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龍：通往“理想國”的曠古秘境

侯朝陽

山勢險峻、水流湍急的雅礱江大峽谷，在歷史上一直是由川入藏的天然屏障，也是傳說中通往雪山“理想國”的一條隱秘通道。近兩年被驢友們奉為“絕美秘境”的新龍，就坐落在雅礱江大峽谷的中段。這里有高峽深谷、彩林海子、懸臂古橋、石板藏寨，也有鍋莊民俗，神奇?zhèn)髡f，是一處鮮為人知的曠古秘境。

通往“地之肚臍”的秘道

新龍縣位于四川甘孜州中部，雅礱江從北至南縱貫全境。沿317國道在甘孜縣拖壩鄉(xiāng)轉(zhuǎn)入217省道，幾公里后，就進入了雅礱江大峽谷。

峽谷幽深，本來太陽是高懸頭頂，進入峽谷后如同直接到了黃昏。有新龍“北大門”之稱的石門坎，便位于這一特別幽暗的路段。

寬約5米的公路如同懸掛在絕壁上，緊貼河道蜿蜒盤旋，急彎處往往令人產(chǎn)生要一頭扎進河里的錯覺。20世紀(jì)70年代以前，這里不通公路，只有一條一尺多寬的羊腸小路，“兩馬相較劣者下崖”（據(jù)《新龍縣志》記載，當(dāng)年若有兩馬在絕壁窄道上相遇，雙方會迅速估算馬價，之后把劣馬推下懸崖，其主人可以得到對方的賠償，然后退回家去），是名副其實的絕險之道。雅礱江在被擠壓得很窄的河槽里左騰右挪，拍岸的濤聲在森林和峭壁上回蕩，江中堆壘著長年累月從兩岸峭壁上滾落的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山石；湍急的江水在巨石上飛珠濺玉，在成片的碎石上形成一處處險灘；在雅礱江氤氳水氣的滋潤下，兩岸對峙的高山上生長著鱗皮冷杉、川西云杉、黃果冷杉、高山松、高山櫟等。

有一條通往卡瓦洛日神山的崎嶇小道，在大峽谷東側(cè)與217省道交匯。卡瓦洛日是藏區(qū)著名的神山，海拔5992米，山頂終年積雪，冰川晶瑩，銀峰逶迤，氣勢磅礴，深受苯教和藏傳佛教信徒崇拜，也吸引著越來越多的探險者和攝影師。

2016年，在大峽谷西側(cè)的銀多鄉(xiāng)阿色溝發(fā)現(xiàn)一處丹霞地貌，是中國海拔最高的丹霞奇景，有雪峰、森林、草原映襯，有條件打造成世界級地質(zhì)公園，因為目前交通異常困難，我們暫時無緣目睹。

在幽暗的峽谷中亦驚亦喜地穿行了大約30公里，正前方出現(xiàn)一列嵯峨的山峰，逶迤的峽谷仿佛戛然而止。駛近后發(fā)現(xiàn)，雅礱江迎頭撞上這列山峰后，服服帖帖地向左避讓，于是與雅礱江相伴而行的217省道也向左急拐。拐過彎去，眼前豁然開朗，從逼仄峽谷涌出的狂放不羈的江水，在這里沖擊出一個偌大的弧形河灘，這就是著名的雅礱江大拐彎，雅礱江貼著山轉(zhuǎn)了大半圈，書寫出一個巨大的“幾”字形，之后又恢復(fù)了自北向南的流向。

觀賞雅礱江大拐彎的最佳位置，是位于“幾”字形彎道中點的217省道。過了大拐彎，不過一兩公里，眼前現(xiàn)出一片蔥綠的河谷平原，田野中聳立著一幢幢色彩艷麗的藏居，坡地上屹立著一座座紅墻金頂?shù)乃聫R，河灘上散布著星星點點的牛羊，在遠(yuǎn)處雪山的映襯下，在粗獷的雅礱江的烘托下，呈現(xiàn)出川西峽谷獨特的田園風(fēng)光。

