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能對等理論視閾下的日語散文漢譯

王學佳

摘要：開高健是日本當代著名小說家，其作品具有濃厚的人道主義傾向。他在借鑒西方現(xiàn)代派文學技巧的同時，融合了日本傳統(tǒng)文學的特點，巧妙地將現(xiàn)實與虛幻相結合，通過“離心”與“向心”的創(chuàng)作方式，形成了以豐富的描寫見長的藝術風格。本文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以開高健的隨筆《靴を投げて》為例，通過案例分析探討了日語散文翻譯中對標題、修辭格等的處理問題。

關鍵詞：功能對等理論 散文翻譯 標題的翻譯 修辭格的翻譯

中圖分類號：H36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5349（2017）13-0071-03

開高健（1930—1989）是戰(zhàn)后日本有名的作家、戰(zhàn)地記者。作為記者，他深入戰(zhàn)爭最前線，以客觀、真實的筆觸報道戰(zhàn)爭，使民眾了解戰(zhàn)爭的真相；身為作家，他更以親身經(jīng)歷為基礎，創(chuàng)作出大量優(yōu)秀的戰(zhàn)爭文學作品，向廣大讀者揭示戰(zhàn)爭的殘酷本質(zhì)。開高健一生為日本文學增添了無盡光彩，為日本乃至全世界的讀者留下了許多經(jīng)典名作。但一些與之所思所想密切相關的散文、隨筆作品的譯介與評述卻相對較少。為了更好地向我國讀者介紹開高健的文學作品并充分展現(xiàn)其文學特色，筆者對其散文《靴を投げて》進行了翻譯嘗試，并在此基礎上通過對譯文進行對比與批評分析，以便更好地處理日語散文漢譯過程中遇到的問題。

一、原文本內(nèi)容概要與語言特色

（一）內(nèi)容概要

《靴を投げて》是開高健于1977年創(chuàng)作的一篇隨筆，收錄于1983年發(fā)行的《日本の名隨筆 旅》。

文中，作者以某北歐哲學家兒時與父親“室內(nèi)旅行”為切入點，延伸到自己在國內(nèi)外的經(jīng)歷以及見聞，著重講述了在越南的經(jīng)歷。在越南永隆，面對岔路的他第一次“投鞋問路”。而后，作者又以波德萊爾的詩引出了自己“逃出日本”的渴望。最后，作者以卡夫卡在公寓中閉門不出寫出《美國》為例，對比自己只有以經(jīng)歷之果釀造文字之酒。文末，完成了一篇文章的他再一次“投鞋問路”，踏上新的旅程。

（二）語言特色

《靴を投げて》一文篇幅短小，全文三千余字，創(chuàng)作于開高健文學后期。

盡管初入文壇時他曾崇尚去除文章中的豐富修辭與形容詞修飾，追求簡練的語言。但隨著時間的流逝其文風也逐漸發(fā)生變化。從越南回國后，其作品中緊密的結構、詩人般的抒情，比喻、排比等修辭的廣泛運用，形容詞的修飾以及深刻的心理描寫越來越多地顯現(xiàn)出來。這亦成為開高健文學后期的主要特征。

二、功能對等翻譯理論及其適用性

（一）功能對等理論的產(chǎn)生與發(fā)展

尤金·A·奈達（Eugene A.Nida）在《翻譯的科學探索》中提出了“動態(tài)對等”的概念，即“譯文讀者與譯語信息的關系應該和原文讀者與源語信息的關系大體一致”（Nida，1964：159）。多年后，他在《翻譯的理論與實踐》中對“動態(tài)對等”做出了進一步闡釋——動態(tài)對等是根據(jù)譯語信息與源語信息各自接收者反應的一致程度來定義的（Nida & Taber，1982：24）。之后，奈達提出了“功能對等”并逐漸取代了“動態(tài)對等”。

