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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德鄉(xiāng)”景教社團與隋唐東都人文地理之因緣
      ——以新出土唐元琰、劉談經(jīng)墓志紀事為緣起

      2017-12-04 02:00:31張乃翥
      關(guān)鍵詞:胡人洛陽

      張乃翥

      (龍門石窟研究院,河南 洛陽 471023)

      【絲路文史】(主持人:楊富學(xué))

      “感德鄉(xiāng)”景教社團與隋唐東都人文地理之因緣
      ——以新出土唐元琰、劉談經(jīng)墓志紀事為緣起

      張乃翥

      (龍門石窟研究院,河南 洛陽 471023)

      隋唐東都洛陽城內(nèi)瀕臨洛水的南市,因有漕運溝通之便利,曾有大量的西域胡人在此從事與絲綢之路有關(guān)的國際貿(mào)易。這種流量密集的人事生態(tài),促成了東都建春門、永通門之外貼近伊、洛河一帶以“興生”胡人為主體的僑民聚落的生成。歷史文獻和出土史料顯示,生活在這一地區(qū)的西域胡人曾以入華蕃客的僑民身份,在這一移民沃土上展示著歷史賦予他們的繁衍生息的生活形態(tài)。當(dāng)?shù)亍案械锣l(xiāng)”等景教信眾部落的形成,正是這一人文環(huán)境孕育的結(jié)果。

      隋唐東都;南市;感德鄉(xiāng);崇義鄉(xiāng);胡人聚落

      一、引 言

      唐代洛陽城東信奉西域夷教的胡人群體何以選擇這一地理區(qū)位形成自己的移民聚落?唐廷于此設(shè)“感德鄉(xiāng)”這一帶有強烈民族政治寓意的行政措施含有何種特定的歷史原因?這是人們思考洛陽景教信眾人文生態(tài)時必然要引申的問題。

      當(dāng)側(cè)重于“文本考察”的史學(xué)研究大抵告一段落的時候,繼續(xù)深化的學(xué)術(shù)意識促使我們將考察視野拓寬到人文地理學(xué)領(lǐng)域。治學(xué)理路如此之調(diào)整,出于筆者尋求此題“客觀生態(tài)基因”的構(gòu)想。

      2009年8月,筆者一行帶著這一課題設(shè)想考察了隋唐洛陽的城東一帶。在為期一周的時間里,筆者搜集到了與此相關(guān)的一些富有田野史料價值的資料,從而為上述課題的解讀提供了有力的論據(jù)支持。

      二、洛陽新出土元琰墓志透露的隋唐城東人文信息

      2009夏初,洛陽隋唐故城東郊李樓村一帶,出土了一方刊于天寶七年(748)的元琰墓志。志石青石質(zhì),長 60.6厘米,寬 60.6厘米,厚 10.6厘米,四周以減底剔地手法陽刻卷草紋樣浮雕,具有盛唐墓志石刻裝飾富麗的典型風(fēng)范。志石全文曰:

      “《唐故朝議大夫使持節(jié)歷陽郡諸軍事守歷陽郡太守上騎都尉襲常山郡開國公河南元府君墓志銘并序》

      從侄臨汝郡魯山縣令德秀文。

      公諱琰,字允殖,生河南。靈源軒降,本枝盛魏。祖帝宗王之祉,累公繼侯之緒。布在史牒,不可略詳。高祖善慶,皇朝議大夫、絳州稷山縣令。曾祖懷道,策名東宮,見危授命。大父慈,隱幾南郡,居常得終。朝廷嘉焉,贈房州刺史?;士夹袥_,太子賓客、弘文館學(xué)士、麗正修書、上柱國、常山郡公致仕,贈禮部尚書,謚曰獻。乃朝茂德,當(dāng)世鴻儒,武子之詠在人,皋陶之歌盈俗。君為長胄,弱歲經(jīng)明,解巾薛府參軍。次授章懷廟令。兩任繼滿,轉(zhuǎn)補太子通事舍人。領(lǐng)三輔為岐州司功曹椽,達四方乃敕授通事舍人。改簿太常,又丞少府。貳稗陳鄧,別乘平原。政能孔彰,恩旨遷拜歷陽郡守。嗚呼!虎符方至,熊軾未行,海濱忽嘆于逝波,江服莫系其往化。時天寶七載(748)八月六日薨于平原官舍,春秋六十六。君門承素范,操稟純貞,進得中和,退存虛靜,詩書自悅,琴酒取娛。惜哉!未盡終身之才,有迫生涯之恨。以其載十一月十八日安窆河南縣崇義鄉(xiāng)故城東原,禮也。涂芻儉約,世奉遺儀。嗣子長曰軾,前任上黨郡大都督府參軍。幼曰輔,童年未仕。并泣血茹荼,昊天罔極。哀同位之遄至,遵薄葬之遺言。乃為銘曰:

      君之先,君之己,明德不朽,孰云其已。

      侄前左羽林軍錄事參軍轓書”①本志撰文者元德秀,《舊唐書》卷190《文苑傳下》有傳,元氏墓志1959年出土于嵩縣陸渾庫區(qū),現(xiàn)藏伊川縣文管所。報道見《洛陽市志》第7章第2節(jié)《墓志》第41,第255-256頁,中州古籍出版社,1995年。

      元琰墓志紀事表明,唐代以建春門為坐標的東都城郊一帶,曾有“崇義鄉(xiāng)”行政區(qū)劃的存在。這與筆者此前已經(jīng)大體考訂的、位于永通門外伊水兩岸的“感德鄉(xiāng)”一樣,在揭示洛陽城東的胡人聚落方面,有著特別重要的學(xué)術(shù)價值②有關(guān)唐代洛陽城東的胡人聚落的初步研究,參見張乃翥《跋洛陽新出土的一件唐代景教石刻》,《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65-73頁。英譯本刊《景教遺珍——洛陽新出唐代景教經(jīng)幢研究》,第17-33頁,文物出版社,2009年5月。同氏:《洛陽出土景教經(jīng)幢與唐代東都“感德鄉(xiāng)”的胡人聚落》,《中原文物》,2009年第2期,第98-106頁。英譯本“The Loyang Nestorian Pillar Aad The Gande Township”刊于2009年6月奧地利薩爾茨堡“第三次國際討論會對中國和中亞的東方教堂的研究”(3rd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The Church of the East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論文集。。

      崇義鄉(xiāng)地當(dāng)洛陽隋唐故城東郊瀕臨洛水的南岸一帶,近年當(dāng)?shù)氐某鐾廖奈镆嗫商峁┛煽康男畔ⅰ?/p>

      2001年9月,洛陽隋唐故城東郊石橋村出土貞元二十年(804)劉談經(jīng)墓志一合。志石廣49厘米,闊49.5厘米,前秘書省校書郎張仲素撰,前汝州龍興縣尉張仲連書。志載劉談經(jīng)是年“七月三十日歸葬于洛陽縣崇義鄉(xiāng)石橋之故里”。

      按洛陽今日之石橋村,位于唐東都建春門遺址東北7公里的洛河南岸,隔河與著名的白馬寺遙遙相望,是知這一村落自唐迄今一仍其舊稱。而唐代“崇義鄉(xiāng)”之坐落,因此志之面世又有確切之再證。

      眾所周知,我國自北魏以降,封建王朝即有在京都劃定內(nèi)附胡人生活聚落的故實?!堵尻栙に{記》披載,北魏遷都洛陽以來,京城“宣陽門外四里至洛水上作浮橋,所謂永橋也。……永橋以南,圜丘以北,伊、洛之間,夾御道有四夷館。道東有四館: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里:一曰歸正,二曰歸德,三曰慕化,四曰慕義。吳人投國者處金陵館,三年已后賜宅歸正里?!币膩砀秸咛幯嗳火^,三年已后賜宅歸德里?!瓥|夷來附者處扶桑館,賜宅慕化里。西夷來附者處崦嵫館,賜宅慕義里。自蔥嶺已西,至于大秦,百國千城,莫不歡附,商胡販客,日奔塞下,所謂盡天地之區(qū)已。樂中國土風(fēng)因而宅者,不可勝數(shù)。是以附化之民,萬有余家。門巷修整,閶闔填列,青槐蔭柏,綠樹垂庭,天下難得之貨,咸悉在焉”①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卷3《城南》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1版,第159-161頁。。