新龍有一個人們津津樂道的傳說：在雪域高原深處的一個隱秘之地，有一個被雪山環(huán)抱的王國，國土由8個蓮花狀的區(qū)域組成，擁有最高智慧的圣人贊普和朱古，住在其中的卡拉巴王宮，通過名為“地之肚臍”的神秘通道與整個世界進行溝通，讓世界始終處于均衡狀態(tài)。人們認(rèn)為，雅礱江大峽谷就是那條連接著理想國的秘道。放下傳說不談，穿越這條峽谷，的確能夠?qū)崒嵲谠诘仡I(lǐng)略到奇異的地形地貌和傳奇的歷史文化的魅力。

中國第一石板藏寨

新龍縣位于川西歷史上“民族走廊”的腹心，是封閉且神秘的雅礱江大峽谷中規(guī)模最大的一個原住民聚居地，歷史上的幾次民族大融合都與它擦肩而過。新龍有確切記載的歷史，至少可以追溯至元代初年。

元初，吐蕃國師八思巴覲見元世祖忽必烈，新龍高僧西繞降措隨行。這位高僧功夫非凡，當(dāng)著滿朝文武官員的面，將一桿鐵矛扭成了一團疙瘩，元世祖隨即封這位高僧為“瞻對本沖”，意為“挽鐵疙瘩的官”，八思巴由此成為第一代瞻對土司，“瞻對”則成為新龍歷史上第一個正式的行政地名，從元代一直延用至民國五年（1916年），后改名瞻化，1951年11月改為“新龍”，寓意“龍獲新生”（縣城的后山形如臥龍）。

新龍境內(nèi)有3條茶馬古道的支線：一條向北直達(dá)甘孜，與著名的茶馬古道北線相連，路線大致與現(xiàn)在新龍縣城以北的217省道重合；一條向南通往理塘，與茶馬古道南線相連；第三條則在傳統(tǒng)的茶馬古道南北線之間，向東伸延，經(jīng)拉日馬、道孚、八美，直至康定，這條路線比較隱秘，不太為人所知，它途經(jīng)遼闊美麗的拉日馬大草原，并孕育出了被稱為“中國第一石板藏寨”的拉日馬鄉(xiāng)扎宗村。

扎宗村位于拉日馬大草原的東端，地勢平坦，水草豐茂，神山聳立，扎宗河從村邊流過，對岸有一片近二十米高的坡地，站在坡上，整個村子可盡收眼底。當(dāng)年，牧民們在氣候惡劣的高原受盡顛沛流離之苦，終于來到這片溫柔之地，因為當(dāng)?shù)氐哪嗤敛贿m合做瓦，他們便采掘石板來蓋房子，這本是無奈之舉，卻無意中成就了一種獨特的建筑風(fēng)格。

扎宗村的石板房有兩層，一般用塊石壘墻，或泥土夯墻，房頂先用泥土覆蓋，整平夯實后鋪上石板，有的石板上鐫刻有經(jīng)文；底樓無窗或少窗，舊時作為牛馬圈，現(xiàn)在通常用來堆放農(nóng)具、柴禾；二樓是臥室、客廳和廚房，此外還有“棚殼房”，類似漢族建筑中的角樓，比較低矮，一般用來放雜物。

雖然藏區(qū)也有一些地方的房屋是用石板蓋頂，但上百幢房屋清一色頂覆石板的，只有扎宗村。村中的房頂均呈“人”字形，既有“兩面坡”的懸山式，又有“四面坡”的歇山式，只是坡度比漢族傳統(tǒng)民居的屋頂要小一些。這些民居雖然是一宅一院，相對獨立，但從山坡上俯瞰，整體布局緊湊，錯落有致，有著優(yōu)美的韻律感，宛如微波蕩漾的石海，一扇扇色彩艷麗的窗戶像色彩斑斕的波光，雄踞中央位置的扎宗寺則如同一座金碧輝煌的島嶼。

