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斯克克別墅

倪震宇

斯維勒·費恩，1987-1990年

在《建筑學基礎案例研究20則》中，西蒙·昂溫選擇斯維勒·費恩的布斯克別墅，從挪威建筑地域性的角度切入，分析布斯克別墅的建筑要素、材料運用、地域認同及場地關系等，剖析這座詩意的住宅如何成為一件樂器，在場地中演奏出動人的樂章。

斯維勒·費恩（Sverre Fehn）

斯維勒·費恩（以下簡稱費恩）是20世紀挪威建筑界的領軍人物，在歐洲乃至世界都有很大的影響。1997年，被授予普利策獎時，評審委員會這樣詳述“他將現(xiàn)代的形式和挪威的傳統(tǒng)文化奇跡般地結合在一起。他在設計中首要考慮的是建筑與自然環(huán)境的關系……在五十多年的實踐中，費恩耐心而堅定地發(fā)展他自己的現(xiàn)代主義，在每一個精心設計的作品中，他所體現(xiàn)出來的藝術鑒賞力和創(chuàng)造力使他成為當代最重要的建筑師之一”。

費恩生于1924年，1949年畢業(yè)于挪威奧斯陸國家藝術與技術大學。當時的挪威建筑已經(jīng)經(jīng)歷了民族浪漫主義主義運動、新古典主義運動、現(xiàn)代主義運動，正吸取現(xiàn)代主義精華，尋求地方與民族特色之間的平衡點，將外來思想與本土條件相結合，又不失去自己的文化傳統(tǒng)，努力創(chuàng)造出既具挪威風格又有現(xiàn)代氣息的作品。大學時期的兩位老師——納特·納特森和阿爾內(nèi)·科爾斯莫正是這一時期的領軍者，他們徘徊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的態(tài)度對費恩在學生時代建立的建筑認識有著重要的影響。

隨后，費恩致力于建筑環(huán)境內(nèi)在質(zhì)量的提高和地域性的延續(xù)與發(fā)展，采用更多元化的處理手法，尋求一種更適應于時代性的地域表達方式，引起了國際上的廣泛關注。

布斯克別墅是一座音樂家的住宅，建造在堅硬的巖層上，像一座浪漫的堡壘，在險峻的懸崖邊緣遠眺大海。它的外觀蘊含著詩意的情感，但在其外表之下，這座別墅在建筑與音樂之間創(chuàng)造了一種均衡，如音樂般飽含情感，完美地將人的體驗與周圍環(huán)境結合在一起。

建筑要素、當?shù)夭牧线\用、地域認同

設計伊始，費恩將建造場地選定在一處山脊的頂端。場地內(nèi)巖石堅硬，植被茂盛，可以遠眺海岸線。他意識到這是一塊還未被開發(fā)利用，卻具有戲劇般的可能性的場地，而設計的目的是挖掘和彰顯這塊場地的固有潛能。

許多建筑作品，尤其是住宅，是從一個盒子的概念開始，即有四周的墻體和頂部的屋頂。費恩則回到設計的本源，他的方法更加基本和自然。“擋土墻是建筑與自然的最后一場交易”，這也是設計的開始。他應對基地上的巖石、樹木和不同標高變化的第一個操作是建造一片現(xiàn)澆混凝土墻，呈東西向，在裸露的巖石上延伸。這道墻加強了場地的同一性，限定了場地的邊界，像城堡的墻一樣區(qū)分“友”（內(nèi)部空間）和“敵”（其他外部空間），將居住空間與外部分離開來。同時，這道墻也界定了一所房子所需要的輔助空間。在西部盡頭這道墻向回轉折，創(chuàng)造了壁爐空間；在東部盡頭，這道墻同樣向回轉折營造了一處毗鄰主臥的泳池。用這種方式，房子的兩處空間被界定。起居室可看落日斜陽，遠眺大海；泳池則迎接朝陽。

第二步是做出兩條與墻平行的柱網(wǎng)線，定義這所房子的主要流線。在東部盡頭，柱網(wǎng)與圍合泳池的墻相交，通向一棵場地巖石上現(xiàn)有的樹；在西部盡頭，延伸過這道墻，在巖石上創(chuàng)造出一處門廊?；炷翂缍朔孔优c懸崖的邊緣，柱網(wǎng)則以虛質(zhì)玻璃（深入景觀的地方除外）界定了平地上的邊界。墻沉重并帶有防御性，其他則是輕盈與開敞的。

第三步是在地勢最高處做出一道與墻和已有柱網(wǎng)垂直的軸線，它們的交點即是主入口。在軸線的盡端，位于平地上的是方形倉庫，另一端是一座通過橋連接的塔樓。塔樓的最高層是孩子的臥室和書房，增添了這座房子的戲劇性和浪漫色彩一一人們穿過防御性的墻，到達另一處空間。進入這座別墅，你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堅硬的巖石上，而沿著橫軸走過橋，卻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塔樓頂層。這座房子的輔助用房處于墻與開敞地段之間。從西到東，分別是可遠眺大海的起居室、入口走廊、輔助空間（廁所和樓梯）下的廚房、餐廳、露天庭院、主臥室、輔助空間（盥洗室和淋浴間）和泳池。