      揆諸唐史,還在盛唐時代中原王朝亦有于九姓聚居舊地設(shè)置宥州及“延恩”“懷德”“歸仁”三縣而招徠、安撫六州雜胡的事實②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37《地理志一》,中華書局,1975年,第975頁。。

      又由敦煌學(xué)研究得知,中古時期絲綢之路沿線城邦曾有胡人聚落的形成。如唐代敦煌城東的“從化鄉(xiāng)”,即有大量的粟特胡人的聚居③池田溫:《8世紀中葉における敦煌のソグド人聚落》,《ユーラシア文化研究》第1號,1965年,第49-92頁。漢譯見辛德勇:《8世紀中葉敦煌的粟特人聚落》,文載劉俊文主編《日本學(xué)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9卷,第140-220頁,中華書局,1993年。。

      吐魯番阿斯塔那35號墓出土《唐景龍三年(707)高昌縣崇化鄉(xiāng)點籍樣》遺卷透露,這一磧西綠洲專門為入籍胡人設(shè)立的“崇化鄉(xiāng)”,亦有同類人文現(xiàn)象的存在④國家文物局古文獻研究室,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武漢大學(xué)歷史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第三冊,第533-544頁;《吐魯番出土文書》,第七冊,第386-390、468-485頁,文物出版社,1986年。。

      由此可見,正是由于唐代洛城東郊存在著一個數(shù)量可觀的歸化胡人的人文聚落,所以唐朝政府才將這一地區(qū)專門設(shè)置為“感德鄉(xiāng)”和“崇義鄉(xiāng)”——一種帶有鮮明附化意義的社區(qū)建制——以便重點安置留寓洛陽的外來胡人。

      元琰以一封建士子殯葬于胡人聚落連綿錯置的城東一帶,內(nèi)中似乎含有更為深層的原因。

      史傳記載,元琰之父元行沖,“博學(xué)多通,尤善音律及詁訓(xùn)之書”。開元七年(729)“復(fù)轉(zhuǎn)左散騎常侍,九遷國子祭酒。月余,拜太子賓客、弘文館學(xué)士。累封常山郡公?!?/p>

      饒有史學(xué)旨趣的是,這樣一位博通諸藝的文化名人,竟與洛中胡人移民有著文化親融的事實。

      龍門石窟南市香行社造像龕西壁,有南市香行社造像題記文曰:

      “南市香行社

      社官安僧達、錄事孫香表、史玄策、常行師、康惠登、李才辯、孫元楷、陶善意、呂孝敬、郭弘濟、王思泰、栢玄泰、劉元祐、劉思言、郝行客、李智緒、蘭敬賓、何難迪、房玄林、守約、單雅、康靜智、張玄福、衛(wèi)善慶。右件社人等一心供養(yǎng),永昌元年(689)三月八日起手”。

      此為洛陽石刻文物記載西來興生胡人與當(dāng)?shù)貪h族貿(mào)易社團共同信仰佛教文化的重要史料。與此相互關(guān)聯(lián)的一條文物史料是,這一佛教像龕的西壁,另有造像題記文云:“弟子元行沖為合家造藥師佛一軀,弟子元允迪、元九娘二 為病愿早恙,各造菩薩一軀供養(yǎng)”。

      龍門石窟這一珍貴的歷史資料,不僅揭示出元行沖家族信仰佛教的信息,并且透露出這一士族家庭更與南市胡人部落結(jié)緣佛門的情節(jié)。這個封建士族家庭親融胡人的潛在信息,還可以從元行沖子女一輩采用胡人漢化名字“允迪”——同龕胡人題名已有“何難迪”一例——得到一定的體現(xiàn)⑤基于同龕胡人何難迪名稱的由來,筆者傾向于認為元允迪名字中的“允迪”二字并非采自《尚書·周書·旅獒》“允迪茲,生民保厥居,惟乃世王”的經(jīng)典寓意。。

      按元琰及劉談經(jīng)墓志出土的“崇義鄉(xiāng)”,清季以來已經(jīng)見有西域胡人墓葬遺跡的出現(xiàn)——如著名的阿羅憾墓志序其行狀有曰:

      “大唐故波斯國大酋長、右屯衛(wèi)將軍、上柱國、金城郡開國公波斯君(阿羅憾/Abraham)丘之銘。

      君諱阿羅憾,族望波斯國人也。顯慶(656-660)年中,高宗天皇大帝以功績可稱,名聞西域,出使召來至此,即授將軍北門 領(lǐng)使,侍衛(wèi)驅(qū)馳。又差充拂菻國諸蕃招慰大使,并于拂菻西界立碑,峨峨尚在。宣傳圣教,實稱蕃心。諸國肅清,于今無事。豈不由將軍善導(dǎo)者為功之大矣。又為則天大圣皇后召諸蕃王,建造天樞,及諸軍功,非其一也。此則永題麟閣,其于識終。方畫云臺,沒而須錄。以景云元年(710)四月一日,暴憎過隙。春秋九十有五,終于東都之私第也?!云淠?月 日,有子俱羅等,號天罔極,扣地?zé)o從?!肪?,葬于建春門外,造丘安之,禮也”⑥阿羅憾墓志的錄文與拓本,始見端方《匋齋藏石記》卷21,第9頁。又刊北京圖書館金石組《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唐·020冊,第110頁,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錄文詳周紹良編《唐代墓志匯編》,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第1116頁。。

      由此可以看出,隋唐東都的建春門外,曾有胡人人文行為的存在,從而使這里的人文風(fēng)貌富有西域胡鄉(xiāng)的色彩。這由涉及當(dāng)?shù)匾患型硖莆幕粉E的文獻紀事可以得到相應(yīng)的印證。

      《太平廣記》錄洛中遺事者有:

      “東都敬愛寺北禪院大德從諫,姓張氏,南陽人,徙居廣陵,為土著姓?!綁咽抑?,忽頓悟真理,遂舍妻子從披削焉。于是精研禪觀,心境明白。不逾十年,耆年宿德,皆所推服。及來洛,遂止敬愛寺。年德并成,緇黃所宗。每赴供,皆與賓頭盧尊者對食,其為人天欽奉若此。唐武宗嗣歷,改元會昌。愛馭鳳驂鶴之儀,薄點墨降龍之教。乃下郡國,毀塔廟,令沙門復(fù)初。諫公乃烏帽麻衣,潛于皇甫枚之溫泉別業(yè)。……至大中初,宣宗復(fù)興內(nèi)教,諫公歸東都故居?!掏ū鐨q(七年/866)夏五月,忽遍詣所信向家,皆謂曰:‘善建福業(yè),貧道秋初當(dāng)遠行,故相別耳。’至秋七月朔,清旦,盥手焚香,念慈氏如來,遂右脅而臥,呼門人玄章等戒曰:‘人生難得,惡道易淪。唯有歸命釋尊,勵精梵行,龍花會上,當(dāng)復(fù)相逢。生也有涯,與爾少別?!侨諢o疾奄化,年有八十余矣。玄章等奉遺旨,送尸于建春門外尸陀林中,施諸鳥獸。三日復(fù)視之,肌貌如生,無物敢近,遂覆以餅餌。經(jīng)宿,有狼狐跡。唯啗餅餌,而豐膚宛然。乃依天竺法阇維訖。收余燼,起白塔于道旁,春秋奉香火之薦焉?!度贰雹倮顣P:《太平廣記》卷97《異僧·從諫傳》,中華書局,1961年,第650頁。。

      唐城東郊辟有尸陀林葬地的史料,顯示出當(dāng)?shù)胤鸱ㄊ⑿械谋尘?。這在洛陽文物遺跡中亦有信息的印證。如近代邙山出土唐玄宗元舅竇?,{之女竇含墓志,載其“天寶七載(748)十一月廿九日倉卒遘疾,怛化于建春城東之私第,春秋卅二”②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出土歷代墓志輯繩》,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1年,第553頁。。真實地透露出當(dāng)?shù)胤鸾绦疟姷拇嬖凇?/p>

      又1988年4月,龍門西山畢溝村出土一方大歷四年(769)吏部郎中兼侍御史宗乘撰寫的墓志。墓志記載志主杜鈒卒后,曾先葬東都“建春門柏仁里”。嗣子穎等,次乃“周旋遺旨,建塔于龍門西原。以大歷四年(769)十月二十七日奉遷舊塋,鄰于塔次”③洛陽市第二文物工作隊:《洛陽新獲墓志》,文物出版社,1996年,第79頁。。其中可以考見杜氏以崇信佛法先于城東采用寒林葬法歸寧凈土而后遷移龍門佛國世界的人文掌故。

