中體現(xiàn)為李白《古風》其一(大雅久不作)。 自“王風委蔓草, 戰(zhàn)國多荊榛”至“自從建安來, 綺麗不足珍”, 以政教興亡論文章盛衰的論調與盧文殊無二致, 而更顯高蹈激進之態(tài)。 孟棨《本事詩·高逸》云:“白才逸氣高, 與陳子昂齊名, 先后合德。 其論詩云:‘梁陳以來, 艷薄斯極, 沈休文又尚以聲律, 將復古道, 非我而誰歟?’”[5]14及至韓愈“國朝盛文章, 子昂始高蹈”(《薦士》)的再次標舉, 陳子昂的復古地位得以牢固確立, 有唐一代詩學的政教語境和復古脈絡也由此可窺。

      與之相對的, “雅道淪缺”的齊梁弊風則是革除的對象。 所謂“綺羅朱翠”“廣張華飾”“小能之是術”[3]33, 已不僅僅就內容、 形式而言, 更直指“文德” “雅道”的失墜。 與齊梁詩淵源密切的唐人近體也成為復古派批判的對象, 元結《篋中集序》云:“近世作者, 更相沿襲, 拘限聲病, 喜尚形似, 且以流易為辭, 不知喪于雅正?!盵6]299加之與詩賦取士之弊病相交織, 試律一體更是屢遭浮艷之責:“考文者以聲病為非, 而惟擇浮艷”[3]3735; “亡于教化之道, 以妖艷為勝”[3]8878。 在這之中, 雖有杜甫基于自身的近體創(chuàng)作實踐和家學淵源對齊梁作家和詩歌藝術的再發(fā)現(xiàn)與批評建構[7], 然相較對建安詩學的建構和風骨的標舉以及創(chuàng)作層面上的因襲, 齊梁、 近體的詩史地位和詩學價值卻始終處于尷尬的懸置狀態(tài)。

      與復古派的激烈批判相對的, 對齊梁詩歌藝術體制的擬仿又與唐詩近體的發(fā)生演進相終始。 初唐自不待言, 盛唐五律在格、 法之外, 亦以寫景、 體物之精工為本色。 五律圣手杜甫之重視家法自不待言, 觀王維之秀句, 如“鵲乳先春草, 鶯啼過落花”(《晚春嚴少尹與諸公見過》)、 “爐氣清珍簟, 墻陰上玉墀”(《晚春歸思》)皆從齊梁工麗之句入手, 而能去其雕琢、 尖新。 至于岑參, “屬辭尚清, 用意尚切, 其有所得, 多入佳境, 逈拔孤秀, 出于常情。 ……時議擬公于吳均、 何遜”[8]1。 個中緣由正如王夫之所言:“五言近體既不得不以唐為鼻祖, 要當溯源尋聲, 以戒其濫。 漢魏晉宋苦于邈不相親, 則其流止初終, 安能舍徐庾柳吳, 被以陳隋遺響之鳴, 而棄冠毀冕, 拔本塞源也哉?”[9]88

      大歷、 貞元之際, 齊梁詩風復振。 高仲武《中興間氣集》稱李嘉祐詩:“中興高流, 與錢郎別為一體。 往往涉于齊梁, 綺靡婉麗, 蓋吳均、 何遜之敵也?!盵6]472當此之時, 如何從詩學層面把握齊梁詩歌的藝術體制, 并為其尋找到應有的詩史地位, 進而建構起近體詩學的大廈, 就成為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與創(chuàng)作層面的風靡相應的, 其時的詩文集序已有所涉及, 權德輿論韋渠牟詩歌創(chuàng)作道路云:“至弱冠, 乃喟然嘆曰:‘四始五際, 今既遠矣。 會性情者, 因于物象; 窮比興者, 在于聲律。 ……彼惠休稱謝永嘉如芙蓉出水, 鐘嶸謂范尚書如流風回雪, 吾知之矣。 ’遂苦心藻慮, 儷詞比事, 纖密清巧, 度越群倫?!盵10]525然而, 真正從理論高度打開這種困境與格局的則是皎然。

