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嗣辰
呂叔湘先生作為一位卓越的語言學大師,是中國語法理論的主要探索者和奠基人之一。自《馬氏文通》以來,漢語語法研究是在不斷借鑒西方語言學語法理論和研究方法的基礎上不斷地發(fā)展起來的。雖然在每個時期所借鑒的理論和方法有所不同,但從總體來說基本都是在西方語法理論方法的框架內(nèi)結(jié)合中國語法的實際,在細節(jié)和具體的方法上的發(fā)展。能夠自成體系的語法研究并不多見。呂先生卻能夠在語法理論體系上做出獨創(chuàng)性貢獻,這是極為難能可貴和令人欽佩的。呂先生的語法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中國文法要略》和《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兩部著作中。在《中國文法要略》中,呂先生首創(chuàng)及貫徹了漢語以動詞為中心的句法觀。呂先生始終不斷堅持與完善“動詞中心”說,并在三十年后的《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一書中進一步加以闡釋和發(fā)揮。下面就以這兩部著作為參考,著重談下“動詞中心”說以及這一理論對漢語語法研究的深遠影響。
一、《中國文法要略》中的“動詞中心”說
在《中國文法要略》中,呂先生把句子分為四種,分別是敘事句、表態(tài)句、判斷句、有無句。呂先生認為敘事句是最常用的一種句子,這類句子的中心是一個動詞。既是敘述一件事情,句子的中心就是在那個動詞上,此外動作的所由、所起、所止,以及所涉及的各個方面,都是補充這個動詞把句子的意思說明白,都可以稱為“補詞”。呂先生認為敘事句的基本格局是:
起詞(動作起點)——動詞——止詞(動作止點)
這種格局是敘事句的基本句型。這種句型的確定是以語義為主要依據(jù)的。“起詞”是指動作的施動者,“止詞”是指動作的“受動者”。這并不等同于我們現(xiàn)在學習到的“主語”和“賓語”的理論。《中國文法要略》的這些理論觀點,可以說是呂先生“動詞中心”說的發(fā)端。
盡管呂先生的《中國文法要略》問世于20世紀40年代,但是在其后的半個世紀中,雖然大家都承認動詞在漢語句子中的重要性,但“動詞中心”說并未受到重視。人們更習慣與句子有“主語”和“謂語”兩個中心的說法。直到八十年代以后,受配價語法、格語法、切夫語法等西方語法理論的影響,“動詞中心”說才逐漸受到重視。專門討論“動詞中心”說的文章才開始出現(xiàn),越來越引起研究者的關(guān)注。這足以說明,呂先生的語法思想是極具有前瞻性和預見性的。
呂先生的《中國文法要略》中提出了“起詞”與“止詞”的概念。上文說過,起詞和止詞并不等同對應于主語和賓語。起詞和主語是既有聯(lián)系,又有區(qū)別的。起詞可以做主語,這是兩者的聯(lián)系。兩者的區(qū)別是較多的。第一,主語是相對句子而言的,是句子的前半部分,呂先生在《中國文法要略》中將其稱之為“句頭”,將謂語稱之為“句身”。起詞則是相對動詞而言的,是動詞所表示的動作行為的“起點”或“施動者”。第二,主語既可以由起詞充當,也可以由止詞充當,其他與動詞由一定語義聯(lián)系的實詞也可以充當主語。
呂先生認為動詞是一個敘事句的中心,是一定要有的。起詞和止詞都可以省略,但動詞必須存在,否則就不是一個合格的敘事句。另外,呂先生認為敘事句不僅存在著起詞、動詞、止詞,也存在著補詞。用補詞來代表與此事有關(guān)的人或事物,補充動詞把句子的意義說明白。呂先生所提出的補詞包括:受事補詞、關(guān)切補詞、交與補詞、憑借補詞、方所補詞、方面補詞、時間補詞、原因補詞、目的補詞、比較補詞。呂先生還進一步指出,“所有的補詞和動詞的關(guān)系并非同樣密切,起詞和動詞的關(guān)系最密切,止詞次之,其他補詞又次之,如時間補詞及方所補詞和動詞的關(guān)系就疏得很,有它不嫌多,無它不嫌少。如果沒有起詞,那個動詞就懸在半空,代表很抽象的概念,不成一個具體的動作了。止詞有時候也同樣重要,所以我們才把他們另外提出來,不和其余補詞一律看待(《要略》P53)”。
二、《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中的“動詞中心”說
呂先生在成書于七十年代末的另一部重要語法著作《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中對“動詞中心”說進行了豐富與延伸。使“動詞中心”說理論更加系統(tǒng)化。主要表現(xiàn)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呂先生在《漢語語法分析問題》中認為要細分動詞,特別是及物動詞,認為這是推進語法研究的途徑之一。
第二,呂先生認為名詞和動詞的語義聯(lián)系是多種多樣的,這種語義聯(lián)系決定了它們在句子里的活動方式。所以在分析動詞謂語句時,“要查考這樣的名詞同時可以出現(xiàn)幾個,各自跟動詞發(fā)生什么樣的語義關(guān)系,什么關(guān)系的名詞和什么關(guān)系的名詞可以同時出現(xiàn),各自在什么位置上出現(xiàn),什么關(guān)系的名詞和什么關(guān)系的名詞不能同時出現(xiàn),如此等等(《問題》P65-66)”。
第三,呂先生指出“施事——動詞——受事”這類句子的數(shù)量是最多的,但只是句子的眾多類別之一,還有不少“名詞——動詞——名詞”之類的句子。就此來說,主語一定是施事,賓語一定是受事這種理論是站不住腳的。賓語可以分為施事、受事、當事、工具等等,主語也可以分為施事、受事、當事、工具等等。在一定程度上,主語和賓語可以互相轉(zhuǎn)化。主語只是動詞的幾個賓語中提出來放在主題位置上的一個,凡是動詞謂語句里的主語都有這樣的二重性。這種二重性是讓賓語跟主語相對,更加突出了名詞跟動詞的關(guān)系。也可以這樣理解,主語和謂語直接相對,突出了說明和被說明的關(guān)系;主語和賓語圍繞動詞相對,是施動和受動的關(guān)系。
第四,根據(jù)主語的二重性,《漢語語法分析問題》認為可以不妨把賓語叫做“補語”。認為“補語”這個名稱比賓語好,不但不跟主語相配對,而且可以包括某些不便叫做賓語的成分。呂先生又進一步主張把動詞前后的介名短語都當做一種類型的補語——介系補語。
以上這些理論,更加深化了“動詞中心”論。引導了以后的研究者著重于分析動詞的分類,重視動名之間的關(guān)系并細致分析?!稘h語語法分析問題》對“動詞中心”說的闡釋與延伸,使這一理論更加完善和系統(tǒng),更加彰顯了它的實用價值。更為難能可貴的是,《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引爆了八九十年代漢語動詞研究的熱潮。使得“動詞中心”說的影響日益擴大。
參考文獻:
呂叔湘 《中國文法要略》
呂叔湘 《漢語語法分析問題》
劉玉屏 《漢語語法學中的“動詞中心”說考》
吳為章 《“動詞中心”說及其深遠影響——<中國文法要略>學習札記》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