      建春門外法葬佛門信徒的掌故,至少五代初年仍有同類的事例。洛陽古代藝術(shù)館西廊陳列存古閣舊藏后梁董存道陀羅尼幢文紀事有曰:“清敬弟子董存道修塋所建尊勝大悲真言幢記?!茏优c妻王氏,生緣長 永年,并從心煩目亂,罹萍居異郡,自歸于下,積有歲年。睹人世之如流,嘆浮生之若夢。生而有處,逝亦須封。乃于建春門外遂修生塋,以備終年。仗釋氏之良因,崇寶幢之妙善。必異見身吉慶,來果昭然,眷屬結(jié)愿于幾生,長幼保安于今世。即貞明四年(918)歲次戊寅二月甲辰朔十五日戊午記。塋主董存道、妻王氏、男 奴,乾化三年(913)四月二十日李建處買地,方八步。李仁瑋刻字。”

      以上筆記文獻及石刻史料的敘事,透露出洛陽隋唐故城的東郊一帶,曾經(jīng)是一處被辟為佛教信眾從事“尸陀法”葬式的寒林墓地——這一事實的本身,已表明這種域外葬俗與當(dāng)?shù)氐暮司勐溆兄鴥?nèi)在的聯(lián)系④有關(guān)洛陽隋唐城東胡人聚落與佛教葬俗的文化因緣,參見張乃翥:《跋洛陽新出土的一件唐代景教石刻》,《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 65-73頁,英譯本“Note on a Nestorian Stone Inscription from the Tang Dynasty Recently Unearthed in Luoyang”,刊《景教遺珍——洛陽新出唐代景教經(jīng)幢研究》,第17-33頁,文物出版社,2009年5月。同氏:《洛陽出土的景教經(jīng)幢與唐代東都“感德鄉(xiāng)”的胡人聚落》(The Luoyang Nestorian Pillar And The Gande Township—A Settlement of Foreigners in the Area of the Tang Dynasty City of Luoyang),2009年6月奧地利薩爾茨堡“第三次國際討論會對中國和中亞的東方教堂的研究”(3rd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The Church of the East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論文集。中文本刊《中原文物》,2009年第2期,第 98-106頁。。

      實際上,此前移居洛中的域外胡人,信仰佛教的例子不勝枚舉。如20世紀70年代,龍門東北原出土的粟特人安思泰《大周浮圖銘并序》石刻,記錄了這位粟特移民于長安三年(703)九月廿日為七世先亡敬造“浮圖一所”的史跡①浮圖銘文及刊經(jīng),參見張乃翥《跋龍門石窟近藏長安三年、大中六年之幢塔刻石》,《敦煌研究》,1998年第1期,第24-25頁。。

      又安思泰浮圖的背面,另有法藏祖墳記文云:

      “次西邊墳,祖婆康氏,右麟德二年(665)八月亡;祖父俱子,右上元二年(675)五月亡,其年八月葬于洛州河南縣龍門鄉(xiāng)孫村西一里。父(德)政合葬記。孫男法藏、阿仵、 、惠琳;孫男崇基、萬歲。父德政,右去垂拱三年(687)七月七日亡。母尹氏,右去長安元年(701)十一月廿九日亡”。

      這一組塔銘紀事表明,安思泰、法藏兩個粟特家庭,俱以東來粟特移民的身份,保持著信仰佛教的情勢②溫玉成:《華嚴宗三祖法藏身世的新資料——兼述龍門石窟中的外國人造像》,《法音》1984年第2期,第35-36頁。。

      另如1981年龍門東山北麓發(fā)掘的景龍三年(709)唐故陸胡州大首領(lǐng)安菩薩墓志,記載安菩薩與夫人何氏有“金藏”“金剛”“胡子”三子,從中可以看出這是一個信仰佛教的粟特家庭③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龍門唐安菩夫婦墓》,《中原文物》,1982年第3期,第21-26頁。。

      再如2008年洛陽隋唐故城東南“伊川村”出土的何澄妻廬江郡夫人墓志,系元和八年(812)洛陽“大圣善寺沙門文皎”所撰文,從而折射出這一粟特胡人家庭信仰佛教的背景④墓志拓本據(jù)洛陽師范學(xué)院收藏,圖引毛陽光《新見四方唐代洛陽粟特人墓志考》,《中原文物》,2009年第6期,第77頁。。

      所以他們在族群聚落的附近地區(qū)依照信仰傳統(tǒng)行使域外寒林葬法本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兩京城坊考》卷 5《東京》載:“宣范坊,……(有)太子賓客元行沖宅”⑤徐松:《兩京城坊考》卷5《東京·外郭城》,中華書局,1985年,第151頁。。

      又據(jù)同書《東都外郭城圖》,知宣范坊乃洛陽定鼎門街之東第二街,街東自南向北之第四坊⑥徐松:《兩京城坊考·東都外郭城圖》,中華書局,1985年,第19頁。。由此東越道化、思順兩坊之距可抵南市,故其平日交游南市胡人甚為便捷——元氏一門殷殷乎浸染其胡風(fēng)夷俗,殆以生活空間的接近而使然。

      至此我們可以明了,正是元行沖父子兩代與南市一帶的胡人聚落保持有比較密切的人際聯(lián)系,所以元琰卒后始有追隨當(dāng)?shù)睾孙L(fēng)俗于洛陽城東一帶實施佛教寒林葬法的選擇。這一事態(tài)的出現(xiàn),從一個側(cè)面透露了隋唐東都東郊一帶胡人習(xí)俗的濃郁,進而折射出當(dāng)?shù)睾司勐涞姆毖堋?/p>

      三、人文地理學(xué)視閾下的洛都城東胡人聚落

      以目前已經(jīng)掌握的歷史資料和文物信息來判斷,隋唐洛陽城東的伊、洛河夾河一帶以建春門、永通門為帝都關(guān)鑰的近郊至少有著“感德鄉(xiāng)”“崇義鄉(xiāng)”兩個胡人聚落的行政區(qū)劃。在這一地區(qū)的生活遺跡中,我們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居民社會信仰著西域傳來的佛教與景教??梢娺@一地理范圍內(nèi)人文生計胡風(fēng)色彩的斑斕。

      現(xiàn)在,值得人們進一步思考的一個問題是:這里何以會有區(qū)別于東都其他地區(qū)而出現(xiàn)如此繁熾的胡人生計呢?

      眾所周知,自魏、晉以降,隨著中外社會往來的頻繁,以商業(yè)販運、謀利興生為目的的四夷胡人曾經(jīng)絡(luò)繹不絕地涌入中原王朝的首都洛陽一帶。逮及北魏國都南遷,無遠弗屆、叢聚積年的域外胡人,其部落居處、生業(yè)轉(zhuǎn)輸?shù)某鞘泄芾恚鹆朔饨▏业母叨戎匾暋?/p>

      前引《洛陽伽藍記》有關(guān)北魏洛京宣陽門外“伊、洛之間,夾御道有‘四夷館’”之設(shè)的記事,反映出北魏王朝在京都地區(qū)辟出特定地段安置域外胡人的用意。

      又洛京“永橋南道東有白象、獅子二坊。白象者,永平二年(509)乾羅國胡王所獻,背施五綵屏風(fēng)、七寶坐床,容數(shù)人,真是異物。常養(yǎng)象于乘黃曹,象常壞屋敗墻,走出于外,逢樹即拔,遇墻亦倒。百姓驚怖,奔走交馳。(胡)太后遂徙象于此坊。獅子者,波斯國胡王所獻也,為逆賊萬俟丑奴所獲,留于寇中。永安(528—529)末,丑奴破,始達京師”⑦楊衒之:《洛陽伽藍記》卷3“城南”條,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年第1版,第161頁。。透露的亦是中外陸上交通的事實。

      封建國家于“御道”兩側(cè)的洛水沿岸為域外胡人開辟相對固定的居住范圍,顯然基于當(dāng)時都內(nèi)域外胡人數(shù)量的龐大和強化行政管理的必要。這種以城市區(qū)劃方式為外來移民設(shè)定居處空間的做法,實際上從一個側(cè)面折射出中古一代東方國家的都城建設(shè)及時適應(yīng)國際之間日益突出的規(guī)?;肆鬟w移的行政動態(tài)。