簡而言之，功能對等理論主張譯入語讀者對譯入語文本與源語文本讀者對源語文本的理解程度應是相當?shù)?，其關注的中心并非源語信息的傳達而是譯入語讀者的反應。

（二）功能對等翻譯理論在散文翻譯中的適用性

散文是一種抒發(fā)作者真情實感、極具說理性的記敘類文學體裁，貴在文采生動，風格是其靈魂。所謂“風格”，即“作者的思想、性格以及興趣愛好等在文中的表現(xiàn)，是作者在文章內(nèi)容和形式統(tǒng)一中所顯示出來的風貌特征”。因此，原作語言風格的再現(xiàn)亦是散文翻譯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但由于中日之間語言、文化等諸多方面存在差異，在翻譯中很難達到形式上的完全一致。

在這樣的情形下，功能對等理論不但適用于文學翻譯，而且還可以更好地“以自然、恰當、對等的語言從語義到文體再現(xiàn)源語的信息”（郭建中，2000：65）。

三、案例分析

（一）畫龍點睛，巧用文眼——標題的翻譯

標題作為文學作品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肩負著概括文章內(nèi)容、點明文章中心等重要功能。作者在對標題進行取舍時難以兼顧全部作用，只能有所側(cè)重；而對譯者而言，能否準確把握標題的側(cè)重點，對于翻譯的效果至關重要。

請看下列標題：

【原文】靴を投げて

在全文語境下，筆者認為可以將其視為“靴を投げて行き先を決める”的省略形式。文中作者先后兩次“投鞋”，前后呼應，貫穿全文，“靴を投げて”正是這篇散文的文眼。

就上述標題，筆者在翻譯實踐之中通過三次修改形成了以下三個譯文：

【譯文1】扔鞋子

【譯文2】拋鞋

【譯文3】投鞋問路

譯文1將題目譯為“扔鞋子”。但近年來，隨著“扔鞋門”的出現(xiàn)，這一單純表示動作的詞語承載了更多負面意義。而在伊斯蘭習俗中，投擲鞋子是對他人的嚴重侮辱。為規(guī)避此類帶有文化色彩的詞語帶來的理解偏差，筆者嘗試在譯文2中將動詞替換為“拋”，用詞更貼近書面語的表達風格。上述兩個譯文雖與源語文本形式相對應，但卻脫離了文章的語境，會導致讀者接受上的內(nèi)容缺失與偏差。

為解決這一問題，譯文3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結合文本內(nèi)容，套用成語“投石問路”，將標題翻譯為“投鞋問路”，再現(xiàn)源語標題動賓結構的同時，亦通過加譯補充了其背后潛在的目的。

好的標題能夠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譯者在翻譯文學作品的標題時，應將其與正文視為一個整體，在功能對等理論的視閾下，關注形式背后潛在內(nèi)涵的傳達，通過層層分析、抽絲剝繭，以抓住散文的核心——文眼，通過適當?shù)募幼g、套譯以達到內(nèi)涵的功能對等。

（二）再現(xiàn)風格，重在修辭——修辭格的翻譯

“所有修辭格的功能都是為了加強語言效果，因此可以作為一種風格手段來適當運用?！保▌㈠祽c，2005：249）。修辭格作為文章風格的重要載體之一在散文翻譯中至關重要。但對原作中的修辭格全盤保留，過于追求形式上的對應可能反而會導致語義乃至風格的背離，在這樣的情況下，通過運用一定的翻譯技巧，對特定語境下的修辭現(xiàn)象進行適當?shù)脑鰟h處理也不失為積極的嘗試。本文將以比喻與排比這兩種修辭現(xiàn)象為例進行說明。

1.渲染氛圍，水到渠成——修辭格的“加譯”

所謂比喻是在文章上用具有類似點的事物比擬思想上的對象。用比較熟悉的具體事物作比，可以使人對這一對象看得格外真切；用眼前的事物作比，能夠使眼前的兩件事物格外密切。（陳望道，2008：59）因此，為使譯入語讀者有更加真切的想象，筆者嘗試對該譯入語文本中的以下兩處增加比喻的修辭性的表述。

例1

【原文】父は感じやすくて想像力のゆたかな子の手をひいて室內(nèi)を歩きまわり、テーブルを山と見たてたり、カーペットを湖と見たてたりして、そら山だ、それは湖だといい、山はどのようであるか、湖はどのようであるかと綿密な風景描寫を口でしながら、ぐるぐると歩きまわるのだった。