      作為謝氏家族的后裔, 皎然對齊梁詩天然有一種親近感。 與復古派之菲薄齊梁不同, 皎然每以齊梁詩人相比贊:“更見尚書后, 能文在子山”(《贈顏主簿》)、 “近作公宴詩, 如逢何柳在”(《答豆盧次方》)。 作為六朝詩學的繼承者, 皎然第一次明確地從理論高度為齊梁詩翻案:“五言之道, 惟工惟精。 論者雖欲降殺齊梁, 未知其旨。 若據時代, 道喪幾之矣。 詩人不用此論?!盵11]273矛頭直指“體變道喪”之談。 又“不用事第一格”云:

      今所評不論時代近遠, 從國朝以降, 其中無爵命有幽芳可采者, 拔出于九泉之中, 與兩漢諸公并列。 使攻言之子體變道喪之談, 于茲絕矣。[11]94

      持“道喪”之論并為復古派所尊的陳子昂也因此為皎然所質疑、 批駁, 《論盧藏用〈陳子昂集序〉》條云:

      若但論詩, 則魏有曹劉, 三傅, 晉有潘岳、 陸機、 阮籍、 盧諶, 宋有謝康樂、 陶淵明、 鮑明遠、 齊有謝吏部, 梁有柳文暢, 吳叔庠, 作者紛紜, 繼在青史, 如何五百之數(shù)獨歸于陳君乎?[11]221

      與“體變道喪”觀念的打破相輔相成, 皎然又主張“復古通變”:“又復變二門, 復忌太過。 詩人呼為膏肓之疾, 安可治也?……夫變若造微, 不忌太過。 茍不失正, 亦何咎哉!”[11]330“凡詩者, 惟以敵古為上, 不以寫古為能”[12]206。 對于一味復古及其流弊也痛下針砭:“頃作古詩者, 不達其旨, 效得庸音, 競壯其詞, 俾令虛大。 或有所至, 已在古人之后, 意熟語舊, 但見詩皮, 淡而無味?!盵12]204與對韋應物“格將寒松高, 氣與秋江清。 何必鄴中作, 可為千載程”(《答蘇州韋應物郎中》)的贊許相似, 變多復少的齊梁陳隋新變之體也因此尋找到立身依據。 齊梁名家如謝朓、 江淹、 吳均等因此得入第一、 二兩格, 與“兩漢諸公”并列。 反之, 漢魏古詩因“情格稍弱”而落入三、 四格者亦多。 與齊梁新體一脈相承的初唐詩在皎然的詩學體系中也因此得到了很高評價:“宋詩曰‘象溟看落景, 燒劫辨沉灰。 ’沈詩曰‘詠歌麟趾合, 蕭管鳳雛來。 ’凡此之流, 盡是詩家射雕之手。 假使曹劉降格來作律詩, 二子并驅, 未知孰勝?!盵11]206這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解釋皎然對盛唐詩的“忽視”。 觀其所錄張九齡、 孟浩然、 王維等人之詩亦皆六朝正脈。 由此, 打破“體變道喪”之談, 提升齊梁、 近體詩史地位的詩學意圖也得以直觀呈現(xiàn)。

      2 五言之道, 惟精惟工

      在反駁“道喪”的同時, 作為六朝“體變”之論的繼承者, 皎然力圖深入到歷代詩歌的藝術體制、 風格之中對其當行本色和流變作出精到的分析和比較。 《詩議》“論文意”條大抵是以“體”為核心概念, 對漢魏六朝詩史流變加以梳理, 如“少卿以傷別為宗, 文體未備” “鮑參軍麗而氣多, 雜體《從軍》, 殆凌前古, 恨其縱舍盤薄, 體貌猶少”, (齊梁)“中間諸子, 時有片言只句, 縱敵于古人, 而體不足齒”[12]204等。 與漢魏古詩的“比興”“風骨”內涵相對的, 皎然認為齊梁詩歌的本色即在于“惟精惟工”。 具體而言, 又集中體現(xiàn)為“聲病” “儷詞”和“用事”三方面。