      思想水平?jīng)Q定行為意識,加強林業(yè)資源保護管理首先要改變傳統(tǒng)的林業(yè)經(jīng)營觀念,以依法經(jīng)營、依法服務(wù)為林業(yè)經(jīng)營宗旨,發(fā)展經(jīng)濟。作為林業(yè)資源保護生態(tài)管理。為了向公眾展示林業(yè)資源的重要性,我們應(yīng)該嚴格懲治破壞森林資源的行為。同時,要抓好管理部門工作人員的執(zhí)法監(jiān)督。我們發(fā)現(xiàn),我們必須嚴懲以權(quán)謀私的行為和不分青紅皂白的懲罰行為。以可持續(xù)發(fā)展觀為指導(dǎo),加強森林資源管理的責(zé)任感,合理開發(fā)森林資源林業(yè)保護管理,確保森林保護管理資源的可持續(xù)發(fā)展。

      及至隋唐時代,東都地區(qū)外來移民的數(shù)量已有更大的發(fā)展,這無疑刺激封建國家對這一行政事態(tài)持續(xù)地關(guān)注。

      尤其西域諸胡,楊隋一代亦多遣使通好、互致報聘,形成東都地區(qū)一道靚麗的人文景觀。如史籍有謂:

      “煬帝時,遣侍御史韋節(jié)、司隸從事杜行滿使于西蕃諸國。至罽賓,得瑪瑙杯;王舍城,得佛經(jīng);史國,得十舞女、獅子皮、火鼠毛而還。帝復(fù)令聞喜公裴矩于武威、張掖間往來以引致之。其有君長者四十四國,矩因其使者入朝,啗以厚利,令其轉(zhuǎn)相諷諭。大業(yè)年中(605—617),相率而來朝者三十余國,帝因置西域校尉以應(yīng)接之”①魏徵等:《隋書》卷 83《西域傳》,中華書局,1973年,第1841頁。。

      史載大業(yè)六年(610)正月,洛陽盛飾中外集會,極盡夸飾炫耀之能事,終月而罷②魏徵等:《隋書》卷3《煬帝紀上》,中華書局,1973年,第 74頁。。

      此事《通鑒》更有詳細的記載:六年正月,“以諸蕃酋長畢集洛陽,丁丑(十五日),于端門街盛陳百戲,戲場周圍五千步,執(zhí)絲竹者萬八千人,聲聞數(shù)十里,自昏至旦,燈火光燭天地;終月而罷,所費巨萬。自是歲以為常。諸蕃請入豐都市交易,帝許之。先命整飾店肆,檐宇如一,盛設(shè)帷帳,珍貨充積,人物華盛,賣菜者亦藉以龍須席。胡客或過酒食店,悉令邀延就坐,醉飽而散,不取其直,紿之曰:‘中國豐饒,酒食例不取直?!徒泽@嘆。其黠者頗覺之,見以繒帛纏樹,曰:‘中國亦有貧者,衣不蓋形,何如以此物與之,纏樹何為?’市人慚不能答”③司馬光:《資治通鑒》卷181《隋紀五》,中華書局,1956年,第5649頁。。這與裴矩河西行事可謂故伎而重演。

      又大業(yè)“十一年(615)春正月甲午朔,大宴百僚。突厥、新羅、靺鞨、畢大辭、訶咄、傳越、烏那曷、波臘、吐火羅、俱慮建、忽論、訶多、沛汗、龜茲、疏勒、于闐、安國、曹國、何國、穆國、畢(國)、衣密、失范延、伽折、契丹等國并遣使朝貢。……乙卯,大會蠻夷,設(shè)魚龍曼延之樂,頒賜各有差”④魏徵等:《隋書》卷4《煬帝紀下》,中華書局,1973年,第 88頁。。作為楊隋東都的洛陽,儼然一座萬國交流的都會。

      楊隋時代銳意經(jīng)營西域、羈縻蕃部的意圖,洛陽墓志文物中亦有文獻信息略事透露。如早年邙山出土大業(yè)七年(611)劉則墓志,載其開皇“十二年(592)又授都督,仍遷掖庭局令。十六年(596)詔授兼內(nèi)給事,其年奉敕送光化公主適于西域。十九年(599),文官并加戎秩,轉(zhuǎn)授帥都督。朔方內(nèi)款,錫以和親。使乎不易,寔歸懿德”⑤圖版引自北京圖書館金石組:《北京圖書館藏中國歷代石刻拓本匯編》·隋·010冊,第48頁,中州古籍出版社,1989年。。墓志中顯示楊隋王庭頻頻“和親”之事態(tài),反映了中原王朝銳意招徠四夷的心態(tài)。

      有唐一代中原地區(qū)胡人移民的繁多,可以粟特商販絡(luò)繹東轉(zhuǎn)華夏為縮影。

      值得人們留意的是,大約盛唐之前后,以海上貿(mào)易為主導(dǎo)的中外交流逐漸成為東西方社會往來的新潮。

      對于西域胡商泛海東來、舳艫彌望的史蹤,古籍文獻亦有相應(yīng)的記敘:

      如唐天寶九年(750),廣州“有婆羅門寺三所,并梵僧居住?!杏衅帕_門、波斯、昆侖等舶不知其數(shù)。并載香藥、珍寶,積載如山。舶深六七丈,師子國、大食國、骨唐國、白蠻、赤蠻等,往來居住,種類極多”⑦元開:《唐大和上東征傳》卷1《大正藏》,第51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83年,第991頁。。

      “波斯國,在京師西一萬五千三百里,東與吐火羅、康國接,北鄰?fù)回手伤_部,西北拒拂菻,正西及南俱臨大海?!蚤_元十年(722)至天寶六載(747),凡十遣使來朝并獻方物。四月,遣使獻瑪瑙床。九年(750)四月,獻火毛繡舞筵、長毛繡舞筵、無孔珍珠。乾元元年(758),波斯與大食同寇廣州,劫倉庫,焚廬舍,浮海而去。大歷六年(77年),遣使來朝,獻珍珠等”①劉昫:《舊唐書》卷 198《西戎傳》,中華書局,1975年,第5311-5313頁。。

      中外海上往來之轉(zhuǎn)盛,必然引起李唐政府對南北運河交通的重視。

      對此,文獻有著不辭巨細的紀事:“開元二十一年(733)八月,侍中裴耀卿充江南淮南轉(zhuǎn)運使。二十二年九月,太府少卿蕭炅充江淮處置轉(zhuǎn)運使。天寶二年(743)四月,陜郡太守韋堅加兼勾當(dāng)緣河及江淮轉(zhuǎn)運使。四載八月,楊釗除殿中侍御史,充水陸轉(zhuǎn)運使。乾元元年(758)三月,第五琦除度支郎中,充諸色轉(zhuǎn)運使。二年十二月,兵部侍郎呂諲,充勾當(dāng)轉(zhuǎn)運使。元年建子月,戶部侍郎元載充江淮轉(zhuǎn)運使。寶應(yīng)元年(762)六月二十八日,戶部侍郎劉晏充勾當(dāng)轉(zhuǎn)運使。廣德二年(764)正月,戶部侍郎第五琦充諸道轉(zhuǎn)運使。永泰元年(765)正月,劉晏充東畿淮南浙江東西湖南山南東道轉(zhuǎn)運使,第五琦充畿關(guān)內(nèi)河?xùn)|劍南山南西道轉(zhuǎn)運使。大歷四年(769)三月,劉晏除吏部尚書兼御史大夫,充東都河南江淮山南東道轉(zhuǎn)運使。建中二年(781)十一月,度支郎中杜佑兼御史中丞江淮水陸運使。三年十二月二十日,包佶除左庶子,充汴東水陸運使。崔縱除右庶子,充汴西水陸運使。貞元元年(785)三月,元琇加御史大夫,充諸道水陸運使。其年七月,尚書右仆射韓滉充江淮轉(zhuǎn)運使。五年二月,中書侍郎竇參充諸道轉(zhuǎn)運使。八年三月,張滂除侍郎,充諸道轉(zhuǎn)運使。十年十月,潤州刺史王緯兼諸道轉(zhuǎn)運使。十五年十二月,以浙西觀察使李锜充諸道轉(zhuǎn)運使。永貞元年(805),以司空平章事杜佑再兼諸道轉(zhuǎn)運使。元和元年(806)四月,兵部侍郎李巽充諸道轉(zhuǎn)運使。三年六月,刑部尚書李鄘充諸道轉(zhuǎn)運使。五年十二月,盧坦除刑部侍郎,充諸道轉(zhuǎn)運使。六年四月,刑部侍郎王播充諸道轉(zhuǎn)運使。十四年五月,刑部侍郎柳公綽充諸道轉(zhuǎn)運使。長慶元年(821)二月,王播復(fù)為刑部尚書,充諸道轉(zhuǎn)運使。四年四月,王涯為戶部侍郎,充諸道轉(zhuǎn)運使。寶歷元年(825)正月,王播為淮南節(jié)度,又充諸道轉(zhuǎn)運使……”②王溥:《唐會要》卷87《轉(zhuǎn)運使》,中華書局,1955年,第1599-1600頁。。其實,就東都地區(qū)的河運行政來說,高宗、武周時代已經(jīng)納入國家管理的視野,洛陽含嘉倉國家倉儲制度的建立及其對江南漕運米糧的征調(diào),即是這一政治業(yè)績的一種直接的體現(xiàn)。上引史乘有關(guān)諸道水運的詳細紀實,反映了此后——尤其是安史之亂之后——李唐王朝全力確保河運事務(wù)暢通無礙的措置。

