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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國的拾荒老人

      2017-09-30 06:40:48陶詩秀
      中外文摘 2017年20期
      關(guān)鍵詞:豆腐乳菜油阿美

      □ 陶詩秀

      美國的拾荒老人

      □ 陶詩秀

      朋友韓晴旅美6年,年前回國,聊天中說到旅美華人的家庭生活,無限感慨。

      一年前的一個傍晚,韓晴去超市購物,一名60多歲的華人老太太叫住了她。老太太拿著一份購物指南小冊子,指著其中的一個菜油圖案,急切地求韓晴幫她買兩瓶菜油。小冊子上寫著“限超市購物卡持有者,菜油原價一瓶7.99美元,現(xiàn)特價兩瓶10美元,只限周日一天,每人限購兩瓶?!眹鴥?nèi)也有這樣的促銷活動,韓晴說可以幫她,便擠進人流,替老太太買回了兩瓶折價菜油。

      回來時,發(fā)現(xiàn)老太太的購物車里已有了兩瓶菜油,韓晴很驚訝:“您已經(jīng)有兩瓶了,為何還要再買兩瓶?”

      老太太無奈地長嘆一聲,說出了事情的原委。原來,為了多買到這另外兩瓶折價菜油,老太太已在商場門口等了近3個小時。之前她已求過5個華人,但他們自己也都要買,無法幫她,所以她一直在等一位可以幫她的人。

      老太太是廣東臺山人,大兒子叫國文,小兒子叫國武。兄弟倆于上世紀80年代后期來美,都是廚師,房子買的是兩幢連在一起的姐妹樓。國文的妻子阿美搞房產(chǎn)推銷,國武的妻子阿雪則搞網(wǎng)頁設(shè)計,但兩妯娌素來不合。

      1993年,老太太來到美國,主要是照看國文家的兩個女兒??勺源?994年國武的兒子出世后,兩妯娌的矛盾更激化了,都爭著讓老太太帶自己的孩子,任何雞毛蒜皮的小事都會引發(fā)一場妯娌間的戰(zhàn)爭,末了,還都責怪老太太偏袒另一方。

      后來,孩子們大了,漸漸不再需要老太太操心了,阿美和阿雪爭吵的內(nèi)容也變了,都開始嫌她歲數(shù)大,相互推諉著讓老人到對方家中去住。老太太想回國安度晚年,又放心不下兒子和孫子孫女,看到家附近常有歲數(shù)與自己相仿的老人撿易拉罐,于是就想自食其力。可她的想法令阿美和阿雪惱羞成怒,覺得老太太是故意用撿易拉罐來羞辱她們,于是兩人極力反對,矛頭一同指向了老太太。

      國文和國武的父親死得早,從小就是靠老太太撿破爛養(yǎng)活他們的。老太太說,撿易拉罐一不搶二不偷,有什么見不得人的?兩個兒媳又互相撇嘴,說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們家是撿破爛家族。

      其實美國的工種不分貴賤。在美國人的眼中,倒垃圾、大學教授和美國總統(tǒng)都是一種工作,只是分工有些不同。比如阿美,北美房地產(chǎn)營業(yè)代表的頭銜好聽,但在美國人眼中,實際上就是一個售貨員;阿雪雖說是個電腦網(wǎng)頁設(shè)計師,但也跟餐館廚師差不多,客人點什么菜,就得依照客人的要求出菜。

      最后,是國文與國武跟各自的老婆鬧翻,才結(jié)束了這一場家庭風波。

      從此,老太太正式開始了撿易拉罐的生活。每天早上天剛亮,她就帶著自備的午餐,拉著便攜式的購物車出門,一個街道一個街道地撿。到了下午三四點,再推著裝滿易拉罐的購物車到超市售賣。每天差不多都有100多個,有時運氣較好會有200多個。

      老太太撿易拉罐賺的錢都補貼在兩個兒子家中。因擔心阿美和阿雪說她偏心,所以她買任何東西都是雙份的。阿美和阿雪都不喜歡到唐人街去,吃的東西都在美國人的超市里買。有時老太太收工早,就走路去唐人街買些來自中國的土特產(chǎn)。但阿美和阿雪又不樂意了,跟她說小孩子在美國出生,衣食住行樣樣都得按美國人的標準,并禁止她買中國食品。有一次,老太太在唐人街買了兩瓶豆腐乳,與平常一樣,國文和國武每人家中一瓶。在國文家中,豆腐乳的瓶子還沒打開,阿美就夸張地捂著鼻子,說吃什么豆腐乳,味道難聞死了,在美國大家都吃奶酪,誰還吃這種中國鄉(xiāng)下的東西;國武家中,早餐也是火腿、奶酪、煎蛋的三明治,阿雪一見到豆腐乳,也是一聲尖叫:“婆婆,你怎么老改不了鄉(xiāng)下人的壞習慣?馬上扔了它!”

      后來,老太太再也沒買過豆腐乳,雖然她也很想再嘗嘗家鄉(xiāng)豆腐乳的味道?!艾F(xiàn)在我的身子骨還行,還可以撿易拉罐給他們貼補家用,如果有一天連易拉罐都撿不動了,真不知道她們會怎樣對我?!迸R走,老太太很是傷感。韓晴本想說些安慰的話,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摘自《三聯(lián)生活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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