      與復古派以“聲病”嗤鄙齊梁、 近體不同, 皎然延續(xù)了初唐詩格對“聲病”的關注。 “明四聲”條云:“樂章有宮商五音之說, 不聞四聲。 近自周颙、 劉繪流出, 宮商暢于詩體, 輕重低昂之節(jié), 韻合情高, 此未損文格?!盵11]14又“詩有四深”條云:“用律不滯, 由深于聲對; 用事不直, 由深于義類。”[11]18其中, “律” “聲對”都指聲律音韻之美。 而之所以批評沈約“酷裁八病, 碎用四聲, 故風雅殆盡。 后之才子, 天機不高, 為沈生弊法所媚, 懵然隨流, 溺而不返”[11]14, 也主要是不滿瑣碎、 拘忌。 對于真正的作手, 則推崇有加。 “明作用”條云:“作者措意, 雖有聲律, 不妨作用, 如壺公瓢中自有天地。”“時時拋針擲線, 似斷而復續(xù), 此為詩中之仙?!盵11]63

      承六朝“儷辭”之風, 皎然亦充分肯定對仗在修辭中的作用。 “對句不對句”條云:“夫對者, 如天尊地卑, 君臣父子, 蓋天地自然之數(shù)。 ……詩語二句相須, 如鳥有翅, 若惟擅工一句, 雖奇且麗, 何異于鴛鴦五色, 只翼而飛者哉?”[11]57所謂“必不得已, 則削其俗巧, 與其一體。 一體者, 由不明詩對, 未階大道”[11]107, 則仍以對仗為律體之“大道”。 在《詩議》中, 皎然亦明確反對復古派單純以儷詞別古今體之優(yōu)劣:

      或云, 今人所以不及古者, 病于儷詞。 予云: 不然。 六經始有儷詞, ……但古人后于語, 先于意。 因成語, 語不許使意, 偶對則對, 偶散則散。 若力為之, 則見斧斤之跡。 故有對不失渾成, 縱散不關造作, 此古手也。[12]376

      關鍵在于“作用”的高下:“夫累對成章, 高手有互變之勢, 列篇相望, 殊狀更多。 若句句同區(qū), 篇篇共轍, 名為貫魚之手, 非變之才也。 俗巧者, 由不辨正氣, 習俗師弱弊之過也?!盵11]374對于尤工對屬之能的齊梁詩人, 如庾信“樹陰逢歇馬, 漁潭見洗船” “隔花遙勸酒, 就水更移床”一類可謂深相推崇。

      最后, 則是“用事”。 作為文人詩最基本的藝術手法之一, “用事”至晉宋漸侈, 永明、 宮體尤矜炫事典。 受質文代降以及古詩以“直置”為高觀念的潛在影響, 皎然論詩亦以不傍經史為高。 “王仲宣《七哀詩》”條云:“沈約云:‘不傍經史, 直舉胸臆’, 吾許其知詩者也?!盵11]107相較時人以“征古為用事”, 皎然認為“褒貶古賢, 成當時文意, 雖寫全章, 非用事也”[11]376, 用事范圍大大縮小。 大歷、 貞元之際, 五言近體少事典, 多白描的輕淺詩風與此不無關系。 但與此同時, 與對聲病、 儷詞的態(tài)度相似, 皎然也反對“若建安不用事, 齊梁用事, 以定優(yōu)劣”[11]273的粗暴作法。 又于“用事”中分“作用事” “直用事”之別, 且以前者為優(yōu)。 至于“詩有四深”條亦云:“用事不直, 由深于義類”[11]18。

      一言以蔽之, 齊梁詩之弊并不在于聲病、 儷詞和事典本身, 而在于能否深于作用, 達于精工、 自然, 而這也正是初唐以來的詩格家所孜孜以求、 自許自炫的。 《詩式》中的“詩有六格” “詩有八種對”諸條與初唐詩格著作對技巧層面的極力關注可謂一脈相承。 沈宋之律詩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得到皎然的稱贊:

      評曰: 樓煩射雕, 百發(fā)百中, 如詩人正律破題之作, 亦以取中為高手。 洎自有唐以來, 宋員外之問、 沈給事佺期, 蓋有詩律之龜鑒也。[11]205-206