      安史之亂后江南水運的節(jié)制強化,似乎與盛唐晚期國家阻斷西胡交通有關(guān)——“天寶二年十月敕。如聞關(guān)已西諸國,興販往來不絕。雖托以求利,終交通外蕃,因循頗久,殊非穩(wěn)便。自今已后,一切禁斷。仍委四鎮(zhèn)節(jié)度使及路次所由郡縣,嚴加捉搦,不得更有往來”③王溥:《唐會要》卷86《關(guān)市》,中華書局,1955年,第1579頁。。

      至于東都地區(qū)河運終端的經(jīng)略,則是通過都城伊洛水系的漕運開發(fā),由構(gòu)建國家糧儲體系和國際市場貿(mào)易體系來實現(xiàn)的。

      史載“顯慶五年(660)五月一日,修洛水月堰。舊都城洛水天津之東,有中橋及利涉橋以通行李”④王溥:《唐會要》卷86《橋梁》,中華書局,1955年,第1577頁。。“上元二年(675),司農(nóng)卿韋機,始移中橋。自立德坊西南置于安眾坊之左,南當(dāng)長夏門街。都人甚以為便。因廢利涉橋,所省萬計。然每年洛水泛溢,必漂損橋梁,倦于繕葺。內(nèi)使李昭德始創(chuàng)意,令所司改用石腳,銳其前以分水勢,自是無漂損之患”⑤同④。。

      “大足元年(701)六月九日,于東都立德坊南穿新潭,安置諸州租船”⑥王溥:《唐會要》卷87《漕運》,中華書局,1955年,第1596頁。。

      “開元二年(714)閏二月,陜郡刺史李杰除河南少尹,充水陸運使。至三年九月,畢構(gòu)為河南尹,不帶水陸運使。至天寶三載(744)十一月,李齊物除河南尹,又帶水陸運使。貞元十年(794)二月,河南尹齊抗,充河南水陸運使。至元和六年(811)十月。敕河南水陸運使宜?!雹偻蹁撸骸短茣肪?7《河南水陸運使》,中華書局,1955年,第1601-1602頁。。

      “開元二年,河南尹李杰為水運使,大興漕事”②王溥:《唐會要》卷87《轉(zhuǎn)運鹽鐵總敘》,中華書局,1955年,第1587頁。。

      而貫通洛城內(nèi)外的漕渠入口,即設(shè)在洛陽城東伊、洛河下游瀕臨偃師縣的夾河灘一帶。由于地理位置的便利,這里極其適于江淮運河船舶的???、進退。

      洛陽出土唐代石刻文物中,亦有資料證實地居洛郊東邇的偃師辟有漕渠入口的史實——《洛陽出土歷代墓志輯繩》影刊唐人崔渙墓志,載其夫人盧氏元和三年(808)七月之前卒歿,“即殯于偃師縣漕口之北”③洛陽市文物工作隊:《洛陽出土歷代墓志輯繩》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1991年,第663頁。。這一殯葬洛陽城東的墓地選擇,可能正與這一仕宦家庭信仰佛教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因為墓志披露,盧氏“長女從桑門為尼,法名玄法”,他們無疑屬于一個篤信佛教的家庭。這與以上文物史料揭示的這一地區(qū)盛行胡人風(fēng)俗有著人文背景的一致性。

      不僅如此,回顧唐人詩文之載記,亦有記敘洛城東郊漕河交通便利居止的事例。

      劉禹錫《酬李相公喜歸鄉(xiāng)國自鞏縣夜泛洛水見寄》詩:“鞏樹煙月上,清光含碧流。且無三已色,猶泛五湖舟。鵬息風(fēng)還起,鳳歸林正秋。雖攀小山桂,此地不淹留”④《全唐詩》卷358,中華書局,1960年,第 4040頁。。同氏《尉遲郎中見示,自南遷牽復(fù),卻至洛城東舊居之作,因以和之》:“曾遭飛語十年謫,新受恩光萬里還;朝服不妨游洛浦,郊園依舊看嵩山;竹含天籟清商樂,水繞庭臺碧玉環(huán);留作功成退身地,如今只是暫時閑?!雹荨度圃姟肪?59,中華書局,1960年,第 4054頁。則從詩文角度展示出唐人自鞏縣溯水漕河直達洛都東郊的史實。

      更為主要的是,這一石刻文物信息提示我們,洛都漕口如此之選址,實際反映了李唐王朝利用東都漕運的根本動機,除了有利于確保都城內(nèi)部含嘉倉國庫的糧食儲備外,更出于利用這一夾河地帶的水系網(wǎng)絡(luò),最為便捷地溝通城內(nèi)瀕臨洛河兩岸的北市、南市、西市三個國際貿(mào)易市場,以便最大限度地維持封建國家對這些跨地域貿(mào)易征收的財稅收入。

      在此前后的一段東都故實,充分顯示出李唐國家為此而展開的城市運作。

      當(dāng)時洛北“漕渠”,系“大業(yè)二年(606)土工監(jiān)丞任洪則開,名通遠渠。自宮城南承福門外分洛水,東至偃師入洛。又迮洛水湍淺之處,名‘千步’‘陂渚’兩磧。東至洛口,通大船入通遠市”⑥徐松輯、高敏點校:《河南志·隋城闕古跡》,中華書局,1994年,第116頁。。

      時建春門北“仁風(fēng)坊,有‘南運渠’,自城東流,至外郭之東南隅。屈而北流,經(jīng)永通、建春門外。又屈而西流,入城經(jīng)此坊之南。又經(jīng)從善坊南,分為二流,屈曲至臨阛坊南而合。至南市北,有福先寺水磑。又北流,經(jīng)延福、富教、訓(xùn)善坊之西入洛”⑦徐松輯、高敏點校:《河南志·唐城闕古跡》,中華書局,1994年,第142頁。。

      關(guān)于洛城圍繞南市開發(fā)的“運渠”“分渠”的記事,清人徐松曾有方位的復(fù)原⑧同⑦。。由之人們可以看出洛都漕運與城內(nèi)三座商業(yè)市場的地理關(guān)聯(lián)。

      “顯慶二年(657)十二月十九日,洛州置北市,隸太府寺”⑨王溥:《唐會要》卷86《市》,中華書局,1955年,第1581頁。。

      “天授三年(692)四月十六日,神都置西市,尋廢。至長安四年(704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又置。至開元十三年(725)六月二十三日,又廢。其口、馬移入北市”⑩同⑨。。

      “天寶元年(742年)二月,廣東都天津橋、中橋,石腳兩眼,以便水勢。移斗門自承福(坊)東南,抵毓財坊南百步”?王溥:《唐會要》卷86《橋梁》,中華書局,1955年,第1577頁。。

      “八載(749)二月,先是東京商人李秀升,于南市北,架洛水造石橋,南北二百步,募人施財巨萬計。自五年(746)創(chuàng)其始,至是而畢”①王溥:《唐會要》卷 86《橋梁》,中華書局,1955年,第1577頁。?!笆d(751)十一月,河南尹裴回請稅本府戶錢。自龍門東山抵天津橋東,造石堰以御水勢,從之”②王溥:《唐會要》卷86《橋梁》,中華書局,1955年,第1578頁。。