為與想象中的風景相呼應，筆者加譯了對“高山”與“湖泊”的修辭性描寫并對句子成分進行了轉(zhuǎn)換。

下面請看譯文1：

【譯文1】父親領著想象力豐富的孩子在屋子里來回走動。餐桌是高聳入云的大山，地毯是碧波蕩漾的湖泊——他們一邊描繪著眼前的山水風景，一邊在房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上述譯文看似帶有文學色彩，實際上卻偏離了源語文本，這樣的修飾反而限制了讀者對風景的想象。譯者對此進行修正，從而形成了譯文2：

【譯文2】小小的哲學家正值想象力豐富的年齡，父親牽著他的手，在屋子里來回走動。父親把桌子看做高山，把地毯看做湖泊，對孩子說著，看，那邊是山，那邊是湖，山是什么樣的山，湖是什么樣的湖。他們一邊描繪著眼前的風景，一邊在房間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譯文2沿用譯文1中變換語序的翻譯方法，遵循源語文本表達方式，既保留了原作的風格，又避免了多余的限制，實現(xiàn)了譯文與原文之間的功能對等。

例2

【原文】無數(shù)の鮮やかな記憶の破片が、破片だけれどそれ自體獨立したイメージとして深夜の書斎にすわった彼の前後や左右に明滅したことだろうが……

下面請看譯文1：

【譯文1】零零碎碎的回憶，歷歷在目、恍如昨日。盡管是記憶的殘片，但也是一個個獨立而成的意象。深夜，書房里，回憶仿佛幻化出了實體，在他的身邊時隱時現(xiàn)。

譯文1采用了分譯與直譯的翻譯方法，適當?shù)牟鸱种亟M使得邏輯上的先后順序更加清晰明了，直譯則易于傳達源語文本的信息與風格。

鑒于源語文本中也指明了“深夜”這一時間背景，“月光”這一意象的存在具有合理性，而“云后的月光”這一表述所營造出的氛圍亦與源語文本中回憶“明滅した”的表述十分契合。此外，中國文人墨客亦常借明月烘托情思。譯者將回憶與月光作比，加譯修辭性表述，易于引起譯入語讀者共鳴。譯文2由此形成，如下所示：

【譯文2】深夜，書房中，他靜靜地坐在椅子上。在他的身旁閃現(xiàn)出的零零碎碎的回憶像云后的月光，忽明忽暗，時隱時現(xiàn)。

盡管這實際上也是偽翻譯，但在文學作品翻譯中，為展現(xiàn)源語作品的風格，達到功能對等的效果，適度的“再創(chuàng)作”也未嘗不可。

2.貼近風格，精簡表達——修辭格的“減譯”與“置換”

由于中日兩國間存在語言與文化上的差異，在翻譯過程中，對于源語文本中不能自然地翻譯過來或直接翻譯過來會與文章整體風格發(fā)生沖突的修辭現(xiàn)象，譯者可以根據(jù)語境進行適當?shù)膭h減與替換；而面對諸如排比等通常予以保留并進行微調(diào)的修辭現(xiàn)象，譯者也不妨做一些簡化嘗試。本文將以比喻句的裁剪與轉(zhuǎn)換以及排比句的簡化與保留為例進行說明。

（1）比喻句的裁剪與轉(zhuǎn)換

例1

【原文】ときには原稿を羽田空港でわたしたり、ゲラをイェルサレムの、映畫館の屋上の鶏小屋みたいな部屋で調(diào)べたこともあった。

【譯文1】我有時會在羽田機場遞交底稿，在耶路撒冷的時候也曾在電影院樓頂像雞籠一樣的房間里檢查校樣。

譯文1保留了源語文本中的修辭性表述，用讀者熟悉的具體事物作比，雖易于引發(fā)讀者想象，但不免太過拘泥于原文的表面形式，也似乎不太符合文學作品的語言風格。在這樣的情形下，不妨跳脫出形式對等的束縛，進行適當?shù)霓D(zhuǎn)換以達到功能對等的目的。因此，譯者進一步修改用詞，下面請看譯文2：