      與初唐類書對齊梁詩歌的選錄標準相似, 《詩式》第三、 四兩格中亦大收齊梁詠物之篇, 如庾肩吾《賦詩得檐燕應令》:“依檐本相賀, 近幕愿同棲。 無由學仙履, 猶得競春雞”; 徐摛《詠筆》:“直寫飛蓬葉, 橫承落絮篇。 一逢掌握重, 寧憶仲升捐”; 陰鏗《賦石》:“天漢支機罷, 仙嶺博棋余。 零陵舊時燕, 昆明今學魚”等。 通過這些作品, 唐人近體與齊梁詩之間的體制脈絡淵源再次可窺。 明乎此, 對這類作品在《詩式》中所占篇幅之大及其在皎然的齊梁以及近體詩史建構中的作用無疑會有更深刻的體認和把握。

      與之相應的, 與復古派基于質文觀念而來的反修辭立場不同, 皎然肯定詩歌的修辭之美。 《詩議》云:“夫寒松白云, 天全之質也; 散木臃腫亦天全之質也。 比之于詩, 雖正而不秀, 其臃腫之材。”[12]210又《詩式》“取境”條云:

      或云詩不假修飾, 任其丑樸, 但風韻正, 天真全, 即名上等。 予曰: 不然, 無鹽缺容而有德, 曷若文王太姒有容而有德乎?[11]39

      對齊梁詩歌, 亦多賞其麗句, “品藻”條云:“其華艷, 如百葉芙蓉, 菡萏照水”[11]64, 即舉謝朓“金波麗鳷鵲, 玉繩低建章”、 江淹“露彩方泛艷, 月華始徘徊”二篇。 此外, 又深賞柳惲《江南春》。 《奉酬于中丞使君郡齋臥病見示一首》云:“伊昔柳太守, 曾賞汀洲蘋。 如何五百年, 重見江南春?!薄对娛健返谌褚嗍珍浟撕芏帻R梁綺麗之篇, 如徐悱妻《答外》:“花庭麗春景, 蘭牖輕風度。 落日更新妝, 開廉對芳樹”, 何遜《詠倡婦》:“羅帷雀釵影, 寶瑟鳳雛聲。 夜花枝上發(fā), 新月霧中生”等。 同時, 又主張“先意后語”, “麗”辭須與“情” “意”相融:

      又古今詩人, 多稱麗句, 開意為上, 反此為下。 如“盈盈一水間, 脈脈不得語”, “臨河濯長纓, 念別悵悠阻”, 此情句也。 如“白云抱幽石, 綠篠媚清漣”, “露濕寒塘草, 月映清淮流”, 此物色帶情句也。[12]209

      能兼此二者, 自可與兩漢諸公并入高格。 其贊江淹擬班婕妤團扇詩“興生于中”, 又云:“吾許江生情遠辭麗, 方之班女, 亦未可減價?!盵11]128

      既尚麗辭, 必由于“作用”, 而言“作用”又必及于苦思。 “詩有二廢”條云:“雖欲廢巧尚直, 而思致不得置; 雖欲廢詞尚意, 而典麗不得遺?!盵11]20又《詩議》云:“或曰: 詩不要苦思, 苦思則喪于天真。 此甚不然。 固須繹慮于險中, 采奇于象外, 狀飛動之句, 寫冥奧之思。 夫希世之珠, 必出驪龍之頷, 況通幽含變之文哉?但貴成章以后, 有其易貌, 若不思而得也?!盵12]208與王昌齡《詩格》主張“不要苦思”和重“興”不同, 皎然對“苦思”的重視以及由“苦思”達于“自然”的詩學思想實標志著盛中唐詩學趣味的一個重要轉向。 這對晚唐五代詩格的“苦吟”觀念和窮力追新而終之于“容易”“自然”的詩學思想無疑也有直接影響。