      凡此種種橫跨洛、伊二水的城市津梁構(gòu)建,其中含有便利洛水兩翼三個市場交通往來的用意,這與筑橋費用來自“東京商人李秀升”等個人捐施及“稅本府戶錢”有著直接的干系。這無疑透露出即便都城橋梁之改善,亦有突出商業(yè)需要的意圖。

      至于天授三年(692)、開元十三年(725)西市之兩廢,“其口、馬移入北市”之措置,大抵由于西市偏居城內(nèi)西南高敞地帶漕運不便而使然。從中反映出東都市場運作與水運交通的密切。

      李唐王朝既對東都市場社會給予如此的重視,那么我們就有必要通過對東都市場體系的回顧,看看那里究竟有著怎樣的人文事態(tài)。

      與東來粟特同時活躍于絲綢之路上的社會群體,自然還有中原地區(qū)一些直接從事絲綢、香料貿(mào)易的行業(yè)社團——他們的商貿(mào)活動,在洛陽歷史文物中亦留下了相應(yīng)的遺跡。

      如龍門石窟西山大盧舍那像龕的南崖,有額題“北市絲行像龕”的盛唐洞窟一鋪。該窟窟內(nèi)之北壁,有當(dāng)行邑眾的題名:“社老李懷璧,平正嚴知慎,錄事張神劍、楊瓊璋、劉崇瓚、任劉祥、宋楚玉、杜元禮、王思禮、班元禮、劉文哲、達奚思九、康玄智、徐令斌、喬行敦、董道真、尹懷恪、梁元禮、梁大賓、陳法最、毛元昉、皇甫元暕、侯元禮、崔承禮、乾客、申文干、張守質(zhì)、成思惲”。

      該窟外壁另有同社題記文云:“社老劉德,社官宗應(yīng),社人魏知古、張守忠、路瓊之、陽玄敬、嚴藥師、李思貞、孫元爽、焦思貞、張元祚、張郎子、李伽奴”。其中所見“李伽奴”者,極有可能屬于外來賜姓胡人的后裔。

      北市絲行像龕以上之題記,從中可以讓人們看到這一商貿(mào)團體的內(nèi)部,融有漢、胡多種民族人士的情節(jié)。

      由該窟外壁“垂拱四年(688)三月二十六日”秦弘等小型造像遺跡來判斷,這一洞窟應(yīng)該完成于唐高宗的晚期。同窟外壁另有“同行者造觀音像,愿法界眾生共同斯福。天授二年(691)造”的題記,可見北市絲行對該窟造像之持續(xù)。這類造像遺跡的出現(xiàn),自然讓人們將絲綢之路的商業(yè)貿(mào)易與佛教信仰聯(lián)系在一起。

      人們知道,石窟造像因生產(chǎn)環(huán)境、技術(shù)能力、審美需要的關(guān)系,其懸崖高危地段的外野施工艱難曠日、耗費資財已為不爭的事實。因此,對于一座規(guī)模宏大、享譽中外的文化遺產(chǎn)來說,其資財耗費之巨大,非乃身臨其境即無可以想見。今由“北市絲行像龕”銘刻資料的提示,我們不難理解當(dāng)年龍門石窟的施工,已頗得到絲路貿(mào)易商團的參與和支持,這由同期石窟資料可以得到相應(yīng)的印證。

      龍門石窟西山上述像龕的南端,為盛唐時期造像最為集中的一個地段,其中有“北市彩帛行凈土堂”題額洞窟一座,無疑又為研究龍門石窟與絲路貿(mào)易的關(guān)系,提供了一例難得的素材。

      由該窟西壁北段王寶泰、趙玄績等造像題記“開室號曰西方凈土……造阿彌陀佛像三鋪并侍衛(wèi)總計十一尊像,延載元年(694年)歲次甲午八月壬子朔三十日功訖”的記事,可知該窟乃系武周中期洛陽絲綢行業(yè)所施之功德。此外,在上述王寶泰、趙玄績等人造像題記中,又有南市香行社“王思泰”題名的出現(xiàn),這說明當(dāng)時不同市場、不同行會中的商貿(mào)人士常有跨行從事社團事務(wù)的業(yè)績。

      另由該窟窟楣南端“北市香行王元翼、李諫言、劉羲方、王思忠、張 行”等人題記的刊刻,人們不僅可以看到北市香行的商貿(mào)同仁也曾參與了這一洞窟的修建,而且可以看出唐代洛陽南、北兩市俱有香料貿(mào)易行會組織的存在,這無疑從一個側(cè)面折射出當(dāng)年絲路沿線洛陽等地香料貿(mào)易的風(fēng)行。

      有唐一代東來胡人的眾多,導(dǎo)致唐朝政府效仿前朝專門設(shè)置了針對胡人部落的管理制度。史載唐廷敕令“兩京及磧西諸州火祆,歲再祀,而禁民祈祭”③歐陽修、宋祁:《新唐書》卷46《百官志》,中華書局,1975年,第1159頁。。從中亦可看出封建國家對內(nèi)徙胡人沿襲故國風(fēng)俗監(jiān)督的重視。

      至于東都地區(qū),唐人張鷟《朝野僉載》記洛陽胡人風(fēng)習(xí)有謂:“河南府立德坊及南市西坊,皆有胡祆神廟。每歲商胡祈福,烹豬羊,琵琶鼓笛,酣歌醉舞。酹神之后,募一胡為祆主,看者施錢并與之。其祆主取一橫刀,利同霜雪,吹毛不過,以刀刺腹,刃出于背,仍亂擾腸肚流血。食頃,噴水咒之,平復(fù)如故。此蓋西域之幻法也”①張:《朝野僉載》卷3,中華書局,1979年,第64-65頁。。對于這種“琵琶鼓笛,酣歌醉舞”的酹神場面,文人筆下亦有膾炙人口的描述。

      王建《賽神曲》:“男抱琵琶女作舞,主人再拜聽神語。新婦上酒勿辭勤,使爾舅姑無所苦。椒漿湛湛桂座新,一雙長箭系紅巾。但愿牛羊滿家宅,十月報賽南山神。青天無風(fēng)水復(fù)碧,龍馬上鞍牛服軛。紛紛醉舞踏衣裳,把酒路旁勸行客”②《全唐詩》卷298,中華書局,1960年,第 3377頁。。繪聲繪色地再現(xiàn)了一幅胡人賽神行酒的圖畫。

      東都坊肆間的胡人祆祠,清徐松《兩京城坊考》卷5引宋敏求《河南志》記事亦謂:東都“會節(jié)坊,祆祠?!薄傲⒌路?,胡祆祠”③徐松:《兩京城坊考》卷5,中華書局,1985年,第 164、170頁。。其中立德坊位于洩城渠與漕渠交接的新潭北岸,經(jīng)思恭坊、歸義坊之間道路徑達于北市。會節(jié)坊位于建春門內(nèi),經(jīng)永泰坊南北兩街直達于南市。從地理位置上考察,兩坊處于胡人生活的核心地帶,坊內(nèi)設(shè)有火祆祠廟自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唐代東都的南市,以諸胡群聚、商肆林立譽滿于中外。當(dāng)絲路貿(mào)易暢通之歲月,東、西香料交易亦追逐商潮,盛極一時。前引洛城“南市香行社”安僧達、史玄策、康惠澄、何難迪、康靜智等粟特商旅與漢商結(jié)社為伍參與龍門開窟造像之題名,足以折射出洛都市場胡人商販的眾多及參與東都社會事務(wù)的活躍。

      東都城內(nèi)三所貿(mào)易市場既有如此斑斕多彩的社會事態(tài),則李唐政府出于“市稅”需要勢必施以行政的介入。

      往年洛陽邙山出土天寶五載(746)《唐朝議郎行太府寺南市令朱公故夫人太原王氏墓志銘并序》,顯示盛唐時代洛陽南市設(shè)有“南市署”“南市令”及“監(jiān)事”之經(jīng)管各職④圖版引自李希泌《曲石精廬藏唐墓志》,圖57,齊魯書社,1986年。。從中可以窺見當(dāng)時東京洛陽對于這一國際化市場實施行政管理的曲委細節(jié)。

      實際上,活躍于洛陽商貿(mào)市場內(nèi)外的西域胡人部落,其所信奉的宗教意識兼有多元的趨勢——除了上述石窟遺跡揭示內(nèi)徙胡人寓洛期間崇奉佛教外,據(jù)洛陽早年出土大業(yè)十一年(615)翟突娑墓志、貞觀二十一年(647)康大農(nóng)墓志及咸亨四年(673)康元敬墓志的記事,知中古一代洛陽西胡移民尚且信奉著拜火教⑤張乃翥:《中原出土文物與中古祆教之東浸》,《世界宗教研究》,1992年第3期,第29-39頁。。