扎宗寺有700多年歷史，附近有一座名為松多巴的神山，山下有新龍規(guī)模最大的佛塔群，共有113座白塔，每座塔內(nèi)裝有一部經(jīng)書，且藏有大藏經(jīng)《甘珠爾》完整的手抄本，佛塔群后面筑有一道嵌滿石刻佛像的佛墻，有130余幅石刻。這個壯觀的佛塔群名為珠里德勒曲登塔，藏語意為“世界中心”。它也與那個“地之肚臍”的傳說有關(guān)，據(jù)說，一個名叫尼美銀批的活佛曾歷盡艱險，找到了“地之肚臍”的入口，穿越雅礱江大峽谷到達(dá)拉日馬大草原，在那里修建了“世界中心塔”?，F(xiàn)實中，這個佛塔群是2001年由扎宗寺活佛主持修建的。

穿過扎宗村，沿新龍通向內(nèi)地的那條茶馬古道前行，便可進入聞名遐邇的扎壩大峽谷，探訪仍保留著走婚習(xí)俗的古老的藏族部落，只是道路難行，只有摩托車才能通過。

高山之巔的珍寶

從新龍縣城出發(fā)，沿傍雅礱江的217省道南下20公里，一座大橋橋頭的路牌上，有醒目的箭頭指向?qū)Π冻缟骄X中的麻日鄉(xiāng)，被譽為“人間仙境，九天瑤池”的措卡湖，便隱于該鄉(xiāng)境內(nèi)海拔4000米的高山之巔。

沿山路走了大約半個小時，連續(xù)急彎，持續(xù)爬坡，終于到了巴河藏寨。這個小村子坐落在兩座高山之間逼仄的山坳里，一座座古樸的平頂藏式民居，在漫山新綠的青稞和一叢叢綻放潔白花朵的高山杜鵑的映襯下，格外漂亮。

過了巴河藏寨，繼續(xù)沿山路向上，一條溪流從高高的山頂潺潺流下，溪水中佇立著一座座小巧精致的藏式小屋，面積僅有幾個平方米，彼此間隔有十多米，每間小屋里都有一只利用水流推動的轉(zhuǎn)經(jīng)筒。藏族同胞相信，轉(zhuǎn)經(jīng)筒流出的水，會給經(jīng)過的地方帶來福祉，飲用此水的眾生都會吉祥如意。

措卡湖緊鄰有700多年歷史的措卡寺，雖然面積不到一平方公里，但湖水極為晶瑩剔透，金色的寺廟，圣潔的白塔，艷麗的藏居，蔥郁的綠樹，高聳的雪嶺……都倒映在它的明眸中，仿佛收盡人間美景。精妙的地理位置，獨特的自然環(huán)境，深厚的人文積淀，令這個小巧的高山海子，既有婉約的靈秀，又有不凡的氣度。

緩緩繞湖而行，隨著地勢的高低、角度的變化，眼前的湖水時而墨綠，時而嫩綠，時而翠綠，好似一幅抽象畫。湖上沒有鳥，沒有船，沒有一絲雜物，湖水猶如毫無瑕疵的寶石。淺水區(qū)游弋著密密麻麻的魚兒，有人走近也不驚不躲，它們由措卡寺的僧侶投食喂養(yǎng)，嚴(yán)禁捕撈。這片湖水被當(dāng)?shù)厝艘暈檎滟F之物，只能煮飯和飲用，嚴(yán)禁用來洗衣、淘菜或是澆灌農(nóng)作物。

1358年，藏傳佛教傳人普巴登孜修建了措卡寺，寺旁的湖便被當(dāng)?shù)厝肆?xí)慣地稱為措卡湖，金碧輝煌的寺廟倒映在湖中，讓湖面的波光也金燦燦的。措卡寺背后是獅子神山，阻擋了來自青藏高原的肆虐的西風(fēng)，像一頭祥瑞的神獸，將古寺、圣湖親昵地攬在懷中。

離開時，措卡寺里傳來咿呀的誦經(jīng)聲，仿佛在為即將踏上漫長回鄉(xiāng)之路的我們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