      3 體德內蘊, 情格俱高

      在延續(xù)六朝詩學傳統(tǒng)的同時, 基于盛、 中唐以來的復古詩學大背景, 儒家“詩教”觀念也同樣體現(xiàn)在皎然的詩學思想中。 《詩議》“六義”條云:“以六義為本, 散乎情性。 有君臣諷刺之道焉, 有父子、 兄弟、 朋友規(guī)正之義焉。 降及游覽、 答贈之例, 各于一道, 全其雅正?!盵12]219與之相應的, “道喪”之談在皎然的詩歌理論中亦時有出現(xiàn), 如“西漢之初, 王澤未竭, 詩教在焉”[11]103“論其代, 漸浮侈矣。 晉世尤尚綺靡”“宋初文格, 與晉相沿, 更憔悴矣”“當齊梁之后, 正聲寢微, 人不逮古”[12]203等等, 皆是初唐以來“體變道喪”之慣調。 其論古詩亦重視發(fā)揮德音, 如評班婕妤團扇詩:“至如‘出入君懷袖, 動搖微風發(fā)。 ??智锕?jié)至, 涼飚奪炎熱’, 旨婉詞正, 有潔婦之節(jié)。 但此兩對, 亦足以掩映?!盵11]128

      與“道喪派”之“六義”強烈的政教指向不同的是, 皎然的“詩教”更集中地體現(xiàn)為詩學本位的“雅正”和“體德”觀念。 “辯體有一十九字”中的“貞”(放詞正直)、 忠(臨危不變)、 節(jié)(持節(jié)不改)、 志(立志不改)、 德(詞溫而正)、 誡(檢束防閑)諸體皆所謂“各于一道, 全其雅正”之意。 針對復古派的“浮艷”之譏, 皎然努力發(fā)掘齊梁詩的“體德”。 其論江淹詩云:“‘盡作秦王女, 乘鸞向煙霧。 ’興生于中, 無有古事。 假使佳人玩之在手, 乘鸞之意, 飄然莫偕。 雖蕩如夏姬, 自忘情改節(jié)?!盵11]128觀其第二格中的“志”“節(jié)”“德”諸體也頗錄齊梁之篇, 如吳均《贈別新林》:“仆本幽并兒, 抱劍事邊陲。 風亂青絲絡, 霧染黃金羈?!庇郑骸皻鉃楣式槐M, 心為新知開。 但令方寸是, 何須銅雀臺?!?志也); 朱超《贈王僧辯》:“故人總連帥, 方舟下漢池。 玉節(jié)交橫映, 金鐃前后吹。 聚徒匡漢業(yè), 傾產救韓危?!?節(jié)也)“德”體則多錄應制之篇, 如徐陵《登古城南應令》:“圣教調三象, 神州貢五都。 山川浮紫塞, 城闕應皇圖。 業(yè)定商周鼎, 功包天地爐。 寧唯戰(zhàn)涿鹿, 詎啻斷飛狐?!庇秩玮准缥帷妒萄缇湃諔睢罚骸稗H跡光周頌, 巡游盛夏功。 鉤陳萬騎轉, 閶闔九門通?!薄皩m體”詩典雅高華的一面得以凸顯, 與此淵源密切的沈宋律詩也因此得入第二格。 皎然對于應制詩(包括挽歌詩)的格外重視可以說是初唐以來以政教為內核的“雅正”詩學觀念的延續(xù)。 相應的, 對宮體輕艷之篇亦不無針砭, 如卷五所錄蕭綱《還城南作》、 何遜《七夕》《嘲劉郎中》等之所以視為“用事不用事情格俱下”, 與內容的綺艷也是分不開的。

      基于對“古詩以諷興為宗”的推崇, 皎然也頗留意彰顯齊梁詩中的興寄之篇, 如劉孝威《詠竹》:“無人重高節(jié), 徒自抱貞心”“誰能制長笛, 當為吐龍吟”以及劉刪《詠蟬》:“聲流上林樹, 影入侍臣冠。 得飲玄天露, 何辭高柳寒”等分別錄于二、 三兩格。 又《講古文聯(lián)句》稱江總詩“時合風興, 或無淄磷”亦主要就《衡陽春日》、 《秋日登廣川南樓》一類作品而言。 此外, 其所推崇的“立意盤礴”之“意”體也不無“比興”之旨, 如第一格所錄古詩“橘柚垂華實” “冉冉孤竹生” “青青陵上柏”諸篇以及江淹《擬劉文學感遇》、 吳均《重贈周承》等。 也因此, 緊隨其后皎然即表現(xiàn)出了對初唐選本、 選家的不以為然:

      疇昔國朝協(xié)律郎元兢與越僧元鑒集秀句, 二子天機素少, 選又不精, 多采浮淺之言, 以誘蒙俗。 特入瞽夫偷語之便, 何異借賊兵而資盜糧, 無益于詩教。[11]42

      這一批評雖不無苛責, 背后卻是唐人以“比興”就“聲律”這一基本詩學思想及其對齊梁詩殊乏“興寄”一以貫之的改造。 與之相應的, 所錄沈宋詠物之篇如沈佺期《古境》:“莓苔翳清池, 蝦蟆蝕明月。 埋落今如此。 照心未嘗歇。 愿垂拂拭恩, 為君鑒玄發(fā)”等亦皆興寄之體。

      上述兩大詩學脈絡之間的調和與彌縫又集中體現(xiàn)在皎然對大歷詩歌的批評中:

      大歷中, 詞人多在江外, 皇甫冉、 羅維、 張繼、 劉長卿、 李嘉祐、 朱放, 竊占青山白云、 春風芳草以為己有。 吾知詩道初喪, 正在于此, 何得推過齊梁作者。 迄今余波尚寢, 后生相效, 沒溺者多。 大歷末年, 諸公改轍, 蓋知前非也。 如皇甫冉《和王相公玩雪詩》:“連營鼓角動, 忽似戰(zhàn)桑乾”, 嚴維《代宗挽歌》:“波從少海息, 云自大風開”, 劉長卿《山鸜歌》:“青云杳杳無力飛, 白露蒼蒼抱枝宿”, 李嘉祐《少年行》:“白馬撼金珂, 紛紛侍從多。 身居驃騎幕, 家近滹沱河”, 張繼《詠鏡》:“漢月經時掩, 胡塵與歲深”, 朱放詩:“愛彼云外人, 來去澗底泉”。 已上諸公, 方于南朝張正見、 何胥、 徐摛、 王筠, 吾無間然矣。[11]273-274

      其中, “詩道初喪”云云, 顯然基于復古論調, 與白居易《與元九書》對齊梁詩“六義盡頹”的道喪之論并無不同。 觀其所引皇甫、 嚴、 李、 張諸子末年之詩大抵是邊塞、 征戰(zhàn)之辭, 故能稍有骨氣, 劉、 朱之詠物、 送別, 亦稍有興寄、 意境。 但就體制、 作法而言, 仍是齊梁時期流行的唱和、 詠物、 樂府之體。 所謂“改轍”“知非”云云并非諸子真能突破齊梁, 這種抵牾與彌縫顯然更多的是基于皎然自身的齊梁詩歌建構體系和理路。

      皎然的這種齊梁、 近體詩學建構思路直接為以近體為主要批評對象的晚唐五代詩格家所繼承。 賈島《二南秘旨》“論古今道理一貫”條云:“小手皆言《毛詩》及《文選》諸公之作是古道, 與今不同, 此不可與言也。 詩教今古之道皆然?!盵12]377與晚唐五代詩格的近體詩學建構中所呈現(xiàn)出的濃厚的復古詩學氣質以及經學化闡釋方式與弊病不同的是, 皎然的齊梁、 近體詩學在詩教和“體德”之外, 兼承六朝通變思想, 注重詩歌藝術體制層面的開掘。 正是通過這種調和, 唐人近體詩學的建構理路得以實踐, 這也是皎然的齊梁、 近體詩學思想及其理論開拓之價值所在。