      又據(jù)2006年洛陽隋唐故城東南郊出土此件唐代景教石刻經(jīng)幢的刊文,我們知道當(dāng)年洛陽另有景教“大秦寺”及其中外信眾的存在。結(jié)合對這一景教文物出土地點的考察,筆者認為唐代東都的東城區(qū)內(nèi)外,曾是中原地區(qū)一個包括粟特人在內(nèi)的西域胡人人文聚落的重要地帶⑥參見張乃翥《跋洛陽新出土的一件唐代景教石刻》,《西域研究》,2007年第1期,第65-73頁。英譯本刊《景教遺珍——洛陽新出唐代景教經(jīng)幢研究》,第17-33頁,文物出版社,2009年5月,北京。同氏:《洛陽出土景教經(jīng)幢與唐代東都“感德鄉(xiāng)”的胡人聚落》,《中原文物》2009年第2期,第98-106頁。英譯本“The Luoyang Nestorian Pillar And The Gande Township”刊2009年6月奧地利薩爾茨堡“第三次國際討論會對中國和中亞的東方教堂的研究”(3rd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The Church of the East in China and Central Asia”)論文集。。

      中古一代洛陽地區(qū)如此頻見的胡人名籍,說明當(dāng)年這一中原都會日常生活中流淌著濃郁的域外人文風(fēng)情的格調(diào)。這種頗具時代氣息的文化景觀,唐人詩詞歌詠中恰有生動的流露。

      元稹《法曲》詩:“自從胡騎起煙塵,毛毳腥羶滿咸洛;女為胡婦學(xué)胡妝,伎進胡音務(wù)胡樂;火鳳聲沉多咽絕,春鶯囀罷長蕭索;胡音胡騎與胡妝,五十年來競紛泊”⑦元?。骸对祥L慶集》卷24,《四庫全書》,第1079冊,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第475頁。。

      王建《涼州行》:“涼州四邊沙浩浩,漢家無人開舊道;邊頭州縣盡胡兵,將軍別筑防秋城;萬里人家皆已沒,年年旌節(jié)發(fā)西京;多來中國收婦女,一半生男為漢語;蕃人舊日不耕犁,相學(xué)如今種禾黍;驅(qū)羊亦著錦繡衣,為惜氈裘防斗時;養(yǎng)蠶操繭成匹帛,那堪繞帳作旌旗;城頭山雞鳴角角,洛陽家家學(xué)胡樂”①《全唐詩》卷 298,中華書局,1960年,第3374頁。。

      馮著《洛陽道》詩云:“洛陽宮中花柳春,洛陽道上五行人;皮裘氈帳不相識,萬戶千門閉春色;春色深,春色深,君王一去何處尋?春雨灑,春雨灑,周南一望堪淚下;蓬萊殿中寢胡人,鳷鵲樓前放胡馬;聞君欲行西入秦,君行不用過天津;天津橋上多胡塵,洛陽道上愁煞人。”②《全唐詩》卷215,中華書局,1960年,第 2249頁。

      有關(guān)東都城內(nèi)與域外遠方存在交通往來的事實,洛陽地區(qū)的考古發(fā)現(xiàn)更為人們提供了毋容置疑的文化信息。

      近代以來,洛陽地區(qū)發(fā)掘、出土了數(shù)以千計的隋唐墓葬。這些墓葬遺存中,包含了大量的胡人粉彩俑和胡人三彩俑(圖1、圖 2、圖3、圖4)。與之相伴出土的明器文物中,另有數(shù)量可觀的載絲粉彩駱駝和三彩駱駝。一些明器駱駝的雙峰間并且負有祆教徒用來賽神、祭祀的祆神道具頭像(圖5、圖6)。所有這一切洋溢著藝術(shù)情趣的形象資料,無一不透露出當(dāng)年東來胡人生活景致的細節(jié)。

      值得人們細心思量的是,上述墓葬明器藝術(shù)造型之形象逼真、生動傳神,可以反映出當(dāng)年內(nèi)地藝術(shù)家對域外內(nèi)徙胡人體格特征、精神境界、社會場景、人文生計的熟悉,從而折射出內(nèi)地胡漢人民生活交往的頻仍與密切。

      圖1

      圖2

      圖3

      圖4

      圖5

      圖6

      圖7

      2007年春夏,中古文物機構(gòu)在洛陽隋唐城定鼎門遺址的考古發(fā)掘中,在城樓門前的唐代地層中揭露出大面積的駱駝蹄印痕跡(圖7),現(xiàn)場分析表明,這一文化遺跡的產(chǎn)生,發(fā)生在都城南郊兩起暴雨沖積之間一次龐大駝隊的穿行過程中③參見《洛陽日報》《洛陽晚報》2007年8月27日的報道及中央電視臺2007年10月30日晚間新聞報道。。這一考古成果的珍貴價值在于,它以一起大遺址文物揭露的形式,確鑿無疑地表明,中古時期的洛陽,的確承載著絲綢之路駝馬運行、遠程轉(zhuǎn)輸?shù)膰H性都會的職能——洛陽作為絲綢之路的起點城市之一,其城鄉(xiāng)內(nèi)外胡人結(jié)集已是必然的事情。

      通過以上探討,我們不難明了,隋唐以降洛陽城東以“感德鄉(xiāng)”“崇義鄉(xiāng)”為僑鄉(xiāng)蕃落的伊洛河一帶之所以居住著數(shù)量眾多的內(nèi)徙胡人,其根本原因在于這一地帶優(yōu)越的水陸地理條件促成了都城漕運交通的便捷,這為利用隋唐運河從事貿(mào)易流通而拓展東方市場的域外胡人提供了首要的居處選擇。洛都偏于城東的漕運樞紐地段,勢所必然即成為胡人云集叢聚的熱點選擇。包括景教經(jīng)幢于當(dāng)?shù)爻鐾恋娜宋倪z跡,印證的正是這樣的一種歷史的真切。一樁特定時期宗教信仰的歷史成因,正與彼一時期獨特的社會環(huán)境保持著內(nèi)在的一致性。

      四、結(jié) 語

      感德鄉(xiāng)、崇義鄉(xiāng)的胡人聚落與洛陽城東水文地理的因緣際會雖有以上的分析,但如果由此更進一步地拓寬我們的視野,我們感到洛陽胡人僑聚之落植城東一帶,似乎包含有更為普遍的社會學(xué)內(nèi)因。

      此前學(xué)界依據(jù)1965年1月吐魯番安伽勒克城出土西涼《金光明經(jīng)》遺卷“庚午歲八月十三日于高昌城東胡天南太后祠下為索將軍佛子妻息寫此《金光明》一部,斷手訖竟,筆墨大好。書者手拙,具字而已。后有聰叡攬采之者,貫其懊義,疾成佛道”①《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圖版84,文物出版社,1991年。續(xù)刊國家圖書館、國家古籍保護中心編《西域遺珍》,國家圖書館出版社,2011年,第28-29頁。的題記內(nèi)容,推斷還在十六國時期高昌城東一帶便有著粟特胡人聚落的存在②《敦煌·吐魯番とシルクロ--ド上のソグド人》,《季刊東西交涉》第5卷1-3號;姜伯勤:《敦煌吐魯番文書與絲綢之路》,文物出版社,1994年,第150-272頁,轉(zhuǎn)引自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44-45頁。。

      時屆盛唐時代的吐魯番綠洲,其“崇化鄉(xiāng)”,亦有同類人文現(xiàn)象的存在③國家文物局古文獻研究室、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博物館、武漢大學(xué)歷史系編《吐魯番出土文書》第7冊,文物出版社,1986年,第386-390頁、第468-485頁。。雖然迄今為止我們尚不清楚“崇化鄉(xiāng)”之與高昌故城的位置關(guān)系,但高昌之有以“崇化”為民族關(guān)系含意的蕃胡鄉(xiāng)聚則無疑問。