【譯文2】我偶爾會在羽田機場遞交底稿，也曾在耶路撒冷一家電影院樓頂?shù)摹拔伨印敝袡z查校樣。

譯文2采用了近年來比較流行的“蝸居”一詞進行替換，既體現(xiàn)了房間的狹小破舊又不失文學色彩。

例2

【原文】……そのことを考えると足のうらの砂を水に奪われるようであった。

【譯文1】一想到這里，我的心里沒了底。

譯文1運用了化隱為顯的翻譯技巧，對源語文本中的比喻修辭進行解讀后，刪減了其中的修辭現(xiàn)象。雖平淡卻足以傳達作者當時不安的情緒。

在這一特定的語境下，擬聲擬態(tài)詞的運用在使“不安”之感更加生動形象的同時又實現(xiàn)了語義上的對等。請看譯文2：

【譯文2】一想到這里，我的心咯噔一下。

（2）排比句的保留與簡化

排比是將三個或者三個以上的結構相似、內(nèi)容相關、語氣一致的短語或者句子排列在一起。其平行鋪排的結構兼具形式美與音律美，能夠增強語勢以達到一定的渲染效果。因此，在翻譯中保留排比結構可以最大限度地將源語文本的語勢與表達效果傳遞給譯入語讀者。

請看下列案例：

例1

【原文】……この光景と老人はいつもみずみずしくよみがえってきて、私の內(nèi)部で古びることもなく、欠けることもなく、枯れるものもないのである。

【譯文1】……這樣的景象時常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中，我的心中無所陳腐，無所欠缺亦無所凋零。

【譯文2】……這段往事卻總是歷歷在目。它不曾腐朽，不曾殘缺亦不曾凋零。

上述兩個譯文均保留了排比的句式，譯文1通過運用結構助詞“所”來構成名詞性結構，四字詞語的運用使得語言更加簡潔有力，更具文學色彩。但下劃線部分的主語實際上是“この光景と老人”，譯文1割裂了句子整體的關系，造成了邏輯上的混亂。譯文2在對此進行修正的同時，將表述藝術化，暗含了這段回憶如樹木一般根植于心，如圓玉一般溫潤，如花一般鮮活，更展現(xiàn)了其為作者帶來的極大的慰藉。

例2

【原文】そして、一にも信じられず、二にも信じられず、三にも信じられなかった。

【譯文1】接下來，便是接連不斷的難以置信。

【譯文2】接下來，便是接連不斷的不可思議、匪夷所思與難以置信。

譯文1將形成排比的三個“信じられず”簡譯成為一個“接連不斷的難以置信”。雖然內(nèi)容上并無不妥，但卻喪失了排比修辭獨特的語勢美。譯文2則保留了一說一頓的排比格式，再現(xiàn)排比句式的韻律感的同時，通過四字成語的羅列、疊加與變換，又能夠貼近譯入語的表達習慣，更利于讀者接受。

散文大師貝洛克在提出散文翻譯六項原則時曾沿用Bassnett在《翻譯研究》中的理論指出，“譯者不能潤飾原文”（Bassnett，2004：120-121）。上述案例中加譯修辭的做法就與這一原則有些許違背。但筆者認為，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為使譯入語文本更加貼近源語文本的風格，使譯入語文本讀者達到與源語文本讀者相同的閱讀效果，適度“潤飾”原文的再創(chuàng)作也不失為一種積極的嘗試。

此外，對于散文中出現(xiàn)的詩句，譯者不妨采用套譯法借用既有的譯本進行處理。鑒于詩的翻譯亦有其專屬的研究領域，本文不做更多的探討。

四、結語

散文大師Hilaire Belloc（1870—1953）在英法散文翻譯中曾為散文體作品的翻譯制定了六條原則。而英法中日分屬于不同的語種、語系，因此在翻譯過程中所應遵循的原則難免存在差異。

在此，筆者試圖對貝洛克的散文翻譯原則進行再闡釋——簡而言之，在日語散文漢譯中，譯者應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采用以歸化為主、異化為輔的翻譯策略，遵循篇章框架翻譯法的要求，將整篇文章視作一個整體，以作品風格為基準進行再創(chuàng)作。

功能對等理論使得源語文本內(nèi)容的傳遞變得更加靈活。在日語散文的漢譯過程中，譯者應在功能對等理論的指導下，本著因地制宜的原則，對翻譯中出現(xiàn)的問題進行處理，以使譯入語文本讀者達到與源語文本讀者相同的閱讀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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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國棟