      在彰顯“體德”的同時, 皎然論詩又以“情”為根本, 所謂“比興等六義, 本乎情思”。 《詩議》云:“夫詩工創(chuàng)心, 以情為地, 以興為經, 然后清音韻其風律, 麗句增其文彩。 如楊林積翠之下, 翹楚幽花, 時時間發(fā)。 乃知斯文, 味益深矣?!盵12]209又“辯體有十九字”還專設“情”體, 并大錄古詩傷離、 闊別之篇。 不僅如此, 對齊梁綺情之篇, 皎然也非一概否定。 “淈沒格”一品之“淡俗”云:“此道如夏姬當壚, 似蕩而貞; 采吳、 楚之風, 然俗而正?!盵11]53與古詩淵源密切, 以情韻見長的齊梁送別之篇也因此被皎然納入到詩史正脈之中:

      謝朓《懷故人》:“方洲有杜若, 可以贈佳期。 望望忽超遠, 何由見所思?!?/p>

      柳惲《江南曲》:“汀洲采白萍, 日暮江南春?!?/p>

      江淹《擬休上人怨別》:“西北秋風至, 楚客心悠哉。 日暮碧云合, 佳人殊未來。 露彩方泛艷, 月華始徘徊。”

      大抵皆情景交融之篇, “緣境不盡”之意可窺。 至于《講古文聯(lián)句》所謂“何遜清切, 所得必新。 緣情既密, 象物又真”(潘述), 正在此種。

      礙于“梁陳以降, 雖作者不絕, 而五言之道不勝其情矣”(于頔《吳興晝上人集序》)的批評以及自身的隱逸道者身份, 皎然詩文以及詩論中的情思總體偏于閑雅, 乃至疏淡:“情者如康樂公:‘池塘生春草’是也。 抑由情在言外, 故其辭似淡而無味, 常手覽之, 何異文侯聽古樂哉。”[11]153乃至走向“理趣”, 如對宋之問《至韶州謁能禪師》:“愿以有漏軀, 幸薰無生慧。 物用益沖曠, 心源日閑細”等一類作品的青睞, 直接影響了晚唐五代詩僧所追求的古淡、 蕭疏的“玄理”之格。 至于十九字體中的“高” “逸” “閑” “達”“遠”皆追求一種高逸之趣。 其中, “靜”“思”二體尤多含蓄幽思之致, 如何遜《與親友夜別》:“夜雨低空階, 曉燈暗離室”, 《與胡興安夜別》:“露濕寒塘草, 月映清淮流。 方抱新離恨, 獨守故園秋”等。 與盛唐“興象”的風骨勃發(fā)不同, 皎然之詩“興”亦多此種, 如《題沈少府書齋》:“不下南昌縣, 書齋每日閑。 野花當砌落, 溪鳥逐人還。 有興常臨水, 無時不見山。 千峰數(shù)可盡, 不出小窗間?!逼溥x齊梁、 近體詩也偏于此體, 如謝朓《和人省中》:“落日飛鳥還, 憂來不可極。 竹陰澄遠陰, 云霞成異色”, 宋之問 《早發(fā)韶州》:“綠樹秦京道, 青云洛水橋。 故園常在目, 魂夢不須招”等。 而對“思致”的追求, 又使得皎然由盛唐之“興遠”逐漸走向中晚唐的“意中之遠”。

      主“情”的同時, 皎然還重視提升齊梁詩的“格”調。 作為江左名士后裔, 皎然頗追慕先輩之流風余韻, 所謂“氣高則怒, 怒則失于風流”[11]17, 即不無名士風流之意。 其稱柳惲“雅而高”, 又云:“予知柳吳興名屈于何, 格居何上”[12]204, 也頗與此相關。 其極推謝靈運詩, 以為格高、 氣正、 體貞、 貌古、 詞深、 才婉、 德宏、 調逸、 聲諧, “識度高明”[11]118, 亦非全然出于私心。 齊梁詩人中, 謝朓猶存此體。 胡應麟曾云:“世目玄暉為唐調之始, 以精工流麗故。 然此君實多大篇, 如《游敬亭山》 《和伏武昌》 《劉中丞》之類, 雖篇中綺繪間作, 而體裁鴻碩, 詞氣沖澹, 往往靈運、 延之逐鹿?!盵13]185精工流麗之體外, 皎然對謝朓的“立意盤薄”之篇如《發(fā)新林贈西府同僚》 《和伏武昌登孫權故城》等也都加以收錄。 至于評何遜詩“格柔”, “風范波瀾, 去謝遠矣”, 也主要指何詩在立意、 結構的盤礴、 精深方面不及謝朓。 在普遍推崇、 擬仿何遜“南浦悵別”之篇的大歷、 貞元詩壇, 這無疑是頗具詩史眼光的評價。