      大谷探險隊所獲吐魯番出土《唐開元四年(716)李慈藝告身》,有“瀚海軍破河西陣、白澗陣、土山陣、雙胡丘陣、五里堠陣、東胡祆陣等總陸陣,準開元三年三月二十二日敕,并于憑洛城與賊斗戰(zhàn),前后總敘陸陣,比類府城及論(輪)臺等功人,敘勛則令遞減,望各酬勛拾轉(zhuǎn)”④錄文采自小田義久《德富蘇峰記念館藏〈李慈藝告身〉の寫真につぃて》,載《龍谷大學(xué)論集》第456號,2000年,第128-129頁。此據(jù)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50頁。的內(nèi)容。

      學(xué)者們業(yè)已注意到,《新唐書·地理志》所記庭州西六十里有沙缽守捉及馮洛守捉。《元和志》又記庭州西三百七十里有憑洛鎮(zhèn)。觀堂先生《唐李慈藝授勛告身跋》依據(jù)里程計算,以為憑洛鎮(zhèn)、城、守捉同在一地,位于庭州西約一百五六十里,《告身》所記陸陣即在這一帶⑤《觀堂集林》卷17,中華書局影印本,第三冊,第877-881頁。引見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 50-51頁。。

      由此,學(xué)者們敏銳地指出,“憑洛地當(dāng)北庭至碎葉的路上,是粟特人東來的干道之一,因此這里出現(xiàn)“東胡祆”的地名是不奇怪的。這個東胡祆的地名應(yīng)是因為立有胡祆祠而得名。富有史學(xué)旨趣的是,這所胡祆祠也在憑洛城的東面,與高昌、敦煌城東祆祠位置正同”⑥榮新江:《中古中國與外來文明》,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2001年,第51頁。。這由以下出土文獻的記事可以得到有力的支持。

      如敦煌藏經(jīng)洞P.2005《沙州圖經(jīng)》卷3記載:“祆神:右在州東一里,立舍,畫祆主,總有廿龕。其院周回一百步?!雹邎D見黃永武:《敦煌寶藏》,第112冊,新文豐出版公司,1981年,第48頁,臺北??梢娫摮浅菛|一帶因有胡人部落而發(fā)生祆神崇拜的事實。學(xué)界依據(jù)敦煌遺書《敦煌廿詠·安城祆詠》及《天寶十載(751)敦煌縣差科簿》有關(guān)敦煌城郊粟特人人文史料的研究,認為這一胡人部落即是敦煌城東有著大量粟特胡人聚居而稱之為“安城”的“從化鄉(xiāng)”⑧池田溫:《8世紀中葉における敦煌のソグド人聚落》,《ユーラシア文化研究》第1號,1965年,第49-92頁。漢譯見辛德勇《8世紀中葉敦煌的粟特人聚落》,文載劉俊文主編《日本學(xué)者研究中國史論著選譯》第9卷,中華書局,1993年,第140-220頁。。

      不僅如此,以上絲路沿線出土文獻透露的人文背景,尚且得到歷史文籍適當(dāng)其會的印證。

      “涼州為河西都會,襟帶西蕃、蔥右諸國,商旅往來,無有停絕?!雹倩哿?、彥悰:《大慈恩寺三藏法師傳》卷1,中華書局,1983年,第11頁。王維《涼州賽神(時為節(jié)度判官,在涼州作)》詩曰:“涼州城外少行人,百尺烽頭望虜塵;健兒擊鼓吹羌笛,共賽城東越騎神”②《全唐詩》卷128,中華書局,1960年,第 1308頁。。據(jù)此推想,唐代初年作為河西重鎮(zhèn)的涼州,其城東一帶同樣會有例行“賽祆”風(fēng)俗的胡人部落的存在!

      有唐一代西域諸國交接中原之頻繁,可由昭武九姓次第朝貢、絡(luò)繹通好窺見其一斑。據(jù)蔡鴻生先生統(tǒng)計,自武德七年(624)至大歷七年(772)的一百五十年間,僅粟特諸部入貢朝獻即達94次之多③蔡鴻生:《唐代九姓胡與突厥文化》,中華書局,1998年,第48-53頁。。如此頻仍繁富的國際往來,其間勢必羼雜著以經(jīng)貿(mào)興生為目的的諸胡人眾遷徙跋涉與繁衍定居而形成的“密集居?。╟ompact settlement)”的人際社區(qū)。

      現(xiàn)在擺在我們面前的問題是,蔥嶺以東絲路沿線諸多城邑的東郊,何以會有如此一律的胡人聚落的存在呢?

      人所周知,商業(yè)貿(mào)易貴乎商機的捕捉,此為歷代商家視為從業(yè)的生命線。尤其是,在古代換貨貿(mào)易占據(jù)流通市場絕大份額的歷史條件下,與貿(mào)易對方在第一時間從事?lián)Q貨交易將會享有最大的利潤空間!常識告訴人們,內(nèi)地包括絲綢、瓷器等東方“國粹”的西行,在其逶迤轉(zhuǎn)輸?shù)倪^程中,每至一地必然首先抵達這些城邑的東郊——以“利之所在,無遠弗屆”著稱的西域興生胡商,自然意識到各城東郊的先期貿(mào)易要較城內(nèi)的市場貿(mào)易有著“搶占先機”的趨利優(yōu)勢——正是城、郊商位的利潤差異,導(dǎo)致了每座城邑東郊胡人部落的出現(xiàn)!而這,不僅以“軟信息”方式揭示出西域胡人在絲路貿(mào)易領(lǐng)域極具能動色彩的商業(yè)經(jīng)營意識,而且亦折射出內(nèi)地絲綢輸出強勁西行的客觀態(tài)勢!

      我們至此可以釋然,隋唐洛都城東胡人僑鄉(xiāng)聚落及其景教信眾的存在,正含有以上水文地理學(xué)及經(jīng)濟地理學(xué)的歷史成因。

      近代以來,西方學(xué)界對一些大遺址文化內(nèi)涵的揭示,長于采用“微觀聚落形態(tài)(microsettlement patterns)”和“宏觀聚落形態(tài)(macrosettlement patterns)”的操作方法。這類田野考古方法的主要目標,在于探索相關(guān)大遺址文化要素帶有“規(guī)劃性”意義的內(nèi)在理路④張光直:《談聚落形態(tài)考古》,《考古學(xué)專題六講》,文物出版社,1986年5月,第74-93頁。。

      本文全部文化史料的著眼、勾稽及其梳理與運用,實質(zhì)上亦即采用上述考古研究的學(xué)理視角并借鑒“人文地理學(xué)(human geography)”的相關(guān)理論,對唐代東都景教信眾聚落這一帶有強烈人文選擇意義的文化群落(cultural community)及其合理場態(tài)(dynamics of cultural phenomena)的形成,給予宏觀層面的剖析。筆者不揣谫陋之為文,希冀能以這一具有初步嘗試性質(zhì)的學(xué)術(shù)實踐,為中古兩京大遺址文化遺產(chǎn)的文化生態(tài)學(xué)(cultural ecology)揭示提供一個模式參考的案例。

      (責(zé)任編輯:趙旭國)

      The Cultural and Geographical Causes for the Emergence of the Nestorian Religious Community in“Gande Township”in Luoyang,the East Capital in Sui and Tang Dynasties——A view from the historical facts reported in the newly unearthed Tang epitaphs of Yuan Yan,and Liu Tanjing.

      ZHANG Nai-zhu

      (The Institute of the Longmen Grottoes,Luoyang 471023,Henan,China)

      In the area of Southern Market close to Luo river inside the city walls of Luoyang,the East capital in Sui and Tang dynasties,there was once a big foreign community dealing in commercial activities related to the Silk Road because of the convenient transport conditions provided by the Southern canal.Relying on the profits of the commercial trades,this high flow of people stimulated the birth and growth of foreign settlements outside the Jianchun Gate and the Yongtong Gate along He and Yi rivers.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epigraphical datashow that thoseforeigners coming from Central Asiato Chinaas expatriates built up a living environment that enabled them to survive under new historical circumstances.The “Gande Township,”as well as the birth of other Nestorian communities,is a typical example of this particular cultural and social environment.

      The East Capital in Sui and Tang Dynasties;Southern Market “Gande Township”; “Chongyi Township”;settlements of people from Central Asia;Central Asia

      K241;K242

      A

      1671-0304(2017)05-0073-13

      URI:http://kns.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71020.1323.006.html

      2017-08-10 [網(wǎng)絡(luò)出版時間]2017-10-20 13:23

      張乃翥,男,河南洛陽人,龍門石窟研究院副研究員,主要從事石窟藝術(shù)與中西關(guān)系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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