相似的分析也可以用在剖面上。第一步是場地，具備在巖層頂部建造的可能性；第二步是將墻引入，從根本上改變場地，界定巖層上的可居住部分；第三步是平整地面，利用地面坡度，在墻的背后圍合出空間，形成兩個標高層級，一個是在巖層上的入口處，另一個在它下面；最后一步是添加輕型的屋頂結構，庇護住宅內(nèi)部空間。

與場地景觀的協(xié)調(diào)關系

布斯克別墅是建筑空間的律動。聽眾靜止地坐著，音樂在流動。建筑中，人在運動，建筑卻是靜止的。你可以在其中舞蹈，就如同在音樂中一般。音樂節(jié)拍由結構網(wǎng)格創(chuàng)造，音樂激發(fā)情感，情感使人與景觀之間產(chǎn)生了共鳴。

音樂由兩個序列組成——橫軸與縱軸。前者包括門廊、入口走廊、走道、玻璃橋、旋轉樓梯、兒童房等；后者包括壁爐、起居室、入口、餐廳、庭院、主臥室、泳池等。在華麗的樂章中，布斯克別墅展現(xiàn)著建筑的力量——不僅僅是景觀中的一個物體，更像是一件樂器，調(diào)諧著個人的感情和與自然景觀間的關系。

總結：布斯克別墅與其參考

布斯克別墅展現(xiàn)了費恩向他人的學習與借鑒。

防御墻、甕城塔和小窗洞猶如一個浪漫的中世紀城堡。木屋頂伸出墻外，支承在支架上，建造在堡壘的城垛木圍板上，正如勒杜克《The Habitation of Man in All Ages》一書中提到的一樣。

費恩也承認其借鑒了一些二十世紀現(xiàn)代建筑先驅的作品。平面的基本矩形網(wǎng)格及交叉軸網(wǎng)，例如路徑和柱子的結合，是對賴特作品的懷念；把盥洗室、廚房、浴室等設施從外墻挪到平面的中心部位，這種服務設施的組合形式是對密斯的范斯沃斯住宅的一種懷舊。如果把布斯克別墅所有的現(xiàn)澆混凝土墻移走，我們將會站在廢墟一般的巖石上，屋頂仿佛是后來才與墻身連接。這種歷史分層的錯覺——來自于過去的重新使用與解釋的片段——是對斯卡帕在維羅那翻修老城堡的真實歷史分層的暗示。

人存在于自然之中，又是其中的特殊部分，存在與分離二元對立統(tǒng)一。人站在不同介質(zhì)上的感覺體驗是不一樣的，情感效應就是源自這種識別。這種處理手法常被運用在傳統(tǒng)日式建筑中的入口平臺處，可能是一個臺階，也可能是一塊自然的平板石。在自然地面和平臺之間總會有臺階去放鞋子，隔離外界塵土，進入一個更加精致的環(huán)境。布斯克別墅也同樣如此，提供了一種非里非外的空間——面向著自然巖石。

布斯克別墅所體現(xiàn)出來的其他日式特征還包括軸線——沿著建筑物的墻延伸到凸窗的盡頭。在內(nèi)部，柱子是整個房屋結構框架的一部分；在外部，柱腳則落在自然的巖層或石頭上。建筑與環(huán)境從隔離轉向融合：空間上，門廊成為室內(nèi)與室外的過渡；結構上，自然成為結構的一部分。

在日本，沉思被引入設計中，其精妙之處就像風景畫的畫框。讓自然石塊作為進出的臺階，并且將內(nèi)部的空間設計傳遞給這座建筑的體驗者。整座房屋變成一個思想的接收器，這在審美反應上是一個重要的因素。體驗過建筑的人享受那種他們以及他們的審美已被設計者周全考慮的感覺，而不是那種被神秘感及晦澀難懂的思想排斥在外的感覺。

布斯克別墅十分明顯地體現(xiàn)了人與建筑之間的思慮、約定、交流……

隱私，通過接觸建筑物及它的材料感知；

距離，思忖著遠方、海洋、森林、天上的云以及星星；

介質(zhì)，散步、坐下與朋友交談、烹飪及享用美食、睡覺，或者沉浸在冰涼的水池中。

“建筑是凝固的音樂”，布斯克別墅則是一件演奏的樂器，屹立于海邊的巖石之上。建筑空間成為美麗的音符，空間的有序組織成為音符的律動，并演奏出華美的樂章。這篇樂章表達出對場所的尊重與思考，對地域性的闡釋與表達，對諸多設計作品的致敬與借鑒。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