      承盛唐詩學對建安“風骨”的推崇, 針對崇古派的“格弱”之譏, 皎然又努力彰顯齊梁詩的氣格, 并以“何減于建安”達到提升其詩史地位的意圖。 “齊梁詩”條云:“如謝吏部詩:‘大江流日夜, 客心悲未央?!?柳文暢詩:‘太液滄波起, 長楊高樹秋。 ’王元長詩:‘霜氣下孟津, 秋風度函谷。 ’亦何減于建安?”[11]273同時, 他對最能體現(xiàn)齊梁詩“風情耿介”一面的邊塞樂府也大加收錄, 如第二格中所錄何遜《見征人》、 劉孝威《行行游且獵》、 柳惲《橫吹曲》等。 其中, 吳均的邊塞樂府選錄尤多, 如《胡無人行》 《入關詠》等。 值的注意的是, 在重“氣”的同時, 皎然又強調立意構思和含蓄蘊藉, 所謂“氣多含蓄曰思”。 其論建安詩云:“建安三祖、 七子, 五言始盛, 風裁爽朗, 莫之與京。 然終傷用氣使才。”[12]203也基于同樣的原因, 又以“徒工邊塞, 竟乏波瀾”批評吳均詩。 皎然對齊梁詩歌整體藝術格調的這種提升、 建構與中晚唐人對齊梁詩“體格雅麗, 意思遐遠”之體認正相一致。 相應的, 其對唐人近體詩歌藝術體制、 格調的建構與提升正沿著此種思路而來, 方法也如出一轍。

      當世亂之際, 皎然對齊梁與近體詩的接受趣味也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大歷、 貞元詩壇普遍的蕭散況味。 《詩議》云:“宣城公情致蕭散”[12]204, 與其所選《郡中登望》:“寒城一以眺, 平楚正蒼然。 山積陵陽阻, 溪流春谷泉”又:“切切陰風暮, 桑柘起寒煙”,《冬緒羈懷示蕭諮議虞田曹劉江二常侍》: “寒燈耿宵夢, 清鏡悲曉發(fā)”正相一致。 也正基于這種時代風氣和個人趣味, 皎然對作品的選錄在后人看來往往有失“公允”, 如將謝朓《羈旅示蕭咨議》: “寒燈耿宵夢, 清鏡悲曉發(fā)”置于第一格, 而《發(fā)新林贈西府同僚》(大江流日夜, 客心悲未央)、 《晚登三山還望京邑》(余霞散成綺, 澄江靜如練)、 《游東田》(魚戲新荷動, 鳥散余花落)等公認的名篇佳句反置于第二格, 乃至頗遭譏議。 如果對此作了解之同情, 或許會有更準確的認知。

      4 結 語

      綜上所述, 作為盛中唐之際齊梁、 近體詩學的重要建構者, 皎然基于“復古通變”這一基本詩學思想, 以“詩人之論”力破復古派“體變道喪”之談。 在以“可言體變, 不可言道喪”為齊梁詩辯護的同時, 以“惟精惟工”為齊梁詩之本色當行, 并肯定了其“情遠詞麗”的藝術風格。 另一方面, 受初唐以來六義、 比興以及雅正詩學觀念的深刻影響, 皎然又致力于提升齊梁詩的“體德”和格調。 被道喪派視為歧途, 并欲抹殺其存在的齊梁詩因此得以重新被納入到“詩道”和詩史正變之中。 皎然的近體詩學尤其是大歷詩歌批評正以此為直接起點, 內在理路也如出一轍, 并對晚唐五代詩格家的近體詩學建構思路產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響。 皎然及其《詩式》在中晚唐乃至唐人近體詩學史上的地位也因此得以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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